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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周故里在商丘东北考

2015-04-11

商丘师范学院学报 2015年1期
关键词:庄周故里庄子

方 勇

(华东师范大学 先秦诸子研究中心,上海 200241)

[庄子·道家·道教研究]

【主持人按语】

庄周故里在商丘东北考

方 勇

(华东师范大学 先秦诸子研究中心,上海 200241)

庄子是宋国人,其故里及其主要活动区域当在商丘古城东北、今商丘市北稍偏东的古蒙县。而凡“商丘南说”、“民权说”、“曹县说”、“菏泽说”、“鲁蒙说”、“齐蒙说”、“楚蒙说”、“蒙城说”等,都是很难成立的。

庄周故里;商丘东北;古蒙城

在所有历史文献资料中,最早明确提到庄子故里的是司马迁《史记·老子韩非列传》,其载:“庄子者,蒙人也,名周。”那么,“蒙”到底在哪里呢?《韩非子·难三》云:“宋人语曰:‘一雀过羿,羿必得之,则羿诬矣。以天下为之罗,则雀不失矣。’”此语出于《庄子·庚桑楚》:“一雀适羿,羿必得之,威也。以天下为之笼,则雀无所逃。”韩非所说的“宋人”,显然就是指《庚桑楚》篇的作者庄子。众所周知,韩非是荀子的学生,而《史记·孟子荀卿列传》谓“荀卿嫉鄙儒小拘,如庄周等又猾稽乱俗”。荀子自己在《解蔽》篇中也确曾批评说“庄子蔽于天而不知人”,但他在构建唯物主义思想体系时又注意吸收老庄的道论思想。韩非的学说并不仅仅源于前期法家商鞅、申不害、慎到关于“法”、“术”、“势”的理论,而且还汲取了他的老师荀况和墨家、道家的一部分思想成果。他像荀子一样,对老庄思想既有所批判,又有所吸收,其所撰《解老》、《喻老》、《主道》、《扬权》等篇,便明显地反映了这一点,所以司马迁就把他与老子、庄子列于同传之中,并云:“韩非……喜刑名法术之学,而其归本于黄老。”(《史记·老子韩非列传》)这说明荀子师徒二人对庄子及其学说甚为关注,兼以他们离庄子的时代不太远,因而韩非关于庄子为宋人的说法无疑应该是真实可信的,则司马迁所说的“蒙”也就必在宋国了。

《史记·宋微子世家》载:“休公田二十三年卒,子辟公辟兵立。”唐司马贞《索隐》云:“按:《纪年》作‘桓侯璧兵’,则璧兵谥桓也。又《庄子》云:‘桓侯行,未出城门,其前驱呼辟,蒙人止之,后为狂也。’司马彪云:‘呼辟,使人避道。蒙人以桓侯名辟,而前驱呼辟,故为狂也。’”此处所引的为古本《庄子》之佚文,西晋司马彪曾为之作注释。据《庄子》佚文、司马彪注、《竹书纪年》、《史记》和司马贞《索隐》所言,原来宋桓侯名辟,而开道人不知其名为“辟”,将出城门时便直呼“辟(避道)”,于是蒙人就马上制止他如此呼叫。既然宋君出行时有“蒙人”制止“前驱呼辟”的无礼行为,对自己的国君表示了极其敬畏的心情,则此“蒙人”必为宋人无疑,所以近人马叙伦便在《庄子宋人考》中谓“蒙为宋地,此亦一证。”[1]而且他还在此文中指出:“寻《春秋》庄十一年《左传》‘宋万弑闵公于蒙泽’,贾逵注曰:‘蒙泽,宋泽名也。’杜预注曰:‘蒙泽,宋地。’……《淮南子·齐俗训》曰:‘惠子从车百乘,以过孟诸。庄子见之,弃其余鱼。’高诱注曰:‘孟诸,宋泽。’……则孟诸即蒙泽。”凡此亦皆说明,司马迁所说的庄子故里“蒙”,必在宋国无疑。

在《庄子》书中,《人间世》篇所提到的“商之丘”、“荆氏”等,都是宋国的地名;《逍遥游》篇所写到的宋荣子、《养生主》篇所写到的公文轩、《田子方》篇所写到的宋元君等,都是宋国人,而且《天运》篇还写了庄子与宋国太宰荡的一大段对话,《逍遥游》、《德充符》、《至乐》等篇更是写了许多关于庄子与宋人惠施的辩难过从故事,《徐无鬼》篇甚至还写了“庄子送葬,过惠子之墓”的故事。这些虽大都具有寓言性质,但也可佐证庄子为宋国人。特别需要指出的是,《列御寇》篇谓“宋人有曹商者,为宋王使秦。其往也,得车数乘。王说之,益车百乘。反于宋,见庄子”,又谓“人有见宋王者,锡车十乘,以其十乘骄稚庄子”,这更可证明庄子即为宋国人。

因有见于上述种种事实,汉人都断言庄子为宋国人,甚至更明确地指出是宋国之蒙人。如班固在《汉书·艺文志》“《庄子》五十二篇”下自注:“名周,宋人。”张衡在《髑髅赋》中托为庄周的口吻说:“吾宋人也,姓庄名周。”刘向在《别录》中说:“(庄周),宋之蒙人也。”①高诱在注《吕氏春秋·必己》时说:“庄子,名周,宋之蒙人也。”又在注《淮南子·修务训》时说:“庄子,名周,宋蒙县人。”这些说法,结论是一致的,都认为庄子是宋国人。因此,西晋皇甫谧在《高士传》中就接着说:“庄周者,宋之蒙人也。”但由于行政区划的不断变更,大约自隋唐以来,人们对庄子的籍里便有了不同的说法。如《隋书·经籍志》于“《庄子》二十卷”下作小注说:“梁漆园吏庄周撰。”陆德明在《经典释文·序录》中说:“庄子者,姓庄名周,梁国蒙县人也。”成玄英在《庄子疏序》中则说:“其人姓庄名周,字子休,生宋国睢阳蒙县。”实际上,这些说法与前人的说法仍是一致的,只不过是使用了变更后的政区名称而已。

据宋代乐史在《太平寰宇记·河南道·宋州》中说,春秋时宋国的蒙县乃是“以宋公及诸侯盟蒙门而为县名” 。公元前286年,宋国被齐国所灭。嗣后,由于齐国逐步衰弱,原宋国之地遂被楚、魏等国所瓜分,蒙地归于楚国。秦时,蒙县隶属于砀郡,汉高祖五年(前202)改隶梁国,故《汉书·地理志》所载“梁国”八县,“蒙”即为其中之一。此后在行政区划的调整过程中,梁国共领九城,在宋城睢水之阳设置了睢阳县,而将蒙县县城稍作北移,故《后汉书·郡国志》所载“梁国”九城,“睢阳”、“蒙”皆为其中之一。由此说明,《隋书·经籍志》所谓“梁漆园吏庄周”、陆德明所谓“庄子者,姓庄名周,梁国蒙县人也”,只是以变更后的政区名称来指称庄子的籍里罢了,并没有改变庄子原为宋人的属性。至于成玄英在“蒙县”前增加“睢阳”二字,则仅是为了表明“睢阳”的一部分地方原为“蒙县”之古地而已,也并没有改变庄子原为宋人的属性。

