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丽丝·门罗笔下的两性世界管窥
2015-04-10赵若纯
赵若纯
(济南职业学院,山东济南 250014)
·女性文学研究·
爱丽丝·门罗笔下的两性世界管窥
赵若纯
(济南职业学院,山东济南 250014)
加拿大女作家爱丽丝·门罗因其对短篇小说的贡献摘得2013年诺贝尔文学奖桂冠,她的诸多作品都围绕复杂的两性世界展开探讨。其作品中的两性关系可划分为尊卑型、磨合型、对立型、和谐型4种,从中我们可进一步剖析门罗的女性主义倾向。
爱丽丝·门罗;短篇小说;两性关系;女性主义
2013年10月,全世界翘首观望诺贝尔文学奖花落谁家,结果令人吃惊,82岁的加拿大女作家爱丽丝·门罗(1931—)摘得桂冠。在门罗的短篇小说集中,她一直没有停止对于男女两性关系的探讨。其中的一个原因也许是源于门罗本人婚姻生活的不幸。门罗创作的高峰期正值20世纪60年代,她对当时社会生活中多种形态的两性关系进行了细致的挖掘和全方位的展现,其作品中的两性关系可从4个类型来进行剖析。
一、尊卑型
无论东方还是西方,在漫长的男权社会中,女性受压迫是最普遍的社会现象,也是最难根除的社会现象。这种“男尊女卑”“男强女弱”的传统性别意识导致女性主体意识的丧失。“女性主体意识”是指“女性作为主体对自己在客观世界中的地位、作用和价值的自觉意识。具体说就是女性能够自觉地意识并履行自己的历史使命、社会责任、人生义务,并以独特的方式参与社会生活的改造,肯定和实现自己的需求和价值。”[1]女性主体意识的丧失,使不少女性对男性的专断表现出过分的依赖顺从,她们一味退让、墨守成规或安于现状。门罗的作品对于这种尊卑型的两性关系有所涉及,她对作为弱势群体的女性寄予了同情,并表达出她们对男权制社会的抗议、愤怒和无奈。
《公开的秘密》是比较有代表性的一篇。故事的一条线索是斯蒂芬斯律师和太太莫琳的私生活。莫琳原本性格开朗外向,“爱尖叫,爱冒险”。嫁给斯蒂芬斯律师后,与其说是妻子,不如说更像秘书,在办公室里丈夫称她为“宝石”,因为她聪明可靠,还可以起草文件和法律文书。后来,丈夫中风,莫琳帮他处理信件,还照顾他的日常起居。但丈夫对妻子没有尊重和爱护,只有命令和支配。面对丈夫的狂暴,“她咬紧牙关,她并不想愤怒地吼叫,但忍不住发出生病似的呜咽,听起来像是一只被揍了的小狗”[2]。莫琳已完全丧失了自己的主体意识,她的存在只是为了取悦丈夫,为丈夫服务,她忘了自己的需要,自己的幸福,她成了男人的附属品。这部作品揭示了婚姻状态中男女地位的失衡。在家庭关系里,男性凭借经济权力来支配家庭秩序,在家中掌握着各种权力,处于支配地位;而女性则被贬低,被忽视,失去了话语权。
《空间》也是一部类似主题的作品。妻子多莉长期生活在丈夫罗伊德的淫威之下,罗伊德操控她的一切,连社交生活也要干涉。多莉每日忍受着夫权的压迫,苦不堪言。她变得少言寡语,只知道辛苦劳作。最让人不可思议的是,这位丈夫当年因为无端猜忌,竟然违背人性地将3个孩子杀害,作为对妻子多莉的严惩。面对这样一个颐指气使、残忍暴力的男人,多莉虽然也心有怨恨,但更多的是自责。她没有勇气离开丈夫,尤其是精神上无法摆脱丈夫的控制和影响。
在这类作品中,门罗站在公正的立场上,直视女性在父权制社会中遭受的苦难,对男性中心的权威性和社会性别角色的差异性表示了怀疑。在门罗看来,女性不是两性中的弱者,而是两性中的高贵者。现实生活中,很多女性面对不幸默默忍受,为了家庭牺牲自我,这些做法并不是向男性示弱,其实是女性胸襟宽大、温柔重情的天性和克己奉献精神的体现。这种高贵的女性特质应该更加受到男性的重视和保护,然而却经常被大男子主义者利用和践踏。这就需要男性改变男性本位的传统价值观,自觉摒弃大男子主义,这样,男性和女性方可以携手并进,共同推动人类进步。
