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伯特·弗罗斯特诗歌中的乡土想象与文化机制
2015-04-09汪翠萍
汪翠萍
罗伯特·弗罗斯特诗歌中的乡土想象与文化机制
汪翠萍①
罗伯特·弗罗斯特是一位来自新英格兰乡间的农民诗人。诗人笔下的新英格兰与维吉尔创造的阿卡迪亚所具有的隐喻意义颇为相似,传达出诗人对理想社会和真挚情感的向往之情。新英格兰世界不仅是弗罗斯特诗歌创作的灵感和素材来源之地,也是诗人在现代文学群体中确立自己文化身份,重塑美国自新大陆被发现以来所传承的文化精神的关键所在。弗罗斯特发现了他熟悉的乡土生活所具有的意义和价值,是现代文学史上一位当之无愧的重要诗人。
弗罗斯特;新英格兰;乡土想象;文化机制
纵观西方文化史,从 《圣经》中的伊甸园、柏拉图的理想国直到文学作品中的乌托邦,人类对美好社会的想象和构思代代相承。在中国文学史上,《诗经·硕鼠》一诗寄托人们对没有剥削压迫的 “乐土”的神往,老子构想远古时代“小国寡民”的社会,庄子构建 “至德之世”,陶渊明也在 《桃花源记》中构建一个 “童孺纵行歌,斑白欢游诣”的社会。人们普遍将社会的理想放在过去或者未来,以表达对当下现实的疏远和背离,尤其在世事纷乱、社会动荡的年代,人们越发怀有对没有争斗杀戮,大地欣欣向荣,万物茁壮成长的环境的向往。对美好社会的构想成为一种传统,积淀在人们的内心深处,这或许是罗伯特·弗罗斯特 (Robert Frost,1874~1963)诗歌能够持久地赢得读者推崇的一个原因所在。
阿兰·布鲁姆认为:“对诗歌的需求,是人类灵魂中最有启示性的因素。”①[美]阿兰·布鲁姆:《巨人与侏儒》,秦 露等译,北京:华夏出版社,2003年,第46页。弗罗斯特的诗歌超越时空的限制,备受世人青睐,尤其是在工业化、城市化和现代化进程中,农村正在被主流社会抛弃和遗忘,诗样的田园正在现代人的生活中消失,弗罗斯特却以笔下的诗歌重塑一种乡土想象,这正迎合人类灵魂深处对启示意义的需求。
一、农民诗人罗伯特·弗罗斯特
弗罗斯特不是将农民作为一个相对立于知识分子的 “他者”形象来描述,而是亲身融入农业劳动当中,选择当个平凡的农民,即使成名后返回美国,诗人依旧选择在农场里生活。
弗罗斯特将农民的朴实与诗人的气质发挥得淋漓尽致,在都市化一路高歌猛进、席卷大地的时代,他怀着对乡土的情感与记忆,将乡村景物和农耕生活作为一种独特的诗歌审美对象。有评论者提到: “每一个世纪都有一个或几个社会的、艺术的和道德的中心地带……但总有一些文学远离这种中心,而描写乡村地带、社会的底层和普通百姓的日常生活。”②Bryan Loughrey(ed.),The Pastoral Mode:A Casebook,London:Macmillan,1984,p.135.作为一位 “农民诗人”,弗罗斯特虽然在英国的文学中心伦敦成名,但他的绝大多数自然诗以乡间常见景物、日常生活中的经历或诗人躬耕后的感受为题材,或写景或抒情,无不以乡村为背景。例如 《补墙》(“Mending Wall”)叙述乡村猎人们的狩猎行为,“墙” “野兔”和 “猎犬”构成一幅乡村所特有的风景图画; 《摘苹果》 (“A fter App lepicking”)一诗将采摘苹果这样司空见惯的寻常之事纳入诗中,并且没有做任何诗性的装饰和美化,以白描式的手法,借 “木桶”“梯子”和“苹果”这些静物来阐述一种劳作的过程;在《雪夜驻马在林边》 (“Stooping by Woods on a Snowy Evening”)一诗里小马的抖摇动作与林中的寂静相互映照,更加衬托出这片冰雪覆盖而迷蒙幽深的林子的寂静。③Robert Frost,Robert Frost:Collected Poem,Prose,and Plays,Richard Poirier and Mark Richardson(eds.),New York:Library of Ameri⁃ca,1995,p.207.