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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子》中的隐喻思维——以“水”“谷”之喻为例

2015-04-14

集美大学学报(哲社版) 2015年1期
关键词:喻体老子含义



《老子》中的隐喻思维——以“水”“谷”之喻为例

李辉

(浙江农业商贸职业学院基础教学部,浙江绍兴312000)

[摘要]从隐喻视角来看,《老子》的叙述方式与西方隐喻理论不谋而合。经文通过一系列具体的喻象使得微妙难闻的大道得到揭示,形上之道与形下之器通过喻象得到互动,“水”与“谷”具有处下、居卑的意蕴,具有承载长养的作用,“道”的诸多特性通过“水”“谷”以及“婴儿”等一系列喻象得到彰显。隐喻思维在《老子》的表达中起着重要的作用,“道”本身就是一个重大的隐喻,“道”作为“道路”具有指向意义,然而“道”作为言说方式又不能言说最本原的存在,以“水”与“谷”为切入点以隐喻理论为视角来理解《老子》或许是值得尝试的方式。

[关键词]《老子》;水;谷;隐喻;道

①此处有关隐喻的简单回顾主要参考著作为:彭增安:隐喻研究的新视角[M].济南:山东文艺出版社,2006年版,第7-9页,有改动。

如果我们简单把《老子》[1]的“道”与具体的喻象之间的关系看作比喻的话也未免失之过简了,这些具体的喻象显然是一个隐喻,而且这种隐喻不是为了诉说喻象本身,其目的要宏大的多,那就是通过具体的“喻象”来达到对“道”的把握。也就是说,这些具体“喻象”的运用远远不安分于一种简单的修辞,而是要寻求一种超越:一种对具体“喻象”的超越,而恰恰这样的处理方式也就是《老子》本身对言意之间这种张力的克服。“子曰:书不尽言,言不尽意。然则圣人之意,其不可见乎?子曰:圣人立象以尽意,设卦以尽情伪。系辞焉,以尽其言。变而通之以尽其利,鼓之舞之以尽神”。[2]在《老子》中是以象设喻来解决“道”与不可言说之间的张力的。在中国关于隐喻思想一般是以修辞的形式存在的,在西方思想家那里隐喻不仅仅限于修辞(虽然以修辞为基础),而是上升到了哲学深度,特别是20世纪30年代以来,以理查兹(I.A.Richards)的互动理论最具影响力,此后马克斯·布莱克(Max Black)继承和发展了他的理论,到20世纪80年代,乔治·莱考夫(George Lakoff)和马克·约翰逊(Mark Johnson)把隐喻理论推向认知领域,同时代的保罗·利科(Paul Ricoeur)与唐纳德·赫伯特·戴维森(Donald Davidson)也在隐喻理论上颇有建树①。《老子》中所涌现的大量喻象也具有隐喻理论中所揭示的深刻内涵,在借助于隐喻理论来探究《老子》文本时,有必要对隐喻的使用做出界定。

一、隐喻的概念界定

隐喻在学界还是一个颇有争议的领域,因此关于隐喻的涵义也没有达成一个广泛认可的标准。隐喻(metaphora或metaphor)一词源于希腊语,其中“meta”表示希腊辞源“μετ”,含有“变换”“转变”“转换”“超越”“在……之后”和“关于”等意思。“phora”或“pherein”表示希腊词源“φρω”,含有“搬运”“携带”“传递”和“运送”之意。这样“metaphor”表面意思就表示“把某物从一地搬到另一地”,或者“带到(字面的)后面”以及“对某物的转换和超越”。中国关于隐喻的思考有着悠久的历史,“隐喻”这个概念提出则比较晚,但“比喻”早就存在了,查阅《说文解字》,根据音同义近原则,与“谕”字相近,《说文解字》言:“谕,告也。从言俞声。”[3]显然和“告诉”有关,再看“譬”字:“谕也,从言,辟声。”[3]46可以明显发觉“谕”也就是“譬”的解释。而关于“隐”的解释是:“隐,蔽也。”[3]307在《广雅》中关于“喻”的解释也是“告”的意思。这样,关于“隐喻”就可以看成是“‘隐喻’即意味借助‘隐’(间接的、外在的方式)来‘喻’(说明)‘隐’(深层的、被遮蔽的内容)”。[4]现代汉语通常译为“隐喻”“象征”和“暗喻”,表示一种修辞手法①现代希腊依然保留着隐喻的最初含义。现代希腊文中,“metaphor”是被用来指把行李移到马车或电车上的载运工具,所以在希腊机场的访客会发现他们用“metaphor”来运送行李。,这是隐喻的最初含义,对于探究《老子》所使用的隐喻还须进一步界定。

