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下都与赵都邯郸城比较研究
2015-04-10◎艾虹
◎艾 虹
(河北大学 历史学院,河北 保定 071002)
东周时期是古代城市的高速发展阶段,尤其以各诸侯国的都城最为重要和典型。在河北地区,战国时期重要的都城有燕下都、赵国邯郸城和中山国灵寿城。其中,燕、赵两国均实行多都制,燕下都和赵都邯郸城是当时最为重要的两座都城,在很多方面都有值得进行比较研究之处。
一、燕下都与赵都邯郸城概况
燕下都兴建于战国中期,赵都邯郸城建于战国早期,二者的营建年代相距不久,均为重要的北方诸侯国都城。在考古调查和发掘方面,燕下都的考古调查和试掘始于20世纪20年代末,赵都邯郸城的早年考古工作可追溯至20世纪30年代。目前,对两座都城的调查发掘工作均取得了丰硕成果。
(一)燕下都概况
燕下都遗址位于保定市易县县城东南,处于北易水和中易水之间,是战国时期燕国的一处重要都城。
战国中期以前,由于受到北方游牧民族的侵扰和防御齐赵等国的原因,燕国曾多次进行迁都活动。燕王哙时国内的动乱一度引发了齐国和中山国的入侵,使得古贤村的都城受到严重损坏,难以承担国都的重要使命。燕昭王即位后,采取多重手段振兴燕国,使得国力日渐强盛,后在武阳邑原有城址的基础上兴建了新的都城——燕下都。
对燕下都的考古调查工作,可以追溯到上世纪20年代。当时正值国内考古学日渐兴起之时,易县多次发现古代文物的现象得到了学者的重视。在众多金石学家和考古学者中,马衡等人是最早正式对燕下都遗址进行实地考察的专家。1929年11月,马衡、常惠和傅振伦三人率先进入燕下都,用三天时间进行了实地考察,同年12月傅振伦在《新晨报文化特刊》上发表了《燕下都武阳城故址考》一文;继考古调查之后,马衡于1930年4月率考古团开始了在燕下都遗址的第一次小范围正式发掘。由于当时军阀势力的阻挠,这一工作在一个月后就被迫停止了。新中国成立后,考古工作者对燕下都遗址进行了持续的发掘工作,不断取得重要成果。
1.燕下都遗址的建筑布局
从目前的考古发掘来看,燕下都古城呈东西两城布局,两城中间有河道穿过,都城平面为长方形,东西向约8千米,南北向约4千米~6千米,总面积达40平方千米,是迄今为止所发现的最完整、面积最大的战国都城。
东城是燕下都的主体部分。从布局来看,东城有其自身特征:在城偏北处建有一道东西走向的隔墙,将东城分为南北两部分。隔墙墙基宽约20米,东城外墙宽约40米,整个东城共发现三处突出于城垣的建筑遗址,分别位于隔墙、北垣东段和东垣北段,应为防御性建筑。东城北部发现有2条与东西两城间古河道贯通的古支流河道,一条位于隔墙之南,一条位于隔墙之北。在南古流河道以北的东部地区为宫殿区,发现有大量夯土基址,应为宫殿夯土台遗址;北古河道东段呈封闭状水池,为城区的蓄水区;沿两条古河道两侧布有众多手工作坊遗址。在东城南垣以北至南支流以南,为居民区;东城西北部为“九女台”和“虚粮冢”两处公墓,分别处于隔墙西端的南北两侧。