二、磨合型
男性与女性在恋爱状态或婚姻状态下极易陷入各种矛盾摩擦之中,这种现象称为磨合,在两性关系中十分常见。二人交往中双方各自的弱点和不足逐渐会暴露出来,加上不同的家庭背景与成长经历、不同的思维方式和价值观念,出现磨合是必然的。门罗在她的作品中分析了处于磨合期的两性关系问题。
《逃离》中的卡拉和克拉克就是典型的一对。多年前,少女卡拉逃离父母选择与克拉克生活在一起,然而他们的结合有许多不尽人意之处。克拉克脾气暴躁,专横跋扈,家里的气氛十分压抑。她只得把爱转移到宠物小羊身上,可后来唯一给她带来心灵慰藉的小羊突然失踪,卡拉感到对这样的生活再也受不了了,她萌生了“逃离”的念头。卡拉坐上去多伦多的大巴,一路上,卡拉边思考边陷入了恐惧。经过一番思想斗争之后,她下了车,打电话要克拉克接她回家。
从表面看,卡拉的逃离计划以失败告终,她又回到过去一潭死水一样的生活里。可实际上,他们的生活出现了转机,关系得到了改善。克拉克开始认识到妻子的珍贵:“如果你真的走了,我就会觉得身体里什么都没有留下了。”[3](P22)丈夫还主动修缮房屋,对妻子也多了些温存和爱护,她觉得跟他配合也并不怎么困难。经过这次离家出走,无论是丈夫还是妻子,都得以重新审视他们的关系,对未来作出第二次选择——是放弃还是坚持。卡拉和克拉克是幸运的,因为短暂的逃离挽救了他们的婚姻,使他们步入日后安全稳定的情感阶段。
小说集《爱的进程》中的《白山包》也反映了现实婚姻生活中的夫妻关系问题,然而这对夫妻的磨合不见得成功。伊莎贝尔与劳伦斯上大学时一见钟情,婚后育有一双儿女,日子过得富足平静。伊莎贝尔承认,劳伦斯是个好丈夫,顾家恋旧,一家人相亲相爱。但命运在劳伦斯过40岁生日那天发生了逆转。他们包下一架小型飞机绕城一周作为助兴节目,伊莎贝尔借此认识了一位飞行员,这个男人让她心猿意马,于是她与飞行员发生了婚外情。她的婚姻也因此走到尽头。
伊莎贝尔原本是一位贤妻良母,她尽心打理家事,照顾丈夫和孩子,但这些没有给她带来快乐,她觉得每天的生活就是由一桩桩琐事构成,生活就像是不断地过关。传统的女性角色意识使得许多女性把自己置于家庭主妇的位置上,把管理家务、相夫教子作为自己的生活信条。她的出轨虽断送了自己稳定富裕的中产阶级家庭主妇的生活,但换来的却是精神上的自由和轻松。而对于丈夫劳伦斯来说,他把女性定义为妻子、母亲、干家务的人,忽视了伊莎贝尔精神上的需求,以至于妻子在这段婚姻中丧失了幸福感,剩下的仅是责任义务和深藏心底的欲望。他们的不幸似乎说明能否经得起磨合期间的考验,需要二人共同努力,只有这样,摩擦到最后才会慢慢消解,彼此在感情上也才会变得逐渐融洽。
三、对立型
在西方社会文化传统中存在着强烈的二元论的区分,如人与自然、男性与女性、理性与情感等,其中男性与女性被视为互相分离与对立的双方。这种二元对立的结果是,所有人都认同男女对立双方的差别,致使平等和协调完全不可设想。20世纪早期女权主义者有一些偏颇过激的观点,这些极端的言论对女性是一种误导,也使男性对妇女解放产生心理抗拒,这就必然加剧了男人与女人的对立。门罗也注意到现实世界中这种对立型的两性关系。
