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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略考量与现实诉求:当前我国语言规划之审思

2015-04-10吕生禄

双语教育研究 2015年2期
关键词:外语战略规划

吕生禄

(北京外国语大学中国外语教育研究中心,北京 100089)

战略考量与现实诉求:当前我国语言规划之审思

吕生禄

(北京外国语大学中国外语教育研究中心,北京 100089)

近年来,语言问题逐渐进入国家战略视阈,语言学界开始从国家战略高度探究语言规划、外语教育政策和语言管理问题。文章阐述了语言规划的内涵和外延,围绕国家语言战略、国家外语能力、语言文化认同、和谐语言生活等话题,讨论增强语言规划战略意识的必要性以及现实诉求,并从提高语言意识、加强外语资源管理、增强语言文化认同、科学规范通用语言、加大汉语推广力度、注重理论研究和着眼语情调查相结合等方面,总结关于语言规划的六点思考,建议未来语言规划研究应具有战略前瞻性、现实针对性、学科融合性和方法灵活性。

语言规划;语言战略;国家语言能力;语言和谐

语言是人们认知世界和改变世界的重要媒介,在国际交流、文化交融、民族融合以及社会发展中起关键作用。从国家战略和社会现实的视角来看,“规划语言也就是在规划社会”。①近年来,从语言规划及语言政策专业人才的培养,到语言与外语战略研究中心、国家语言能力研究中心乃至语言科学院的成立,再到语言政策和规划专业刊物、学术著述的相继出版,诸如语言规划、语言管理、国家语言能力、语言生活和谐、语言文化认同等议题的学术会议不断举办,语言政策和规划成为语言学界的研究热点。2011年8月在北京举行的第16届世界应用语言学大会,以“多样中的和谐:语言、文化、社会”为主题,其中语言规划与政策、语言与生态、双语教育、多语言与多语言文化、多语言环境下的语言与教育等成为大会主要议题。可以看出,语言研究和语言规划已经进入世界战略视阈。一个国家对语言规划的重视程度,从一定程度上体现了其政治稳定、经济发展、精神文明、文化发达乃至社会和谐的水平。作为人类活动的一部分,语言生活和谐是社会和谐的一个关键变量。2006年,国家语言文字工作委员会提出“构建和谐的语言生活”的构想,开始每年发布《中国语言生活报告》。《国家中长期语言文字事业改革和发展规划纲要(2012—2020年)》(以下简称《纲要》)明确指出,要“构建和谐语言生活;科学规划各种语言文字的定位和功能,妥善处理语言生活中的新情况新问题,推进语言文字事业全面、协调、可持续发展,促进和谐社会建设”。②我国是多民族国家,民族语言众多,语言生活丰富又复杂,而推广国家通用语和提倡学习外语是我国的语言战略和现实诉求。在多语言共生和语言文化交融的语言生活中,如何处理好国家通用语与民族语言、国家通用语与方言、汉语与外语之间的关系,发挥语言的多元功能,成为我国国家发展战略,特别是语言战略的重要任务,是语言规划研究的永恒课题。因此在新时期,加强语言规划和管理,了解我国语言国情和语言生活状态,适时调整语言政策,增强各民族的语言文化认同感,维护全民语言和谐秩序,具有重要的战略意义和现实意义。

一、语言规划的内涵和外延

“语言规划”最早是由威因里奇(Weinrich)提出,经豪根(Haugan)首次在文献中引用,渐为学界所接受,成为近年语言研究的一个热点。那么,“语言规划”的内涵是什么?其外延又指哪些?基于不同需求和角度,不同时期、不同学者对此看法不一。在豪根(Haugan)看来,语言规划是在一个多语社会中为写作者和演讲者提供指导的正字法、语法和词典等进行规范的活动。③它既是领导者企图影响和改变社会的工具,④也指由政治家、语言学家或他人在语言使用和语言形式方面所组织的干预措施,⑤是由宗教、种族或政治纽带维系的有组织的社区,有意识地尝试影响其成员日常所用语言或教育中所用语言的途径和方法。⑥许多学者将语言规划看作有意对某一特定社会的语言习得、结构以及功能分配的引导、改变或保存所做的各种努力和活动,⑦⑧⑨它既是人类对语言发展进行有意识的干涉的行为,⑩也是社会文化过程,往往通过地位规划、本体规划、习得规划促使人们改变语言的使用,(11)也是社会权威站在国家的角度,基于客观规律与社会需要对国内语言以及其他各国语言之间的关系所作的自觉的引导。(12)此外,“语言规划是一种特殊的学术活动,它既要求丰富的学术内涵作支持,又要求有力的行政权力和政府干预作保障”。(13)“是政府或学术权威部门为特定目的对社会语言生活和语言本身所进行的干预、调整和管理”。(14)