在 《规矩》 (“The Code”)一诗中,诗人讲述雇工们在河边的草场上干活,他们把摊晒的干草收拢起来,堆成草垛。①Robert Frost,Robert Frost:Collected Poem,Prose,and Plays,Richard Poirier and Mark Richardson(eds.),New York:Library of Ameri⁃ca,1995,p.71.《茅草屋顶》(“The Thatch”)、《最后一片牧草地》(“The Last Mowing”)等诗歌的标题就已显示出诗人从乡村世界里取材,并借此表现一种微妙的情感。②Robert Frost,Robert Frost:Collected Poem,Prose,and Plays,Richard Poirier and Mark Richardson(eds.),New York:Library of Ameri⁃ca,1995,p.243.随着弗罗斯特成名后盘桓在一个个大城市,历经来自家庭和社会的种种坎坷和磨难,早年的乡土感情逐渐沉到心灵深处,构成弗罗斯特一生抹不掉的乡土情结。这种乡土情怀对诗人的创作起着潜移默化的作用,无论世界怎样随着时空的推移而变化,乡土中富于象征性的事物始终能给予诗人启迪。
弗罗斯特常被称作 “新英格兰的农民诗人”,是 “从华兹华斯到威廉·卡洛斯·威廉斯的中转站,是朗费罗之后最孚众望的美国诗人”。③车成安:《外国文艺思潮辞典》,长春:吉林教育出版社,1990年,第34页。米沃什曾感叹:“很难理解一个国家怎能产生3位如此不同的诗人:沃尔特·惠特曼、艾米丽·狄金森和罗伯特·弗罗斯特。”④[波]切斯瓦夫·米沃什:《米沃什词典》,西 川等译,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04年,第116页。米沃什充分意识到这3位诗人在美国诗歌历史中的地位,及他们之间存在的种种差异。惠特曼栖身于用钢铁和水泥建造的大都市纽约,以狂放而豪迈的笔调纵情讴歌美国的自由、平等和民主,狄金森则沉浸在自己的隐逸生活之中,以近乎 “婉约”的气质关注生与死、爱与爱人、美感与自然等神秘的内心情感,而弗罗斯特在探索美国本土诗歌特色时,着力表现一片乡村自然世界。弗罗斯特曾说他最喜欢的工具是镰刀、斧头和笔,这代表了他的3种生活方式,即用镰刀割草,用斧头伐木和用笔写作。弗罗斯特热爱乡村环境,体验农耕生活,在自然界当中寻找代表象征意象的具体事物,创作出朴素简单、清新自然又寓意复杂的诗歌。
二、阿卡迪亚式的乡土想象
弗罗斯特一生中的大部分时间在新英格兰乡村中度过,“弗罗斯特与新英格兰之间的关系是理解他诗歌的关键所在,而他诗歌的意义在这种联系中蔓延出来”。⑤Deirdre Fagan,Critical Companion to Robert Frost:A Literary Reference to His Life and Work,New York:Facts on File,2007,p.394.弗罗斯特直接或间接地描述新英格兰世界,展现了这里的景物和人情,以及叙述者在其中体味到的欢乐。
但弗罗斯特笔下的新英格兰并不完全是一个真实的地域,而是诗人运用写实与虚构的手法构建出的阿卡迪亚世界。维吉尔在 《牧歌集》(Eclogue s)中创造了阿卡迪亚,其重要特征在于它不是神话的杜撰,而是一个现实的地方,诗人结合现实与虚构的表现方式将其理想化,使其成为美好的牧人王国。弗罗斯特的新英格兰与维吉尔的阿卡迪亚具有相似性,有评论家指出,“弗罗斯特同前人维吉尔和忒奥克里托斯一样,从乡村的、 ‘纯朴的’角度去评论更广大的世界”。⑥[美]埃默里·埃利奥特:《哥伦比亚美国文学史》,朱通伯等译,成都:四川辞书出版社,1994年,第786页。美国当代文化史家列奥·马克思明确指出弗罗斯特在西方牧歌历史上的重要位置:“假如我要按时间顺序讲述所有牧歌理想的重要细节,我应该以美国思想进入欧洲思维的时刻开始,以现在即1963年罗伯特·弗罗斯特的去世结束。”