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电影《天使爱美丽》解读法式幽默

王 娜

幽默是人类特有的品性之一，是人类以诙谐、有趣或搞笑的方式对自身或世界的一种解读。幽默产生于不同的语言文化和社会文化中，因而具有民族性。法兰西民族是一个浪漫、追求自由、平等、博爱的民族，也是一个喜欢幽默搞笑的民族。“法式幽默”是人们对该民族特有的、与众不同的幽默特点的美称，它就像法国葡萄酒一样耐人寻味，深刻隽永。本文试以法国喜剧电影《天使爱美丽》为例，探讨、解读法式幽默，以期让更多的读者了解法兰西文化。

一、影片介绍

《天使爱美丽》（Le Fabuleux Destin d’Amélie Poulain ）是由法国电影怪才让·皮埃尔·热内执导，由有着天使精灵般面孔的青年演员奥黛丽·塔图主演的一部温馨有爱的电影。该片自 2001年上映以来就获得了极大的成功，票房与荣誉兼得：它是美国电影史上最卖座的法国电影；它独揽法国2002年凯撒奖四大奖项；获得第74届奥斯卡金像奖五项提名；获得英国电影学院奖两大奖项；获得西班牙哥雅奖最佳欧洲电影奖。该片讲述了小女孩艾米莉从小在孤独、压抑的家庭环境中长大，没有享受过家庭的温暖，但她乐观向上的天性和对生活的热爱没有因此改变。成人后她在一家咖啡馆做服务员。一次偶然的机会，她在她租住的房间里发现了40年前房屋小主人珍藏起来的“百宝盒”，艾米莉的人生由此发生了180度的大转变，她决定将盒子物归原主，同时也展开了帮助别人的新生活，而她自己最终也在“玻璃老人”的帮助下，找到了属于自己的幸福。

该影片无论是演员、叙事手法、故事安排，精心拼叠的细节，还是背景音乐，影像画面的虚实相间，都引人入胜。从剧情来看，该电影以艾米莉的日常生活、爱情为主线，同时交织着众多小人物的日常生活的细枝末叶。整部电影都在刻画微不足道的细节，比如开头：1973年9月3日下午18是28分32秒，一只每分钟振翅可达14670次的苍蝇降落在蒙马区圣凡赛街上；同时，附近的露天餐室，两只酒杯在台布上随风起舞；同时，巴黎祖丹路 9号楼 5楼，高拉送完殡后立即把亡友名字从地址簿上擦除；还是同时，一只精子。。。。。。”，几个“同时”强调事件发生的同时性，开篇便彰显影片叙事的独特和新颖。影片通过语速飞快的旁白，画面的不断切换，背景音乐的明快引奏，交代了影片的基调：刻画生活细节。那么，该影片的艺术魅力，尤其是幽默元素也正来自于这一组组细节。法国电影大师戈达尔说过，电影是生活的渐进线。电影艺术总是来源于生活，而又高于生活。该影片也恰恰体现了法国人对生活的细微观察和感悟，这从另一方面也反映了法式幽默的生活化和小民情调。

二、影片中的幽默元素及其分析

（一）源于日常生活的幽默

法式幽默是有点小民小调式的自嘲，法国电影很少出现像美国电影里频繁使用的“大国英雄拯救世界”的玩笑。小国小民的情怀让法国电影渗透着无英雄主义，他们幽默的灵感主要来自于日常生活中的小事，但是又能以小见大，有一定的文化内涵。而且，法国喜剧电影中的台词很讲究，往往用对话就能把喜剧效果表现出来，还很有文化味道。法国的室内喜剧完全靠对话衍生出来的，不仅是演员的面部、动作有喜剧效果，更关键是台词深入观众内心，让观众感到既幽默又有回味的余地①http://baike.baidu.com/view/10571197.htm.。

法式幽默具有民主性。影片中有这样一场景：艾米莉周末坐地铁去看望父亲，当她在地铁站想像往常一样给乞讨者投硬币时，乞讨者一边爱抚他的狗一边友好地说：“不，谢谢您，女士，我周末从来不上班。”看到这里，观众会忍俊不禁，但仔细想想，这其实体现了法国人对自身权利的维护和尊重，也体现了他们追求自由、平等的人文情怀。试想，在中国会发生同样的一幕吗？法国人通过一系列契而不舍的罢工运动争取到了每周 36小时的工作制，他们周末不上班，再加上带薪假期，法定假期，法国人可以一年150天不工作，那么这150天用来干什么？用来享受生活。而不工作的无业游民也同样注重其生活品质和权利，所以，法式幽默与法国人自由、平等、博爱的民族精神是分不开的。