以上对语言规划的界定弹性较大,行为主体涵盖范围较广,如作家、出版者、演讲者、语言使用者、社会权威、学术权威、政府、领导者等。通俗来说,语言规划就是为了解决人类现实生活中的语言问题,是语言政策基于不同目的在不同时期的多模态体现。甚至有学者将其等同于语言政策。(15)斯波斯基(Spolsky)则倾向缩小二者之间的界限,他认为语言政策包括一个国家或社区全部的语言实践、语言信仰乃至有关语言管理决策。(16)南希(Nancy)指出,正是由于语言规划和语言政策之间的这些分歧和模糊界定,这二者一般被认为是旨在追寻政策和规划关系复杂理解的一个统一的概念。(17)从以上学者的表述来看,语言规划一直普遍存在于人类活动中,不管是显性地还是隐性地在干预和影响着人们的日常活动,特别是语言活动。笔者以为,语言规划是指国家、地区或社会团体等主体,根据国家和社会发展的战略需求,按照语言自身的发展和演变规律,通过有意地干预和调节手段,对国家、地区、族群或社区等领域的语言生态现象进行平衡和优化的过程。因此,语言规划是一种语言影响,既反映出一个国家、地区、族群或社会团体对语言问题的选择和认同态度,也是对自己或他人的语言使用进行规划和调控的过程,体现了不同的语言政策调整和优化,旨在让语言在竞争中实现功能互补,寻求其功用之间的最大公约数,追求语言生态和谐。

关于语言规划的外延,目前人们通常将其分为三个应用领域,即地位规划(status planning)、本体规划(corpus planning)、功能规划(function planning)。其中,地位规划影响一个社区中语言功能分配的特殊努力,本体规划主要指社区对语言形式的文字化(graphization)、标准化(standardization)、完善化(elaboration)、现代化(modernization)及创新化(renovation),(18)功能规划“主要在地位规划和本体规划基础上进行,其任务是规划各功能层次的语言作用,或者说是规划各语言现象在各功能层次的价值与作用,是语言规划的新角度、新进展”。(19)也有学者提出习得规划(acquisition planning),主要指影响对第一语言、第二语言或外语的习得、再习得及语言维持,(20)涉及语言教育的规划和语言教育政策。库伯(Cooper)曾提出对语言规划的类型进行测算的方案,即考虑八种因素,分别是执行者、目的、条件、途径、决策过程、对象人群、行为和效果。(21)本文所谈的语言规划,既关涉语言的地位和本体规划,也谈及语言的功能规划和习得规划,将宏观反思和微观考量并行展开。

二、语言规划的战略意识与现实诉求

21世纪以来,中国的语言规划进入一个新的时期,时代赋予语言规划新的内涵和特征。国家和语言文字主管部门既将国家通用语的普及作为语言文字工作的重点,也将发展和保护少数民族语言作为语言规划的重要组成部分,还将外语的规划,特别是关键领域的外语规划作为主要任务,同时根据国家发展和国际交流需要,适时加大对外汉语的推广力度。语言规划进入国家战略视野,日益反映国际形势、国家发展和社会进步的现实诉求。科学的语言规划,必须以明晰的规划目标为前提,而目标的制定当以国际关系、经济发展、社会稳定和文化和谐等方面为首要考虑因素。语言规划的终极目的是促进语言和谐共生,而语言规划的任务,主要是为了“提高全社会的语言交往效率、提高语言的社会凝聚力和提高本国语言的国际影响力”(22)“没有哪个语言规划具有单一的目标”。(23)语言规划的目标有四个方面:落实国家语言战略、发挥语言多元功用、增强语言文化认同和构建和谐语言生活。其中,发挥语言多元功用,一个主要的方面体现在国家外语能力的水平上,这也是本文要讨论的重点之一。