关于隐喻的界说主要侧重于隐喻的认知角度而言,并且对于陈嘉映关于隐喻的界定有所借鉴②陈嘉映老师对隐喻的界定是这样的:“隐喻就是借用在语言层面上形成的经验对未成形的经验作系统描述。我们的经验在语言层面上先由那些具有明确形式化指引的事物得到表达,这些占有先机的结构再引导那些形式化指引较弱的经验逐步成形。”详见陈嘉映:语言哲学[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3年版,第378页。,也融入了西方学者关于隐喻的理论,特别是融入了隐喻的互动理论(不同语义系统之间的互动)和隐喻概念的系统性以及隐喻的文化地域特性。因此综合西方和中国的隐喻理论,对隐喻可以界定为:隐喻是由本体、喻体和喻底(喻底是隐藏的)构成的以构建或说明本体所暗示的喻底特性的一种认识方式,在这种认识方式下,本体和喻体之间既有相似性又有差异性,既有互动性又有独特性,在这个认识过程之中,通过已经形成的经验对未成形的经验或不能直接表达的事物作出描述,进而通过这种可经验化的形象事物使得抽象的事物、概念或范畴得到表达。在此关于隐喻的定义里面,更侧重于隐喻的认知意义,而非通常理解的修辞方式,当然它也是修辞方式。从大的范围讲,这里的隐喻包括比喻。“水”和“谷”在《老子》中就具有认知角度的意义,形上之道通过具体的喻象(喻体)得到展现。《老子》经文中,“水”与“谷”只是其中众多喻象之一,比如“婴儿”“橐龠”“器物”等等。选择“水”与“谷”为例也只是一个切入点而已,也有必要对它们在经文中的出现进一步探究。

二、《老子》中的“水”与“谷”

《老子》中的隐喻不是一个个别现象,而是一个隐喻簇群。主要可以概括为四类隐喻:“其一是水谷之喻,其二是‘母子’之喻,其三是婴儿之喻,其四是器物之喻。”[5]这里主要从“水”与“谷”两个喻象来进行分析。

在《老子》中明确关于“水”的论述主要集中在两章内容中,其一是第八章:“上善若水。水善利万物而不争,处众人之所恶,故几于道。居善地也,心善渊,与善仁,言善信,正善治,事善能,动善时。夫唯不争,故无尤。”[1]20在这里,“水”成为“上善”的代表,因为水具有包容天下的“仁德”,“水”利于万物却不争功,“水”有居下、处卑的特质,这些恰恰与人们的追求相反,人们往往追求高贵的地位与荣华的生活,人们厌恶卑下而喜好争斗,因此人们往往陷入危殆。

关于“水”的论述第二次出现是在第七十八章:“天下莫柔于水,而攻坚强者莫之能胜,其无以易之。弱之胜强,柔之胜刚,天下莫不知,莫能行。是以圣人云,受国之垢,是谓社稷主;受国不祥,是谓天下王。正言若反。”[1]178天下柔弱的事物没有比水更柔弱的了,但是水的力量却昭示着刚强,对于统治者而言想要获得大治也需要效法于水,除此之外涉及到“水”的还有“江海”(三十二章、六十六章)这个喻象。

