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汉直道研究进展及相关问题分析
2015-04-10赵力扬黄桂林
◎赵力扬 葛 立 黄桂林
(陕西师范大学 西北历史环境与经济社会发展研究院,西安 710062)
史籍上对直道的直接记载主要见于《史记》中的《秦始皇本纪》《六国年表》《匈奴列传》《蒙恬列传》《李斯列传》等篇,对直道的具体修建时间、起终点、长度、主持修建者、修建方式及部分使用情况有所记载但均过于简略,加之秦汉时期距今时间久远,也使得与直道直接相关的一些信息更加难以为后人所知。1975年,著名历史地理学家史念海为研究陕西历史军事地理,结合文献记载和实地考察结果,发表了《秦始皇直道遗迹的探索》一文,随之在学术界引起了对直道研究的热潮,并持续至今。文物考古工作者、历史研究工作者、交通史研究者等多个领域的专家学者都对此表示关注,并先后发表了大量研究成果。 其中,史念海[1][2]、李仲立[3]、吴宏岐[4]、王子今[5]、张多勇[6]、辛德勇[7]等人的文章以及甘肃省文物局《秦直道考察》[8],对直道的各方面论述比较全面,且形成了比较大的影响。
之后至2013年,出现了一系列学术研究成果,如期刊论文、学位论文、专著、会议论文、新闻报道等共58篇(部),其中总论性文献有9篇(部),主要讨论直道起终点的有13篇(部),主要讨论直道路线及修建情况的有21篇,主要讨论直道性质与意义的有15篇。笔者就以上述文献为基础,系统梳理与秦汉直道研究直接相关的一系列问题,积极探索目前研究中存在的问题以及未来研究方向。
一、秦汉直道的路线与修建
(一)直道的起终点
史籍对直道起终点的明文记载为秦云阳(或称甘泉)和九原郡,因此争议不大,讨论重点在于这两个古地名在今天的何地,以及为何将起终点定在这两处。
直道南端起点为秦云阳县甘泉宫。史念海结合文献记载和自己的实地考察,认为甘泉宫遗址在今咸阳淳化铁王乡凉武帝村一带,并否定了考古工作者将乾县等地发现的秦代建筑基址当做甘泉宫的观点[1][2]。此后姚生民[9][10][11]、王雪岩[12]等都同意史念海的意见。对于直道南端起点何以定在云阳,史念海认为:一者该地险要可以屏障咸阳,二者地形与不远的子午岭相接方便修路。姚生民同意关于云阳位置险要的观点,同时提出,云阳附近的旧有交通基础可以方便修筑直道。关于具体的定名,文献记载秦汉时不同时段有甘泉宫、林光宫以及云阳宫三个名称,姚生民认为三名各有其宫,但实为一地。[13]对于将咸阳与云阳间道路也视为直道因而将直道南端起点定在咸阳的观点,姚生民认为,宏观上直道的确是九原与咸阳间道路网络的一部分,但微观上仍应将直道南端起点定在甘泉。[10][11]辛德勇则将甘泉宫作为以直道为主体的咸阳至九原间道路的中转枢纽来看。[7]
直道北端终点为秦九原郡,争议在于哪座古城为九原郡治。秦汉九原、五原郡境内已发现有多座古城,其中规模上以三顶帐房古城、孟家梁古城、麻池古城、古城湾古城为大,即规格上可能为九原郡治。位于包头市九原区的孟家梁村西的孟家梁古城,被谭其骧《中国历史地图集》标为秦九原郡治。[14]这种看法主要流行于上世纪80年代,其后少有人提及。位于巴彦淖尔市乌拉特前旗的三顶帐房古城,被内蒙古自治区文物工作队《内蒙古文物考古工作的主要收获》[15]推断为汉武帝所置五原郡郡治,李逸友认为该城为秦九原郡郡治所在[14][16],并为内蒙古学界所基本认同。对于包头市麻池镇的麻池古城,靳之林根据直道走向将之认作九原城。[17]靳之林的看法被很多学者如张海斌、邓宏伟[18]、郭建中、车日格[19]以及魏坚、郝园林[20]所认同,目前直道终点为麻池古城说是目前学界趋于认同的观点。
(二)直道西线说