⑦Leo Marx,The Machine in the Garden:Technology and the Pastoral Ideal in America,New York:Oxford University Press,1964,p.4.有评论者认为,“从维吉尔以后,牧歌一直关注于现实世界与想象世界之间的张力”。⑧Bryan Loughrey(ed.),The Pastoral Mode:A Casebook,London:Macmillan,1984,p.9.牧歌中的世界与现实世界之间存在着一种隐喻式的关系,表达的是人们对现实的构想。维吉尔重视阿卡迪亚世界中的经验现实部分,但并不是为了突出现实生活中的细节,而是为了在阿卡迪亚世界中追求一种既源于现实生活又远离残酷现实的真切情感。
这种情感正是弗罗斯特诗歌一直强调和追求的。他的诗歌并不是为了刻画新英格兰乡村世界的真实生活细节,而是向读者道出一种婉转、细腻而沁人心脾的情感。尽管他的诗歌中没有美丽的牧羊女、漫游的羊群、原野上的雏菊或一丛丛紫罗兰,然而正如莱伦指出,弗罗斯特作为一位牧歌诗人所取得的成功 “源于弗罗斯特在牧歌结构中发现了一种新的基础,可以用来探讨乡村的现实”。⑨Bryan Loughrey(ed.),The Pastoral Mode:A Casebook,London:Macmillan,1984,p.247.弗罗斯特继承了牧歌借乡村景物传达诗人对理想社会和真挚情感的向往之情这种诗歌模式。弗罗斯特描写乡间生活的诗歌众多,其中,《牧场》(“The Pasture”)一诗具代表性。在这首看似简单直白的诗歌里,弗罗斯特以充满诗情画意的笔调描写清泉、树叶和小牛,营造出一种典型的牧歌神韵和境界,其中洋溢着爱与新生。而叙述者邀请诗中的 “你”一起来到他的乡村事务中,他将要牵着小牛,前去清理牧场的泉源。诗中的泉源等意象在读者眼前展现了一片林木葱茂、牧草萋萋的景象,这里的小牛和它的母亲相互依赖,代表着波士顿以北沃野上绵延不绝的生命,暗示了牧场的光明前景。而叙述者牵着小牛,去耙净飘落在水中的树叶,这种简单而温馨的场景表明人与自然相互依赖,自然秩序与人类秩序之间建立起一种和谐的氛围。而诗人强调 “我不会去太久”,邀请 “你也来吧”。诗人将作为叙述者的 “我”与作为被邀请者的 “你”并列放置,使叙述者与 “你”乃至读者大众形成一种诗内诗外浑然一体的语境。①Robert Frost,Complete Poems of Robert Frost,New York:Holt,Rinehart and Winston,1958,p.1.在这种气氛轻松、充满自信的语境中,叙述者与 “你”对话,在保持诗人自己独特声音的同时,发出了一种亲切的召唤。而诗中所召唤的 “你”既可以指弗罗斯特的妻子、家人或朋友,也可以指诗歌的读者,更可以指在现代都市中生活的广大人群,召唤人们从纷繁琐碎的生活中脱身片刻,来到这片静谧的世界,享受一下简单纯朴的生活。
弗罗斯特对农村生活的亲身体验培养了他对乡村的特殊感情,这使得他不仅描写乡村而且认同那里的生活,以最纯粹简洁的方式引领读者进入这片新英格兰的牧歌世界。尽管自然不能总是提供一种抚慰和解药,但是凡有自然之处就存在着希望。在这里有天真烂漫的主人公、作为思考者的叙述者、采摘野花的少女或是去泉边汲水的“我们”,有郁郁葱葱的景色、林间绿地、隐蔽的山谷、潺潺的溪水和明亮的月光。这些事物构成弗罗斯特笔下的新英格兰,在读者面前展现了一个富于象征意义的优美画卷。
三、新英格兰乡土的文化机制
弗罗斯特描述新英格兰世界,但诗人并没有构建出一个像 “约克纳帕塔法”体系那样代表地域特征的神话王国,除了在地方志式的 《新罕布什尔》等诗篇中呈现一些真实场景之外,留给读者的只是一些关于新英格兰的模糊印象。伊瑟尔认为文本世界具有二重性,一方面是极为具体的,足以让人们感知大千世界和芸芸众生的存在,另一方面是一个貌似真实的替代品而已,因为它毕竟只是虚构的产物。②[德]沃尔夫冈·伊瑟尔:《虚构与想像:文学人类学疆界》,陈定家等译,长春:吉林人民出版社,2003年,第30页。新英格兰作为连接荒野与城市的中间地带,是兼具真实性与虚构性的世界,对弗罗斯特而言,具有重要的文化意义。
