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诗经》婚恋诗中的植物意象

张艳存 刘常飞

（河北民族师范学院中文系 河北·承德 067000）

《诗经》是我国第一部诗歌总集，收集了西周到春秋时期的305首诗歌。《诗经》的内容十分广泛丰富，对周代社会经济、礼乐文化、时政世风、战争徭役、婚姻爱情的叙写，展开了当时政治状况、社会生活、风俗民情的形象画卷，虽然是一部诗歌总集，但是其内容具有周代社会百科全书的性质。

《诗经》中反映婚姻爱情生活的诗作占有很大比重，不仅数量多，而且内容十分丰富，是《诗经》中最精彩动人的篇章。在《诗经》的婚恋诗中，出现了异彩纷呈的植物意象，这些与人类日常生活密切相关的植物成为人们表达情感的媒介和工具。《诗经》婚恋诗中所采用的植物意象与当时的生活习惯和社会观念密切相关。

《诗经》婚恋诗中的植物意象主要有三类：第一类，比喻女子或男子的容貌、品质的植物意象；第二类，寓意求子的植物意象；第三类，寓意婚姻的植物意象。

一、比喻女子或男子的容貌、品质的植物意象。

《诗经》婚恋诗中用来比喻女子的多是具有柔弱特点的植物意象，如植物的叶、花或者藤蔓类植物等。如：

《卫风·氓》：“桑之未落，其叶沃若”。这句诗用肥润光泽的桑叶来表现到了适嫁的年龄女子的青春活力，而下一章当中“桑之落矣，其黄而陨”则表现了女子容颜衰老，诗中用桑叶的荣枯变化来暗示女子的容貌由美貌到色衰。

《周南·桃夭》：“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室宜家。”诗歌开头用开得正盛的桃花渲染了新婚的喜庆，同时也是对新娘美貌的比喻。清代姚际恒在《诗经通论》中指出：“桃花色最艳，故取以喻女子，开千古辞赋咏美人之祖。”类似的还有《郑风·有女同车》：“有女同车，颜如舜华。”舜是指木槿，华，即“花”。木槿花开，颜色娇艳，这里用娇艳的木槿花比喻女子的美貌。与此相似的还有《召南·何彼秾矣》：“何彼秾矣，华如桃李。”写了贵族女子盛极的美貌正如桃李盛开一样端庄典雅。

在《诗经》婚恋诗中，用来比喻男子的往往是具有高大、强壮特点的植物意象，如树木、竹等等。如《小雅·斯干》“如竹苞矣，如松茂矣”，其中竹、松都是用来比喻男子的意象。

《诗经》中比喻女子或男子的容貌、品质的植物意象除了上述单独出现的以外，这类植物意象还有对举出现的，分别比喻男女双方，这种对举出现的植物意象男女双方的特点更为突出。如：

《周南·樛木》：“南有樛木，葛藟累之。”其中高达强壮的樛木比喻男子，而柔弱、依附于樛木的葛藟比喻女子。葛藟缠绕樛木，比喻夫妻相依相偎。

《邶风·简兮》：“山有榛，隰有苓。”其中木质坚硬、耐寒耐旱的榛树比喻男子，而苓即莲，比喻女子。

在《诗经》时代，男子在社会生活中已经居于主导地位，而女子往往处于附属地位，男尊女卑的社会观念已经开始形成。《诗经》婚恋诗中出现的比喻女子或男子的容貌、品质的植物意象具有不同的特点，其实正是现实社会中男女地位不同这一现象的折射，尤其是对举出现的植物意象更为突出。

二、寓意求子的植物意象。

在古代先民的思维意识当中，植物的果实是植物成熟的标志，也是收获的象征。人们由自然界的植物联想到自身，因此，人们运用自然界的植物比拟自身，而植物强大的繁殖能力也与人们渴望女子生子的愿望不谋而合，因此在《诗经》婚恋诗中出现了寓意求子的植物意象。

如《召南·摽有梅》中，女子怕韶华易逝无人迎娶而借梅子做出了大胆热烈的吟唱：“摽有梅，其实七兮。求我庶士，迨其吉兮。”全诗三个章节既包括了时间的流逝、果实的不断成熟，又蕴涵了女子韶华易逝的担忧和想把自己像梅子一样投赠出去的情怀，希望男子能接受并珍惜自己。闻一多在《诗经通义》中解释《摽有梅》时指出：“然疑女以果实为求偶之媒界，亦兼取其蕃殖性能之象征意义。”①闻一多认为，这首诗中的“梅”既是求偶的媒介，同时也具有象征求子的寓意。这正是诗中女子对美好婚姻生活的向往。