对于庄子为宋国之蒙人既已深信无疑,那么,蒙的具体方位到底在哪儿呢?要探究这一问题,让我们先来了解一下宋国的版图情况。班固在《汉书·地理志》“梁国·睢阳”下自注云:“故宋国,微子所封。”公元前十一世纪,周公在平定武庚的反叛后,把商旧都的周围地区分封给了商王纣的庶兄微子启,建都商丘(在今河南商丘南),称为宋国,其国土有今河南东部和山东、江苏、安徽一带地方。春秋时,宋襄公曾企图称霸未成,此后国势衰弱,辖区有所减少。班固在《汉书·地理志》“梁国·蒙”下自注云:“获水首受甾获渠,东北至彭城入泗。”获水,据许慎《说文解字》、郦道元《水经注》等记载,其故道上接甾获渠(即汳水)于今商丘市东北,东流经虞城、安徽砀山、萧县北,到江苏徐州市北注入泗水,而班固既于“梁国·蒙”下谓“获水首受甾获渠”,则获水接甾获渠处必在蒙县,可见蒙县也就必在今商丘市、汉代睢阳之东北。

《史记·殷本纪》载:“成汤,自契至汤八迁。汤始居亳,从先王居。”刘宋裴骃《集解》引皇甫谧云:“梁国谷熟为南亳,即汤都也。”唐张守节《正义》引《括地志》云:“宋州谷熟县西南三十五里南亳故城,即南亳,汤都也。宋州北五十里大蒙城为景亳,汤所盟地,因景山为名。河南偃师为西亳,帝喾及汤所都,盘庚亦徙都之。”这里所说的景亳(北亳),其遗址即在宋国境内,故南朝刘昭于《后汉书·郡国志》“梁国·蒙”下注云:“《帝王世纪》曰:‘有北亳,即景亳,汤所盟处。’”后魏郦道元《水经注·汳水》亦云:“今梁园(国)自有二亳,南亳在谷熟,北亳在蒙。”据此,王国维在《说亳》中便认定北亳即蒙,在今山东曹县之南、河南商丘市之东北。

在上文已经提到过,《淮南子·齐俗训》载“惠子从车百乘,以过孟诸。庄子见之,弃其余鱼。”高诱注曰:“孟诸,宋泽。”诚然,孟诸确实在宋国境内。《左传》文公十六年载:“宋昭公将田孟诸,未至,夫人王姬使帅甸攻而杀之。”《国语·楚语上》载:“宋有萧、蒙……,宋萧、蒙实杀昭公。”韦昭注:“萧、蒙,宋公子鲍之邑。……昭公兄鲍杀昭公而立,在鲁文十六年。”可证孟诸便是蒙泽,无疑在宋国境内。那么,孟诸处于宋国的什么位置呢?班固在《汉书·地理志》“睢阳”下自注说:“故宋国,微子所封。《禹贡》盟诸泽在东北。”即谓孟(盟)诸在宋国国都商丘的东北方。案今本《尚书·禹贡》作“孟猪”,唐孔颖达疏:“孟猪在睢阳之北。……《左传》、《尔雅》作‘孟诸’,《周礼》作‘望诸’,声转字异,正是一地也。”《史记·夏本纪》引《禹贡》作“明都”,司马贞《索隐》曰:“明都,音孟猪。 孟猪泽在梁国睢阳县东北。《尔雅》、《左传》谓之‘孟诸’,今文亦为然,唯《周礼》称‘望诸’,皆此地之一名。”可见,庄子钓鱼的孟诸就在商丘市之东北。

郦道元《水经注》中的有关文字更是说明,庄子的故里及主要活动地点即在商丘东北:“汳水出阴沟于浚仪县北。……汳水又东径济阳考城县故城南,为菑获渠,考城县周之采邑也,于春秋为戴国矣。……汳水又东径梁国睢阳县故城北,而东历襄乡坞南。……汳水又东径违(蒙)县故城北,俗谓之小蒙城也。《西征记》:城在汳水南十五六里,即庄周之本邑也,为蒙之漆园吏,郭景纯所谓漆园有傲吏者也。悼惠施之没,杜门于此邑矣。……获水出汳水于梁郡蒙县北。《汉书·地理志》曰:获水也。《十三州志》曰:首受甾获渠,亦兼丹水之称也。”[2]这里明确告诉大家,汳水出阴沟(即蒗荡渠)于浚仪县(治所在今河南开封市)北之后,又东经考城县(治所在今河南民权县城东北十多公里的林七集南)城南,始名菑获渠,又东经睢阳县(治所在今商丘市睢阳区)城北,又东经蒙县城北,于是与获水相接。清熊会贞于“东历襄乡坞南”下疏曰:“坞在今商丘县东北。”(《水经注疏》卷23)可见,汳水所经过的小蒙城——庄周本邑必在商丘东北。

《西征记》为东晋戴祚所撰。祚,字延之,江东人,从刘裕西征姚秦,撰《西征记》,说明其曾亲践北土,书中所言当为亲历亲见,不会有什么错误。今案《史记·老子韩非列传》张守节《正义》引东晋郭缘生《述征记》云:“蒙县,庄周之本邑也。”更可证戴祚所言不误。如果把郦道元和戴祚等人的话结合起来看,那么我们便可确定庄周故里即在商丘之东北。更具体地说,也就是在商丘东北的蒙县城北、汳水南十五六里的地方。那么,这地方离商丘故城到底有多远?唐李吉甫《元和郡县图志》卷7云:“宋城县,汉睢阳县,属宋国,后属梁国,后魏属梁郡。隋开皇三年罢梁郡,以县属亳州。十六年,于此置宋州,睢阳属焉。十八年改为宋城。……小蒙故城,县北二十二里,即庄周之故里。”谓庄周故里在宋城县治北二十二里。今考隋代宋城县城遗址,大约在今商丘市睢阳区商丘故城遗址上。如果李吉甫《元和郡县图志》所载不误,则庄子故里距离今商丘市不过几十里,只是李氏所言“县北”稍与戴祚、郦道元等人所说的方位有所不合,不知何故。

从上述的考察可知,庄子是宋国人,他的故里在商丘古城东北、今商丘市北稍偏东。2009年4月9日,在商丘师范学院文学院领导和有关教授的陪同下,笔者专程到商丘市北稍偏东约10公里处的蒙墙寺村进行了考察。此处紧靠黄河故道和万亩林区,自20世纪70年代以来,曾先后出土过不少文物,除散于民间和被毁者以外,现存的还有汉代古城墙角遗址一段、汉代古井一口、唐三彩龙纹琉璃大脊、唐三彩佛像、宋代砖雕、四个约一吨半重的原庄周祠大殿上的石明柱礅、明代成化四年石碑等文物,因而一些文化部门确认蒙墙寺村所在地为战国时期的宋国蒙县故城和汉代梁国的蒙县故城遗址,1982年10月这里被商丘县人民政府列为“重点文物保护单位”。结合各种文献资料来看,庄周故里应该就在这一带。