这两处论及到“水”的章节都把“水”的处下、居卑、柔顺、处弱作为优点来称颂,并且赋予“水”以深刻的涵义,这里无疑可以发现“水”与“道”之间具有微妙的关系。在这里“水”作为“喻体”来诉说“大道”这个本体,这种叙述揭示了“道”的处下居卑而又生养万物的特质(喻底)。

《老子》中“谷”这个喻象的出现要比“水”更加频繁,一共出现了十次,分别分布在七个章节之中①第六章:“谷神不死,是谓玄牝,玄牝之门,是谓天地根。绵绵若存,用之不勤。”第十五章:“古之善为士者,微妙玄通,深不可识。夫唯不可识,故强为之容。豫兮若冬涉川,犹兮若畏四邻,俨兮其若容,涣兮若冰之将释,敦兮其若朴,旷兮其若谷,混兮其若浊。”第二十八章:“知其雄,守其雌,为天下谿。为天下谿,常德不离,复归于婴儿。知其白,守其黑,为天下式。为天下式,常德不忒,复归于无极。知其荣,守其辱,为天下谷。为天下谷,常德乃足,复归于朴。朴散则为器,圣人用之则为官长。”第三十二章:“譬道之在天下,犹川谷之于江海。”第三十九章:“昔之得一者,天得一以清,地得一以宁,神得一以灵,谷得一以盈,万物得一以生,侯王得一以为天下贞。其致之。天无以清将恐裂,地无以宁将恐发,神无以灵将恐歇,谷无以盈将恐竭,万物无以生将恐灭,侯王无以贵高将恐蹶。故贵以贱为本,高以下为基。”第四十一章:“上士闻道,勤而行之;中士闻道,若存若亡;下士闻道,大笑之,不笑不足以为道。故建言有之:明道若昧,进道若退,夷道若类。上德若谷,大白若辱,广德若不足,建德若偷,质真若渝。大方无隅,大器晚成,大音希声,大象无形。道隐无名,夫唯道善贷且成。”第六十六章:“江海所以能为百谷王者,以其善下之,故能为百谷王。”,关于“谷”的具体分析可以大致分为七种含义:“其一是‘谷’的‘处下’与‘处卑’之义,这与《老子》文本中‘道’的‘守柔’‘处弱’相似。其二,‘谷’的‘承载’(即谷对水的承载)和‘包容’(即谷对水的‘包容’)与‘道’对万物的‘承载’和‘包容’相似。其三,‘谷’对‘水’的‘输而不藏’‘众水归之’与‘道’的‘为而不恃’‘长而不宰’以及‘万物归于道’相似。其四,‘谷’的‘生长’和‘长养’之义和‘道’的‘生生之德’相似。其五,‘谷’的‘流通’与‘交通’之义和‘道通万物’相似。其六,‘谷’的‘中空’之义和‘道’的‘虚’与‘无’相似。其七,‘谷’的‘幽深’和‘玄远’之义与‘道’的‘神妙万物’相似。”[5]26关于“谷”这个喻体和“水”具有许多相似性,两种喻象(或者喻体)一同揭示了微妙难明的形上之道,在经文中这种对于“道”的叙述方式与西方哲学中的隐喻理论不谋而合。

三、《老子》中的隐喻分析

在理查兹看来,“隐喻由本体(tenor)和喻体(vehicle)构成”。[6]在“水”“谷”和“道”的关系中,“道”就是“本体”。(这里的本体显然不是哲学上讲的一般意义的本体)这里的“vehicle”具有“运载工具”的意思,因此“喻体”也就成为了一种媒介或一种方式用以说明“本体”,也即“水”与“谷”就成为言说“道”的媒介,通过“水”与“谷”,可以窥见“道”的一些痕迹。隐喻在这里不再是简单的对比,隐喻的效果和意义是在“本体”和“喻体”的相互作用下完成的。“本体”和“喻体”之间是互动下形成新的意义,并且在这个过程之中,整体的意义要大于部分之和。在“水”“谷”与“道”中,它们相互作用通过彼此互动而表达着一种新的意义,这种互动作用下形成合力要大于“水”“谷”和“道”各自的含义。当然从根本上讲“道”有着更为广阔的意义,但“道”的不可描述和超越性只有在喻象的参与下才能够展开,尽管这种方式不是唯一的方式。因此“喻体”可以充当一种媒介和方式,通过这种媒介,我们才具有了接近“道”和认识“道”的可能。

