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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谈《黛西蕾的婴孩》中的隐含作者
——与申丹教授商榷

2015-04-08王峥

首都外语论坛 2015年1期
关键词:阿尔芒血统北京大学出版社

王峥

也谈《黛西蕾的婴孩》中的隐含作者
——与申丹教授商榷

王峥

申丹教授认为美国女作家肖邦的短篇小说《黛西蕾的婴孩》在潜文本中宣扬了白种人比黑种人优秀的种族偏见,以往的评论家因为受到阐释成见的影响而对此视而不见。本文通过对文本细读质疑了申丹教授的论点,并通过澄清申丹教授反复使用的“隐含作者”这一术语的内涵,说明了文学阐释的多元性,指出以“隐含作者”为理论依据来排斥其他阐释的做法是不正确的。

隐含作者种族歧视阐释的多元性

《黛西蕾的婴孩》 (Désirée's Baby)是美国小说家Kate Chopin(1850—1904)的短篇小说名作,讲述了美国内战之前发生在南方奴隶主家庭中的一个悲剧。黛西蕾是一名来历不明的弃儿,被奴隶主夫妇养大成人后嫁给了年轻的奴隶主阿尔芒。最初阿尔芒对黛西蕾宠爱有加,但在发现她生下的婴儿不是白种人之后,阿尔芒对妻子施以冷暴力,认为黛西蕾隐藏的黑人血统玷污了白人家族的名誉。德西蕾极力辩白但毫无用处,被迫抱着孩子离家出走。阿尔芒在焚烧妻子遗物时,发现了他从未谋面的母亲写给他父亲的信,才得知原来自己有来自于母亲的黑人血统。

在西方学术界对这一作品的研究中,大多数学者都认为“这是反男权压迫和种族压迫的进步作品。黛西蕾代表了受双重压迫之害的形象,作品莫泊桑式的出人意料的结局强有力地说明种族主义是如何不合情理”①申丹:《叙事、文体与潜文本——重读英美经典短篇小说》,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9年,第114页。。然而,申丹教授却提出了与众不同的观点。她运用“整体细读”的方法,发现小说中的潜藏文本其实传递了与表层文本截然不同的信息,暗示黑人的种族劣根性才是造成黛西蕾悲剧的真正原因,在白人的庇护下,黑人奴隶其实过着幸福的生活②申丹:《叙事、文体与潜文本——重读英美经典短篇小说》,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9年,第124页。。

这个令人耳目一新的诠释极大拓展了作品的阐释空间,申教授坚持从小说文本中寻求证据,不盲从西方学者的独立学术精神也非常令人钦佩。然而,笔者在细读了文学文本和评论文献之后,却无法得出与申教授相同的结论。为了深入探讨申教授的观点,本文先将其结论和论据与文本中的具体细节相互对照,指出其中的矛盾所在,然后通过澄清申教授多次使用的“隐含作者”这一术语的内涵,从理论的层面说明对文学作品的阐释应该是多元的,被申教授排斥的其他观点自有其存在的合理性。

一 文本中是否存在真白人与真黑人的根本对立?

申丹教授基于黛西蕾实际为白人的假设,通过对比以阿尔芒及其母亲为代表的黑人和以黛西蕾、黛西蕾的养父母、阿尔芒的父亲为代表的白人,发现小说中存在着“真白人与真黑人之间的两种根本对立”③申丹:《叙事、文体与潜文本——重读英美经典短篇小说》,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9年,第115页。,并由此得出结论,《黛西蕾的婴孩》的潜文本是在宣扬“白人的种族优势和黑人的种族劣势的差异”①申丹:《叙事、文体与潜文本——重读英美经典短篇小说》,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9年,第124页。。为了考察这一颠覆性阐释的合理性,笔者先分析种族对立是否存在文本依据,再讨论其假设是否可靠。

申教授揭示的第一种对立是白人和黑人在种族歧视态度方面的差异。她认为,小说中的白人没有歧视有色人种,而有色人种却歧视自身的血统②申丹:《叙事、文体与潜文本——重读英美经典短篇小说》,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9年,第116页。。的确,属于有色人种的阿尔芒和保姆都有种族歧视的行为,但是小说中的白种人是否真的没有表现出种族歧视呢?如果读者仔细阅读小说,就会发现白人的种族歧视观点也是根深蒂固的,只不过表现得较为含蓄而已。