西城较东城要简单得多,其平面布局似刀柄向南、刀刃向西的一把“菜刀”。西城构筑年代晚于东城,为东城的附属建筑,它紧邻两城中间的古河道西岸而建,东面没有再构筑城墙。西城规模较小,南侧最窄处宽约1千米,北侧最宽处宽约3.5千米,西侧最短处长约3.7千米,东侧最长处长约6千米。西城城垣保存较好,个别地方城垣残高可达6.8米,整体来看,墙基宽约40米,采用分段夹板夯筑技术构筑而成。西城城门较少,明显的一处位于西垣中部。从建筑形式和布局来看,西城应为后来兴建的防御性城防建筑。
2.燕下都遗址的重要遗迹
通过多年考古发掘,已经发现大量文化遗迹。其中,最为重要的有夯土建筑遗迹、公室墓、古河渠、手工业作坊遗址和城壕等几种类型。
夯土建筑遗迹以规模宏大的夯土台最为典型。发掘资料显示,在燕下都城址内发现有大型夯土台基10处,在城外共发现夯土台基6处。其中,武阳台夯土台基规制最大,东西宽约140米,南北长约120米,分上下两层布局,其下层高约8.6米,上层向内收缩4米~12米,高约2.4米,整体残高达11米左右。[1]宫殿区便处于武阳台所在的南北中轴线周围。在武阳台北侧,依次建有望景台、张公台、老姆台几大夯土台,在武阳台的东南、西南和东北三个方向上,分布着三处建筑基址群。据统计,仅考古探明的建筑台基便有50多座,由质地坚硬的夯土筑成,高大雄伟。通过这些布局紧密、规制庞大的宫殿台基和建筑基址,可以想见当时燕下都宫殿之宏伟壮观,反映出了燕国趋于鼎盛的盛壮景象。
在燕下都内,共发现有3处大型公室墓区,其中2座位于东城西北,1处位于西城中部。在东城内,以隔墙西端为界,南北两侧布有“九女台”公墓和“虚粮冢”公墓。九女台公墓处于隔墙南侧,共有10个封土堆,分南北五排布局。最南端的一排有1座墓,中间三排各有2座墓,最北端的一排有3座墓,通过已发掘的公墓情况推测,九女台公墓可能为战国晚期之前的公墓区。虚粮冢公墓处于隔墙北侧,共有13个大型封土堆,分南北五排布局。最南端的一排有1座墓,最北端的一排有4座墓,南端第二排有2座墓,中间及其北部的一排各有3座墓。据研究,虚粮冢公墓应属于战国晚期的宫室墓葬区。在西城内,发现有“辛庄头”一处墓葬区,处于今辛庄头村,基本呈东西向排列,共有8座墓葬。[2]从发掘情况来看,应属于战国晚期的王陵区。
燕下都遗址中的手工业作坊区分布于东城内的南北两条古河道附近,包括制造铁器、玉器、陶器、骨器和兵器的作坊遗址,同时也有专门制造钱范和铸币的官方手工业作坊。
3.燕下都遗址的重要遗物
持续了几十年的燕下都科学考古工作,获得的资料十分庞杂,包括陶器、铁器、铜器、金银器和骨角器等数种文物,多有惊世之作,成为研究燕国社会、经济、文化和军事等诸多领域的重要资料。
燕国出土的陶器可分为早晚两期。早期陶器以夹砂灰陶为主,晚期则以泥质灰陶为主,其中夹砂灰陶鬲成为伴随燕国始末的最富文化特征的器物。在这一阶段,陶器器身多有物勒工名的痕迹,形式包括刻画符号、戳记和印记陶文。出土陶器除生活用具外,还有大量的建筑材料,包括板瓦、筒瓦、瓦当、脊兽、瓦钉、井圈、排水管以及各类陶砖等。其中,最富艺术特征和收藏价值的当属燕下都半瓦当,均为半圆形,以饕餮纹为母体纹饰,另有山云纹、鸟兽纹、树木纹等,有大中小三种,适用于不同规模的建筑之上,是研究燕国建筑风格和文化内涵的重要材料。