由于直道具体路线史无明文,因此成为直道研究的重中之重和争论的焦点。其中,以史念海为代表的学者所定直道路线偏西,而被称为直道西线说。史念海以唐代文献记载直道沿子午岭过华池、襄乐两县以及实地考察结果,认为直道由起点陕西淳化县北梁武帝村秦林光宫遗址北行,至子午岭上,循它的主脉北行,直到定边县南,再由此东北行,进入鄂尔多斯草原,过乌审旗北,经东胜县西南,在昭君坟附近渡过黄河,达到终点包头市西南秦九原郡治所;一半路程修筑在山头岭上,一半路程修筑在平原草地。[1]此后由于直道东线说出现,史念海提出反驳,指出直道选择子午岭主脉是因该地地形平坦,易于长途跋涉,而且正是因为子午岭及鄂尔多斯草原上并没有设置过郡治与县城,才仅仅记载了直道的起终点。[2][21]吕卓民[22][23]、李仲立[24][25]、甘肃省文物局[8]、吴宏岐[4][26]等众多学者和考古工作者都同意史念海所论述的路线,并补充了大量证据,使得史念海论述的路线成为直道路线之争中的主流观点。
(三)直道东线说
史念海的直道西线说提出后,直道东线说继之而起(因所定直道路线较直道西线说偏东),认为直道应南北大体笔直地经过陕北高原,而非如史念海所论路线向西弯曲。直道东线说也细分为几种说法。靳之林认为直道路线从南端起点起,经今陕北的旬邑、黄陵、富县、甘泉、志丹、安塞一直向北至终点,大致南北笔直。[17][27]王开认为直道在兴隆关以南段与史念海所论路线重合,从兴隆关起形成不同于西线的东线,且认为直道向东弯曲,经过秦阳周、秦上郡肤施即今榆林,至伊金霍洛旗与西线汇合而至终点[28][29],不经乌审旗。孙相武将直道起点定在咸阳,并认为直道经今安塞、靖边、横山、榆林直至终点,不经兴隆关、秦阳周[30]。孙相武所论路线的主体部分与靳之林的路线比较接近,向东弯曲过榆林的观点与王开相同。姬乃军首次提出直道分为两岔路,认为直道从兴隆关起分岔,西线即史念海路线;东线经富县、甘泉、安塞、靖边、横山、乌审旗而与西线汇合至终点,不经榆林。[31][32]
在东线说提出的同时,西线说支持者提出不少针对性的反对意见,使得直道东线说从20世纪90年代中期起落于下风。但东线说沿途各县市及相关工作者始终没有放弃寻找直道,尤其是从2005年起,王富春[33]、国家文物局秦直道研究课题组[34]、陕西省考古研究院[35][36][37]等相继对东线说表示支持,让直道路线之争重起波澜。
(四)直道修建起讫年代和使用年限
根据《史记·秦始皇本纪》记载,直道开始修筑于秦始皇三十五年(公元前212年),始皇三十七年(公元前210年)已有使用记录,多数人据此认为这两年间为直道的修筑年代。不过也有不同看法。吴宏岐据《蒙恬列传》和《李斯列传》认为,直道在始皇时并未修成,一直到二世时仍在修筑,即最晚修成于秦二世三年(公元前207年),前后修了5年。[26]李仲立根据考古遗迹认为,直道并非秦代创建,而是在前代旧有道路基础上重修的。[3][24]曾磊同意李仲立的观点,并在李仲立所言西线说的基础上认为东线直道也是重修旧路所成,给出的理由包括直道工程量巨大、修筑人员无法保证、工期紧张等。[38]陕西省考古研究院认为直道东线修于秦时,西线为两汉间修成。[35][36][37]
直道的使用年限也有争议。弓建中认为直道在汉代取得对匈奴作战胜利后便失去意义而逐渐荒废。[39]陕西省考古研究院认为东线直道至迟用至东汉时,西线直道用至宋明时。史念海认为直道在明代仍旧是一条通途,清朝初年才渐趋湮塞。[1]
二、秦汉直道的性质与意义
(一)直道的军事政治意义