《办公室》就呈现了女性世界与男性世界的抗衡。女作家“我”一直被家事所累,无法专心写作。一天她在熨衣服时突发奇想,对丈夫提出要租一间办公室。为了成功争取一个独立的工作环境,她苦口婆心地做丈夫的说服工作。在丈夫的默许下,女作家如愿以偿地拥有了一个办公室,但另一位男性的出现无情地打破了她的美梦。房东麦利先生对女作家十分好奇,他经常以各种理由来敲门打扰。后来他竟然夜晚偷偷闯入作家的办公室,看看她都写了些什么。被撞见后,麦利先生恼羞成怒,开始找茬滋事。女作家最终忍无可忍,只得退掉办公室。
在这部作品中,我们看到女人想获得一个独立清静的工作空间是多么不易,首先要经过丈夫的同意,还要忍受男房东的骚扰,最后这样的办公室只得放弃。关于女性的个人空间是上世纪60年代女权主义思潮关注的一个重要话题。男性拥有自己的独立空间是天经地义的事,而女性的这种渴望却要努力争取。作品围绕办公室的得与失,表现出男性与女性对立的一面。
《激情》也写到两性世界中的对立。出身贫寒的格雷斯认识了富家子弟莫里,莫里对格雷斯很满意,并想与她谈婚论嫁,可是格雷斯却对此犹豫不决。一次格雷斯见到了莫里的哥哥尼尔,两人心有灵犀,一同驱车上了高速路,开始了他们短暂的私奔。可惜的是,她与尼尔的关系也很快无疾而终,格雷斯发现他们在一起不是燃烧,不是激情,而“根本就是一场儿戏。”[3](P206)
这场突如其来的激情,使格雷斯变得成熟起来。她懂得了忠于自己、尊重自己的感觉。当莫里想要挽回二人的关系时,格雷斯冷静果断地回绝了。她不想用违心的谎言换回一段没有爱的婚姻,因为莫里不可能让她幸福。如果说当初与尼尔一起出逃,是由于年轻不理智,那么有了这次经历之后,格雷斯终于明白,要认真对待感情,不能盲目地从一个男人跳向另一个男人,否则永远不会找到幸福。格雷斯无法爱上莫里,她的苦闷驱使她与尼尔出走,可是尼尔也没能带给她激情与快乐,尼尔心里根本没有她。可见,一个女人想从男人那里得到的,未必能得到。同样,莫里很爱格雷斯,甚至可以原谅她移情于自己的哥哥,但格雷斯无法强迫自己嫁给他。这种复杂的三角关系也影射出男性与女性的对立,男性欲将个人意志强加于女性,女性会反抗,同样,女性想让男性就范,男性也不会顺从。
四、和谐型
两性的和谐发展既不是男性压制女性,也非女性压制男性,而是在承认性别差异的前提下,使双方都能发挥自己的潜能,实现自我价值。这种和谐型的两性关系也是门罗在作品中追求和向往的。
《熊从山上来》中的格兰特与菲奥娜是一对相伴近50年的夫妇。小说从他们激情四射的年轻时代写起,那时的菲奥娜朝气蓬勃,格兰特永远也不想离开她。步入中年后,这对夫妻也经历过感情危机,格兰特有了情人,但他迷途知返,一直留在了妻子身边。到了晚年,他们住进乡间别墅,日子过得怡然自得。后来菲奥娜患上老年痴呆症,被迫送到一家疗养院。格兰特经常去看望她,发现她的病情越来越严重,好像连自己的丈夫都忘记了,格兰特因此很伤感。小说结尾,当格兰特再去探视时,菲奥娜的记忆似乎恢复了一些,她说:“你不能就这样走掉,仿佛你在世上已经无牵无挂一样抛弃了我。”格兰特把脸贴在她的头上,安慰道:“不会的。”[4]
这部作品生动地再现了一对老夫妻长达半个世纪的婚姻生活,诠释了和谐的两性关系模式。在充满多种诱惑和不确定性的一生中,男人和女人不能期待他们的感情不经历一丝考验,关键是面对生活中的变故和挑战,还能初心不改,不离不弃。值得一提的是,男人和女人的两性道德观念存在一定差异,“女性主义强调,女性的道德观念就是关怀伦理学。关怀这一价值一直受到男权制的忽略和贬低,而如果关怀能够得到足够的重视和肯定,人类之间的关系将会得到改观”[5]。菲奥娜和格兰特之所以能一直维持着相对和谐的关系,“关怀”起到了非常重要的作用。菲奥娜和格兰特这对相濡以沫的老夫妻的故事,既平凡又感人,它可帮助人们更好地理解什么是爱,什么是相守。