燕下都出土的铁器多为生产工具,包括有铁制农具和铁质手工业用具两大类。其中,铁质农具的主要器型为铁铧犁、镢、二齿镐、三齿镐、五齿耙、锄、铲、镰等;铁质手工业工具有锤、斧、凿、锛、削、钻、锥等。此外,铁质兵器和车马器、刑具也有较多出土,其中兵器主要包括刀、剑、戟、矛和铠甲等。铁质生产工具的广泛使用,反映出战国中后期燕国社会生产力的进步,特别是铁铧犁的应用,表明当时最先进的农耕技术在燕国已经得到了应用推广;而铁质兵器的大量发现,则表明燕国重视武备的传统得到了进一步发展,成为燕昭王时期一度称雄的重要保障。
燕下都遗址所出土的铜器相对简单,各类形式的燕国刀币数量最多,此外还有燕国圜钱、布币,这些成为研究燕国商业和经济状况的重要材料。除铜制货币外,青铜兵器的出土数量也相当多,包括铜制剑、戈、矛、镞和弩机等,其中,有四件铭文清晰的匽王戈——匽王职戈、匽王戎人戈、匽王谔戈和匽王喜戈,成为研究战国中期燕王世系的重要材料。
燕下都遗址中的金银器和玉器大多出土于公室墓葬区,多为装饰性器物,以造型多样、纹饰精美而著称。器型包括长方形金饰件、半球形金饰件、兽头浮雕金饰件等诸多类型,制作精细,纹饰逼真,反映出燕国手工业的先进水平。与金银饰品多取材于北方动物形象不同,燕下都出土玉器多以龙凤等神话动物为创作原型,尤以单体透雕龙饰、双龙连体透雕饰、双雏凤连体透雕饰和双凤连体透雕饰等最为精美。
(二)赵都邯郸城概况
赵都邯郸城位于邯郸市市区,是战国时期赵国的都城,也是当时中国最繁华的城市之一。早在春秋时期,邯郸已经得到较高程度的发展,其原属卫国领土,后为晋国夺取,之后由赵氏经营,至公元前386年,赵敬侯迁都至此,并不断扩建,开启了邯郸城的辉煌时代。
有关赵都邯郸城的考古活动开始得很早,是继燕下都之后另一处重要的科学发掘城址。日本侵华期间,日本考古学者原田淑等人便进入邯郸故城进行调查和试掘工作,获得了一些赵国遗物[3];新中国成立后,考古工作者多次进入邯郸,经过长期调查研究和阶段性试掘,逐步弄清了邯郸城址的布局与分布状况,发现了大批古代遗迹,并获得了重要的考古资料;进入21世纪之后,开启了对邯郸故城的大规模发掘工作,此间,更多的先进考古手段如航空摄影技术等被应用到发掘工作中,从而使这座重要战国时期故城遗址的发掘、研究工作进入到了一个新阶段。
随着考古学理论、方法的不断发展,已经有学者将邯郸故城及邯郸市的其他赵文化遗址如赵王陵、百家村墓葬等,作为一个整体看待,尝试运用聚落考古学的理论方法对赵文化进行解读[4],这为邯郸故城的研究提供了新的思路。笔者则依然按照基本的研究方式,将赵都邯郸城作为一个独立的赵文化遗存进行研究介绍,同时力求实现在赵文化体系内将其与其他遗址进行联系。
1.建筑布局
对赵王城布局的了解,历经了一个长期的发展过程。在对邯郸故城进行调查发掘初期,仅发现了城址的部分构成——赵王城。直至上世纪七十年代,学者才真正将邯郸故城的整体结构探明,了解到这座都城的全貌。
从整体来看,赵邯郸城分为南北两个城区——赵王城与大北城。①大北城的位置处于赵王城的北侧偏东,两城基本呈南北布局。其中,赵王城为邯郸城的宫城遗址,也是邯郸城的主体部分;大北城始建年代早于赵王城,后经扩建,成为邯郸城的居民区、手工业区和商业区。
赵王城由西城、东城和北城三部分构成,呈不规则状“品”字形,三个部分紧密相连,仅以城垣相界,总面积505万平方米。其中,西城保存状况最佳,其城垣仍清晰可辨,主墙之外另加附墙,平面结构近似于正方形,是赵王城的核心区域;东城城址基本完整,有大部分城垣矗立于地表,墙体结构与西城基本相似;北城的保存情况最差,目前仅在西南部残存部分城垣,整个城址呈不规则的长方形。西城、东城和北城呈“品”字形相互依托,其间以单体城垣相界,使之既有一定独立性,又紧密联系,对于区分宫殿区内部功能和加强整体防御具有重要作用。
