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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克思《资本论》中对私有制社会的批判路径及其分析

2015-04-11吴永华

关键词:私有制资本论资本主义

于 微, 吴永华

(1.吉林农业大学 马克思主义学院, 长春 130118;2.吉林省社会科学院 哲学与文化研究所,长春 130031)

众所周知,《资本论》是马克思劳动概念和理论的一次系统论证和科学演绎。通过在《资本论》中对劳动与商品二重性分析,马克思对资本主义私有制社会进行了彻底、系统的批判。

一、批判私有制社会的前提:对古典经济学理论的分析

现代工业化社会的发展离不开业已发达的商品交换体系,使用价值千差万别、形态各异的劳动产品都可以在社会商品生产体系中被确认自身价值,并以此为基础进行相互之间的交换。以此作为起点,构成了高速运行的现代工业社会的生产体系与流通体系。直到此时,一般劳动的概念才能进入古典经济学的研究视域并成为马克思社会批判理论的一个重要前题。古典政治经济学内部虽然理论兴趣点不尽相同,但是它们一个非常突出的贡献就是提出了“一般劳动”的概念。在古典经济学那里,人的劳动创造一切财富并能够决定商品的价值,与劳动有关的一系列经济范畴开始得到系统、深入的研究,劳动与财富、劳动与商品价值关系的研究成果,以及基于谋生的劳动而对资本主义经济关系所反映出的一系列经济范畴的阐释,关于“经济人”利己主义特点的分析与描述等等,都成为马克思对私有制社会进行分析与批判的理论来源。[1]古典政治经济学虽然重视个体劳动在社会生产过程中的意义,认为劳动是财富的源泉,注重从量与质等不同方面来考察劳动,但是并没有将各种劳动纯粹的量的差别以及质的统一作为或者等同为自己经济学理论研究的一个理论前提:“古典政治经济学在任何地方也没有明确地和十分有意识地把表现为价值的劳动同表现为产品使用价值的劳动区分开,……根本缺点之一,就是它从来没有从商品的分析,特别是商品价值的分析中,发现那种正是使价值成为交换价值的价值形式。”[2]98—99而导致古典经济学出现这种理论短视的原因,在马克思看来,不仅仅在于其代表人物的理论注意力更多地集中在了对商品的价值量进行饶有兴趣的分析上,而对价值形式关注甚少;更深刻的原因在于作为商品的劳动产品的生产,是资本主义生产的最一般的形式,其存在的普遍性反而成了一种不言而喻的自然必然性,而一旦把资本主义生产方式误认为是社会生产的永恒的自然形式,作为对这种生产方式的理论研究来说,也就必然会忽略价值形式的特殊性。[3]105在马克思看来,古典经济学家们站在私有制社会生产方式的历史发展平台之上,其理论研究的必然结果只能是忽略商品形式及其进一步发展的其他诸多形式,如货币形式、资本形式等。

古典经济学家们虽然解释了私有制社会商品生产与交换的过程,却没有对在这种生产过程中产生的劳动本身以及在这种社会制度下产生的社会关系及其历史进行说明。因此,在对古典政治经济学的一般劳动概念进行分析与研究之后,马克思开始立足于一种内在的、历史性的线索对市民社会展开批判,他不仅看到了现实的资本主义生产方式下社会生产关系的内容,同时也看到了基于这种生产方式产生的工人与资本家之间不可调和的矛盾。在私有制社会的社会化大生产条件下,工人不是作为商品生产过程中主体性的生产者而存在,相反,是作为物质性的劳动力商品存在于生产过程中;资本家个人也不是作为主体性的购买者而存在,而是在资本生产过程中作为资本的化身而存在。这个化身对于私有制条件下的社会生产具有绝对的统治权,而一旦私有制社会内部这种矛盾发展到不可调和阶段,整个社会的前进过程将不再表现为这种物质性关系的生产与再生产的过程,而是直接表现为自主主体(即作为被压迫者的无产阶级)的能动革命过程。在马克思看来,正因为资本与财产私有状况的存在,资产阶级才会凭借对社会总资产份额的绝对占有,无偿剥夺只能靠出卖劳动力为生的无产者的剩余劳动,这种资本的压迫性来源于私有财产制度。在私有制社会实际的生产过程中,作为资本的私有财产即货币资本是以货币转化资本为前提的,货币作为衡量一切商品价值的等价物承担起这个独特的职能,其直接结果是使得有产者在抽象意义上剥夺无产者的剩余劳动成为可能,并且恰恰是由于这个一般等价物的存在,无产者受到剥削的程度更深。

