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夫卡的受难式孤独
——饥饿的艺术家与耶稣的形象比较
2015-04-10刘潇潇
刘潇潇
(河南大学 文学院,河南 开封 475000)
卡夫卡的受难式孤独
——饥饿的艺术家与耶稣的形象比较
刘潇潇
(河南大学 文学院,河南 开封 475000)
奥地利小说家卡夫卡,作为西方现代主义文学的奠基者,其在作品中塑造的荒诞框架下的细节真实深入人心,作品中始终弥漫着悖谬与怪诞以及神秘的气氛,因此也就形成了具有代表性的“卡夫卡式”特征。卡夫卡的短篇小说《饥饿的艺术家》中饥饿艺术家的形象与《圣经》中耶稣的形象共同具有一种受难式孤独的特征,他们都是在努力执着地追求着自己一生的事业,但是他们却在“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中形成了迥然不同的结局。
饥饿的艺术家;耶稣;受难式孤独;毁灭与重临
《饥饿的艺术家》是卡夫卡生前出版的最后一部短篇小说集,在他生命的最后几年里完成的《饥饿艺术家》反映了作者自身对这个荒谬世界的真实看法与感想,以及一个艺术家为艺术而殉难的深切体会。卡夫卡的忧郁气质是与生俱来的,“他传达给我们的总是一些关于人类生存境况的噩梦般的讯息,他总是能够将我们滞留在一种几近绝望的困境中。对于我们这个世界来说,‘卡夫卡’这个名字已经成了一种不祥的预兆,一个痛苦的象征。”[1]1“卡夫卡思考的问题是20世纪以来最重要的问题,诸如民族问题、宗教问题、身份问题、语言问题、现代性问题,而这其中最严重的就是人自身出了问题。卡夫卡的问题是整个20世纪的问题,也是人类永恒的问题。”[2]7
纵观《饥饿的艺术家》全篇,“饥饿艺术家”始终以饥饿作为自己艺术上的追求,绝不能毁坏艺术上的声誉,但也最终以生命为代价为饥饿艺术做出了巨大贡献,抛开其追求这门艺术中的种种悖谬,便可发现其表现出的受难式孤独的形象与耶稣的形象具有一定的相似性。
一、永恒的理想信念
“卡夫卡式”是指作品大量描写人的内心状态,揭示那个时代西方人个性的丧失、人性异化的主题,展现物化状态下人们的精神痛苦和孤独无依。饥饿的艺术家无疑是孤独的,这种孤独也可以说是在悖谬中最终得以实现的。饥饿艺术家以表演饥饿为手段,然而这种艺术形式本身就是荒谬的,饥饿能成为一门艺术简直是无稽之谈。但正如《变形记》中的主人公变身为大甲虫一样,在卡夫卡的笔下,那些看起来最不可能而且也是最不真实的事情,由于细节所展示的真实力量而显得实有其事。这也正如卡夫卡自己的解释:“这就像有人敲核桃一样:敲核桃本身不是一门艺术;可是,一旦有人郑重其事地向人表演敲核桃,那么,这种在众目睽睽之下的表演,其性质就不同了。”[3]202因此饥饿艺术在这里终究成为主人公心中始终坚持不懈所要努力追寻的理想与信念。
饥饿艺术家对饥饿艺术的信仰与坚持,正如被人们称为疯子的堂吉诃德在维护人间正义、铲除不平的过程中所显示出的崇高的精神品质和执著的奋斗精神。饥饿艺术家面临着人们对他的兴趣大大减弱以及他们仅以此为了追赶时髦而作为一种娱乐的情况下,仍然“在挨饿的日子里不管发生什么情况从来都不吃一点东西,哪怕强迫他吃也不行。他艺术上的声誉不允许他吃。”[4]309他的挨饿也在看守的怀疑与折磨中艰难前行,只有他才是自己在饥饿艺术道路上对自己最满意的观众。他认为饥饿是世界上最容易的事,他同时也忍受着别人所认为的谦虚,不愿意承认他的挨饿能力,这种别人口中的“谦虚”对他来说简直就是极大的侮辱与蔑视。这种对艺术的永恒的信念使这个脸色苍白、骨瘦如柴的艺术家显得高尚而伟大。
耶稣是作为人子的形象出现在《圣经·新约》中,“必有童女怀孕生子,人要称他的名为以马内利。”[5]23当主的使者在约瑟梦中显现时,即注定了耶稣一生的使命就是要将自己的百姓、自己的子民从罪恶中拯救出来,使他们脱离罪恶的深渊与苦海。在约翰为耶稣施洗后,“他就看见神的灵仿佛鸽子降下,落在他身上。从天上有声音说:‘这是我的爱子,我所喜悦的。’”[5]17耶稣一生所永恒追求的信念理想便是救苦救难救大众,并且极力主张信与博爱,“使罪得赦的途径是信,只要真心信奉上帝,诚心悔罪,罪人即可变成义人。耶稣行施治病奇迹时,最常说的口语就是‘你的信救了你’、‘你的罪赦了’。”[6]639即使在魔鬼的种种诱惑下,耶稣始终如一地坚守着心中最执着的信念与上帝所赋予的使命,丝毫不为之动摇地“当拜主你的神,单要侍奉他。”[5]10在坚持追寻自己信仰的道路上,耶稣在以后的传道中显示出了一种伟大的孤独与无私的奉献。
二、“被观看”的命运
