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克思早期的共产主义思想及其当代价值——重读《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

陈仕伟

(江西财经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江西南昌330013)

马克思早期的共产主义思想及其当代价值
——重读《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

陈仕伟

(江西财经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江西南昌330013)

马克思在《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中认为,粗陋的共产主义者没有真正认识清楚资本主义的私有财产实质,只是简单地“形而上”地否定私有财产;因而粗陋的共产主义只能是不可实现的乌托邦。未来的共产主义社会必须是在扬弃私有财产的基础上,实现异化的复归和人的本质的最终确证。这就是马克思早期的共产主义思想。这对于我们现在的社会主义建设仍然具有重要的当代价值。

《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共产主义;异化的复归;私有财产;人的本质的确证;当代价值

马克思在《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以下简称《手稿》)中认为,在资本主义社会,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实质是一种异化的关系,将人异化为对物(尤其是资本、货币)的无上追求,最终导致了人的“类本质”的异化,将人的自由的劳动实践异化为生存的手段,人的本质的现实化表现为人的本质的丧失,将人降低到动物的水平。要将人从这种物的状态中解放出来就必须消灭私有制,才能真正消灭异化,实现人对自己劳动成果的全面占有和享有,实现人的社会性生存。因此,未来的社会发展应该是:人类史就是人的本质得到不断确证的历史。虽然此时的马克思仍有费尔巴哈人本学的痕迹,但是《手稿》中的共产主义思想对建设社会主义仍有重要的现实指导意义。

一、“粗陋的共产主义”并没有真正理解私有制的本质,而是一种历史的倒退

马克思在《手稿》中首先批判了粗陋的共产主义思想,因为粗陋共产主义者“不仅没有超越私有财产的水平,甚至从来没有达到私有财产的水平”[1]79。粗陋的共产主义猛烈地批判资本主义社会中的种种将人异化为物的丑陋现象(这是历史的进步),但是他们没有抓住资本主义的本质即私有财产。在当时的资本主义社会中,“无产和有产的对立”,已经是“劳动和资本的对立”了。资本主义的私有财产已经完全战胜了“以地产为主体的私有财产”。这就需要从私有财产的“能动关系”和“内在关系”上来理解其中的对立,即应从私有财产的发展过程来解决。资本主义的私有财产是异化发展到最高阶段的产物,其本质也就赤裸裸地表现出来了;这个表现本身也就蕴涵着矛盾本身的解决,那就是消灭私有财产。这是否定之否定的必然结果。但是粗陋的共产主义并没有认识到这一点,他们认为的共产主义是以私有财产的普遍形式出现的理想社会形态:“把不能被所有人作为私有财产占有的一切都消灭”[1]79,“用强制的方法把才能等等抛弃”[1]79,取消由于技术差异而存在的分工。这样的共产主义就是将人对“物的直接的占有”看成是人的“生活和存在的惟一目的”[1]79;将工人这个规定推广到一切人身上;这并没有从根本上否定私有财产的存在,“私有财产的关系仍然是共同体同实物世界的关系”[1]79。所以马克思认为:“用普遍的私有财产来反对私有财产这个运动是以一种动物的形式表现出来的”[1]79;这是“十分粗陋的和无思想的共产主义”[1]79,只不过是“对富裕的私有财产怀有忌心和平均主义欲望”[1]79而已。

粗陋的共产主义没有认识到,这种以普遍化的私有财产出现的共产主义是以共同体的形式否定了人的个性,是一种落后的平均主义思想。他们希望社会在没有矛盾的共同体中共同生存着一个模子出来的个人。但是这是“对整个文化和文明的世界的抽象否定,向贫穷的、需求不高的人的非自然的简单状态的倒退。”[1]79-80人的存在总是以个体的形式出现的,个体与个体之间是不可能没有差异的。莱布尼茨就曾说过:世界上没有两片完全一样的树叶。在世界上更不可能存在两个完全相同的个人,除非是抽象的人。否则就违反了辩证法。所以,粗陋共产主义完全是以一种抽象的形式出现,根本就找不到它存在的现实基础。