然而由于多方面的原因,大约自隋唐以来,对庄子的籍里便有了各种不同的说法。如《隋书·经籍志》谓“梁漆园吏庄周”,陆德明《经典释文·序录》谓“姓庄名周,梁国蒙县人”,但这都不过是根据变更后的政区名称而言罢了。可是北宋乐史却在《太平寰宇记》卷12“宋州·宋城县”下说:“小蒙故城在县南十五里。六国时楚有蒙县,俗为小蒙城,即庄周之本邑。”这里的意思好像是说庄子为楚国蒙县人,但乐氏既然是在“宋州·宋城县”下说这番话的,则其所谓“小蒙故城在县南十五里”,又必是指商丘城南十五里为庄子故里而言。对于他的这一说法,后人有表示怀疑的,如清熊会贞指出:“《寰宇记》:六国时,楚有蒙县,俗以为小蒙城,但谓在宋城县南十五里。《名胜志》又谓在商丘县南二十里,去故汳水甚远,与《西征记》不合。”认为《太平寰宇记》、《名胜志》的说法皆与戴祚《西征记》所载不合,是不可据信的。但不少人却以讹传讹,于是便助长了所谓庄子故里在商丘城南的说法。如《天顺明一统志》卷27谓“小蒙城在府城南二十里,即庄周本邑”,《嘉靖归德志》卷1谓“小蒙城,州南二十五里,即庄周为漆园吏本邑”,《雍正河南通志》卷51谓“小蒙城在府城南二十五里,即庄周本邑”等,实可谓人云亦云,并非认真考证所得,正如《乾隆归德府志》纂修者在该志卷28中所说:“今府南二十里有小蒙城,旧志云即庄子本邑,我姑听之。”

南宋罗泌提出了庄子为考城人的说法。他在《路史》卷26“蒙”下说:“《姓纂》云:‘高阳后封以为蒙双。’(杜)预云:‘东莞蒙阴有蒙阴城。’蒙阴后齐入新泰,隶沂,有小蒙城。六国楚为蒙县,庄十五年蒙泽也。昔庄周为漆园吏,今宋之考城,古蒙城。”对于罗泌的《路史》,清四库馆臣曾引刘勰《文心雕龙·正纬》之语,讥其“事丰奇伟,词富膏腴,无益于经典,而有助于文章”,而此处从今山东境内的古东莞蒙阴说起,转而谈到六国时的楚国蒙泽,复又以为宋之考城乃是庄周为漆园吏处,真使人搞不明白庄周到底是哪儿人。但《天顺明一统志》的纂修者,却于该志卷27中跟着说:“蒙泽,在考城县东三十里,僖公十六年宋万弑闵公于蒙泽即此。或谓即庄子故里。”一个“或曰”,即可见出纂修者只是附和前人的说法而已。《民国考城县志》的纂修者也于此志卷10中说:“按:《路史》以蒙即考城,为庄周生处。《方舆胜览》云庄子故里,必有所据。”这里更把罗泌等人的说法当作了立论的依据,使庄子为考城人的说法直接影响了近当代的不少人。

据载,考城县古为戴国。春秋时,戴归于宋,楚灭宋后,改名曰谷,秦以为甾县,东汉改曰考城,后魏改置考阳县,北齐改曰成安,隋复曰考城,五代梁改曰戴邑,后唐复曰考城。此后历代因之,其位置在今河南省东部。民国十七年,由睢县、杞县析置民权县,后几经调整,至1956年才成为现在所看到的版图,其位置在商丘市西北,南与宁陵、睢县接壤,西与杞县相连,西北与兰考相接,东北与山东曹县毗邻,包括传说与庄子有关的几处遗迹在内的原来考城县的大部分地区,都归入了民权县所管辖的范围,所以在今天又有关于庄子故里在民权的说法。2004年4月14日,笔者一行由商丘市文化局、文物管理局领导指引,专程到民权县顺河乡青莲寺村进行了考察。该村位于今民权县治东北30公里、商丘市西北45公里处,相传因唐初在此兴建佛寺,以优婆舌吐青莲说法而改名。今村内有一宅区,称为庄子胡同,世传为庄子故里。胡同东南隅有古井一口,原深数丈,井壁坚如文石,光泽似墨玉,泉清而味甘,相传为庄子汲水处,故称庄子井。离古井数十米处,相传为庄子故居,故居南端相传为庄子讲学堂。经询问得知,该村今已无一人姓庄者。此日傍晚,笔者一行又到青莲寺村南五公里处的老颜集乡唐庄村,下榻于该村原大队部,向当地年长者详询庄子遗闻。该村南有一墓冢,冢前原有清乾隆五十四年重修此墓时所立石碑一通,今藏于文管部门。此碑之上阴刻“庄子之墓”四个大字,背面刻有上自州县官员、下至平民百姓凡326名立碑人之姓名。但笔者认为,凡此并不足以证明庄子故里真是在今民权县顺河乡青莲寺村、老颜集乡唐庄村一带。

应当指出,民权县顺河乡青莲寺村为庄子故里的说法是缺乏较早较可靠的文献依据的。正如我们在上文所指出,南宋罗泌在《路史》卷26中所谓“今宋之考城,古蒙城”的说法显然是有问题的,而《康熙考城县志》卷14却因此而谓“考城有蒙泽,庄周故里”,《乾隆归德府志》卷9又据此而于“蒙泽”下谓“《考城县志》:在县东三十里。……乃庄周故里也”,《民国考城县志》卷10则更是进一步说:“《路史》以蒙即考城,为庄周生处。《方舆胜览》云庄子故里,必有所据。《陈志》(即指《康熙考城县志》)谓即宋之蒙泽。……庄子故里,在县顺流方。……庄周胡同,在顺流方。……庄周胡同东南隅有井,相传为庄子井。”可见其相因相生,愈说愈是具体坐实,却离历史事实愈远了。至于老颜集乡唐庄村庄子墓,虽有乾隆时所立石碑保存至今,但却不见有较早的文献记载,而关于此墓石碑来历的说法,则更使人颇感蹊跷。据传说,明洪武年间,山东曹州一带有一位穷秀才,因造反失败而遭通缉,于是便借“庄”与“唐”为地方谐音,而把自己改姓为唐,逃到今老颜集乡唐庄村一带安身。某年春天的一个中午,这位秀才外出郊游,突然风吹沙起,只见一土丘前一块方石微露地面,请村民刨出后,原来为一通石碑,上刻“庄周之墓”四个大字。于是自认庄子为祖先,并举家搬来此地居住,世世代代自愿为庄子墓的管护之人。到了明成化年间,庄周墓碑已残,唐家子孙便按原样重立一通,而保存至今的石碑,则是清乾隆间再次重立的。笔者曾询问当地老人,庄子墓何以不在现在的顺河乡青莲寺村一带?回答是:庄周临死之前,命其儿子们将其往南抬,断气处即是下葬处,这就是今老颜集乡唐庄村庄子墓的来历。由此看来,这里所谓关于庄子墓及其石碑来历的说法,是很值得怀疑的。然而,正由于有着上述这些神话般的传说,和经过修缮或大加扩建翻新的庄子胡同、庄子井、庄子墓这些所谓实物的存在,再加上国内外的一些新闻媒体的大力炒作,便使得海内外的学者、旅游者和庄氏宗亲,一批又一批地来到青莲寺村、唐庄村朝圣,甚至上海古籍出版社于1986年出版的《中国名胜辞典》、中国地图出版社1991年出版的《中国文物地图集》等,也都把青莲寺村、唐庄村标为庄子故里了。近来,河南省和一些群众团体,还拟斥巨资在青莲寺村旁起造规模宏大的庄子庙宇,庄子很快就要被请进这座富丽堂皇的“庙堂”了。