(一)国家语言战略

1.国内语言战略

《中华人民共和国国家通用语言文字法》首次提出“国家通用语言”这一概念。2007年,教育部国家语言文字工作委员会(简称国家语委)公布的《国家语委语言文字应用科研工作“十一五”规划》,将语言战略视为国家发展战略的有机组成部分,建议我国要开展国家语言战略研究。2011年10月18日,党的十七届六中全会明文规定,要“大力推广和规范使用国家通用语言文字,科学保护各民族语言文字”。党的十八大报告中又再次要求,要“推广和规范使用国家通用语言文字”。这一系列法规和政策反映出我国在全球化背景下新的国家语言战略,这标志着语言问题开始上升到国家战略高度,成为中国文化战略的一部分。语言战略是语言规划、语言政策制定、语言资源管理、语言舆情监测、语言生活调控、语言文化融合乃至语言教育等因素的高度抽象和聚合。“实现语言战略的主要途径是语言规划与语言政策,语言规划的主体是语言之间关系以及语言总体格局的确定,包括各种相关语言的定位”。(24)在托尔夫森(Tollefson)看来,语言规划很难做到各语言的地位平等。(25)我国有56个民族,除国家通用语言之外的语言远远不止56种,但是只有部分语言才能成为民族通用语。此外,部分边疆或跨境地域的语言,我们可以利用其地缘优势,根据国家政治、经济和交流的需要,将其塑造为战略语言,以满足国家发展战略和安全战略的需要。少数民族语言是其民族文化的重要载体,方言是地域文化的符号,具有一定的区域性、多元性和变异性。我们在推广国家通用语的同时,要照顾到少数民族语言和方言等局域性语言的动态和静态特性,既要尊重各类语言的存在价值,也要意识到民族语言和方言之间在交融中不可避免的语言矛盾和冲突。推广国家语言战略,必须维护国家通用语言、少数民族语言和方言之间的共生常态,同时要考虑到外语学习与汉语学习在追求和谐过程中求同存异的新常态。反观世界他国,美国、英国、法国等国家,均推出了其“国家语言战略”,亚太经济合作组织(APEC)同样制定了“英语与其他语言战略行动计划”。此外,美国、法国、欧盟、日本、澳大利亚以及非洲部分国家和地区均设立了语言战略中心和机构,专门对语言资源进行规划和管理。当然,实施国家语言战略,离不开语言学界对语言本体的科学研究,以形成语言学研究战略。所谓语言学研究战略,就是具有语言学学科研究的战略意识,作出战略管理,将一段时间内的语言学研究的规划放在较长期的计划和全局性的发展中来统一谋划,作出合理的布局安排,从而形成一系列的措施、步骤、运作。(26)

2.国际和海外语言战略

随着汉语国际地位的日益提升,对外汉语的推广成为我国语言战略的一个主要部分,这也是落实中国文化走出去战略的体现。《纲要》明确指出,“要弘扬传播中华优秀文化;拓展深化与港澳台地区的交流;推进国际汉语教育;提升中文国际地位;促进中文成为有关国际组织的正式工作语言、国际会议的会议语言,提升中文在国际学术界的影响力。”(27)笔者以为,国家和海外语言战略的主要任务有:对外汉语推广机构的发展、汉语作为国际通用语言地位的提升、汉语作为外语的能力水平量表的优化、汉语作为外语的教师教学能力的认定、汉语作为外语的测评体系建设、汉语作为外语的语言服务体制的完善等六个方面。中国国家语言战略的根本目的就是要根据国家和国际事务需要,以“中国文化走出去”为内核动力,塑造国家关键语言和战略语言,培养高端语言特别是高端外语人才,提升国家语言能力和国家外语能力。我国地域辽阔,与我国接壤的国家有许多,边境冲突再所难免,而且许多冲突都是因为语言冲突引起的,语言交流障碍成为国与国之间冲突的主要因素之一。我国虽在大力进行海外汉语的推广,让世界更好地了解中国,可是我们也要因时之需、因势所趋,提倡国外特别是周边国家关键外语的学习,提升国家外语能力,这既是国家发展的战略需要,也是国家安全和文化交流的现实诉求。