法式幽默的核心是智慧。高品质的幽默总是闪耀着智慧的光芒。影片中的杂货店老板总是嘲笑有点智障的伙计，因而惨遭艾米莉别具匠心的“整蛊”，但是他仍不知悔改，依旧嘲笑说“那小子是颗无用的蔬菜”，马上就有人反驳道：“你还不如蔬菜呢，蔬菜有心，你连心也没有”，店老板在大伙的一片哄笑中目瞪口呆，不知所措。这一反驳恰恰是以子之矛，攻子之盾，让对方无法反转，其中的智慧令人折服。而后，玻璃老人和被嘲笑的伙计一起私底下“反喷”店老板的一幕也是充满智慧的幽默：格里农①“格里农”是杂货店老板的名字。,黑脸孔；格里农，挨拳头；格里农，吃洋葱。这一组声势有力，朗朗上口的排比句是以诙谐的方式对店老板的回击。

艾米莉为了把“百宝盒”还给其主人百拓图，在电话亭打电话呼叫他，而当百拓图走进电话亭时，她又突然挂断电话，百拓图一转身，属于他的“百宝盒”就在眼前，一时间，所有的回忆都涌上心头，他带着激动的心情走进一家酒馆喝酒，说“人生太奇妙了。。。。。。就好像电话亭在呼唤我”，而此时酒馆里的微波炉响了，服务员随口一句“刚好，微波炉也在呼唤我”，法国人就是这样擅长用一种通俗易懂并富有表现力的语言来制造微妙的搞笑气氛，这一机智适时的回复体现了法式幽默的智慧和巧言性。

法式幽默的讽刺性。法国人具有批判精神，他们建起一座“大厦”，又批判它，摧毁它，然后再建立一座新的“大厦”，然后再批判，再重新建立，他们热衷于此，乐此不疲。他们的这种批判精神也赋予了法式幽默的批判性和讽刺性。影片中，那个失意的到处碰壁的小说家的作品被出版社拒绝了 30多次，而艾米莉这些普通小人物却很喜欢他的小说，这是对正统知识话语、知识分子的讽刺；艾米莉的妈妈每年都去圣母院求神赐子，三分钟不到，上帝给予了答复，不过，降临在圣母院广场的并非是她祈求的新生儿，而是一心寻死的魁北克游客，艾米莉的妈妈被当场砸死。这是对宗教教义的讽刺。

法式幽默还带有夸张性，夸张的表情、语言或情节都会带来喜剧或幽默效果。艾米莉生长在沉闷压抑的家庭环境中，父亲冷冰冰，母亲精神紧张，艾米莉被剥夺了和其他小朋友玩耍的机会，唯一的朋友就是一条金鱼，但是金鱼也因受不了家庭的沉闷而几度寻求自杀，这种夸张的情节场面会让我们想到：鱼犹如此，人何以堪？还有艾米莉的房东太太，被丈夫背叛、遗弃，他们的爱狗因此伤心过度而死，死后还一直忠心地注视着墙上男主人的照片。爱狗如此，妻子呢，伤心绝望是肯定的，但心中仍怀有对丈夫的爱意。这些夸张的场景或画面比起主人公自己的直接陈述更具有表现力和感染力。

（二）源于想象力的幽默

想象力是人在已有形象的基础上，在头脑中创造出新形象的能力②http://baike.haosou.com/doc/389762-412757.html。爱因斯坦说，想象力比知识更重要，因为知识是有限的，而想象力概括世界上的一切，推动着进步，并且是知识进化的源泉③同上。。中国数学家和语言学家周海中也说过，想象力是创造力的源泉。想象力也是影视创作上必不可少的因素和源泉。本部影片除了刻画细节，流水账式地记叙了艾米莉及其周围人物的日常生活外，还穿插了生动形象、空灵、诡异甚至荒诞的想象力画面，让影片更吸人眼球，大放奇异色彩。这样一部古灵精怪、充满了奇异想象力的影片导演是一位法国当代电影怪才让·皮埃尔·热内，他早年凭借一系列颇有特色的短片确定了自己的电影风格：他偏爱那些非同寻常，甚至带有卡通色彩的人物形象和超常规的摄影角度。他的影片具有天才的视觉创造力和浓郁的黑色幽默感，在本部影片中也有具体体现：

想象力之唯美。影片中，小艾米莉举着相机，笑着抓拍下了天空中的两片云彩，一片好似一只大白兔，一片好似要拥抱小主人公的维尼熊。影片透过孩子的视角，想要告诉我们生活里的细节之美和想象力之美。而当尼诺的同事向艾米莉讲述尼诺的种种癖好时，屏幕上一边是艾米莉会意的微笑，一边是这种癖好的再现，生动形象且直观。艾米莉为了让终日宅居家中没精打采的父亲“走出去 ”，偷走了父亲的小矮人，让它跟随空姐去世界旅游，还时不时地给父亲寄来明信片，意为“小矮人到此一游”，空姐也因此被冠以“白雪公主”的美称。这一切都要归功于艾米莉具有想象力的“策划”，这种想象力的美是温情的。影片还有一幕幕奇妙的装饰性设计，比如照片会开玩笑，玩偶会说话，既为影片增加奇异色彩，也让故事情节更具人情味。