作为女性作家,门罗在写作中本能地站在同性的立场,聚焦女性的命运和遭遇,细致地展现女性的心路历程,这种写作态度本身就是对男权中心主义的一种解构。
门罗的小说通过多角度再现生活中的两性关系模式,表现出作家反对男性的以自我为中心,斥责男性对女性的践踏,同时宣扬女性是具有批判意识和自主行为能力的独立个体。门罗对男女平等、女性解放等问题进行了探索,比如人生到底应该追求什么?女人的归宿在哪里?门罗在《你以为你是谁?》中通过露丝的结局给出了自己的答案:“有人还是认为女人会找到生活出路的。从前,结婚就是出路。近年来,离开丈夫成了出路……我没有这样的出路。在我看来,这样的出路很可笑。我的出路只是过日子,活下去……”[6]
“过日子,活下去”,简单平实的话语道出质朴的真理。门罗并不是一位激进的女权主义者,但她在诸多作品中通过剖析复杂的两性世界,平静而理性地表现出个人的女性主义倾向。作为一名真正的艺术家,爱丽丝·门罗以其独到的细腻透彻而又波澜不惊的手法引发了世人对于两性文化的深度关注与思考。
[1] 张广利.后现代女权理论与女性发展[M].天津:天津人民出版社,2005.198.
[2] 爱丽丝·门罗.公开的秘密[M].邢楠,等,译.上海:译林出版社,2013.161.
[3] 爱丽丝·门罗.逃离[M].李文俊,译.北京:北京十月文艺出版社,2014.
[4] 爱丽丝·门罗.恨,友谊,追求,爱情,婚姻[M].马永波,译.上海:译林出版社,2013.306.
[5] 李银河.两性关系[M].上海: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2005.267.
[6] George Hancock.A Interview with Alice Munro[J].Canadian Fiction Magazine,1982,(43).
The Bi-sexualWorld of Alice M unro’sW orks
ZHAO Ruo-chun
(Jinan Vocational College,Jinan 250014,China)
The Canadian female writer Alice Munro who got the title“master of the short story”won the Nobel Prize in literature in 2013.Many of herworks are concerned around the complexworld of the two sexes.This thesis divides the sexual relations of Alice Munro’sworks into four types:type of superiors and inferiors,type of adaptation,type of opposition,type of harmony.Furthermore,this thesis also analyses Munro’s feminism tendency.
Alice Munro;short stories;sexual relations;feminism
I074
A
1008-6838(2015)05-0046-04
2015-07-05
赵若纯(1974—),女,济南职业学院文化传播与艺术管理系讲师,主要从事世界文学与比较文学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