粗陋的共产主义没有认识到用“动物的形式表现出来”的私有财产运动,就是用“公妻制来反对婚姻”,将“婚姻转向普遍的卖淫”[1]79。“人对人的直接的、自然的、必然的关系是男人对妇女的关系。”[1]80“这种关系通过感性的形式,作为一种显而易见的事实,表现出人的本质在何种程度上对人类说成为自然,或者自然在何种程度上成为人具有的人的本质。……从这种关系就可以判断人的整个文化教养程度;……可以看出,人在何种程度上对自己来说成为并把自身理解为类存在物、人。……这种关系表明人的自然的行为在何种程度上成为人的行为,或者,人的本质在何种上对人来说成为自然的本质,他的人的本性在何种程度上对他来说成为自然。”[1]80总之一句话,人是社会的人,人的行为都具有社会性;男人对妇女的关系看成是“普遍的卖淫”实质上就是将人的行为定义为动物的无意识的本能,将男人与女人的关系理解为雄性对雌性的关系,“表现了人在对待自身方面的无限的退化”[1]80,是对人的社会性生存的彻底否定。

因此,马克思认为:“粗陋共产主义,不过是想把自己设定为积极的共同体的私有财产的卑鄙性的一种表现形式。”[1]80-81“因为它还没有理解私有财产的积极的本质,也还不了解需要所具有的人的本性,所以它还受私有财产的束缚和感染。它虽然已经理解私有财产这一概念,但是还不理解它的本质。”[1]81这样的共产主义就是乌托邦,必然会遭到马克思的无情批判。

二、共产主义就是在扬弃私有制基础上的异化复归,是人的本质的真正确证

马克思认为:“共产主义是私有财产即人的自我异化的积极的扬弃,因而是通过人并且为了人而对人的本质的真正占有;因此,它是人向自身、向社会的即合乎人性的人的复归,这种复归是完全的,自觉的和在以往发展的全部财富的范围内生成的。这种共产主义,作为完成了的自然主义=人道主义,而作为完成了的人道主义=自然主义,它是人和自然界之间、人和人之间的矛盾的真正解决,是存在和本质、对象化和自我确证、自由和必然、个体和类之间的斗争的真正解决。”[1]81

马克思认为:“整个革命运动必然在私有财产的运动中,即在经济的运动中,为自己既找到经验的基础,也找到理论的基础。”[1]82其余的“宗教、家庭、国家、法、道德、科学、艺术等等,都不过是生产的一些特殊的方式,并且受生产的普遍规律的支配。”[1]82所以,人的解放必须是在扬弃私有财产的基础上进行,而“私有财产的运动——生产和消费——是迄今为止全部生产的运动的感性展现,就是说,是人的实现或人的现实。”[1]82私有财产的运动直接构成了人的生存方式,也就决定了人的本质的确证方式。对私有财产的积极扬弃也就是对现有的人的本质的确证方式——异化——的积极扬弃,所以马克思说:“对私有财产的积极的扬弃,作为对人的生命的占有,是对一切异化的积极的扬弃,从而是人从宗教、家庭、国家等等向自己的人的存在即社会的存在的复归。”[1]82对私有财产积极扬弃必须最终体现在人的生存方式的根本转变方面。

“在被积极扬弃的私有财产的前提下”[1]82,人的生存就具有社会性质,个人的生存不仅仅是个人自己的生存,也是为了和依赖于他人的生存,这种生存在实际交往和分工中得到了确证。“社会性质是整个运动的普遍性质;正像社会本身生产作为人的人一样,社会也是由人生产的。活动和享受,无论就其内容或就其存在方式来说,都是社会的活动和社会的享受。”[1]82-83这就是与粗陋的共产主义所宣扬的“直接共同的活动和直接共同的享受”的本质区别了:粗陋共产主义这种共同的方式实质就是平均主义,寻求建立一种无差别的人类社会共同体,但是这是不可能的;而马克思的共产主义实质上就是要求人的生存超越资本主义社会中的异化生存方式,使人的生存向社会的人的生存的复归,而消灭私有财产仅仅是手段而已。