需要进一步指出的是,民权一带属于故黄河滩区。据有关志书记载,其前身考城在明清以来就曾有过很多次大河患,甚至数次被迫迁移县城。有关资料表明,自春秋战国至1938年,黄河大改道已多达26次,考城上游一百公里的开封市,仅宋以来一千年间就增高黄河淤积层达八米以上,而其下游一百公里的先秦单父城也已湮埋于八米之下的淤泥之中,则民权县境内战国时的建筑物早应该淤没地下而无处可寻,今天哪里还能指出庄子故居的具体位置,并见到其汲水之井以及坟墓呢?因此,现在民权县境内所谓的几处庄子遗迹,当为后人所为。关于这一点,更可以在郦道元《水经注》中找到铁证:“汳水又东径小齐城南,汳水又南径利望亭南,……汳水又东,龙门故渎出焉,……汳水又东径济阳考城县故城南,为菑获渠,考城县周之采邑也,于春秋为戴国矣。……汳水又东径宁陵县之沙阳亭北,故沙随国矣。……汳水又东径黄蒿坞北,……汳水又东径斜城下,……汳水东径周坞侧,……汳水又东径葛城北,故葛伯之国也。……汳水又东径神坈坞,又东径夏侯长坞,……汳水又东径梁国睢阳县故城北,而东历襄乡坞南,……汳水又东径贯城南,……汳水又东径违(蒙)县故城北,俗谓之小蒙城也。《西征记》:城在汳水南十五六里,即庄周之本邑也,为蒙之漆园吏,郭景纯所谓漆园有傲吏者也。悼惠施之没,杜门于此邑矣。”[2]我们如细细阅读这段文字,并认真参考清杨守敬、熊会贞《水经注疏》等资料,便可看到郦道元已为后人清楚地揭示了如下历史地理真相:汳水流经考城县境内的小齐城南、利望亭南、龙门故渎、考城县故城南之后,又向东流经宁陵县境内的沙阳亭北、黄蒿坞北,又向东流经考城县东的斜城下、周坞侧,又向东流经宁陵县东北的故葛伯国,又向东流经商丘县西北的神坈坞、夏侯长坞,又向东流经睢阳县故城北而东历商丘县东北的襄乡坞南,又向东流经蒙县西北的故贯城南,又向东流经蒙县故城北,即小蒙城——庄周之本邑。这也就是说,汳水自流出考城县东的斜城下、周坞侧之后,又向东历经宁陵县东北、商丘县西北、睢阳县故城北、商丘县东北、蒙县西北,而后才到庄子本邑的,怎么能像持“民权说”者所说,位于考城东北即今民权县顺河乡青莲寺村、老颜集乡唐庄村一带就是庄子的故里呢?

与民权县毗连的山东菏泽市,其境内的曹县、东明县和菏泽市区本身,也都在尽力争夺庄子之故里。2005年4月15日,笔者应菏泽市人大常委会之邀,又带两名博士生前往该市辖区内进行为期三天的考察。在考察过程中,始终得到了该市领导的陪同和指引,所到之处,也同样受到了各地干部群众的热情接待和积极配合,但在学术观点上,笔者并不敢苟同他们的看法。

从地理位置上来看,菏泽市曹县西南与河南民权县接壤,其所说的庄子故里实际上是与民权县的顺河乡青莲寺村、老颜集乡唐庄村一带连为一体的。持“曹县说”者认为,今该县邵庄镇辖区内与河南民权县老颜集乡唐庄村紧紧相挨的大颜集村就是庄子出生地。其主要理由是,相传该村本姓庄,为庄子出生地,后因避东汉明帝刘庄之讳而改村名为严,至明代,村民又因恶严嵩,便复隐去“严”字,而改用“颜”字或“阎”字,一直沿用至今。而且该村旧有庄子祠,后圮于水患,然村民至今犹能辨其墙基所在,何况其西面紧挨着的就是河南民权县老颜集乡唐庄村的庄子墓呢!此外,大颜集村之北古为大荠陂,郦道元谓“蒹葭萑苇生焉”。现在的曹县县城是其北境,而今该县县城内工商银行后院原有一土丘,相传为“杏坛”,乃是《庄子·渔父》所记孔子会隐士渔父之处,明顾炎武《日知录》谓“杏坛”实有而不在鲁,应在水边,则此处当为真“杏坛”,世人“可释其疑矣”[3]。显然,这些说法都是经不起推敲的。首先,今曹县邵庄镇大颜集村所处的地理位置,与河南民权县老颜集乡唐庄村完全一样,也在商丘市之西北,跟郦道元《水经注》所载庄子故里在商丘东北的方向根本不符。其次,传说中的村名更改之事,无疑富于戏剧性,不足为凭据,何况现在的大颜集村就根本没有严、颜、阎姓人家!该村旧有庄子祠,这也不能成为庄子出生于此地的证据,因为河南、山东、安徽的有些地方都曾建有庄子祠庙。至于引郦道元“蒹葭萑苇生焉”之语和顾炎武《日知录》的考证来证成其说,则更是属于有意歪曲了。今案郦氏此语出于《水经注》卷25:“黄沟又东注大泽,蒹葭萑苇生焉,即世所谓大荠陂也。”那么,蒹葭萑苇丛生的大荠陂在何处?李吉甫《元和郡县图志》卷12云:“考城县,古戴国也。……县西南有戴水,今名戴陂。……大剂(荠)陂,即戴陂也,在县西南四十五里,周回八十七里,与宋州襄邑县中分为界。”则大荠陂在考城县之西南,而不是在考城县东北的曹县境内。又案顾炎武《日知录》卷31谓孔子旧居本无杏坛,其名乃出自《庄子·渔父》,而“《庄子》书凡述孔子皆是寓言,渔父不必有其人,杏坛不必有其地,即有之,亦在水上苇间依陂旁渚之地,不在鲁国之中也明矣”。但顾氏决没有说此杏坛即在今河南民权县西南的大荠陂之侧,也没有说就在今山东曹县境内。由此可见,所谓庄子故里在山东曹县境内的说法是根本不能成立的。

由于北周时所置曹州治所在今山东曹县西北,金代又移到今菏泽市区,直至民国初年才被废除,而自唐宋以来所出现的一些志书,恰好载有一些关于所谓庄子与曹州有关系的文字,再加上这一时期在今菏泽市区附近修建了一些纪念庄子的祠庙等,所以一部分人便极力主张庄子就是今菏泽市区一带人。如笔者在考察菏泽市诸区域期间,始终陪同我的菏泽学院副教授杜长印,就以其所撰《庄周故里新探》②一文见赐,认为大量的文献数据和地方志书记载说明,距今山东菏泽市城北22公里的李庄集村一带就是庄子为漆园吏和著书立说的主要活动地区。他的主要依据是唐李泰《括地志》所载“故贯城即古贯国,今名蒙泽城,在曹州济阴县南五十六里”,以及《雍正山东通志》卷9所载的一些话,认为由此可证“今曹县西北、定陶县西南部古代称‘蒙’是确信无疑的”,而据《雍正山东通志》卷9所载“漆园城在故冤句县北七十里,庄周为蒙漆园吏,城北有钓台”等语,则更进一步断定今菏泽市李庄集村为庄子的主要活动之所。今案这里所引的《括地志》之语,最早见于《史记·田敬仲完世家》唐张守节《正义》所引,其后《雍正山东通志》卷9、《嘉庆大清一统志》卷1等皆因之。而据考证,汉景帝时所置的济阴郡治所在今山东定陶县西北,秦时所置的冤句县治所在今山东曹县西北,如果以位于商丘北面而偏西的济阴南五十六里、冤句北七十里的地方为庄子主要活动之所,岂非与郦道元《水经注》所载庄子本邑的方向、道里相去甚远?因此,以山东菏泽市城北22公里的李庄集村一带为庄子的主要活动之所,显然只是一种推测。