大北城位于今邯郸市区,因被埋藏在城市之下,直至20世纪70年代才被发现。经多次考古调查发现,其平面布局近似于梯形。②也有学者将其定性为不规整的长方形,见陈光唐:《赵邯郸故城》,《文物》,1981年第12期。由于城址深埋于市区之下,难以进行全面系统的发掘工作,使得至今对大北城的布局状况仍未得到确切认识。目前的考古调查资料显示,大北城应当是作为赵国都城的居民区、商业区和手工业区而营建的,将其置于赵王城的东北部,同时也是为了加强对宫殿区的防御能力,起到拱卫赵王城的作用。
赵王城与大北城南北并列而立,其内部又各有营建规划,进而使得整个赵都邯郸城遗址层次分明,布局紧凑,城防牢固,反映出东周都城营建的一大特征,同时也是研究赵国城市的重要资料。
2.重要遗迹
赵都邯郸城中的文化遗迹十分丰富,包括夯土基址、作坊遗址、房址、水井、排水沟、门阙和古道路等,其中,夯土基址为最重要的遗迹。
夯土基址分布于赵王城与大北城,其中以分布于赵王城的最为重要和典型,共发现有地上和地下建筑基址20处。位于赵王城西城中部偏南的1号夯土台建筑基址又称“龙台”,是整个邯郸故城中最大的夯土台建筑基址,平面近似于长方形,现存底部南北长296米,东西宽264米,顶部南北长132米,东西宽102米,残高7米~16米,为逐层夯筑而成,每层夯土厚约6米~13米,质地坚实,为赵王城的主体宫殿基址。除龙台之外,西城另有11座大型夯土台基遗址,是邯郸故城遗址中最为密集的宫殿区。
赵邯郸城的排水系统相当完善。仅从发掘较完整的赵王城来看,三处城区便均有独立的排水管道。在东城、西城和北城分别发现了一条由陶排水槽衔接而成的排水管道,均依据城内地势选取设置地点,呈缓坡状走向,反映出当时的城市规划已经相当完备。
门阙和古道路在赵王城多有发现。规模较大、辨认清晰的城门便有11处,其中有六处连同西城、东城和北城,城门宽9米~15米不等。在西城和东城各发现一条古道路,宽度范围在9米~13米,与城门宽度相仿。
作坊遗址和民居多发现于大北城。由于大北城埋于今邯郸市区之下,仅在一些市政建设地点做了小规模试掘和调查。由公布资料来看,包括制陶作坊、冶炼作坊、制骨作坊和石器作坊等。
3.赵都邯郸城遗址的主要遗物
发掘资料显示,赵都邯郸城遗址中的文化遗物包括陶器、铁器、铜器、石器和骨器等。
陶器是主要的出土遗物,质地以泥质灰陶为主,烧制温度高,质地坚硬。按照用途分为生活器具和建筑用陶两大类。生活用陶的主要器型包括豆、盘、罐、碗和瓮等,纹饰有绳纹、弦纹、云雷纹、米格纹,部分陶器有物勒工名的现象,识别清晰的有“邯亭”戳记;建筑用陶包括瓦当、瓦板、筒瓦、陶水管、井圈和空心砖等,其中瓦当为圆形,与瓦筒成直角,面纹以四兽纹和卷云纹为主。
铁器多用于生产工具,器型包括铁镢、铁锛等;铜器多用于兵器和货币铸造,铸币中常见铭文有“明”、“甘丹”、“安阳”、“白人”等。石器和骨器的数量已经很少,其中石器多用于建筑材料,以夯头和础石为多。
二、燕下都与赵都邯郸城的比较及异同原因
战国时期的燕下都和赵都邯郸城,同为北方重要的诸侯国都城,是北方城市文明的重要组成,二者既有密切联系,又有一定差异。