马克斯·布莱克也继承了理查兹的互动理论,在马克斯·布莱克那里,“隐喻分为焦点(focus)和框架(frame)”。[7]这里隐喻不再限制于单个的词或者单独的事物,而是两个不同的系统之间的互动,有着更为广阔的语境和解释空间。体现在“水”“谷”与“道”的关系中就表现为:“水”与“谷”不是单独的事物,不是简单的字,而是一个意义系统,这里可以解释为“水”与“谷”的多种意蕴(“水”与“谷”所共有的“处下”与“处卑”、“承载”与“包容”、“生长”与“长养”、“流通”与“交通”、“幽深”和“玄远”)。这里“水”与“谷”的含义也是一个“簇群”的集合,依照马克斯·布莱克的隐喻理论,“水”与“谷”就是“焦点”,通过这个“焦点”的“过滤”,“道”的一些特点被凸显了出来,而与“水”“谷”不相关的一些特点则被“隐去”了,在这个“过滤”的过程之中,“水”“谷”和“道”不是完全一一对应的,而只是部分的对应,比如“谷”的“穷困”之义在“道”中就没有体现。反过来“道”的其他一些特征如作为万物的“本体”(哲学意义上的)和“本源”以及“方向”“方位”等就没有在“谷”的意义系统里体现。那么这种理论解释的意义就在于“新的意义的创造和生成”。“水”“谷”和“道”形成一种“合力”,这样既不是完全的“道”的本来呈现,也不再是“水”“谷”的意义的单方面显示,而是两种系统的互动,通过这种互动来认识“道”和把握“道”。通过“水”“谷”的“过滤”来打开“道”的一个视窗。这既是对“道”的限制,也是对“道”的成全和显现,或者是对“道”的接近。

在乔治·莱考夫和马克·约翰逊看来,隐喻的本质是通过一类事体来理解和经历另一类事体,他们提出了“概念隐喻”,认为“一个义域的概念可以被另一个义域的概念隐喻化”。[7]75这与理查兹和马克斯·布莱克的互动理论有一定的相似之处,都是两个不同系统的互动,但不同的是乔治·莱考夫和马克·约翰逊认为在这两个系统中,一个是具体的概念域,另一个是抽象的概念域。在《老子》文本中,这种理论的体现表现为两个层次,一种是抽象的“道”和具体的不同喻象之间的隐喻,不同的喻象之间组成了一个系统。如“母子”“橐籥”“婴儿”“水”“谷”等都是具体可见的事物,而“道”是“惟恍惟惚”、是“无状之状”、是“无物之象”。第二个是每个单独的喻象和“道”之间的隐喻系统,如“谷”的多种含义和“道”的多种含义的互动,但不同的是在这层系统之中,“道”的系统的特征都是具体的含义,因此这种互动下的隐喻也就不再是以具体解释抽象,而是以具体解释具体。但要注意的是“道”的具体的特性表现并不是“道”本身,它不过是“道”的又一层隐喻。如“道”的其中一种含义是“水流通行的路径”,在这里表面上看“道”是“水流通行的路径”,但隐喻则是“道”的方向性和承载性以及包容性(水道对水的承载与输而不藏体现着“道”的“为而不恃”与“长而不宰”,水道的处下才会有“众水所归”以至于天下万物所归往)。