由于《史记》记载直道时将直道与其他秦王朝的边防措施并提,所以一般认为直道为秦王朝抵抗匈奴所修,将直道的军事政治意义放在首位。史念海提出,直道是秦汉王朝的一项“积极防御措施”。[1]但直道是否只具有军事性质,则成为疑点。吴宏岐认为,直道是专用军事道路,是与秦驰道不同的[4];李仲立则认为,直道确实有着重要的军事战略作用和地位,但其本质是交通要道,不能单纯地认为是军事道路[3];也有持调和观念者,如郑承燕认为直道在当时还是专用军事通道,但在秦汉之后失去了军事性质,便主要发挥交通经济作用。[40][41]
直道的军事性质体现在许多附属设施的配备上。吴长川认为,这样的组成部分包括宫殿、关隘、驿站、烽燧等,并谈到了一些已有的考古发现。[42]显然,对这些设施的认识需要坚实的考古发现作为前提,因此许多对直道的考古发现报告里都有相关内容。甘肃省文物局《秦直道考察》总结有一些直道沿线的关隘遗址。[8]王子今则对直道沿线的兵站和烽燧的遗址考古发现做了研究。[43]不过,由于这些遗址与直道的关系需要以直道路线的确定为前提,因此在对直道路线仍有争议的情况下,对这些附属设施的研究显得不足且多争议。
对直道军事作用的体现也存在不同意见。大多数人认同史念海的观点,认为直道是秦汉王朝积极防御的边防建设。如吴宏岐认为直道与长城呈丁字相交,加强了秦都咸阳所在的京畿关中与北方河套地区的联系,这样的形态和位置具有重要的军事战略地位,使得匈奴不敢轻易南下进犯。[4]郑承燕结合秦汉王朝出击匈奴的史实,认为直道与长城的结合,构架起打击与防务并重的军事理念,成为秦汉北部边防的有机组成部分。[40][41]董文劲也认为,直道具有战略威慑和军事威胁的双重军事战略意义。[44]也有人因为强调直道的交通性质,而认为直道军事作用主要在于军事运输和情报快递方面,如李仲立[45]和吴长川。[42]
战争是政治的延续。[46]直道的军事作用终归是实现其政治作用的一种手段,研究者在这一点上往往统而论之,认为直道的政治意义主要体现在对国家统一的巩固上。如李仲立认为直道促进了政令畅通,使人们在观念上、心理上增强了对民族和国家统一的凝聚力和向心力。[3]董文劲认为,直道能巩固边境,扩大疆域,巩固统治。[44]吴长川认为直道方便了秦始皇巡游天下,统一思想,检查统一措施的施行情况。[42]刘晓达认为,直道的修建一方面出于秦始皇为加强帝国中心与边界的考虑,另一方面也方便秦始皇借以将整个帝国转化为自己可以随意控制的私人空间。[47]
(二)直道的经济文化意义
讨论直道经济文化作用的前提是承认直道是一条交通要道,而非单纯的军用道路。除上文所述李仲立、郑承燕外,张波、王双怀认为直道是西部南北交通主干道的北段,加强了关中与西部地区的联系,且反映了西部的强盛[48];马晓峰认为直道是秦汉陆路交通建设中的重要部分[49];董文劲则提出,直道不仅连接关中与北部阴山防线,还连接了子午岭两侧。[44]
关于直道的经济文化意义,董文劲做了比较全面的总结,认为经济意义包括:1.给畜牧经济和农耕经济两大经济模式之间的交流架起了桥梁;2.直接推动了关中北部诸郡的经济开发。文化意义包括:1.推动中原农耕文化和北方草原文化的交融;2.推动佛教文化在中原的传播;3.秦直道是“草原丝绸之路”的主要构成部分。[44]另外,郑承燕认为,直道的经济交通作用,是直道保存至今的主要原因。[40][41]陕西省考古研究院认为直道曾在两汉间改变线路,对此丁晨认为直道改线是为了在汉匈和好的情况下促进民族融合和社会经济发展。[37]
(三)直道的现实意义