持“菏泽说”者的又一理由是因为菏泽有南华县、南华山等遗址。李吉甫《元和郡县图志》卷12载:“南华县,本汉离狐县也,属东郡。旧传初置县在濮水南,常为神狐所穿穴,遂移城濮水北,故曰离狐。……晋属济阴郡,隋开皇三年罢郡,县属曹州。天宝元年改曰南华。”乐史《太平寰宇记》卷13、欧阳忞《舆地广记》卷7等所载大致相同,而王溥《唐会要》卷70更是详载其改为南华县的具体日子:“离狐县,天宝元年八月二十四日改为南华县。”南华县所管辖的范围,相当于今菏泽市牡丹区西北部的李村镇、高庄镇,鄄城县西南临濮集镇的古濮水流域,县治遗址在今李庄集村。笔者在菏泽市人大常委会副主任潘建荣等的陪同下,对这些地方进行了实地考察。潘建荣先生是一位有学问修养并多次组织本区域内考古发掘工作的地方官员,以其所撰《菏泽历史文化与中华上古文明》③一文见赠,为笔者提供了一份相当有用的数据。而且他还亲自为笔者一一指明南华县治遗址的方位和一些重要部位的具体位置,并请当地几位年长者为我们作解说。由此往东驱车七八里,地势渐渐增高,略呈椅子形弯曲状,有积土七八堆,相传即为庄子隐居之南华山。据介绍,这些土堆本应显得较高,但因千年来黄河屡屡决堤,淤泥填积已有十米以上,再加上解放后在这些土堆上不断取土,致使南华山已几为平地。笔者一行复至李庄集村北约一里的唐代义玄禅师草寺遗址,一位当年曾为此寺看守的老者为我们挖出了长期埋藏于沙土中的《临济法师义玄修寺纪念碑》,第一次使世人有了了解此碑所刻内容的机会。此碑保存完好,实为唐玄宗时遗物,上面所刻的碑文说到,由此往东南十余里即为南华山。据此,则唐玄宗之所以要诏改离狐县为南华县、诏号庄子为南华真人,就在于他可能相信庄子曾在这里的南华山隐居过。但是,号庄子为南华真人,这最早只是南朝道教徒所为,《隋书·经籍志》已载有梁代梁旷所著《南华论》,唐初著名道士成玄英在为《庄子疏》作序时甚至谓庄子“师长桑公子,受号南华仙人”,所以清四库馆臣说:“至序文云‘庄子字子休,生宋国睢阳蒙县,师长桑公子,受号南华仙人’,殆出《真诰》之类,殊可以广异闻。”④可见,唐玄宗只是依南朝以来道士所称旧号来诏号庄子的,并不能依其所相信的所谓庄子隐于曹州的宗教故事来断言历史上的庄子真的就曾隐居于此,更不能以此来认定这里就是庄子的故里。

在南华县旧城东北不远处,相传有庄子钓台遗址。《舆地广记》卷7载:“南华县……有濮水,庄子钓于濮水是也。”《雍正山东通志》卷9载:“钓台在州(指濮州)⑤东南九十里,庄周钓于濮水即此。今名蒲汀,上有南华观。”新修《鄄城县志》载:“庄子钓鱼台位于临濮乡庄子庙村北一里许。”⑥笔者一行在当地年长者的带领下,来到了今菏泽市鄄城县西南临濮集镇小屯村与庄子庙村之间的一个地方。这里位于该县的最西南端,与今菏泽市牡丹区最西北端的南华县治遗址非常接近,眼前出现的唯是一望无际的平坦坦的麦田,并无任何水道及钓台遗迹可寻。但据年长者说,我们所站立的一块麦田边上原来就是流淌而过的濮水,而在这块麦田的中央,数十年前尚有一方稍稍高出的泥土,相传就是庄子钓鱼台。今案郦道元《水经注》、李吉甫《元和郡县图志》、乐史《大平寰宇记》、欧阳忞《舆地广记》及《雍正山东通志》、《乾隆东明县志》、《嘉庆长垣县志》等所载,濮水一称濮渠水,上下游各有两支,即上游一支首受济水于今河南封丘县西而向东北方向流去,另一支则首受黄河于今原阳县北而向东流经延津县南,二支合流于长垣县西;东流经县北至滑县东南,此下又分为二,即一支经山东东明县北,东北至鄄城县南注入瓠子河,另一支则经东明县南,又东经菏泽北注入巨野泽。据此,则“菏泽说”者所谓庄子钓于濮水故事发生的地点,也就必定是指今菏泽市鄄城县西南临濮集镇小屯村与庄子庙村之间的这一地方而言了,因为这儿应当就是古濮水下游中的一支自鄄城县南注入瓠子河的必经之地。诚然,《庄子·秋水》中有庄子钓于濮水的寓言故事,司马迁将其采入《史记》庄子传中,作为史实来看待。但是,郦道元在《水经注》中所记钓台及古人垂钓故事甚多,却只字不曾提及庄子钓于濮水故事,尤其在此书卷八中,其记载濮水流向及所经之地甚详,搜录此流域所曾发生的事件、故事甚多,但也不曾提及庄子垂钓的故事,而在记其流经后来的南华县一带时,则更是仅有“濮水又东径济阴离狐县故城南,王莽之所谓狐瑞也”之语。这说明,他或许认为庄子钓于濮水的故事仅仅是虚构的寓言,或许认为根本就无法确定此故事发生在濮水上的哪个地方,所以还是不去提它为好,免得后人以讹传讹。我们现在推测起来,所谓庄子曾钓于后来南华县城附近之濮水的故事,当是在唐玄宗改离狐县为南华县之后世人所附会出来的一段佳话,因而今人是不可用来证成其“菏泽说”的。