因此在理解《老子》中的“道”的时候选择以“水”与“谷”为视角也许是个不错的切入点。在“水”“谷”对“道”的隐喻中通过具体的喻象可以尽可能的认识和把握“道”。在这个隐喻之中“水”“谷”作为喻体(vehicle),“道”作为本体(tenor),而喻底则是通过“水”“谷”“过滤”后投射到“道”上的特性。需要注意的是这种特性也不过是对“道”的接近而已,这种特性只是“道”呈现出来的特质,它只是“道之一端”而已,而非道的全部。

四、“道”的隐喻

在通过对“水”“谷”的分析后,我们也会发现“道”本身也是一个隐喻。这里展现为两个层次,一个是“道”与具体的语言世界的层次,如果把语言世界看做对“道”的描述和接近的话,那么“道”始终是隐藏在语言世界的背后的。就像是海德格尔的“存在者”与“存在”的关系,我们经常谈论的都是“存在者”而没有触及到“存在”。同理,以《老子》而言,我们只是以“言”的方式在谈论,而“道”是隐去的、背后的存在,正如船山所言:“形而上者隐也,形而下者显也。”[8]

第二个层次是关于抽象的“道”和“道”的本来意义之间的隐喻。“道”的本来意义是“道路”,在《说文解字》中这样解释:“道,所行道也。从辵从首。一达谓之道。”[3]36而在《尔雅》中则有具体的分类:“一达谓之道路,二达谓之歧旁,三达谓之剧旁,四达谓之衢,五达谓之康,六达谓之庄,七达谓之剧骖,八达谓之崇期,九达谓之逵。”[9]此处关于“道路”的划分也有可能是不同地方的方言所致①俞樾在《群经评议》中言:“《左传》于鲁国多言衢,于齐国多言庄,于郑国多言逵。”《群经评议》收入《续修四库全书·经部·群经总义类》,北京:线装书局,2002年版,第568页。,当然这只是其中一种解释而已。关于“道”,“一达”恰恰体现出“大道至简”的特性,而并行不悖之道也可以看做是“一达之道”的“分有”。《尔雅·释宫》:“行,(音hang)道也。”[9]31《易·系辞》:“一阴一阳之谓道。”[10]《书·大禹谟》:“道心惟微。”[11]段注《说文解字》:“道,引也。从寸道声。”[3]61段玉裁注说:“道者人所行,故亦谓之行。道之引申为道理,亦为引道。”[12]“道,理也。”[13]“道,直也。”[9]8“道,大也。”[14]“道,说也。”[14]59查阅《汉语大词典》①此处概括引自罗竹风主编《汉语大词典》,有所改动,上海:上海辞书出版社,1986年版。,关于“道”字的解释多达47种。比对与《老子》相关之义列举于下: (1)道路; (2)水流通行的途径; (3)泛指各种通路; (4)行程; (5)方向、方位; (6)宇宙万物的本源、本体; (7)遵行、实行; (8)正值; (9)说、讲述; (10)通“首”,头,起始;在作“道”(三声)时: (11)疏通; (12)引导; (13)通“蹈”,赴。