(二)国家外语能力

作为国家语言能力的一个要素,“在21世纪经济全球化背景下,国家外语能力已成为衡量一个国家核心竞争力和软实力的重要标准之一,是一个国家运用外语应对各种外语事件的能力”,(28)是一个国家为维护自身安全所需要的外语能力,可是我国语言界特别是外语界从国家政策和学术研究层面均缺乏这种应对政策和能力。《国家中长期语言文字事业改革和发展规划纲要(2012—2020年)》作为我国教育发展的纲领性文件,其并未提及专业外语人才的教育问题,相关表述也比较笼统。反观其他国家,美国早就制定了关于国家外语能力的发展政策,并推出“关键语言”计划和“国家外语能力行动倡议书”,既满足国家军事和文化战略的需要,也是为了通过语言媒介加强对世界文化的认同,更是出于对国家安全和国家发展的战略考虑。“外语教育是21世纪具有国际视野的大国公民不可或缺的文化基础,应把外语教育水平从教育部门施政水平提升到国家总体发展文明程度水平”。(29)一个国家其国家外语能力水平的高低,主要体现在对国家外语资源的管理和关键外语人才的培养方面。从整体来说,我国目前外语资源的管理层次不高,资源分配不科学,关键外语人才匮乏。首先,语种数量较少,多语言教育不发达。联合国教科文组织颁布的《多语世界中的教育》,专门讨论多语言教育的重要性。当前我国的外语教育生态属于多元化语言并存,而且在相互竞争中寻求发展空间。承认语言多元并存,就等于承认外语学习的必要,这一点欧盟各国公民已达成共识。(30)我国外语类院校中开设语种最全的北京外国语大学,全校也仅开设约50种外语语种,而美国最多有226种。其次,外语人才层次不齐,关键外语和高端外语人才匮乏。“人才短板”已经成为影响“中国文化走出去”的一个关键因素。此外,外语资源缺少专门机构管理和科学规划。我国在国家、法规、资金投入、资源分配等方面都对外语管理关照不足。我国外语战略的无序状态亟待改变。(31)可喜的是,国家语委牵头成立的中国外语战略中心旨在开展国家外语战略和语言规划研究,为国家语言政策,特别是外语规划提供战略决策和语言资源信息。

(三)语言文化认同

语言是重要的民族文化载体之一,语言的这种族群文化属性使它成为人们身份和文化认同的重要辩识与表现手段。(32)语言作为民族和文化认同的典型符号,其分化和统一甚至是当今世界和社会秩序的关键变量。语言文化的认同作为民族主义的强烈表现形式,是语言运动的主要动机,乌克兰的政治危机,与其国民的语言选择问题不无关系。因为任何民族的凝聚力都难以摆脱对民族语言的依赖,但是,持有同一种语言并不能代表持有同一种文化认同,反之亦然。现阶段,各民族或语族都在努力提高和确保所属语言的纯洁性,因为“语言的纯洁性与民族感情密切相关”。(33)语言的变化会在一定程度上影响文化认同。如果语言的多样性,甚至语言本身由于其他语言的广泛传播发生了改变,那么文化认同也就很难继续保持之前的“纯粹性”。当然,在语言规划提倡语言规范和统一的同时,也要尊重公民在生活、媒介以及社会场合自由选择语言的权利。“语言政策理论表明,当今任何一个独立民族国家的语言政策都要考虑以下四个方面:本国的语言生态、受民族或族群身份认同因素影响的语言信仰、全球化与英语、语言少数族群的语言权”。(34)可以说,几乎所有国家都存在语言冲突和语言矛盾。(35)强制性推行某种语言往往会带来严重的后果,重视隐性语言政策的潜在效应,往往会更容易化解语言冲突。一种语言文字在国民心中的认同感,并非一定体现语言或法规决策者的意志,人们在语言选择和使用过程中形成的隐性语言政策,反映出人们对语言的特殊文化认同。前几年关于粤语普通话的争议,被部分人利用和过分渲染,折射出语言接触和语言竞争过程中人们对传统语言文化传承的忧虑,也反映了社会发展中多元语言文化之间的冲突与交融。