位于鄄城县临濮集镇南八里的庄子庙村有庄子庙。笔者亲聆曾看守此庙院的老者郝广义说,他早年所看守的此庙院规模较大,占地面积约有二十亩。《宣统濮州志》卷6所收明末濮州进士罗志儒《重修庄子庙碑记》也确实曾说“或曰漆园故城属梁国,或曰属蒙县,在曹濮之间”,又《雍正山东通志》卷21“曹州府”下云:“庄子庙在府城西北四十里南华沙沟之阳,祀周庄周,相传庄子尝钓于此,唐贞观二年建,宋苏轼有记。”杜长印在《庄周故里新探》中,便据此而断言“菏泽市北部的庄子庙村是庄周故里”。但我们应当予以指出,罗志儒所修《重修庄子庙碑记》接着又谓“濮有二台,其东则陈思王读书台也,其南相传庄子钓台即其处也,泽畔淼茫,风物依稀……,去台百武,有祠巍然,搜诸舆图郡志未及悉,盖历千秋已。环祠居民苏子光府、安子崇法、王子自安等共言,是祠也来不知所自,一修胜朝世宗十五年(1536),一修神宗四十七年(1619),祠之前旧有玉皇阁、三清观,兹欲踵事增华,崇德报功,重修庄子殿五间、玉皇阁一间、三清观三间,亲修太山行宫三间、东西廊十间、三曹殿三间、门宇夹室数十间”。笔者也在老者郝广义家亲眼看到其于“文革”间冒着风险保存下来的木质令牌一块,上刻“太上老君之神位”七字,则此庙来历不明,道教色彩甚浓,又非专供庄周之神位可知。而《雍正山东通志》所谓此庙建于“唐贞观二年”、“宋苏轼有记”云云,则更存在着严重矛盾,因为苏轼在《庄子祠堂记》中明明白白地写着,他是因“(蒙)县令秘书丞王兢始作祠堂,求文以为记”,而于“(神宗)元丰元年十一月十九日”作此记的,与所谓“唐贞观二年建”者甚是不合。或许,此庙本是唐初统治者崇道的产物,乃是用来合祠道教诸神的,并非专为庄子而建,更与苏轼为之作记的庄子祠堂风马牛不相及。这样看来,今之论者据此而遽谓菏泽市北部的庄子庙村就是庄周故里,实在是大有问题的,而《嘉靖濮州志》以“庄周”入《寓人志》,《宣统濮州志》以之入《游寓传》,不把包括今之菏泽市北部的庄子庙村在内的濮州看成是庄子故里,则皆为比较慎重的态度。

在“曹县说”、“菏泽说”、“东明说”诸说中,近年来以最后一说最为活跃。1995年11月上旬,由山东菏泽地区社科联、中共东明县委、县政府联合举办的全国庄子故里问题考察会在东明县召开,与会者70多人,虽多为持有不同学术见解的专家学者,但此次会议的组织者却主要是为了扩大“东明说”的影响。由于今东明县东边全与菏泽市区西边相接,而濮水自中段分流后,一支经东明县北,东北至鄄城县南注入瓠子河,另一支则经东明县南,东经菏泽北注入巨野泽,再加上历史上的南华县很大一部分区域是在今东明县境内,所以持“东明说”者的某些理由大致与持“菏泽说”者接近。如会议组织者以“南华生”的笔名报道说:“与会专家、学者一致认为:唐玄宗李隆基在诏封庄子为‘南华真人’、《庄子》这部书为《南华真经》的同时,诏改当时的离狐县为‘南华县’(即现在的东明县),这一史实无可辩驳地说明,在一千多年前的唐代,就确认了‘南华真人’庄子为南华县人。……唐玄宗对庄子其人、其书、其家乡的诏封、诏改,是确认南华县(东明县)为庄子故里的一个极有说服力的重要根据。”[4]刘守安、杨学锋则撰文说:“《水经注》卷8‘济水’条中转引杜预的话:‘长垣而南,近濮水也。’《山东通志》、明代《长垣县志》、清修《东明县志》、《濮阳县志》等地方志中,都有关于濮水方位走向的记载和地图标志。这些材料清楚地显示,庄子垂钓的濮水流经古东明是确定无疑的。”[5]其实正如我们在上文所说,唐玄宗的诏书并不能表明南华县就是庄子的故里,方志中的这些文字也并不能说明庄子钓于濮水的具体位置在何处。事实上,当时出席东明庄子学术会议的专家学者根本没有一致认为庄子故里就在今东明境内。

依照持“东明说”者的说法,庄子为吏之所甚至还可以具体确定为今东明县东十里陆圈镇裕州屯村。如王守义等人以为,郦道元《水经注》卷8载“濮渠之侧,有漆城”,《史记·老子韩非列传》唐张守节《正义》引李泰《括地志》云“‘漆园故城在曹州冤句县北十七里。’此云庄周为漆园吏,即此”,唐杜佑《通典》卷177载“冤句有漆园,庄周为吏之所”,宋乐史《太平寰宇记》卷13载“漆园城在县(指冤句县)北五十里,庄周为吏之所,旧置监,今漆园城北有庄周钓台”,清徐继儒编《曹南文献录》疑《括地志》“十七里”当为“七十里”之误,凡此皆说明“庄子故里在山东东明县”,而且“裕州屯即是古漆园”,因为“这里讲的五十里、七十里,按《中国历史地图集》标注的方位均系今东明县城东的裕州屯村。”[6]但今案郦道元《水经注》卷8云:“濮渠之侧,有漆城。《竹书纪年》:‘梁惠成王十六年,邯郸伐卫,取漆富兵城之者也。’或亦谓之濮菀亭。《春秋》‘宁武子与卫人盟于菀濮’,杜预曰:‘长垣而(一作西)南,近濮水也。’”清熊会贞疏云:“漆城在长垣县西二十里。漆城即宛濮亭。此《注》引杜预云‘在长垣西南’,亦在今长垣县西南。”(《水经注疏》卷8)则郦道元所谓“濮渠之侧”的“漆城”,远在今东明县之西的故长垣县之西南无疑,肯定不会是《史记·老子韩非列传》所说的“周尝为蒙漆园吏”的蒙地漆园,更与持“东明说”者所谓今东明县东的裕州屯村毫不相干。其实,有一些历史地理问题是被唐宋以来的志书开始搞糊涂的。如上文引乐史《太平寰宇记》卷13载有“漆园城在县(指冤句县)北五十里,庄周为吏之所”之语,而同书卷2“长垣县”下却云:“漆城在县西二十里。《左传》云‘宁武子与卫人盟于宛濮’,杜预云:‘陈留长垣县西南有宛亭,近濮水。’《竹书》记云:‘邯郸伐卫,取漆者也。’”冤句县治所在今山东曹县西北,一说在今东明县东南与曹县毗邻之处,则乐史既谓漆园城在冤句县北五十里,又谓在长垣县西二十里,二者显然是互为矛盾的。当然,他在《太平寰宇记》卷2“长垣县”下所说的“漆城在县西二十里”等话,分明就是承因郦道元之说而来,应当是可信的。由此看来,诸如唐李泰《括地志》所谓“漆园故城在曹州冤句县北十七里”,杜佑《通典》所谓“冤句有漆园,庄周为吏之所”云云,皆与唐前文献资料所载不相一致,论者岂可据以断言今东明县城东裕州屯村就是庄子担任漆园吏的地方?

