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品析《安东诺夫卡苹果》的感伤

2015-04-20

语文教学与研究 2015年8期
关键词:安东诺夫贵族苹果

郭 益

伊凡·蒲宁生于俄国中部一破落贵族世家,由于家境贫困,中学未毕业就步入社会,曾受教于托尔斯泰、契诃夫、高尔基等作家,十月革命爆发后,他持敌对立场,于1920年流之国外,侨居法国直至去世。

由于特殊的人生经历,蒲宁对逝去的贵族生活有着难以割舍的情怀,在他的意识中,与世无争,宁静和谐的农庄生活并无激烈的阶级矛盾和阶级斗争,因此,他的小说中的农庄生活是美好而惬意的,他以真挚的情感,几乎是一辈子都在哀悼处于衰微中的“贵族之家”,为贵族阶级黄金时代的消逝吟唱一曲曲挽歌,因此,作品带有浓厚的感伤情调。

《安东诺夫卡苹果》就是这样一首挽歌。

这首挽歌以安东诺夫卡苹果为灵魂,用朴素却又精妙的语言把读者徐徐带入那个已经逝去的田园梦境中,在喜悦又哀伤的语调中,一幅幅风景画令人迷醉,一个个人物令读者情不自禁,在对过往情景的深情缅怀中,作者对过去生活的留恋,对时世变迁的惆怅和感伤表露无遗。

一、感伤缘于自然风景的美好

《安东诺夫卡苹果》没有贯穿始终的情节,也不以情节取胜,而是靠一个又一个精彩的画面来推进。小说以时间为顺序,从八月一直写到十一月,将“初秋”苹果成熟的季节,农田丰收的季节同“九月杪起”和“深秋”初冬时狩猎的季节连缀成一个系列的风景,描绘出富有特色的宁静而又让人欢畅的俄罗斯秋天的景致。这里几乎任何一幅风景画都有声有色,让人难以忘怀。

当作者回忆中等贵族的生活方式时有这样的一幅画面:“天空轻盈、寥廓、深邃。朝阳从一旁照来,使得在雨后被大车辗得磁磁实实的道路好似浇了一层油,亮晶晶的,就跟钢轨一样。四周是一望无垠的大片大片倾斜的冬麦田。冬麦的禾苗,娇嫩、茁壮、青翠欲滴。不知打哪儿飞来一只鹞雏,在透明澄碧的空中盘旋,随后又一动不动地悬在空中,只是轻轻地拍着尖尖的双翼。一根根轮廓分明的电线杆朝阳光灿烂的远方奔去,而横在电线杆之间的电报线,则像是银光闪闪的琴弦,正在沿着晴朗的、斜悬的天空滑动,电报线上停着好些青鹰,——活像乐谱上黑色的音符,像极了。”在这幅画里有轻盈深邃的蓝天,有绚烂的朝霞,有亮晶晶的道路,有大片的嫩绿的冬麦田,有飞翔的鹞雏,在明亮广阔的天地间,作者牵着一大群猎犬慢慢地行走在凉风习习的原野上,不必急着追赶什么,只是舒缓、惬意地走,享受丰美又宁静的自然的馈赠,内心的愉悦不言而喻。

对姑母宅第的描写也颇富深情:“宅第并不大,矮墩墩的,已下沉到贴近地面,可是给人的感觉却是它永远也不会有倾圮之日,——它支撑着高得出奇、厚得少见、因年深日久而发黑变硬了的草屋顶,显得十分的坚固。我每次望着这幢宅第的正面,总觉得它是个有生命的血肉之躯:就像一张压在大帽子下面的老者的脸,正用眼窝深陷的双眼——一对因日晒雨淋而呈珠母色的玻璃窗——眺望着前方。在这双眼睛的两旁是两行古色古香的、带圆柱的、宽敞的门廓,门廓的山墙上没有一刻不安详地停着好些吃得肥肥的鸽子,而与此同时,数以千计的麻雀却像阵阵急雨,由一个屋顶倾泻到另一个屋顶。”在这巨大而古老的“宅弟”描写中,我们能感觉到它的象征意义。那永不会有“倾圮之日”的宅第似乎描摹出作者心目中理想的贵族生活形象:古老坚固又富有生命,如急雨似的由一个屋顶倾泻到另一个屋顶的鸽子仿佛一首交响乐,给这古老的宅第平添了生趣。

当然,优美的风景远不只这两幅,由于对俄罗斯大地的热爱,这篇小说中作者“发展了以其印象的全部恢弘和丰富来摹状自然的力量,发挥了借一种非同异常的微妙忠实地复制这些印象的才能”,(诺贝尔授奖辞)在蒲宁笔下,卓越乡村的乃至每一缕清风每一丝细雨都那么富有灵性。