弗罗斯特于1912年卖掉德里农场,携全家漂洋过海,从堪称文化荒漠的美国到达当时文化相对繁荣和稳定的英国伦敦,去寻求伦敦文学界对他诗歌的评鉴和承认。当作为主体的英国文化与处于弱势的美国文化相碰撞之际,庞德发表了《我的祖国》 (Patraia Mia,1912~1913),一方面不遗余力地鞭笞美国和美国诗人,痛斥美国的文化商业系统和 “枯死的杂志”,另一方面以意大利文艺复兴运动为楷模,希望在美国再创一个意大利的威尼斯,发起一场 “美国复兴运动”。与庞德相比,弗罗斯特在面对文化冲击时选择“退隐”。弗罗斯特将旅居英国期间居住的地方视为他在德里农场的家,在这里创作大量诗作,流露出对新英格兰乡村的温馨想象和强烈的思乡之情。弗罗斯特与庞德之间的重要差别不仅仅在于二者性格上的差异,更在于他们对自我身份认同的不同表现方式。庞德视美国为诗歌的沙漠地带,选择继续 “流亡”,从英国到意大利,以强烈的情感强调自我。弗罗斯特则与此相反,作为已经置身于英国的移居者、边缘人和乡下人,他将自己的文化身份和价值观念融入自己的诗歌创作中,在异域他乡和现代都市里更加精心地构筑和守护自己那片纯洁、温情和神圣的新英格兰家园。
新英格兰地带不仅是弗罗斯特诗歌创作的灵感和素材来源之地,也是诗人在现代文学群体中确立自己文化身份的关键所在。弗罗斯特常常以少年记忆中的白桦树、暴风雪、爬树以及在树枝上摇荡等印象作为诗歌的表现对象,塑造一个个温馨的意象。每一位成熟的诗人都有自己独特的意象体系,例如屈原以香草、美人,展现他高洁的品格,李白以长风、明月,体现他奔放不羁、潇洒豪迈的气质,马拉美汲取莎乐美或罗马神话,克莱恩则选择布鲁克林大桥来构建美国当代熙熙攘攘的生活场景。而与这些诗人所不同的是,弗罗斯特抽取大千世界里的诸多实物作为诗歌表现的意象,无一遗漏地描写新英格兰乡村的牧场、树林、河流、溪水、落叶、花草、鸟儿和乡间小道等普通的事物,以及刈草、撒种、修墙、摘苹果等日常生活中的诸多细节和琐碎小事。对维吉尔及其同代人而言,在农事诗中采用养蜂养牛等题材是成功的,但是今天的诗人却不再致力于表现这些题材。所以,当人们对农事诗表现出鄙夷不屑时,弗罗斯特这些描写乡土生活的诗歌不可避免地遭受到很多人的非难,难入批评家的法眼。然而,弗罗斯特执著地选择一条人迹稀少的路行走。当同时代的庞德、艾略特、史蒂文斯等去伦敦、巴黎和纽约创作现代诗歌时,诗人则喜欢在新英格兰购置农田,将生命的根须扎在这里。当他晚年独自居住在弗蒙特的农场,在自己营建的小屋门廊里眺望落日时,这种归依故乡的热情仍然不减当年。弗罗斯特在诗歌创作中,通过实实在在的观察,将故乡平淡无奇的事物用诗歌的语言表述出来,并试图通过乡村生活和自然景色,面对和回应那个时代所面临的问题,这或许是弗罗斯特创作诗歌时所选择的策略。弗罗斯特这样做有助于扭转每个人都到现代工业城市中阐述现代性理解的趋势,促使读者在现代主义文学特别是现代主义诗歌中挖掘美国文学发展的 “另一传统”,即在艾略特等主流现代派作家之外寻找别样的声音。弗罗斯特日益被纳入现代派作家的行列,与庞德、艾略特等诗人齐名,甚至被布罗茨基认为 “弗罗斯特是比艾略特更深刻的诗人”,①[美]约瑟夫·布罗茨基,所罗门·沃尔科夫:《布罗茨基谈话录》,马海甸等编译,北京:东方出版社,2008年,第90页。在美国现代文学史上占据了独特的位置。
弗罗斯特选择新英格兰这片土地,也试图在这里重塑美国人自新大陆被发现以来所承传的文化精神。当代美国学者罗谢尔·约翰逊等人认为:“当欧洲第一支探险队和航海者发现美洲新大陆的航线时,用文学描述这片土地的尝试也同时开始。”②Patrick Murphy(ed.),Literature ofNature:An International Sourcebook,Chicago:Fitzroy Dearborn Publishers,1998,p.3.弗罗斯特在 《移民》 (“Imm i⁃grants”)一诗中就描述了越来越多的人聚集到这个大陆上。③Robert Frost,Complete Poems of Robert Frost,New York:Holt,Rinehart and Winston,1958,p.333.无论是欧洲探险者对北美新大陆的极力渲染,还是清教徒赋予新英格兰的精神意义,甚或是美国本土作家们对乡村生活的构想,都代表着人类对一片未受玷污的地域的理想和想象。人类对自然、荒野和乡村的描述随着爱默生、梭罗将其上升到哲学和神学的高度,被后世美国作家所继承。