想象力之幽默。丰富的想象力会带来美感，也会制造出搞笑无厘头的效果。比如，艾米莉捡到了尼诺的相册，里面都是破碎的黏贴起来的照片，照片里的人物都面无表情。这由此引发了她和玻璃老人的各种疑问和猜想：为什么不断到处拍照，拍完又扔掉？而且都是拍得很好的照片，就像个仪式一样？

猜想一：他可能怕老怕得要死，想趁青春未老，好趁青春留住倩影？

猜想二：他可能已经死掉，担心自己被阳间的人遗忘，于是拍照，提醒人家他的模样，就像是从阴间把自己的照片传真过来？

猜想一符合一般人的思维逻辑，容易被接受；猜想二大胆新奇，“死人担心被遗忘”，这设置了悬念，增添几分恐怖的色彩，吸引观众继续看下去，探究结果。而后，经过平淡地叙述了生活中几个细节的同时性，不经然地宣布了结果：神秘男子的真实身份是地铁站的修理工，一名普通的工人。看到这里，观众会忍不住捧腹大笑，笑艾米莉和玻璃老人的天马行空的想象力。

小艾米莉拍照时旁边发生了一场车祸，她误以为是自己造成了此次车祸，接连两天她都惊恐万分，她坐在电视机前，按着遥控器，惊恐地看到自己引起了一场火灾，两列火车出轨，和一架波音747坠毁。小孩子的无辜和单纯让人在觉得既好笑又心疼。长大后的艾米莉一个人生活，一个人沉浸在孤独的世界里，看电视时，她会把自己想象成电视里的主人公，或者自己设计台词，然后一边看着这部关于自己命运的纪录片一边忘情地抽泣，这种虚实相间的影像除了引人发笑外，实则是主人公生活无感时的排解和发泄，也是一种无意识地对自身进行自我辨认和确立。从这一角度来看，影片源于想象力的幽默中渗透着黑色幽默。

（三） 法式幽默与黑色幽默

黑色幽默产生于20世纪60年代的美国，后发展到世界各国。它不同于一般幽默的地方在于，它的荒诞不经、冷嘲热讽、玩世不恭之中包涵了沉重和苦闷，眼泪和痛苦，忧郁和残酷，因此，在它苦涩的笑声中包涵着泪水，甚至愤怒①http://baike.haosou.com/doc/5401296-5638910.html。。从影片中我们可以多次感受到这种黑色幽默，比如每个人物的出场都以“他/她不喜欢做某事。。。。。。他/她喜欢做某事。。。。。。”作为开场白，特意展现人物的癖好，表面上是在表现一群小人物的“不正常”，实则是借一句台词“每个人都有自我抚慰的方式”为他们的“正常”辩解：生活苦闷，只能在自己的世界里找些快乐；金鱼的自杀，看似荒谬，实则渲染了家庭气氛的沉闷和压抑；失意作家被别人嘲讽时，他自己也说“是的，失意的作家，失意的人生，我是多么喜欢“失意”这个词啊 !”，这种自我解嘲的背后是一种深深的无奈甚至绝望。细数影片中的人物，多数是失意的孤独的有怪癖的：没有享受到家庭温暖的艾米莉，沉浸在追念亡妻的想象世界里的父亲，玻璃老人，智障伙计，跛脚老板娘，被丈夫遗弃的房东太太。。。。。。但影片并没有因此就以凄惨、悲哀、苦闷的基调描写他们的生活，而是用幽默诙谐的方式展现他们生活中的有趣，尤其赋予主人公艾米莉“天使”的使命去给他们的生活带来阳光和希望，最终的结局是皆大欢喜。应该说，这是一部苦涩中透着温情的黑色幽默剧。屏幕上的一幕幕也反映了现实中的法国人的特点，他们喜欢自嘲，喜欢嘲讽他人，而被嘲笑者也会以幽默感接受嘲讽。因此，法式幽默包涵着黑色幽默。

三、结语

通过对电影《天使爱美丽》中的幽默元素的分析，我们对法式幽默的理解如下：法式幽默是法国人(准确地说是法语国家和地区)对他们自身和他们生活的世界的一种特别的幽默的解读，与其民族精神、生活方式、思维习惯、文化和历史密不可分。法式幽默是法国文化的一部分，是法国劳动人们智慧的结晶。但这并意味着法式幽默与其他国家和地区的幽默就截然不同，它也具有幽默的普遍特征，它们都是来源于生活，又高于生活，是对生活的感悟。法式幽默也含有黑色幽默。观看一部好的外国电影的过程，实际上是跨文化交际的过程，我们可以从中感受到该国文化的艺术魅力和该国人的文化精神，可以经历一次异域的“文化之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