当古典经济学家站在物质形式的角度来谈论社会物质生产过程,以及相关的诸如资本、劳动、工资、价值等经济范畴时,虽然诸范畴之间的联系在他们的理论研究之内,但是,范畴背后所蕴含的现实生产关系的内涵却被漠视或者说没有进入他们的理论视野,“经济学家们的论证方式是非常奇怪的,他们认为只有两种制度,一种是人为的,一种是天然的。封建制度是人为的,资产阶级制度是天然的。”[2]99对于他们来说,资本作为一种积累的劳动,有其存在的必然合理性。而对于马克思来说,任何一个生产劳动过程都离不开积累的劳动。只有完成了对古典经济学劳动生产理论的考察,马克思才能进入到对私有制社会作为一个有机体得以发展运行的基本要素——商品及商品生产的分析上来。

二、批判私有制社会的切入点:对商品的分析

在《资本论》中,马克思完成他对私有制社会固有矛盾的考察,是从对构成私有制社会生产形式的细胞——商品的分析开始的,其基本研究路径是:首先,从对生产活动现象的研究中抽象出无差别的人类劳动,找出商品二重性得以建立的基础,从商品的二重性中进一步揭示出劳动的二重性。[4]287也就是说,在资本主义大生产条件下,无产者被迫让渡个体劳动力使用权的必然性。当无产者的个体劳动也出现了二重性时,私有制条件下雇佣与被雇佣的社会关系也一并被生产出来。其次,进一步从社会分工的角度阐释了货币作为一般等价物出现的历史必然性,考察商品生产与交换过程中物物交换的价值形式必然被货币形式取代的历史过程。马克思着重考察货币转化为资本的过程,通过对资本流通公式的分析,揭示剩余价值产生的秘密,即剩余价值的产生既不在流通领域,又离不开流通领域,其产生的源泉就在于工人的剩余劳动中。最后,在综合上述结论的基础上,马克思论证了私有制社会的社会化大生产劳动必然会在其内部造成自身否定性力量的出现、资本主义社会必然会走向共产主义社会这样一种面向未来的社会制度的结果。

马克思认为,在其直接存在方式上,商品存在的意义首先表现为它的使用价值。而使用价值的性质不会因为劳动者所处的社会关系及历史条件有所变化,物的有用性不受制于它是否具有价值形式。[5]114但是,只有在相互交换过程中,劳动产品的价值与使用价值才相互分离开来,其发生的条件是在流通领域内,交换广泛发展起来并且在社会生活中发挥着愈来愈重要的作用。直到此时,“生产者的私人劳动真正取得了二重的社会性质。一方面,生产者的私人劳动必须作为一定的有用劳动来满足一定的社会需要,……另一方面,只有在每一种特殊的有用的私人劳动可以同任何另一种有用的私人劳动相交换从而相等时,生产者的私人劳动才能满足生产者本人的多种需要。”[2]90—91但是,能够满足不同人需要的劳动产品成为商品,尤其是使劳动力成为特殊的商品却是现代资本主义社会化大生产导致的结果。按照等价交换原则,资本家们要从商品的经营活动中取得价值,就必须在市场上发现这样一种商品:它的使用价值本身具有成为价值源泉的独特性质,这种独特的商品就是劳动力。在社会大生产条件下,工人在生产出作为劳动产品的商品的同时,又将自身作为具有商品规定性的劳动力生产出来。这样,现实经济活动中的无产者就具有了一种特殊的商品属性,那就是能够为资产者阶层带来剩余价值的劳动力,这种活劳动只存在于工人的肉体当中。马克思认为,在商品经济的条件下,劳动力成为特殊的商品必须同时具备两个条件:第一,市场上的买卖双方是平等的主体,劳动力占有者可以自由出卖自己的劳动力,即“他在让渡自己的劳动力时不放弃自己对它的所有权”[2]196;第二,除了自身的劳动力外,无产者一无所有,没有任何别的商品可以进行买卖。因此,在资本主义私有制条件下,工人生产具体产品的过程,也是劳动力的再生产过程;对于劳动产品来说,一方面工人无差别的体力与脑力劳动的消耗,它作为工人的劳动产品以物的形式存在;与此同时,工人进行生产,工资报酬是作为劳动力的价格支付给工人的,工人在得到资本家支付给他的工资以前,就已经通过契约的形式同意了资产所有者消费他的劳动力。可见,工人生产劳动产品的过程,也是将自身的劳动力作为商品生产出来的过程。因此马克思认为,正是现代资本主义的私有制条件使得工人的雇佣劳动成为特殊的商品而存在。劳动力的消费,是在流通领域之外进行的,其过程同时就是商品和剩余价值的生产过程。[3]90—92所以,在古典经济学家那里,当积累的劳动被直接理解为资本时,“生产关系”必然只是一般性的人们在生产过程中所形成的关系。而当马克思清楚地意识到积累的劳动只有在现实的物质生产关系中才能成为资本的时候,这种“生产关系”就已经内涵了现实社会的历史内容。