(一)燕下都与赵都邯郸城的相似处及其成因
燕下都和赵都邯郸城的相同之处主要体现在都城的位置选择、城址形制和构筑方式三个方面。
1.地理位置
燕下都处于今河北省保定市易县东南的北易水和中易水之间,城址地势北高南低,略有倾斜,其北、西和西南方向都有太行山山峦环绕,逶迤数十里,这里山势巍峨,东部和东南部则是地势平坦、面积广阔的华北大平原,西越紫荆关可到达今天的山西;赵都邯郸城处于今河北省邯郸市市区和西南郊,地处滏阳河支流沁河与渚河的冲击扇区,西倚太行山,东连华北大平原,交通便利,地势险要。
春秋战国之际,诸侯国间兼并战争日益残酷,都城的稳固对于维护国家安全具有重要意义。燕下都和赵都邯郸城均选址于有利的地理位置,处于河流沿岸附近,其城址周边有山脉为屏障。城址依山傍水,自然条件十分优越,一方面以山川河流作为防御天险,另一方面又为城市的发展提供了有利资源。这种都城选址的方式为燕、赵两国的军事防御、政治稳定和经济发展提供了重要保障。
2.城址形制
燕下都为东西两城并立,东城为宫城,西城为郭城,东西两城间有南北纵贯的运粮河相隔;赵都邯郸城为南北两城并列而居,赵王城位于西南,为宫城所在,大北城位于东北,为郭城。可见,燕下都和赵都邯郸城均采取了双城并列的格局,为双城制,且宫城单一,功能区分明显。
两城城址形制的不同,主要是两国之前都城影响。春秋早期,燕桓侯曾迁都于临易,临易故城的平面布局即为两城并列,这对于战国时燕下都武阳城的修建产生了重要影响;赵国的立国始于“三家分晋”,其在很多方面均继承了晋文化的影响,从赵都邯郸城宫城布局来看,颇似山西侯马晋国都城,二者均呈“品字形”结构。东周时期,诸侯国间为了加强防守,一些国家采用两城并列的都城布局,但晋文化对赵国的影响并未完全消除,这导致赵都邯郸城的外围布局为两城并列,宫城却有“品字形”的晋国遗风。
3.构筑方式
燕下都城垣使用了穿棍、穿绳和夹板夯筑技术,由于城垣太宽,难以一次夯筑完成,需逐段加宽夯筑,其中穿棍与穿绳的使用是用来固定夹板,一层夯完之后取出穿棍或砍断穿绳,重新固定夯筑。从解剖城垣的情况来看,夯层厚10厘米~25厘米不等,夯窝直径7厘米~10厘米。[1]赵都邯郸城在后世曾被修缮使用,从历次考古调查、发掘情况来看,当时战国城墙采用夯筑技术,各城垣夯层厚度不等,在4厘米~15厘米,夯窝直径4厘米~8厘米,部分墙垣可以观测到分两次夯筑。据此来看,燕下都与赵都邯郸城的城垣均为夯土构筑,为解决墙基过厚的问题,都采用了多次分筑的方法。
夯土筑城,是先秦时期城市建造的主要方式。战国时期,城市发展速度明显加快,各国的建造技术也不断成熟完善。为了构筑宽厚高大的都城城垣,采用分段分筑的方式成为最为合理的方式,这使得燕、赵两国在都城筑造方式上具有相通之处。
(二)燕下都与赵都邯郸城的不同处
通过比较燕下都和赵都邯郸城,可以发现,二者在宫城的建筑格局、墓葬位置和防御结构上存在着一定差异。
1.建筑格局
燕下都宫城主体建筑位于东城城址北部,具有明显的“中轴线”,自南向北依次为武阳台、望景台、张公台和老姆台等大型建筑基址,在武阳台的东南、西南和东北三个方向上,分布着三处建筑基址群,基本围绕中轴线分布。赵都邯郸城的宫城为南侧的赵王城,由东城、西城和北城组成,呈“品字形”,宫殿建筑遗迹主要集中于西城,包括夯土台5处,夯土台基7处等,未发现有明显的中轴线。可见,燕下都宫城和赵都邯郸城宫城的建筑格局具有一定差异。