(四)和谐语言生活

运用和应用语言文字的这种社会活动和个人活动,可概称为“语言生活”。语言生活的文明、健康程度反映着甚至决定着社会生活的文明程度。(36)“构建和谐语言生活”最早是由国家语委于2006年11月在“十一五”科研工作会议上提出,有着鲜明的时代特征,它也成为新时期我国语言文字工作的发展目标。语言生活状况反映了国家和地区不同时期的语言国情。和谐语言生活的构建,前提是要理性看待语言接触中出现的语言竞争问题。语言竞争是指不同语言因其功能差异、地位大小、使用者身份不同等因素演变成的一种复杂的语言关系。“语言竞争调整语言适应社会需要的手段。语言竞争虽是语言演变的自然法则,但可以通过国家的语言政策、语言规划来协调。”(37)由于各种形式的语言接触,语言之间的借用、互补也会增多,当然不可避免会发生语言竞争,出现语言生态的不和谐。开展语言舆情调查,撰写语言生活状况报告,能够揭示国家或地区的语言生态现状和资源分布情况,并能为开展语言研究给予坚强的学术支持,为进一步实施语言规划和管理提供可靠的信息保障。因此,我们应不断关注语言实践中的语言生活问题,注重实际的语言应用和语言态度,这既可利于及时发现并解决各种语言矛盾和冲突,也有助于语言的社会功能得到不同程度的体现,促进语言生态的和谐共生。当然语言问题是任何国家难以避免的,只有科学规划语言资源,才能有助于保持语言生活的和谐。要处理好语言生活中存在的问题,改进语言布局和提高语言教育质量,我们可以按照语言生活的考察项目(如语言动态、语言教育、语言政策、语言安全等)和语言生活的地域(如外语片区、国家通用语片区、地方方言片区、少数民族语言片区等)来综合考察语言的生活现状,即时整理并撰写语言生活状况考察年度报告,动态调整各种语言资源在我国的地位功能,适时做好语言政策的调整,科学规划语言形态,维护各语言形态的和谐发展。

三、关于我国语言规划的几点思考

(一)倡导多元学科合璧,提高全民语言意识

新形势下,促进语言学、民族学、文化学、战略学等各学科的接缘和交融,倡导多元学科合璧,建立语言战略学和语言国情学、语言经济学等新兴语言类交叉学科,是时代要求和语言科学发展的必然。李宇明撰文呼吁唤起全社会的语言意识,认为“语言意识、语言政策和语言行为,是语言规划的支撑‘三角’,而语言意识,就是意识到语言之于人生、之于单位、之于社会、之于国家的意义”。(38)我们需要从多维度、多层次、多模态以及跨学科的角度,在语言战略、语言规划、语言政策、语言管理、语言生态、语言国情、语言生活、语言教育、语言文化认同、语言产业、语言服务等方面开展研究,提高全民的语言意识。

(二)加强外语资源管理,提升国家外语能力

国家外语教育政策既决定一国外语教育的大局,也是一个国家软实力、教育政策以及理念的体现,对社会、经济和文化的发展影响深远。因此,建议做好如下几个方面:(1)国家应专设机构对外语资源进行管理。我国依法对语言文字实施规划和管理的机构是国家语言文字工作委员会,可国家语委的工作并没有明确涉及外国语言方面的内容。(39)有专家学者呼吁国家政府组建一个统管语言或是协调外语事业的机构,专门负责制定语言资源调查的宏观政策和实施方案。(40)(41)(2)开展外语需求调查。随着外语教育与国家、社会以及经济发展的互动频繁,我们应重视行业外语知识的缺乏对全民经济产生的隐性影响,深入调查知识密集型行业(如国家安全战略型、经济技术型、社会服务型等领域)对外语人才的需求,建立外语人才需求数据库,科学规划和适时调整外语教育政策,注重提升外语人才培养的针对性和实际效用。(3)充实关键外语人力资源,合理规划外语资源分配。中国是外语,特别是英语学习的大国,但对英语学习的投入与效益比例失衡,目前双语(尤其是英汉双语)待业者的数量远远超过了双语岗位的数量,但是关键外语人才仍然缺乏。在语种设置时要有前瞻性,对中国未来发展有重要战略意义的语言,都应该设置专业,培养或储备人才。世界上有重要价值的语言,我们周边的语言(包括跨境的民族语言),特殊领域涉及国防等有关国家安全方面问题的语言,更需要相关机构进行专门规划。(4)制定公民语言能力标准。“与国外相比,我国尚无像欧洲共同语参考标准(CEFR)这样成熟、统一的外语能力标准或量表,研制统一的学生英语能力标准是统筹规划我国外语教育面临的一项重要工作”,(42)更是当前我国国家语言规划的战略需要。