对于直道的现实意义,吴宏岐提出,在“西部大开发”和“再造一个山川秀美的黄土高原”的号召下,如何把握机遇,重新整治直道,开发其独具特色的人文旅游资源和商贸交通功能,无疑对促进西北地区社会与经济的可持续发展具有重要意义。[4]除此以外笔者认为,对秦汉直道的研究应该纳入“一带一路”经济发展战略中的文化研究之中,它是丝绸之路重要的组成部分,是中国线性文化遗产研究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秦汉直道与丝绸之路的关系甚为密切,在敦煌莫高窟第323窟北壁上部西侧有一幅反映西汉张骞从甘泉宫出使西域的壁画[50][51],这说明丝绸之路起点与直道起点都是甘泉宫的历史事实,是都城内外交通的重要组成部分,因而秦汉直道研究的学术价值和现实意义是不言而喻的。
三、秦汉直道研究的问题和不足
十年前,有学者总结秦汉直道研究存在问题时认为:1.对沿线城镇研究不够;2.对直道沿线的子午岭和鄂尔多斯地区古代自然环境变迁缺乏研究;3.对历史时期直道沿线文化圈缺乏研究;4.对直道沿线的军事关隘及其战略地位缺乏研究;5.对直道沿线的东西走向的古道,以及古道及其链接的城市共同构成的军事立体防御体系研究不够。[6]十年过去了,上述问题并没有多少进展,相反随着丝绸之路研究热的兴起,对秦汉直道的考察、研究再次成为历史、考古与文化学者等关注的焦点。
纵观学界已有研究成果以及十年前秦汉直道研究的不足,发现研究者们都忽视了一个根本性问题,那就是秦汉时期的直道是不是唯一一条自甘泉宫,或者秦都咸阳通往九原郡的交通线路?如果是,直道如何定性?如果不是,另外的道路是驰道吗?驰道与直道的走向、规制等方面的区别是什么?只有在解决了这些问题之后,秦汉直道的相关问题才能最终解决。
四、关于秦汉直道已有研究成果的分析
(一)直道东线说的缺陷
与张多勇文几乎同时,王富春[33]、张在明等人[34][35]相继对东线说表示支持,使得直道路线问题重新引起注意。其实早在20世纪80年代末90年代初,直道路线之争最激烈时,史念海认为,东线说诸学者所定直道线路实为其他道路。[2][21]其中,经过上郡治所肤施的道路为秦以前旧有道路,也是秦驰道的一部分。史先生举出的理由包括:1.赵武灵王入秦打探虚实①《史记》卷43《赵世家》: “主父欲令子主治国,而身胡服将士大夫西北略胡地,而欲从云中、九原直南袭秦,于是诈自为使者入秦。”时可能由此;2.秦昭王修长城时曾到过上郡②《史记》卷5《秦本纪》: “(秦昭王二十年,秦昭)王之汉中,又之上郡、北河。”;3.秦始皇巡行时曾经过上郡③《史记》卷6《秦始皇本纪》: “始皇巡北边,从上郡入。”,而此时有驰道而无直道,秦始皇走的可能是规模同样很大的驰道;4.上郡及其属县地位重要,以司马迁之严谨,若直道经过上郡则不可能不记;5.蒙恬虽主持修直道且驻军上郡,然主持修筑不代表一定亲临工地,更不代表直道一定经过上郡。而经过今富县、志丹、安塞等地的道路为十六国时赫连勃勃为进军关中所修的“圣人条”④《太平寰宇记》卷37《保安军》。,以清康熙《鄜州志》《保安县志》《庆阳府志》为代表的将“圣人条”与直道相混淆的观点不可靠。对于汉文帝、汉武帝由甘泉出巡之事⑤《史记》卷10《孝文本纪》: “(文帝三年六月)辛卯,帝自甘泉之高奴,因幸太原。” 《汉书》卷6《武帝纪》:“(元封元年冬十月)行自云阳,北历上郡、西河、五原,……还,祀黄帝于桥山,乃归甘泉。” 《汉书》卷25《郊祀志》: “(武帝)北巡朔方,勒兵十余万骑,还祭黄帝冢桥山,释兵凉如。”,史念海根据其出巡的目的地和经过地点,认为其巡行并非完全遵循直道,也可以走其他道路,因此不能作东线说佐证。对于直路县和除道县两个县⑥《汉书》卷28《地理志》北地郡。,史先生认为两县可能与直道有关,而且两县在北地而不在上郡,则东线说不成立。