三、批判私有制社会的进一步深化:对生产关系的分析

从本质上来讲,马克思对于现实生产劳动过程中人的生存状况的考察和劳动过程的分析,与对既定社会生产条件下资本的所有制形式的论述是相互关联的。可以肯定的是,虽然在不同时期的著作当中,马克思对私有制社会及社会生产的各个方面考察的重点有所不同,但是,这也仅仅说明了以劳动为中心的研究内容在各个时期的理论研究需要不同。对于自由自觉的劳动成为人们生活的第一需要的社会理想的追求是马克思对现实的资本主义社会进行深入批判的动力来源与目标,只有对私有制条件下的生产劳动进行现实与历史性的分析与考察,马克思才能最终为实现这一目标做好理论阐释和准备工作。[6]从对商品的二重性分析开始,马克思进入对商品交换的考察,进而发展到对资本主义社会生产方式与社会生产关系的批判与研究,最后达到对整个私有制社会的批判。作为批判的理论准备,马克思对私有制社会的生产力与生产关系作了区分,之所以私有制社会在社会化大生产阶段问题频出,马克思认为其主要根源在于资本主义条件下生产资料的所有制性质及社会化大生产导致的生产关系的变化。生产力作为人类征服自然和改造自然的能力,其本身是不受所有制社会性质的规定与限制的,不同社会历史时期生产力的逐步发展都为更高阶段社会的出现储备了物质基础和前提条件。从资本主义生产发展的历程来看,在工场手工业中以劳动力为起点,这种劳动过程的组织是主观进行的;而在大工业中以劳动资料为起点,具有客观性的生产过程。机器生产对传统社会的解构作用表现在:“大工业在农业领域内所起的最革命的作用,是消灭旧社会的堡垒——‘农民’,并代之以雇佣工人。……最陈旧和最不合理的经营,被科学在工艺上的自觉应用代替了。农业和工场手工业的原始的家庭纽带,也就是把二者的早期未发展的形式联结在一起的那种纽带,被资本主义生产方式撕断了。但资本主义生产方式同时也为一种新的更高级的综合,即农业和工业在它们对立发展的形式的基础上的联合,创造了物质前提。”[7]552生产工具的变革以及由此带来的更具规模的生产活动彻底改变了旧有的生产方式,并进一步改变了现实的物质生活中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新的社会阶层不断被变革的社会生产方式催生出来并日益被强化,而这种被强化的生产关系反过来又为生产方式的变革与社会生产力的发展提供了强有力的支撑。因此,马克思认为,对私有制社会的分析与解读应该从社会生产关系入手,而不是把生产力作为研究整个资本主义社会问题的基础。