(三)增强语言文化认同,创造和谐语言秩序

语言及其文化的影响力是一国“软实力”强弱的风向标。(43)语言文化认同在国家战略和社会和谐发展中发挥潜在效应,是语言研究的新趋势。近年来,国内语言问题和语言冲突事件频发,危及社会和谐和族群关系,危害到国家和民族的利益。我们必须从频发的语言事件中反思我国语言政策的得失,妥善处理各种语言矛盾,防止语言问题政治化倾向,创造条件促使语言的和谐共生,可以说语言竞争在某种程度上激发了语言原有的内核活力。作为多民族、多语言并存的国家,我国在语言规划的目标上很难做到与实际状况相容,推广普通话的需要与保持少数民族语言的目标之间存在或多或少的冲突。少数民族同胞一方面要交往和沟通,发展经济,一方面又不愿舍弃自己的母语,而母语在使用中的局限性,又限制了其发展。语言政策的调整往往会引起族群认同效果的变化,处理不好甚至会造成国家认同的抵触。冯广艺认为,和谐语言的建构应注意以下三个方面:语用主体之间的理性交往;汉语语境下“普通话、方言、古语词”之间的和谐并用;汉外语之间的和谐“共处”。(44)当然,语言规划很难完美,现实的语言规划只能尽力接近一定的理想目标。笔者以为,构建和谐语言生活,应以增强语言文化认同为基础。语言的认同利于文化的认同,文化的认同则利于语言生活的和谐。

(四)科学规范通用语言,维护语言生态平衡

党的十七届六中全会明确指出,大力推广和规范使用国家通用语言文字,科学保护各民族语言文字。在倡导推广国家通用语言文字的同时,也要科学规范新词、网络语言、商业语言以及服务语言等语言形态的使用和管理。在政策制定和实施环节我们必须妥善处理以下几种关系。首先,要处理好国家通用语言和民族语言之间的关系。我国是个多民族、多元语言共生的国家,语言服务体系很难健全,语言竞争不可避免,在保持语言的多样性和维护语言生态和谐两者之间很难达到平衡。语言转用问题应引起我们的重视,它往往会造成弱势语言的濒危,当然这也是语言问题的世界性难题。其次,要协调好国家通用语言和地区方言之间的关系。我国地域特点复杂,城市化进程快速推进,语言问题开始显现。如“城乡结合部”居民的语言矛盾问题,城市农民工的语言问题,城市市民对待国家通用语和地区方言的态度问题等,都需要深入调查、及时反馈并做好妥善协调。再者,要处理好国家通用语言和外语的关系。外语政策随着国家的战略需要也历经调整,国家对外语教育的重视和投资,极大地提升了全民的外语水平,成效显著。但多年来,我国在应对国际事务中遇到的诸多尴尬,折射出我国国家外语能力的明显不足。我们在规划外语时,要做好外语的需求调研,针对性地培养关键领域的多语言服务人才,在肯定英语作为世界通用语优势的同时,要巩固我国通用语的传统地位,协调好国家通用语言和外语的关系,使其在竞争中寻求各自的生存空间。