大概是由于唐宋以来一些志书的误导,尤其是唐代统治者一开始就推崇、利用道教,唐玄宗更是立了南华县,把庄子与道教徒所谓的“南华”联系了起来,这就使得南华县境内出现了一些纪念庄子的设施。如《乾隆东明县志》、《民国东明县志》并载:“漆园城,址在县东十里裕州屯前,即庄叟为吏之故地也。原有逍遥园,明清间颓废无存,知县杨公日升拟葺之,未果也。乃查园之四至,立石记之,迄今犹存。”笔者一行曾到此地考察,据当地人说,尽管过去的这些具有纪念性的设施已不复存在,但这里的人并没有停止过对先贤庄子的祭祀活动,并且还不断重建庄子观,称南观。在南观北面二十里菜园集乡庄寨村北还有一座南华观,称北观,据说始建于唐贞观二年。北观后有庄子墓,位于今黄河南堤外侧之下。笔者一行到达庄寨村时,该村姓庄男女老少都来迎接,并自称为子休公的后裔,而以《庄氏族谱》相展示。诸如此类,又皆为论者所谓此地即为庄子隐退、著述、终老、墓葬之处的理由。但是,这里所谓南华观建于唐贞观二年云云,与所谓今鄄城县临濮集镇庄子庙村庄子庙也始建于唐贞观二年的说法何其相似!笔者于是怀疑二者因所处位置相去不远,在传说过程中本已有所混淆,甚至以讹传讹,今人岂可视其为真实历史?而且,历史上各地建有南华观甚多,如《御定骈字类编》卷50载“灵璧县(在今安徽省)北七十里旧有南华观,庄子尝隐于此”,《雍正河南通志》卷50载“南华观在鲁山县(在今河南省)治南门内,元至正丙戌年创建,内有三清殿、玉皇殿”,《雍正山西通志》卷169载“南华观在县(指屯留县,在今山西省)西三十里西村,元大德四年建”,我们岂可据此而认为庄子即在灵璧县、鲁山县、屯留县隐退、著述、终老!同样,历史上其他地方也建有庄子墓,如唐成玄英《庄子疏·秋水》云“淮南锺离郡(治所在今安徽凤阳东北),今见有庄子之墓”,《民国考城县志》卷10载“庄周墓在县东(指今河南民权县老颜集乡唐庄村庄子墓)”,我们又岂可据此而断言庄子死后真的墓葬于今凤阳县、民权县!还应予以指出的是,庄寨村的旧族谱已于清嘉庆十二年遗失,而今所出示的《庄氏族谱》是1950年新修的,其所收庄鸿恩于此年重阳节所撰序言云:“始祖讳周,字子休,生于古蒙名区,……北游漆园,漆园任为吏,而漆民至今颂其德。”这说明,自称为庄周后裔的庄寨村人,本来也认为他们的祖宗庄周“生于古蒙”,后来才北游至此的。

“楚蒙说”又把庄子的籍里指向了远离宋蒙的东南方。此说肇始于北宋乐史《太平寰宇记》卷12:“小蒙故城在县南十五里。六国时楚有蒙县,俗为小蒙城,即庄周之本邑。”这里似谓庄子即为楚国蒙县人,但由于乐史的这些话是在“宋州·宋城县”下说的,而且他还在同卷中说“庄周,宋蒙人,不以祸福累心”,则其所谓“小蒙故城在县南十五里”,又必当指商丘城南十五里为庄子故里而言。可见,乐史的说法本身就存在着严重的矛盾,他所谓“六国时楚有蒙县,俗为小蒙城,即庄周之本邑”云云,对后人起了误导作用,成了“楚蒙说”的先声。南宋朱熹复又对庄子的籍贯作了大胆推论,并明确提出了“庄子自是楚人”的说法。他说:“孟子平生足迹只齐、鲁、滕、宋、大梁之间,不曾过大梁之南。庄子自是楚人,想见声闻不相接。大抵楚地便多有此样差异底人物学问,所以孟子说陈良云云。……庄子去孟子不远,其说不及孟子者,亦是不相闻。……庄子生于蒙,在淮西间。孟子只往来齐、宋、邹、鲁,以至于梁而止,不至于南。然当时南方多是异端,如孟子所谓‘陈良,楚产也,悦周公仲尼之道,北学于中国’,又如说‘南蛮鴂舌之人,非先王之道’,是当时南方多异端。”(《朱子语类》卷125)淮西,指皖北、豫东、淮河北岸一带,春秋战国时属于楚地。朱熹以此为庄子的出生地,其理由无非有二:一是认为孟子平生足迹在齐、鲁、滕、宋、大梁之间,而庄子既然与之“声闻不相接”,则必生于齐、鲁、滕、宋、大梁之外的淮西一带;二是认为楚地多有异端邪说,而庄子既然鼓吹如此“怪诞”、“没检束”(《朱子语类》卷32)的学说,则其必生于楚地无疑。实际上,朱熹以所谓的地理间隔说来推断庄子为楚人,显然只是一种武断的猜测,而其持文化类型说来推断庄子为楚地人,则更显得证据不可靠,而且又与他自己所谓庄子“止是杨朱之学”(《朱子语类》卷125)的说法相矛盾,因为杨朱传说是魏国人,或卫国人,或宋国人,像魏国、卫国、宋国这样属于中原文化圈的国家是能够产生“此样差异底人物学问”的。

大约由于乐史、朱熹等人的倡导,自宋代以来,便有不少人真以庄子为楚人了。如张耒谓“楚人有庄周者,多言而善辩”(《刘壮舆是是堂歌》),罗原谓“宋玉、庄周,皆楚人”(《尔雅翼》卷13),舒岳祥谓“庄周,楚人”(《老椿》),周琦谓“庄子,楚人也”(《东溪日谈录》卷12),林尧俞谓“庄周,楚人也”(《南华经荟解序》),王夫之谓“庄周、荀卿之流,皆楚人也,全身远害退隐已耳”(《楚辞通释·九昭》),董思凝谓“庄子,楚人也,尝为蒙漆园吏”(《王夫之庄子解序》),但所有这些说法,同样都是不可据信的。所以阎若璩在批评归有光《五岳山人前集序》所谓“荆楚自昔多文人,左氏之传,荀卿之论,屈子之骚,庄周之篇,皆楚人也”的说法时说:“按:荀卿,赵人,但晚为楚兰陵令耳。庄周,刘向曰‘宋之蒙人也’。蒙城在商丘城外,正宋地,于楚何渉?太仆尚如此,于他人何尤?朱子曰‘庄子自是楚人’,亦误。大抵考据,文人不甚讲,理学尤不讲。”(《答万公择书》)诚然,自宋以来所谓庄子为“楚人”的说法,大都乃是不甚讲究考据、人云亦云所致,我们可不能再因袭此类说法了。

目前所泛滥的所谓庄子为楚人的说法,主要就是集中表现为“蒙城说”。在持此说者看来,庄子故里在蒙城县的最有力证据还是王安石的《蒙城清燕堂》诗和苏轼的《庄子祠堂记》。王诗有句云:“清燕新碑得自蒙,行吟如到此堂中。吏无田甲当时气,民有庄周后世风。”苏记说:“庄子蒙人也,尝为蒙漆园吏,没千余岁而蒙未有祀之者。县令秘书丞王兢始作祠堂,求文以为记。”按照持“蒙城说”者的理解,既然王安石、苏轼为蒙城县写了这样的诗文,则此地为庄子故里尚有何疑!但王诗仅是文学作品,苏记也根本不足为凭,这里因为篇幅关系,就不再多作论证了。