人的生存应该是社会性生存。人类与人类社会都是在劳动的基础上一起诞生的,人就是社会的存在物,人本身的存在就是社会的,“我是作为人活动的,”[1]83并且是为社会而生存的,“甚至当我从事科学之类的活动,即从事一种我只在很少情况下才能同别人进行直接联系的活动的时候,我也是社会的”[1]83,并且“我从自身所做出的东西,是我从自身为社会做出的”[1]83-84,我的所有活动都是我作为人的本质的确证。但是在私有制的社会中,人的本质被扭曲化,即并没有得到真正的确证,所以人的生存在更大程度上表现为动物的形式(尤其是在资本主义社会)。现在就是要将扭曲了的人的本质重新扭转过来,使人的生存真正具有社会性。只有这样,自然对人来说才具有实际的意义和价值,自然才会成为“我的”自然,而不是我成了“自然的奴隶”。劳动的诞生是以自然为基础的,通过劳动而生成的劳动产品就应该为劳动者自己占有、享有。但是在私有财产的条件下,劳动产品却为劳动者之外的他人所占有和享有;劳动作为人的本质应该是自由的,但是在私有制条件下,尤其是在资本主义社会中,劳动被降低为手段,人与自然的关系仍然是自然在驱使人,而不是人控制和利用自然。所以,“只有在社会中,自然界对人来说才是人与人联系的纽带,才是他为别人的存在和别人为他的存在,只有在社会中,自然界才是人自己的人的存在基础,才是人的现实的生活要素。只有在社会中,人的自然的存在对他来说才是自己的人的存在,并且自然界对他来说才成为人。”[1]83这样,才真正实现了人化的自然或人的自然:就是“人同自然界的完成了的本质的统一,是自然界的真正复活,是人的实现了的自然主义和自然界的实现了的人道主义。”[1]83

总之一句话,“对私有财产的积极的扬弃”,就是要实现人的生存向社会性的生存的复归。“对私有财产的积极的扬弃,就是说,为了人并且通过人对人的本质和人的生命、对象性的人和人的作品的感性的占有,不应当仅仅被理解为直接的、片面的享受,不应当仅被理解为占有、拥有。人以一种全面的方式,就是说,作为一个总体的人,占有自己的全面的本质。”[1]85这样,“人才不致在自己的对象中丧失自身”[1]86。因此,“一方面,随着对象性的现实在社会中对人来说到处成为人的本质力量的现实,成为人的现实,因而成为人自己的本质力量的现实,一切对象对他来说也就成为他自身的对象化,成为确证和实现他的个性的对象,成为他的对象,这就是说,对象成为他自身。”[1]86“另一方面,即从主体方面来看”……五官感觉的形成是迄今为止全部世界历史的产物。”[1]87人是自然界发展到一定阶段的产物,人具有自然的属性是不可避免的。在物我不分的状态中,人与动物是浑然一体,都是“类”存在物,人的感觉与动物的感觉是一样的,没有什么区别。但是由于人通过劳动作用于自然建立起了人类社会,人的感觉也就开始区别于动物了。人的感觉是历史的产物。所以,“社会的人的感觉不同于非社会的人的感觉”[1]87。“只有音乐才激起人的音乐感;对于没有音乐感的耳朵来说,最美的音乐毫无意义”[1]87。

对私有财产的积极扬弃就是要实现人的生存向社会的人的生存的转变,但是这一实现的前提就是要实现对私有财产的积极扬弃,即在积极肯定它的基础上的否定,是否定之否定。因此,马克思对共产主义的规定,实际上就是要在对私有财产扬弃的基础上实现异化的复归,主要是人的本质异化的复归,实现人由动物式的生存转向真正的人的生存即社会的生存。这也是异化复归的必然结果。

三、马克思《手稿》的共产主义思想的当代价值

因此,马克思在《手稿》中认为,共产主义应该实现异化的复归,在此基础上实现人的本质的确证,要达到这个目的就必须扬弃私有财产。这对我们的社会主义事业仍有重要的现实意义。

1.必须正确对待社会主义初级阶段的私有制。虽然马克思认为,要进入共产主义必须消灭私有制,但是马克思并没有彻底否定私有制,“工业的历史和工业的已经生成的对象性的存在,是一本打开了的关于人的本质力量的书,是感性地摆在我们面前的人的心理学。”[1]88马克思辩证地肯定了由于私有财产的历史作用而产生的资本主义工业社会对人的本质力量的发展与确证和对社会历史发展的积极贡献。虽然它是以异化的形式出现的,但是毕竟实现了人类社会的巨大发展。因此,在社会主义初级阶段仍然要充分发挥私有制的积极作用,以促进社会主义制度的不断巩固与完善;但是也要认识到,私有制最终是要走向灭亡的。

2.必须实现发展的成果由人民共享。马克思在《手稿》中认为,资本主义之所以不是人类社会发展的最终归宿就在于资本主义的异化。劳动人民不仅不能真正占有和享有自己的劳动成果,反而劳动人民创造的财富成了异己的力量而进一步剥削和压迫劳动人民。这样最终会导致无产阶级和资产阶级矛盾的激化,资本主义必然走向灭亡。因此,马克思从人的本质确证的视角,“揭示了社会活动应该由全体社会成员平等参与,社会活动的结果应该由全社会成员平等共享”[2]。这对于我国当前的社会主义建设事业仍然具有重要的指导价值。在社会主义初级阶段的历史条件下,如果不能实现发展的成果由人民共享,就会出现两极分化,就无法真正促进人的本质确证。因此,要“做到发展为了人民、发展依靠人民、发展成果由人民共享。”[3]15这也是社会主义与资本主义的根本区别所在。