依据上文所列“道”的众多解释,我们大致可以发现这样的特点:“道”是由具体的含义逐渐向抽象的含义过渡和深化的,而抽象的含义不能离开初始的含义,并以初始的含义为基础。从“道”字的结构来看,“道”由一个走字底和一个“首”构成,走字底和“行”相关,而“首”字有“头”“开始”的含义,这也就注定了“道”和人难以割舍的关系,也使得“道”与哲学上的本源、开端有了关联。“道”又通于“蹈”,显然与“践履”有着密切的关系。“道”又具有“引导”和“疏通”方面的含义,这又把“道”和“方向”以及“道”的“交通”义联系了起来,而在《系辞》中的解释则把“道”和“天”“地”“人”结合起来了,也使得“道”具有了自然世界和人自身的多面性,这里“道”也有了抽象的意义,因为对于“道”来说,“阴”与“阳”已经具有了抽象的意义,作为“道”与人文价值领域中的“仁”与“义”也有了一定的距离了,这就表明“道”的含义在不断抽象化,值得注意的是在解释“道”的时候用到了“理”字,而“理”在没有上升到抽象意义的时候和“玉”的纹理有关,《说文解字》中解释到:“理,治玉也。顺玉之文而剖析之。”[3]6其本初意义指“玉”的纹理,而到后来“理”的形而上含义逐渐抽象具有了秩序和规律的含义,再从具体的含义来看,与“道”相关的词组如“河道”“水道”“道路”构成了“道”的初始意义的同时也为“道”的抽象意义提供了基础,使得这些具体的“道”的含义与抽象的“道”的含义连结起来。因此从隐喻的角度来说,如果把“道”作为“本体”(隐喻的构成要素上的含义而非哲学上的含义)的话,那么这些最基本的初始含义则成了“喻体”,成了我们理解“形而上”之“道”的窗口和切入点,因此在理解“形而上”的“道”的时候,我们不能忘记和丢弃“道”的初始含义。通过这些初始含义,这些具有形象化的含义使得我们在理解和把握抽象的“形而上”的“道”时减少了阻力。

“道”作为一个隐喻(如上文所言的两个层面),这就要求我们要把握“道”的“喻底”,也即“道”背后的秘密。因为保罗·利科早就说过:“隐喻并不存在于自身之中,而存在于解释之中。隐喻预设了一种字面意义要被摧毁。”[15]在把握具有抽象和超越的“道”时更需要如此,因为这些喻象并不是最终目的,最终目的是要揭示“道”背后的秘密,因此这些喻象所起的作用可以用得鱼忘筌来表达,“筌”最终是需要舍弃和摧毁的,“道”才是最终目的。

《老子》中关于大道的叙述方式无疑具有深远的意义,它揭示了一种重要的认知方法:它昭示着先贤们试图通过一种已知的熟悉事物的方式来认识我们所面对的未知对象:“隐喻就如同我们通过一个用烟熏过的、某处透明的玻璃片看夜空:烟熏过的玻璃上面有其线条纹路,透过这些纹路缝隙看到天上星星的结构是一种过滤后的结构。然而这种结构又是天上星云所必须具有的。这个玻璃片就是媒介、喻体,天上的星星就是本体、对象。”[16]《老子》中所使用的“水”“谷”“橐龠”等一系列喻象就如同“烟熏过的玻璃上面有其线条纹路”,通过这些纹路,我们才可能认知“星星”这个本体,因此在《老子》文本中,“道”是我们试图把握的对象,而在阐释和言说大“道”时借助于形象的、具体的、可经验的事物自然成为一种可能的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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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谢之君.隐喻认知功能探索[M].上海:复旦大学出版社,2007: 22.

(责任编辑杨中启)

The Metaphor Thinking in Tao Te Ching Illustrated by the Case of Water and Valley

LI Hui

(The Department of Basic Education,Zhejiang Agriculture and Business College,Shaoxing 312000,China)

Abstract:The narrative way of Tao Te Ching is in accordance with western metorphor theory.Tao Te Ching reveals the subtle Tao by a series of visible metaphors.Water and valley are featured with being“downward”,“lowly”,“bearing”and“nourishing”.The Tao can be described through water,valley,infant,and so on.Metaphorical thinking is a special way in Tao Te Ching.The Tao as the road is a metaphor that symbolizes direction.However,the Tao can not express itself through language.It is a proper way to enter Tao Te Ching from metaphor theory.

Key words:Tao Te Ching; water; valley; metaphor; Tao

[作者简介]李辉(1987—),男,甘肃康县人,助教,硕士,主要从事中国古代哲学及政治理论研究。

[收稿日期]2014-09-20[修回日期]2014-12-22

[中图分类号]B 223.1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8-889X (2015) 01-131-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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