而对弗罗斯特来说,人类对一个地方进行的想象性构建沉淀在他的意识深处,使他有意无意地从自己的生活经验出发致力于再现美国本土的美好想象。弗罗斯特生活的时代,正是美国经济发展日新月异,科学技术突飞猛进的年代,技术的进步、机械的改良并没有给人们带来感情上的满足和有意义的价值准则。许多来自下层社会的作家诸如德莱塞等描述了这一时代人们无所适从,生活困顿,纯朴人性被金钱欲望磨灭,人类良知被放逐的种种悲剧。而在20世纪的文化幻灭与反思的背景下,弗罗斯特在诗歌里创造了山林溪水、绿茵牧场和野草花卉,正如他在 《轻松地迈出重要的一步》 (“A Serious Step Lightly Taken”)一诗里写道: “为我们的姓氏在此牧耕/远离喧嚣但非绝离尘世”。④Robert Frost,Complete Poems of Robert Frost,New York:Holt,Rinehart and Winston,1958,p.508.弗罗斯特的出现恰如一缕清风,一丝春雨,有助于驱散弥漫在人世间的一股铜臭,滋润人们日渐干涸的心灵。弗罗斯特本人曾说: “我来到城市并没有获得激情,而是远离了自然培育起来的激情。”⑤Lawrance Thompson,Robert Frost,Minneapolis:University of Minnesota Press,1959,p.20.而对于不少离开乡村迁居城市的读者来说,瞬息万变的商品、纵横交错的街道和密密麻麻的陌生人群这些纷乱喧嚣的都市意象不断地将人撕成碎片,城市生活的压抑和痛苦使他们常常恋恋不舍地回顾往昔简单的农村生活。对他们而言,自然意味着纯朴、和平、美丽和神奇,而他们正好在弗罗斯特诗歌里找到最为恰当、简单和直接的表述。弗罗斯特重拾了 “新大陆”所具有的诗意想象,使得都市中历经现代性思维浸染的人们在他诗歌中发现了消逝的乡村生活和淳朴人性,并在一定程度上满足了大众对文学阅读的心理期待。或许正因为如此,弗罗斯特被美国民众视为本土英雄、理想主义者和乐观主义者,在其晚年时期被誉为 “圣哲”,并 “成为美国诗坛中最受公众欢迎的诗人”。⑥Deirdre Fagan,Critical Companion to Robert Frost:A Literary Reference to His Life and Work,New York:Facts on File,2007,p.378.
弗罗斯特从自身作为一位农民的生活经历出发,把故乡的自然风情、生活琐事或个人情感写入诗歌中。当他旅居异域他乡或者栖身繁华都市时,有意识地将新英格兰世界纳入自己整体人生视野来认识,使之不再是一种真实的客观性存在的再现,而是诗人一种主观性的表达,成为弗罗斯特精神的资源宝库,或是他对世事和人生进行思考的起点。诗人笔下的新英格兰与牧歌中的阿卡迪亚所具有的隐喻意义颇为相似,使新英格兰成为阅读其诗歌的核心。可以说,从描摹原型的新英格兰到审视文化意义上的新英格兰,弗罗斯特成就了新英格兰意象,以质朴的乡村景观和真实的生命形态使其成为一种具有乌托邦意义的文化范式。弗罗斯特发现了熟悉的乡土生活所具有的意义和价值,是现代文学史上一位当之无愧的重要诗人。
(责任编辑 张 健)
国家社会科学基金项目 “西方牧歌发展的历史与哲学之思”阶段性成果 (15CWW 029)
汪翠萍,长安大学文学艺术与传播学院讲师、博士 (陕西西安,71006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