“如果说饥饿艺术家是小说里当之无愧的主角,那么看客则可以成为小说中不可或缺的配角或者第二主角。小说中的经理、看客、观众等都属于看客。”[7]78因此,饥饿艺术家终究逃脱不了“被观看”的命运。穿着黑色紧身衣、有着明显凸出来的肋骨、有气无力、对他人淡然视之、几乎是双目紧闭而且一味地怔怔地呆望着的艺术家的形象想必在每一个看客的心中都刻下了深深的印记。笼子里的人在为着心中崇高的艺术理想而严格限制自己到骨瘦如柴却仍然对自己不满,笼子外的人却将此作为消遣与娱乐性的观赏和戏弄,并且认为饥饿是导致艺术家忧伤和性情暴躁的原因,这无疑是对他坚定灵魂的猛烈一击。看客的力量实在不可小觑,当艺术家在经理规定的最高期限14天期满还意犹未尽时,观众即看客的兴趣大打折扣。这在看客们在马戏团宁愿看一只笼子里的豹子也不愿给艺术家“被观看”的机会中表现得淋漓尽致。在鲁迅的“看与被看”模式中,“被看者”被赋予了一种弱者、苦难者、备受怜悯的色彩。然而在这里,艺术家却希望通过“被看”来实现自己的艺术道路,“被看”在这里隐藏着的是艺术家的被理解与被支持,然而,情况截然相反,这也就给艺术家的形象更加注上了一层凄凉、孤独的色彩。
耶稣在受洗以及受魔鬼试探后便开始履行自己的职责。他开始在加利利传道,“传天国的福音,医治百姓各样的病症”[5]23,并且向众百姓传达了他在福、律法、奸淫、离婚、起誓、报复等多个方面的真切而有效的论断,让其子民在平凡的生活中得到最高的真理,跟随上帝的指引完成一生所能尽力完成的贡献。耶稣即使有使哑巴说话、瘸子行走、瞎子重见光明的常人力所不能及的能力,但却逃脱不了即将临于身的大难。也许完成伟大使命并具有伟大理想的人都注定在这条道路上是孤独而充满各种苦难的,“上帝救赎罪人的最高表现,是耶稣在十字架上献身流血,为所有的人赎罪。”[6]639耶稣自己预言到了受难的危机,“人子来,不是要受人的服侍,乃是要服侍人,并且要舍命,作多人的赎价。”[5]28但他依然勇敢而从容地接受了死亡,因为他坚信一人受难,万人得救,面对即将到来的死亡,耶稣表现得平静而坦然。他用自己在十字架上的痛苦来换取大众的得救,然而犹大却为了三十块钱的利益将耶稣出卖给祭司长和民间的长老,其门徒尤其是犹大在耶稣被捕时作为最无耻的看客。“被观看”的耶稣在公会里受审时,那些做假证的人残忍地在他脸上吐唾沫,用拳头打他,他们肆无忌惮地戏弄耶稣来取乐。祭司长与长老以及众多观看者宁愿释放罪大恶极的巴拉巴,也不愿释放清白无辜的耶稣。面对兵丁对他的言语讥诮,耶稣仍然坚定地确信“我是神的儿子”,并在气绝之前祈求赦免他们所有人犯下的罪过。
三、毁灭与重生
饥饿艺术家的饥饿艺术既成就了他,同时也最终导致了他的毁灭。它是以人的方式和艺术的方式在忍受着饥饿的煎熬,在他内心是为自己的这一种受难行为而感到自豪和骄傲的,但这种感觉却没能持续多久,他便告别了这个并不眷恋他的世界与在这个世界上所有看过他表演以及戏谑过他的观众。他既没有牢牢掌控住自己的命运,也被迫颠覆了自己的信仰。耶稣也是在犹大的出卖、彼得的背叛以及世人的不理解中被残酷地判了死刑,并受尽酷刑与精神上的冷嘲热讽而死去。“醒着的人们有一个共同的世界,但每一个睡眠者却只有他自己的世界”[8]172,从赫拉克里特的这句话中,似乎可以悟到饥饿艺术家即使没有在醒着的世间完成其渴望的追求,但却能在永久的睡眠中遨游在独特的艺术世界。耶稣有再临的时候,饥饿艺术家却永远地逝去了,甚至不曾在人们的记忆中存留过。
艺术家在14天结束期满时被迫离开笼子,提前完成饥饿艺术的表演,虽然他还可以永无止境地坚持下去。这剥夺的不仅是他能成为最伟大的饥饿艺术家的荣誉,而且更是剥夺了他坚守艺术之道以及超越自己再创辉煌的荣誉,这也成为他极度抑郁和忧愁的原因。经理将他作为赚钱的工具与无情嘲笑的靶子,经理对他的不断进取的精神、良好的意愿、大胆的自我否定的夸奖都在接下来向观众出示的驳倒这一炫耀的照片中荡然无存。饥饿艺术家由于观众的兴趣转移以及逐渐被追求享乐的人们遗忘而受聘于一个大马戏团,尽管如此,艺术家对艺术的奉献精神与执著的热情是丝毫没有减弱的。然而,即使艺术家许诺自己会和以前一样挨饿,观众们无情地越过他而要去欣赏渴望已久的牲口棚中的动物这一举动彻底让艺术家认清了现实,这也就宣布了对艺术家的永久性死刑的判决。艺术家在与监督人最后的对话中,时刻流露出一如既往地继续饿下去的坚定信念。饥饿艺术家为饥饿艺术贡献了自己的生命,用毁灭来证明了自己,用永远消失的自己证明了艺术的坚韧与伟大。
“耶稣开始传教后吸引了大批听众和跟随者,他从中选出70人作门徒,又从门徒中选出12人,设立为使徒。”[9]632这是耶稣召选门徒的方式,为了以后更好地向百姓传道,扩大传道力量。耶稣接下来行施神迹,如治愈病人、使死人复活、使五千人吃饱、在海面上行走等,都是为了证明自己是神的儿子,使大众更加地信任自己,也为了宣讲福音从而达到救赎罪人、消除世人罪孽的目的。“此间因宣讲新的教义,触犯犹太统治集团的利益,遭到以祭司长和法利赛人为代表的犹太当权者的仇视”[9]635,欲将他置于死地而后快。由于耶稣的特殊使命以及他自身所具有的永不磨灭的终生理想也就注定了他的复活与重临,复活是为了完成轮回的救赎,复活是永无止境地造福于人类。“耶稣断言,人人都有永生的机会,途径便是信奉上帝(及其圣子耶稣基督)。”[9]641