3.必须不断促进人的全面发展。马克思在《手稿》中的共产主义理想就是要在扬弃私有制的基础上消除异化,进而实现人的本质确证。这与后来的《共产党宣言》的“人自由而全面发展”思想是一脉相承的。但是,现在我国还处于社会主义初级阶段,还不具备实现人的自由而全面发展的生产力条件,因此,江泽民指出:“促进人的全面发展是建设社会主义新社会的本质要求。”[4]294即促进人的全面发展是建设社会主义的重要价值诉求,以区别于资本主义的片面发展。胡锦涛在党的十七大、十八大报告中也多次提出要不断促进人的全面发展;同时科学发展观与人的全面发展是辩证统一:“科学发展观的第一要义是发展,关键在于人的全面发展”;“科学发展观的核心是以人为本,就是要以实现人的全面发展为目标”;“科学发展观的基本要求是全面协调可持续发展,必须坚持促进人的全面发展。”[5]

4.必须清楚认识到进入共产主义的长期性。马克思在《手稿》中指出:“共产主义是作为否定之否定的肯定,因此,它是人的解放和复原的一个现实的、对下一段历史来说是必然的环节。共产主义是最近将来的必然的形式和有效的原则。但是,共产主义本身并不是人的发展的目标,并不是人的社会的形式。”[1]93实现共产主义是一个过程 ,任何社会形态的更替都不是一个时间点的转折,而是漫长的社会历史过程。我们不能如此确定地说,今天是资本主义,明天就是共产主义了。实现共产主义是一个以不断实践为基础的浩大工程,共产主义社会的具体规定是由未来的实践解决的问题,是不断变化发展的,是不能作为既定的目标或标准来看待的。正如马克思恩格斯在《德意志意识形态》中所说:“共产主义对我们说来不是应当确立的状况,不是现实应当与之相适应的理想。我们所称为共产主义的是那种消灭现存状况的现实的运动。”[6]31共产主义是不断消灭私有制、消灭剥削的现实运动过程,而不是“确立的状况”。以此分析,建设社会主义也是一个长期的过程,必须按照人类社会的发展规律来予以持续推进,做好建设社会主义长期性的精心准备,谨防冒进。

综上分析,虽然马克思早期的共产主义理想还受到各种思潮的影响,特别是费尔巴哈的人本主义思想影响,但是实现共产主义与人类的解放这一根本目的是一贯的,这对我们建设社会主义仍有重要的现实指导意义。

[1]马克思.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1.

[2]苗瑞丹.论马克思恩格斯发展成果由人民共享思想及其现实意义[J].求实,2013(7).

[3]胡锦涛.高举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伟大旗帜为夺取全面建设小康社会新胜利而奋斗[A].中国共产党第十七次全国代表大会文件汇编[C].北京:人民出版社,2007.

[4]江泽民文选:第3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6.

[5]陈仕伟.落实科学发展观促进人的全面发展[J].胜利油田党校学报,2009(4).

[6]马克思,恩格斯.德意志意识形态:节选本[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3.

Discussion on Marx's Early Communism Ideology and Its Contemporary Value——Re-read Economic and Philosophical Manuscripts of 1844

CHEN Shiwei
(School of Marxism Studies,Jiangxi University of Finance&Economics,Nanchang 330013,China)

In Economic and Philosophical Manuscripts of 1844,Marx thought that the humble communists did not truly understand the capitalist private property but only metaphysically denied private property;so humble communism was only Utopia that could not turn to reality.The future communism society,based on sublation of the private property,must realize the alienation reversion and final confirmation of human essence.This is Marx's early communism ideology and still has important value for our present socialist construction.

"Economic and Philosophical Manuscripts of 1844";communism;alienation reversion;private property;confirmation of human essence;contemporary value

A811

A

1009-4326(2015)02-0048-04

(责任编辑 王先霞)

10.13600/j.cnki.jpsslof.issn.1009-4326.2015.02.010

2015-01-12

陈仕伟(1979-),男,江西于都人,江西财经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讲师,哲学博士。研究方向:人的哲学与科学社会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