燕最早受封于西周初年,是受封时间最早、存在时间最长的姬姓封国,其与周王室的关系尤为密切,对周文化的继承颇为明显。对礼制的抱守,同样反映在了建筑领域。尽管战国时僭越情况十分严重,但“中规中矩”的营造方式使得燕下都宫城出现了“中轴线”,对都城的规划布局起到了重要作用。而赵国立国于战国初年,赵氏祖先曾先后侍奉商王和晋侯,对各种文化吸收较多。因此,在都城营建时,燕、赵两国对于“中轴线”的采用具有较大差异。
2.墓葬位置
燕下都中发现有三处墓葬区,其中在东城的西北隅有“虚粮冢”墓区和“九女台”墓区2处,西城中部有“辛庄头墓区”1处,共计发现燕王陵和贵族墓葬31座。[1]赵都邯郸城内未发现赵王墓葬,赵国贵族墓葬主要位于西郊和西北郊区,核心区域为今彭家寨、百家村、林村至齐村一带,多在相对较高的丘陵上。
可见,燕下都实行城中葬,赵都邯郸城为城外葬,两国在都城功能与贵族墓区选址上具有明显不同。
在战国时期,城中葬和城外葬均有使用,无论采用哪种模式,王陵和贵族墓葬均不会距离都城太远,这是为了便于祭祀和保护宗庙。至于将墓葬区设于城中还是置于城外,一般受都城空间和周边形势的影响。对于燕国而言,燕初封至战国早期的王陵和贵族墓葬均为城外葬,但在燕下都中却采用了城内葬。造成这一情况的原因可能有两个:一是燕下都规模宏大,城内有足够的空间来安置王陵和墓葬;二是鉴于之前燕子之之乱时受他国侵扰,为了加强对王陵的保护而将王陵置于了城内。但值得注意的是,无论是燕下都的城内葬,还是赵都邯郸城的城外葬,其王陵区均位于宫城的西北方向,这与“左祖右社”的礼制是一致的。
3.防御结构
燕下都的城防体系中,充分利用了天然河道与人工河道,其从“运粮河”引水,在城外挖有宽而深的护城河,起到防卫功能;赵都邯郸城外并未发现有护城河遗迹,这在古代都城中较为罕见。
燕下都在防御体系中对于护城河的应用较为突出,这是因为都城本身选址于北易水和南易水之间,东西城间又有“运粮河”通过,这对于在利用天然河道的基础上进行加工改造,将护城河作为都城的主要防御体系具有便利条件。与燕不同,赵都邯郸城虽处于河流冲击扇面,但对于引水护城却不如燕国便利。另外,赵武灵王改革之后,赵国专注于北伐中山,长期处于主动进攻的状态,这也使得赵都邯郸城的防御体系不及燕国突出。
三、燕下都与赵都邯郸城所反映的文化内涵
通过对比研究燕下都和赵都邯郸城,可以发现,两城既有很多相似之处,也有一定差别。从考古学文化上来讲,两者的文化内涵既有区别,又有联系。
在近百年的时间中,燕下都所出土的文物已多达十万余件,青铜器、玉器、陶器、骨器、铁器均有杰作。然而,最能体现燕国文化特征的文物则非“鱼骨盆”和半瓦当莫属。
鱼骨盆又称星星瓦,是易县当地对夹砂红陶的通俗叫法。陶器需要具有耐火耐热的特性,同时为了增强陶器的使用寿命,经常往陶坯中掺入蚌沫或者云母粉,由于当时窑温较低,烧制后呈红色或红褐色。鱼骨盆在燕下都遗址前期的陶器中占绝对优势,晚期虽然制陶技术进步,窑温升高,泥质灰陶增多,但夹砂红陶和夹砂红褐陶仍然大量出现。这种鱼骨盆的制造工艺一直为燕民所保留。在秦一统六国之后,河北易县一带仍长期制造和使用这种鱼骨盆,并且这一文化特征在个别地区一直延续到了汉代。