总而言之,庄子是宋国人,其故里在商丘东北数十里的古蒙县,而凡“商丘南说”、“民权说”、“曹县说”、“菏泽说”、“鲁蒙说”、“齐蒙说”、“楚蒙说”、“蒙城说”等,都是很难成立的。我们据上文的叙述辨析可知,这些说法显然是在唐宋以后才陆续出现的,而究其原因,主要有如下数端:一是由于年代久远,尤其是黄河的屡屡泛滥,一些与庄子有关的遗迹早已深埋地下,而真正值得信赖的文献资料又相当匮乏,致使后人对庄子籍里等问题有了各种说法。二是由于汉以来行政区的不断更改、侨置,尤其是东晋十六国和南北朝时期黄河中游一带大批士族、文人纷纷向东南迁移,其中一些怀念庄子的人便在新的地方搞了不少庄子祠、庄子钓台、漆园之类的建筑,既给后人增加了辨别真假遗迹的难度,又为喜欢标立新说者提供了论证的“依据”。三是在隋唐时期,最高统治者大都推崇道家(教),如“(唐高宗)上元二年置漆园监”(《新唐书》卷48),“(玄宗开元)二十九年春正月丁丑,制两京、诸州各置玄元皇帝庙,并崇玄学,置生徒,令习《老子》、《庄子》、《列子》、《文子》”(《旧唐书·玄宗本纪》)。据《太平寰宇记》卷128载,今安徽定远县东的旧漆园观就是于“唐(中宗)弘道二年敕置”的。又据《乾隆江南通志》卷48载,今安徽凤阳县东北的旧开元寺,也叫“庄台寺”,是“唐(玄宗)开元二十六年诏天下州郡各建一大寺”时所建的。这样,一批叫作漆园观、庄子台之类的建筑就先后出现了,便让后来的志书编纂者颇有“无所适从”、“莫衷一是”之感,而一些怀有地域意识的人则乐于以此来为本地争光。如晚明蒙城县令李时芳就曾特撰《新修庄子祠记》一文,目的就是要“使世知归德、曹濮之漆园皆非其真,而蒙(城)之漆园庶不至为鼓箧者所窃”。他甚至还把“陆应阳著《广舆记》,载漆园在归德小蒙城”说成是“颠狂谬妄曲学”,必尽去之而后快。嗣后,另一任蒙城县令王继贤也曾撰写《古蒙庄子序》一文,以蒙城“犹有漆园在焉”来论证庄子实为蒙城人,而批评那些“以为今之蒙(指蒙城县)非昔之蒙(指先秦古蒙县)”者则为“好事者”。四是自改革开放以来,由于普遍盛行“文化搭台,经济唱戏”之风,一些地方领导便紧紧抓住庄子不放,试图以此来为经济发展服务。当然,上述各种说法虽然各持一端,但都是以司马迁《史记·老子韩非列传》为准的,无不承认庄子为“蒙人”。那么,司马迁自己心目中的“蒙”到底指哪儿呢?今案《史记·绛侯周勃世家》云:“攻丰。击秦军砀东。还军留及萧。复攻砀,破之。下下邑,先登,赐爵五大夫。攻蒙、虞,取之。击章邯车骑,殿。定魏地。”这里在叙述周勃的进军路线时,所提到的丰,在今江苏丰县;砀东,在今安徽砀山县;留,在今江苏沛县;萧,在今安徽萧县;下邑,在今安徽砀山县;虞,在今河南虞城北;魏地,指今河南开封、郑州一带。显然,司马迁所提到的这些地方基本上可看成是在一条直线上,那么既处在这条直线上而又离下邑、虞最近的“蒙”,也就自然非商丘东北的“蒙”莫属了⑦。由此可见,司马迁《史记·老子韩非列传》所说“庄子者,蒙人也”之“蒙”必指商丘东北的古蒙县无疑。

注 释:

①《史记·老子韩非列传》司马贞《索隐》引。

②此文为未曾发表的打印稿,一万多字。

③此文为未曾发表的打印稿,二万三千多字。

④《四库全书总目提要·四库未收书目·成玄英〈南华真经注疏〉》。

⑤濮州,隋开皇十六年改濮阳郡置,治所在今山东鄄城北。

⑥鄄城县史志办公室编,齐鲁书社1996年版。

⑦请参看刘生良《鹏翔无疆·“庄子籍里为宋之蒙邑即今河南商丘”说补证》一节中的有关文字,人民出版社2004年版。

[1]马叙伦.庄子义证:附录一[M].上海商务印书馆,1930.

[2]郦道元.水经注:卷23[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84.

[3]徐寿亭,刘杰.庄周故里考[J].中国方域,1998(3).

[4]专家考证:庄子故里在东明[J].齐鲁学刊,1995(6).

[5]庄子故里有新说[N].文汇报,1996-01-17.

[6]关于庄子故里的考察与论证[J].齐鲁学刊,1996(5).

【责任编辑:高建立】

The Study that the Hometown of Zhuangzhou Is in the Northeast of Shangqiu

FANG Yong

(The Research Center of the Scholars in Pre-Qin Period, ECNU, Shanghai, 200241)

Since Zhuangzi is a native of Song State, his hometown and his living area should be in the northeast of ancient Shangqiu city or the ancient Mengxian county located in the northeast of today’s Shangqiu city. The argument that his hometown is in Shangqiunan, Minquan, Caoxian, Heze, Qimeng, Chumeng, and Mengcheng is unjustifiable.

the hometown of Zhuangzhou; the northeast of Shangqiu; ancient Mengcheng

2014-11-18

方勇(1956-),男,浙江浦江人,教授、博士生导师,教育部“长江学者”特聘教授,上海市领军人才,华东师大先秦诸子研究中心主任,《诸子学刊》主编,《子藏》总编纂,主要从事先秦诸子研究。

安继民甲午仲冬于一方楼

B223.5

A

1672-3600(2015)01-0001-10

本刊今年30岁,而立之年要庆贺!本栏目本期阵容庞大,盛况空前,海内外群贤毕至,名流大家云集,安某人由衷欣慰!

方勇先生用如此详尽的史学方法加上社会学田野调查方法,将庄子故里定位在商丘东北的蒙墙寺村,这一结论恰好与谭其骧《中国历史地图集》对“蒙”地的标识一致,不刊之论,功莫大焉!庄子女儿的女儿、妈妈的妈妈……可能是我们谁的姥姥的姥姥……,考察中国人儒道“家/乡”信念中道家姻亲地缘对宗亲血缘的互补,意蕴之一即我们人人都可能和庄子是姻亲:地缘也是血缘。

“二战”后欧美世界宗教回潮,哲学形而上学被语言哲学解构,哲学家和神学家一时间涌进心理诊所。王玉彬从美国请来印度的Rohan Sikri先生,把《庄子》和中医经典《黄帝内经》放在一起研究,提出“哲学治疗”养生新概念。尽管《庄子》对高文化深危机人群有心灵抚慰作用早有共识,却仍旧让人耳目一新!彭荣从希腊请来的Panos Eliopoulos先生,从德性和幸福的角度对庄子和芝诺的比较研究,切入理智与情感关系的人性深层,展现人类可能达到的最高精神境界,既是对工业革命以来人欲横流现象的反思和针砭,也为中西哲学的比较研究打开了一条新的通道。马尔库塞的“单面人”就是病人,这病的药方早在人类的文化传统之中,但看今人何以处之。在《庄子》文本方面,刘洪生教授对《内篇》7篇中间开花、两翼展开的内圣外王揭示,李开教授对《外篇》15篇的四、五、六结构的新呈现,都是难得的佳作,很为本栏目增光添彩。

徐水生教授作为我国日本中国学领域的著名专家,这一次不仅从物理科学,更从哲学、文学的多方面,展开道家老庄思想观念在日本全面而巨大的影响,是一卷研读日本中国学的全幅画面,独到而深入。雷爱民博士把马王堆《黄帝四经》中的“理”、“道”与法、刑、名、度的关系以及主体、落实等问题进行仔细的梳理,对准确把握黄老道家的早期思想脉络,甚至整个的中国哲学、政治哲学,都有拓展性的贡献。

借庆典舞台一角,向诸位深深鞠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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