当然,不同社会历史时期生产力的发展水平对当下社会发展的推动作用是显而易见的,生产力水平的提高极大地丰富了社会产品的数量与种类,从其现实性上来讲,日益丰富的劳动产品解决了社会大多数人的生存问题,生产发展以及商品流通建立起了强大的交往关系,区域之间的束缚因此被打破;没有现代意义上的社会化大生产与生产力的飞速发展,不同生产区域之间受制于历史与社会原因形成的种种壁垒就无法消除。在生产国际化的过程中,经济关系由区域向世界发展,人类历史开始向世界历史转变。[8]因为,只有在生产力极大发展、社会分工进一步增强的前提下,区域性的经济共同体才会向世界性的经济共同体转变,才会为未来繁荣社会的最终实现创造现实的物质生产条件。而生产力的持续发展则在于生产关系的不断革新。因此,改革不合理的生产关系、解决私有制社会面临的一系列社会难题,尤其是产业工人严酷的生存困境,就成为马克思批判私有制社会的直接目标。[9]34

分析马克思在《资本论》中对私有制社会进行批判的演进历程,我们可以看到,在货币资本主导商品经济运行的生产条件下,生产活动中的人与人之间的生产关系被物与物之间的交换关系替代并被表现出来,最终以货币的形式完成了资本对一切事物存在及其合理性的评估与统治权。[10]对这种物化的人与人之间的异化关系的批判也必将导致人与人之间基于生产的相互关系的重新定位。对于私有制社会的批判,马克思从对商品的二重性批判开始,进而完成了对资本大工业生产方式的批判,最后将目标直指资本主义生产条件下的生产关系。马克思从现实的社会生产关系入手,将社会生产历史的发展理解为一个不断自我否定、曲折前进的过程,没有哪一种生产劳动的方式是自然必然、天然合理的;资本主义的生产方式导致否定私有制自身的决定性因素出现,资本主义条件下的生产关系的存在与不断强化会引起新的生产关系的出现与变革。这种革新与否定是马克思站在历史科学的角度,经由严密论证而得出的还原事实本身的科学理论,与个人的感情色彩与主观臆断无关。马克思揭示了产业工人劳动创造价值的真正秘密:劳动力的占有与使用,使得资本家有可能在延长工人的剩余劳动时间的同时,获取更多的剩余价值,以进一步完成资本的积累和扩大再生产,巩固资本业已取得的统治性地位,但是“私有制作为社会的、集体的所有制的对立物,只是在劳动资料和劳动的外部条件属于私人的地方才存在……而一旦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站稳脚跟,劳动的进一步社会化,土地和其他生产资料的进一步转化为社会地使用的即公共的生产资料”[2]873,这种情况下资本的剥夺会采取新的形式,即剥夺剥夺者。当资本国家化、资本主义私有制世界化时,贫困、压迫、剥削的程度也会不断加深,生产资料的集中和劳动的社会化,达到了同培育它的资本主义温床不能共生的境地,这时,“资本主义私有制的丧钟就要敲响了。剥夺者就要被剥夺了”[2]874。因此我们说,现代工业生产的生产内容已经不仅仅是商品本身,更重要的是生产了一种连绵不断的并且其进一步发展下去终究会对现有社会极具破坏力的生产关系,现存的资本主义生产关系使得资本追逐更多的剩余价值成为可能。在马克思的经典论述中,这种追逐过程导致的后果,反而会使社会关系成为资本进一步发展的桎梏,从而完成对私有制本身的扬弃。

[1] 仰海峰.马克思的劳动概念:鲍德里亚的批评及其误读[J].哲学研究,2003,(4).

[2] 马克思.资本论:第1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4.

[3] 张盾.马克思的六个经典问题[M].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9.

[4] 吴晓明.思入时代的深处——马克思哲学与当代世界[M].北京:北京师范大学出版社,2006.

[5] 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2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

[6] 张盾.马克思与鲍德里亚——两种不同宗旨的理论生产过程[J].贵州师范大学学报,2005,(3).

[7] 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13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

[8] 孙正聿.《资本论》与马克思主义哲学[J].学习与探索,2014,(1).

[9] (美)乔纳森·沃尔夫.当今为什么还要研读马克思[M].段忠桥译.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2006.

[10] 李志军.马克思的劳动概念与政治哲学[J].江西社会科学,2009,(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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