燕下都半瓦当是指燕下都所出土的半圆形瓦当。瓦当呈半圆形,上多有饕餮纹或山云纹装饰,个别的采用鹿纹、鸟纹等,体积大小不一,具有很高的艺术价值。燕下都半瓦当形制与西周王城所用瓦当相同,均为半圆形。因为召公同属姬姓,所以周天子所使用的瓦当为历代燕国国君所继承。在礼崩乐坏的形势下,燕民仍以王室为标准,以姬姓贵族自居,坚持使用祖先所用的半瓦当,即便其他诸国均抛弃了半瓦当而采用圆形瓦当形式。另外,在燕亡国之后,秦始皇在今河北秦皇岛所营建的行宫也采用了半瓦当,有别于秦国原本的圆瓦当,原因可能有二:一是燕半瓦当有其独特的艺术价值,为秦朝所继承和发扬;二是燕文化本身具有顽强的生命力,即便国亡,燕文化依旧顽强地存在。
赵都邯郸城是赵立国后的都城遗址,经历了长达158年的国都历史,是战国时期重要的城市。作为燕赵文化的重要诞生地之一,与燕下都遗址相比既有时代的一致性,又有自身的独特性。
从表面来看,赵都邯郸城与燕下都在布局、防守及历史地位具有诸多相似之处,但深入考察两城可以发现,二者存在着较大差异。赵都邯郸城与燕下都文化内涵的差异主要体现在以下三个方面:
第一,墓葬出城。与燕下都不同,赵都邯郸城中并未发现王陵或贵族墓葬区,而是将墓葬区设在城市外围,与当时盛行的“城中葬”具有较大区别,是将生者与死者“异地而居”的重要代表。
第二,兼容并包。燕赵两国均与游牧民居建立了密切联系,在各自都城中也均具有北方游牧民族文化特征,但赵国则是主动融入戎狄文化因素,自西周始赵氏便与少数民族通婚,特别是赵武灵王推行胡服骑射的改革,使得中原华夏文明与北方游牧民族文化得到了充分融合,这一点在赵都邯郸城的考古学文化中得到了良好的体现。
第三,开放进取。考古资料显示,赵都邯郸城中出土的他国货币远多于燕下都,表明赵邯郸城的“跨国”商业贸易高度繁荣。此外,赵国本国所铸货币种类也多于燕国,几乎涵盖了当时所有的币种,如布币、圜钱、刀币、贝币,反映出其对周原文化、齐燕文化和西秦文化的吸纳,具有“四通之国”的风范。
四、结束语
燕下都和赵都邯郸城,是燕、赵两国重要的文化遗存,代表着先秦时期河北古代城市文明的最高水平。通过对比燕下都武阳城和赵都邯郸城,可以发现二者既对各自历史具有较多传承,同时也顺应历史发展潮流,汲取了周围先进文化因素,在风起云涌的战国时代,燕下都和赵都邯郸城均是各自国家的政治、经济、文化中心。如今,当我们重新回顾这两座重要的先秦城市时,更要引以为鉴,注重因地制宜、协调人地关系,为现代城市塑造厚重而深沉的文化内涵。
[1]河北省文物研究所.燕下都[M].北京:文物出版社,199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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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驹井和爱.邯郸:战国时代赵都遗址的发掘[M]//日本东亚考古学会“东方考古学丛刊”乙种第七册,1954.
[4]段宏振.赵都邯郸城研究[M].北京:文物出版社,200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