二、感伤缘于人情的美好

与自然、纯净如诗如画的俄罗斯风光相呼应,人情人性的美好同样令人回味。

在小说的第一部分,作者向我们描述了一个生动的细节:雇工一只接一只大嚼苹果,果园主非但不阻止他,反而劝他吃:“吃吧。吃个饱,——不吃才傻呢!哪个割蜜的不吃几口蜂蜜。”在“空气洁净得如同不复存在”、沁满苹果香和落叶的幽香的果园里,乐善好施的果园主和劳动的人们一起尽情地分享丰收的喜悦,这种丰收,不仅缘于安东诺夫卡苹果、蜂蜜和秋凉的芬芳,更缘于人与人之间没有丝毫介蒂的和谐,这种和谐,犹如秋水和长天连在了一起,又犹如玫瑰自然地开出了花朵。

另一个场景更能反映那个年代人性的美好。

那是深秋狩猎季节发生的故事,一大群激昂慷慨意气风发的猎人打了一天猎,天完全黑下来了,这样猎人便蜂拥到一个几乎同他们素昩平生的独身地主的庄园里投宿,在这个好客的邻居家里,他们一住就是好几天,如同在自己家里一样自由自在,开怀豪饮。

这个场景令已届中年的蒲宁深深怀念,在接踵而来的变革年代里,动荡不安的社会现实让对俄罗斯乡村有着宗教般虔诚的蒲宁情不自禁,他用自己无可比拟的丹青妙手“描绘纯朴的人情”,“他这样做,仿佛是为了保护自己,在他目睹所有丑恶和虚伪之后,能够再一次自由呼吸”。(诺贝尔获奖词)

在蒲宁的笔下,贵族时代的人是纯朴的,更是平和、长寿、富庶的,看下面这段对话:

“‘潘克拉特,你什么时候才死呀?你说不定快一百岁了吧?’

‘老爷,您说什么?’

‘我问你多大年纪了?’

‘连我自己都记不清了,老爷。’

‘那么你还记得普拉顿·阿波尔洛内奇吗?’

‘怎么记不得呢,老爷,——记得可清楚哩,活龙活现的。’

‘瞧,那就得了。你少说也有一百岁啦。’

这个腰板挺得笔直地站在地主面前的老头,温顺地、面带愧色地微笑着,像是在说:有啥办法呢,真是抱歉,活得太久啦。他或许还会活得更久些,要不是在彼得节前的斋戒期内吃了过多的大葱的话。”

这些老人如同作者的记忆一样,顽固地坚持着他们的人生理念,以他们的心平气和昭示着曾经的美好。

当然,如果《安东诺夫卡苹果》仅仅是描绘以上风景和人情,我们有足够的理由相信它的基调是喜悦的,正如作者在文中情不自禁的感慨:“生活在世界上又是多么美好呀!”然而,时事变迁,小地主们穷的到了要饭的地步,最后,小说结尾,当安东诺夫卡苹果的香气从地主庄园里彻底消失的时候,庄园的第一场将把旷野覆没的雪下来了,这在一般人眼里兆着丰年的雪,在作者的眼中却成了一首无可挽回的哀歌。

这个初雪场景包括聚会环境和那首悠扬而悲壮的歌谣,那群性情粗犷的小地主们同往昔一样聚在一起,“掏出仅存的一点钱,开怀畅饮。”在白雪漫漫的田野里,某个偏僻的农庄,厢房的窗户透出的灯光远远地划破冬夜的黑暗,一团团的烟雾在屋中飘浮,蜡烛发出昏暗的光,就是在这样的背景下,吉他调好了弦,那首悠扬而悲壮的歌谣出场了。

“暮色中狂风啸吟,吹开了我的家门。”

“暮色”是中国古诗文常见的意象,它描述的内容是欲归家不能归家的,它表达的情感是忧伤的,如“日暮乡关何处是,烟波江上使人愁”,而在这让人伤魂的暮色中,狂风呼啸着,它不仅在田野扫荡,而且“吹开了我的家门”,“吹开了我的家门”的可能寓意是什么呢?“家”既是我们物质的家园,也可是精神的依止处,当时事变迁,当贵族生活方式日益衰弱,作者所迷恋的田园牧歌的生活日渐远去,惆怅与伤感在这群猎人心中弥漫,随着歌声向空旷的田野扩散。

于是,其余的人们“以一种破釜沉舟的勇气悲戚地、不入调地齐声和唱起来。”

之所以要“破釜沉舟”,是因为作为猎人的狂放,也是因为对逝去生活的悲伤乃至绝望。

“吹开了我的家门,还用白雪抹去了道路的残痕……”。

至此,小说戛然而止,在暮色中啸吟的狂风,在寒冷的原野上翻飞的白雪把一切都吹走、都掩盖,只剩下一片白茫茫的大地,让人叹惋,有人曾说:“悲剧就是把美好的东西撕碎给人看。”在经历一连串的美好场景之后,这曾让作者陶醉的乡村风情最终无可挽回地被扫荡了,这个结局令我们清晰地看到了蒲宁的感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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