吕卓民支持史念海的观点,并进一步针对性地指出[22][23]:1.东线说支持者在横山岭脊以北的直北方向再未发现古道遗迹,因此可能是将宋代讨伐西夏所凿道路⑦《宋史》卷253《李继周传》: “(宋太宗淳化五年,李继周)开治塞门、鸦儿两路。”以及赫连勃勃的圣人道当作直道;2.秦汉时期陕北地区早有开发,简单将发现的秦汉遗物遗迹认为与直道相关,并不负责;3.秦始皇三十七年始皇驾崩后车驾从直道回咸阳,同时令身在上郡的扶苏会丧咸阳⑧事见《史记》卷 6《秦始皇本纪》、《史记》卷 87《李斯传》。,说明直道并不过上郡;4.没有证据表明司马迁考察直道与汉武帝巡行为同一次,也就不能表明汉武帝走了直道;5.陕北地区古道遗迹为15米~20米宽,子午岭上古道遗迹为5米~6米宽,但不能据此判定宽者为直道主线、窄者为辅道,因为兴隆关以南获得较多公认的直道遗迹也只有4米~5米宽。
东线说本身也是疑点重重:1.东线说内部不能完全统一,方案众多且自相矛盾;2.东线说诸学者在考证所谓“直道”遗迹时,往往先入为主地将所见古道认定为直道,缺乏充分论证。因此可见,东线说的主观臆测性较强,最多只能说是一种猜想,而没有站得住脚的证据。
再看王富春、张在明等人最新发表的成果,之前东线说存在的问题并未能克服。不说王文未能提出新的证据,就是张文利用考古地层证据也存在自相矛盾的现象。张文因在对兴隆关以西直道遗迹采样时未发现秦代路面遗迹,而认为该道路从东汉才开始使用[35];但在之前对兴隆关以南的直道采样时也未发现秦代路面遗迹,张却给出了两点可能的原因[34]⑨给出的可能原因有:1.子午岭上施工时开挖多回填少,地层变化不大;2.路基被植物根系破坏而无法辨认。,而没有否认该道路为直道。判断标准上的前后不统一,使得其东线说缺少了科学性。因此,东线说目前仍没有提供更多的理论依据。
(二)对直道线路问题的判断
在东线说重新抬头的同时,辛德勇也对直道路线之争问题做了总结和分析,认为:1.秦以前的历史活动对判断直道路线帮助不大,越往后的文献可信度也越差,最可靠的还是《史记》《汉书》等秦汉时期文献;2.以秦汉文献来看,秦汉时期的已知历史活动都没有明言直道经行具体地点,也难以帮助复原直道线路;3.在直道起终点的今地比较确定的情况下,根据唐代文献复原出的直道西线说更为可靠;4.由于秦汉文献没有直接证据表明直道路线具体所经,或表明东线说实为驰道路线(驰道路线是否包括该地史无明文),因此东线说也只能存疑而不能弃之不顾。[7]
辛德勇做出这样判断的依据主要是文献的可靠程度,同时他也在某种程度上注意到了上文提出的问题。由于驰道与直道同为秦时所修道路,且都规格很高,因此两者很容易被混淆。史念海即认为,秦始皇巡行时曾经过上郡,而此时有驰道而无直道,秦始皇走的可能是规模同样很大的驰道,直道东线说支持者将两者混淆。[2][21]但由于驰道的史籍记载也极为简略,并未明言具体路线及修筑规制为何,因此辛德勇只是认为该处道路很重要,但难以认定该处道路为驰道而非直道;也不能完全从年代上断定该处道路不为直道,因为不能排除始皇巡行过后该处再修直道的可能性。
在指出了这一点后,上文提出的问题就可以得到这样的初步答案:1.秦汉时期甘泉与九原间这一区域内的道路不止一条,如果只有一条道路,那就是直道,因为只有它被明确指出连接了甘泉与九原;2.直道的主要性质应是军事为主的,而这一区域中的其他道路无论是否为驰道,均与直道的性质不同;3.这一区域中其他道路与直道有所连接,且存在级别与直道相仿的道路,这是导致直道路线从考古学上难以明确的原因。
既然秦汉时期的文献以及当前考古发掘成果仍不能解决直道线路问题,笔者认为,如果将秦汉直道所在区域进行较长时段的历史地理研究,从区域经济和商业发展、各民族生产和军事活动等方面进行系统研究和梳理,或许可以推进对这一问题的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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