俗辣的滋味
2015-04-20吴韩娴
吴韩娴
“俗辣”本是闽南乡间的一个俚语,用来形容外表张牙舞爪、撒泼耍赖,内里柔软细腻、敏感多思,平日状似拼命三郎,遇事却又溜边儿跑的女人。闽南人轻笑着说出这个词的时候,多少还带着些无奈和疼爱的意思。看完话剧《榴莲女王》,想着方才舞台上那三个痴痴笑笑的女人,不由得就念起这个词来。
《榴莲女王》的海报热闹鲜艳,人像夸张得近乎荒诞,自贴标签“爆点喜剧”更是招摇,只有角落里的导演寄语作了一个正经的注解:“谁说文艺就一定沉闷缓慢?谁说骂街就一定粗俗不堪?谁说三个女人仅仅只是一台戏?三个女人也可能是整个世界。”待到大幕拉开才明白,剧里真的只有三个女演员,她们一共饰演了十几个人物,分别用名为爱情、出行、生活、心态和时尚的五个单元,合成了现代女性的生活维度。在这几个维度之间的缝隙里,女人们一路狂欢却不忘嘲弄社会,装疯卖傻也捎带笑骂人生,大动干戈的悲和喜里很有几分“俗辣”的滋味。而从剧场观众的笑声分贝看来,这样的“爆点喜剧”颇得观众之心。
其实喜剧并不总是轻松的戏剧样式,正相反,讨观众的欢喜更需要一点儿技术和直觉。《榴莲女王》的主创对各个维度的叙事基点都把握得比较准确,比方说,别看“爱情”单元里都是大龄女青年的埋怨和自嘲,其实还有一条关于“错过”和“失去”的线索在隐约闪现;比方说,“心态”单元里奇形怪状的病人辗转呻吟,要的不是药方,而是一句“谁生来没点儿病呢?没病还好意思当人?”的安慰。诸如此类。而借由这些基点辐射而成的每一个维度都在“展现”,展现女人们的焦虑、拜金、造作和辛酸;“展现”的另一面总是“映射”,映射这个让女人们矫揉造作又惆怅虚弱的大时代。至于“意见”,在笔者看来,《榴莲女王》的态度是不作评价。“展现”和“映射”都带着网络段子的肆意和跳跃,“意见”即便有,也总是带着一股玩世不恭的味道,统统留给观众自己填空。而这种“留白”恰是喜剧里最具智慧也最难拿捏的部分。当然,追求深度并不是《榴莲女王》的第一目标,值得玩味的潜流和灵光一闪的金句,不能够也没想过成为作品的主旋律,不遗余力的自嘲和赤膊上阵的狂欢才是首要任务。
虽然《榴莲女王》的定位本就不是四两拨千斤的轻喜剧,但是经验告诉观众,搏命般的无厘头表演常有过犹不及的危险。所幸导演是肢体剧出身,舞台上常有一些福至心灵的创意,让芜杂的场面在演员的三两个动作之间化繁为简。最典型的是第一场“爱情”,极简舞台上的表演、音效、特效、换景等诸多工作全由演员一力承担,轻巧活泼,自然灵动,甚至都有了一丝丝不该属于“榴莲叙事”的小清新。相比之下,第四场“心态”则虚弱得多,整个段落缺乏舞台调度,显得过于规矩和僵硬。由此得见,《榴莲女王》的文学性由于定位的缘故,少到可以忽略不计,而正是依靠着导演的一点匠心和几分控制,才让这部戏避开了成为戏剧小品的汇报演出或联欢晚会上的语言类节目的危险。
作为喜剧,《榴莲女王》是颇有诚意的,许多情节设计都让观众看得心知肚明,笑得坦荡自然。可惜唯一尴尬的时刻还是出现了:感性又优美的总结陈词和“榴莲风格”难以调和,在色彩华丽的终场彩蛋里有些违和与生硬。虽说文艺而不沉闷,通俗而有内涵是导演一以贯之的目标,但有些时候,文艺并不在于话语的形式和外在的特征。更重要的是,主创应该清楚,白领喜剧干不了严肃戏剧的活儿,严肃戏剧也替代不了白领喜剧。对于类型化,还可以再理直气壮一些:“俗”与“浅”无需标榜,亦不用心虚,刻意拔高反而有损纯粹。只要确保在散场的时候,观众看着台上的女人,想着现下的自己,带着几分无奈和疼爱,叹一声:“这一切真是俗辣啊!”便足够了。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