再如《陈风·东门之枌》中巫女便手握花椒起舞，除了用花椒的香味以达到与神愉悦地沟通的目的之外，其祈求的内容便是不言而喻了，高高的花椒树上一串串的花椒籽，花椒多子给了先民们直观的启发。与此类似，《唐风·椒聊》中记录了当时人们欣喜的吟唱：“椒聊之实，蕃衍盈升。彼其之子，硕大无朋。椒聊且，远条且。椒聊之实，蕃衍盈匊。彼其之子，硕大且笃。椒聊且，远条且”。闻一多在《风诗类钞》中解释《椒聊》时认为：“椒即花椒。草木实聚生成丛，古语叫作聊，今语叫作嘟噜，‘椒聊之实，蕃衍盈升’，是说一嘟噜花椒子儿，蕃衍起来，可以满一升。”②而诗中由高大的花椒树累累的花椒籽引发联想，想到硕大丰满的女子也一定能像花椒树一样具有极强的生殖能力，从而表现了花椒寓意多子的吉祥的意义。

繁衍后代是当时社会女子的一项重要责任，多子也是美好婚姻生活的重要内容，因此在《诗经》中出现了各种寓意求子的植物意象。

三、寓意婚姻的植物意象。

“薪”在《诗经》婚恋诗中出现的次数很多，而且多与婚姻相关。闻一多在其《诗经通义》中指出：“析薪、束薪盖上古婚礼中实有之仪式，非泛泛举譬也。”③然而，薪为什么能够成为代表性的东西出现在古人的婚礼上并且成为举行仪式的对象，叶舒宪在其《诗经的文化阐释》中认为：“‘斧斤以时入山林’的季节规定性，这正同婚娶的季节规定性不谋而合。”④春夏两季是植物的生长季节，古人极其注重遵循自然规律，当时的入林伐薪季节正好与当时婚娶的季节相吻合，如此看来，薪被运用于古代婚礼仪式上也是有着极大的生活因素的，长久的生活习惯和经验的积累也为薪意象的形成奠定了基础。

《唐风·绸缪》：“绸缪束薪，三星在天。今夕何夕，见此良人？”这是一首祝贺新婚的诗，人们把柴草紧紧缠绕，而“三星在天”即表明了这热闹的场景发生在夜里，魏源在《诗古微》中有一说法：“三百篇言娶妻者，皆以析薪取兴。盖古者嫁娶以燎炬为烛。”⑤由此我们可以得出，薪在婚礼中的作用即是在黄昏迎娶新娘之时高高燃烧以照明的功能。

同样，提到束薪这一观点的代表诗还有《王风·扬之水》：“扬之水，不流束薪。彼其之子，不与我戍申。”征夫戍边不能与妻子团聚，但想到缓缓流动的河水是不能把像薪一样束在一起的夫妻冲散的。与此类似的还有《郑风·扬之水》：“扬之水，不流束薪。终鲜兄弟，维予二人。”这是一位妻子嘱咐丈夫，不要听信他人之言，要夫妻同心。

《周南·汉广》中有“翘翘错薪”的诗句，男子想象着心爱的女子将要嫁给自己之时一定要多多割草把迎娶新娘的马儿喂饱，而程俊英在《诗经译注》中翻译“言刈其蒌”时就把它译为“割下蒌蒿当烛烧”，这很明显是沿用了魏源的观点。由此可以看出，束薪指已经结合的夫妻的关系。而伐薪则指将要迎娶女子之前的准备。这仅仅与施加于薪的动作的不同相关，而对于薪本身所意味的则就是婚姻的代表了。

《诗经》中的作品立足于社会现实生活，描述了周代丰富多彩的社会生活和特殊的文化形态，而且揭示了周代人的精神风貌和情感世界。《诗经》婚恋诗中出现的多姿多彩的植物意象正是从一个侧面反映了当时的生活习惯和社会观念。

[1]方玉润《诗经原始》，北京：中华书局1986年版.

[2]闻一多《诗经讲义》，天津：天津古籍出版社2005年版.

[3]程俊英《诗经译注》，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5年版.

[4]闻一多《闻一多全集》，北京：三联书店1982年版.

[5]李山《诗经的文化精神》，上海：东方出版社1997年版.

[6]叶舒宪《诗经的文化阐释》，长沙：湖南人民出版社1994年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