(五)加大汉语推广力度,发挥语言产业效能

《国家中长期语言文字事业改革和发展规划纲要(2012—2020年)》提出,要“结合文化产业发展,注重开发语言资源,支持发展语言产业,为社会提供多样化语言文字服务”。(45)我们应紧跟“中国文化走出去”战略,加大对外汉语的推广和普及,建立专门的汉语推广机构,依托海外“孔子学院”等汉学机构,逐渐将汉语塑造成一种新的强势语言,极大地发挥语言的产业效能,增强世界和国民对我国通用语言的文化认知。李宇明指出,语言是人类经济活动得以进行的重要因素,在某些职业、某些行业中,语言及语言知识甚至成为经济活动赖以进行的生产资料,而中国语言学界和经济学界对语言的经济学属性重视不够,建议逐步建立语言产业的概念,认证与语言相关的劳动岗位,用统一的口径统计语言的直接经济效益,推出具有远见的语言产业发展政策和语言资源的开发保护措施,最大限度地可持续地获取“语言红利”。(46)实际上,为了提高语言产业的效能,英国、德国等西方国家已成功举办大型语言产业博览会,我们可以此为鉴,举办关于汉语的国际博览会,让世界更好地了解汉语,促进汉语走出去,支撑中国文化走出去。

(六)注重宏观理论研究,着眼微观语情调查

语言规划和政策制定需要我国政府和科研学者开展全面深入的语言国情调查。目前,国内专家学者从多维度、多学科对我国语言现状进行战略理论思考,取得了丰硕的成果,但同时,理论研究和实践调查缺少协同,闭门搞语言研究的情况仍普遍存在,“相对于复杂多变的语言现象和社会发展的现实要求来看,语言规划理论研究比较滞后。在语言规划的具体操作中,存在脱离实际的简单化倾向。对社会上用字、用词的规范力度不足,对语言使用情况的科学观测还有待加强”。(47)《国家中长期语言文字事业改革和发展规划纲要(2012—2020年)》建议,“建立中国语言数据库;绘制多媒体语言地图,发布中国语言国情报告;促进语言普查数据的开发、利用和社会共享”。(48)开展语言规划和语言政策研究,必须了解“民族语言的个性和人类语言的共性,注重语言研究的民族性和世界性”。(49)国内语言学界应联合民俗学、民族学、人类学乃至经济学等多学科的学术力量,比较和借鉴国外语言资源和语言传播的经验和教训,加强语言规划理论的研究,制定出科学妥善的保护措施。在具体实施中,语言政策规划和语言研究者必须深入语言生活一线,特别是语言多样性特征凸显和语言问题突出的多族群区域,有目的地选取研究场所和群体,尊重语言自身发展规律,重视语言传播和使用的传统,通过多种手段和方法尽可能搜集自然状态下的语言信息,注意语言生态的变化,将语言国情放在整个国情系统、民族的整体利益中考察。

四、余论

语言的发展变化虽然会根据语言发展规律进行自我调节,但总会受到政治变革、经济发展、文化交流、宗教信仰、文化认同乃至教育水平等外界因素的影响。语言政策及语言规划,关涉对语言的选择、语言问题的处理、语言舆情的调控、语言资源的分配以及语言竞争的理性看待。“语言政策及规划研究是一个不断发展的学科,语言政策理论家和实施者不但要解释当前观察到的事实,而且要为那些希望解决冲突、提高交际效率且尊重语言变体者提供必要的指导”,(50)进而为决策者提供理论支撑。笔者认为,未来开展语言政策和规划方面的研究,应该做到四个“具有”:第一,具有战略前瞻性。语言规划和研究应引领语言和谐理念,对语言政策的调控既有国家战略意识,还应有国际视野和问题意识,时刻关注诸如语言安全、国家认同、国家外语能力等议题,体现政策制定和研究的前瞻性。第二,具有现实针对性。语言规划和研究既要探讨语言管理、语言接触、语言转用、语言忠诚、语言认同等传统问题,更要关心语言生态、语言经济、语言支援、语言服务、语言冲突、语言就业等现实性问题。第三,具有学科融合性。开展语言规划和研究,要汇集一批学术水平高、学术思想活跃、理论视野开阔的跨学科、跨专业精英,汇聚前沿观点,碰撞多方智慧,沟通研究方法,拓展研究视野,共谋发展规划。第四,具有方法灵活性。我们应遵循语言发展规律,处理好本国语与外语、国家通用语言与少数民族语言、普通话与地方方言之间的关系,同时应利用现代手段进行语言国情和关键语言的需求调查,并注重多元语言接触过程中的自然语言事实,加强对功能衰退和濒危语言的保护。当今,语言规划和语言政策的研究对象和目标,已超出语言学范畴,我们既要研究语言本体,也要研究语言相关的社会现象和民族认同取向问题,还要探讨并解决与语言相关的社会现实问题。诚然,语言竞争会带来诸多语言矛盾和冲突,但正是这些语言问题的出现,才会带来语言学研究的新机遇,不断促使“语言规划”成为一门战略学科。

注释:

①⑦(20)(21)Cooper,R.L.Language Planning and Social Change,CambridgeUniversityPress,1989:182.