四、结语
卡夫卡在《饥饿艺术家》的描写中投入了大量自己对这个世界的理解与体会,他将自身的孤独与孤寂在小说中以一种悖谬的形式展示出来,饥饿艺术家为饥饿艺术而献出生命的看似荒唐的举动,实则更加强了卡夫卡对受难式孤独的理解,这也与卡夫卡敏感的性格、一生的经历及家庭背景不无联系,这种影响是不可磨灭的,是难以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消除的。《饥饿的艺术家》里的艺术家可以说是卡夫卡的化身,在没有人能理解的世界上孤独飘零直至陨落。耶稣在受难式孤独中完成了其一生该做的贡献,这是常人所不能体会以及做到的。耶稣从降生到童年、传道、受难与复活这一生的历程中向世人解析了真正的十字架哲学与受难哲学,从痛苦中获得永生,在孤寂中这也许就是饥饿艺术家对耶稣的理解与坚持,两个看似毫无关联的人却在一样的孤独中完成了各自的使命。
[1] 胡志明.卡夫卡现象学[M].北京:文化艺术出版社,2007.
[2] 曾艳兵.卡夫卡的眼睛[M].北京:商务印书馆,2011.
[3] 李 军.出生前的踌躇:卡夫卡新解[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11.
[4] 弗兰茨·卡夫卡.卡夫卡文集[M].合肥:安徽文艺出版社,1997.
[5] 圣经[M].中国基督教协会,2003.
[6] 梁 工,赵复兴.凤凰的再生[M].北京:商务印书馆,2000.
[7] 郝晓艳.论卡夫卡《饥饿艺术家》的悖谬美[J].广州广播电视大学学报,2014(2).
[8] 中国社会科学院外国文学研究所外国文学研究资料丛刊编辑委员会编.卢卡契文学论文集[C].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81.
[9] 梁 工.圣经指南[M].沈阳:辽宁人民出版社,1993.
[责任编辑 袁培尧]
The Loneliness of Kafka’s Suffering: the Image Comparisonbetween Starving Artist and Jesus
LIU Xiaoxiao
(CollegeofChineseLanguageandLiterature,HenanUniversity,Kaifeng475000,China)
As the founder of the western modernism literature,Austrian novelist Franz Kafka’s shape about real details under the absurdity framework deeply roots in the hearts of the public in his works. Most of works filled with preposterous, bizarre and mysterious formed the “Kafkaesque” characteristic of the representative. The image of hunger artist in the short novel “The Starving Artist”has one thing in common with Jesus in the “Bible”: the loneliness of suffering. They were both trying to dedicated to the pursuit of the life of the enterprise, but they had widely different outcome in “I see road; I will search up and down.”
starving artist; Jesus; the loneliness of suffering; destruction and revisit
2015-10-05
刘潇潇(1991- ),女,河南睢县人,河南大学文学院在读硕士研究生,主要从事比较文学与世界文学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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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71-8127(2015)06-0087-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