②(27)(45)(48)国家语言文字委员会:《国家中长期语言文字事业改革和发展规划纲要(2012—2020年)》,2012年版。

③Haugen,E.The Implementation of Corpus Planning: Theory and Practice.Cobarrubias and Fishman(ed.),Progress in Language Planning:International Perspectives,Mouton de Gruvter,1983:269~289.

④Weinstein,B.The Civil Tongue:Political Consequences of Language Choices,Longman,1983:37.

⑤Christian.D.Language Planning:The View from Linguistics.In Newmeyer,F.(ed.),Language:The Socio-Cultural Context,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1989:193.

⑥(18)[英]丹尼斯·埃杰:《语言规划与语言政策的驱动过程》,吴志杰译,外语教学与研究出版社,2012年版,第5页。

⑧Gottlieb,N.and Chen,P.Language Planning and LanguagePolicy:EastAsianPerspectives,Curzonpress,2001.

⑨James,W.T.Language Planning in Education.In Stephen,M.&Nancy,H.H.(ed.),Encyclopedia of Language and Education,Springer,2012.

⑩刘海涛:《语言规划的动机分析》,《北华大学学报》,2007年第4期,第63页。

(11)(50)戴曼纯:《语言政策与语言规划的学科性质》,《语言政策与规划研究》,2014年第1期,第6、13页。

(12)资中勇:《语言规划》,上海大学出版社,2008年版,第14页。

(13)(47)桑哲:《新中国的语言规划及未来工作展望》,《语文研究》,2011年第3期,第10、12页。

(14)(19)李宇明:《语言功能规划刍议》,《语言文字应用》,2008年第1期,第3、2页。

(15)陈章太:《语言规划研究》,商务印书馆,2005年版,第148页。

(16)Spolsky,B.Language Policy,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2004:8.

(17)转引自李英姿:《美国语言政策研究》,南开大学出版社,2013年版,第7页。

(22)姚亚平:《中国语言规划研究》,商务印书馆,2005年版,第68页。

(23)Kaplan,R.B.and Baldauf,R.Language Planning:from Practice to Theory,Multilingual Matters,1997:59.

(24)(31)蔡永良:《关于我国语言战略问题的几点思考》,《外语界》,2011年第1期,第8、4页。

(25)Tollefson,J.PlanningLanguagePlanningInequality,Longman,1991:2.

(26)徐盛桓:《语言研究的战略意识》,《中国外语》,2011年第3期,第1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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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trategic Considerations and Reality Appeals: Reflections of The Language Planning in China

LV Sheng-lu

(National Research Center for Foreign Language Education,Beijing Foreign Studies University,Beijing 100089)

Language has been in the view of national strategy in recent years.The linguistic academics have begun to explore language planning from the level of national strategy,and the issues of foreign language education policy and language management.This article explains the meaning and the boundaries of language planning,and discusses the need for strengthening awareness of language planning,and the reality appeals,from the perspectives of national language strategy, national foreign language capability,language and culture identity,and harmonious language and co-existence.It also summarises the six considerations of language planning in terms of improving language awareness,strengthening foreign language resource management,enhancing language and culture identity,scientifically standardising official language, increasing efforts to promote Chinese language,paying attention to the combination of theoretical research and attention to language reality checks.The paper suggests forward-looking strategy,relevance and mulita-disciplinary and flexible approaches for future language planning.

Language planning;Language strategy;National language capability;Language harmony

H002

A

2095-6967(2015)02-06-09

[责任编辑:李蕾]

2015-01-12

本文系天津市人文社科项目“天津市高考英语测试内容研究2013-2015”(TJWW13-037)的阶段性成果。

吕生禄,北京外国语大学中国外语教育研究中心博士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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