首先,被申丹教授一直作为白种人代表的黛西蕾也是种族主义者。她的种族歧视态度没有表现为虐待黑人的行为,而是体现在思想观念上。虽然黛西蕾不喜欢丈夫阿尔芒虐待黑人,但是她没有独立的道德判断标准,个人喜好完全依赖于丈夫的情绪,不管丈夫如何对黑人施暴,她始终都爱丈夫。所以,黛西蕾只是对丈夫施暴的场景感到恐惧,而对丈夫的种族压迫暴行并没有感到反感。我们无法以此来断定黛西蕾不是种族主义者。

当读者继续读下去之后,却不难发现女主人公也有着根深蒂固的种族偏见。黛西蕾突然发现儿子混血小孩之间有相似性时,她的血液似乎结成了冰,脸上出了一层汗:“The blood turned like ice in her veins,and a clammy moisture gathered upon her face”③Kate Chopin,Désirée's Baby,p.183.。这种反应显然说明黛西蕾对黑人血统感到耻辱。接下来,黛西蕾在丈夫面前竭力证明自己的白种人身份,情绪几乎失控,她又给养母写了一封求救信,恳请养母证明自己的白人血统:

“My mother,they tell me I am not white.Armand has told me I am not white.For God's sake tell them it is not true.You must know it is not true.I shall die.I must die.I cannot be so unhappy,and live.”④Kate Chopin,Désirée's Baby,p.184.

在信中,黛西蕾明确说明,丧失白人身份让她痛不欲生。这种痛苦充分说明了她对有色人种的鄙视,因此黛西蕾和自己的丈夫一样,也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种族主义者。后来黛西蕾选择带着孩子离家出走甚至自杀,也在很大程度上是因为黑人的种族身份让她丧失了活下去的勇气。如果她不受种族歧视观念的影响,自然能相信自己和儿子存在的价值,回到愿意庇护她的养父母身边。因此,黛西蕾也是自身种族偏见的牺牲品。

申丹教授在论证潜文本中的“黑白对立”时,认为“黛西蕾本人也对黑奴慈爱有加”①申丹:《隐含作者、叙事结构与潜藏文本——解读肖邦〈黛西蕾的婴孩〉的深层意义》,载《北京大学学报》,2005年第5期,第107页。。然而,除了上文提到过的关于不喜欢丈夫虐待黑奴的段落,笔者没有在文本中找到任何黛西蕾“善待”黑奴的证据。综上所述,黛西蕾其实与带有黑人血统的丈夫一样,坚信白人比黑人优越,两人只是在对待黑人的行为方面有所不同,所以,两人之间并不存在“种族歧视”方面的对立。

其次,被申教授用来和阿尔芒对比的白人奴隶主 (阿尔芒的父亲和黛西蕾的养父母)很可能也是种族主义者。诚然,阿尔芒的父亲娶黑人女子为妻,宠爱有黑人血统的儿子,对黑奴也比较仁慈,但是这是否足够证明老欧比尼(阿尔芒家的姓氏)创造出了“既无种族歧视,也无种族压迫”的天地②申丹:《叙事、文体与潜文本——重读英美经典短篇小说》,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9年,第121页。?众所周知,种族歧视的观念不是仅体现于对外在行为,也体现在思想意识里。阿尔芒的父亲不敢公开妻子的真实身份,甚至连儿子都不告诉,其实就是对种族歧视观念的屈服。黛西蕾的养母是较早发现外孙带有黑人血统的人,但她也不敢直接告诉黛西蕾,而且在养女最需要帮助时,并没有亲自来接女儿,只是回了一封短信,让她自己抱着孩子回娘家。这是否是因为养女的黑人血统让这位女奴隶主感到丢脸,所以不敢直接出面保护女儿?种族歧视的观念、白人至上的价值观是隐性的、不易从外部举止观察出来的。再和蔼的奴隶主仍然是种族主义者,这恐怕也是事实。

申教授提出的第二种黑白对立涉及人品的差异,具体表现为:“(1)白人老农场主与混血新农场主之间的性格对立;(2)白人妻子与混血丈夫之间的性格对立;(3)白人少妇与黑人婆婆 (以及白人养母与黑人婆婆)之间的性格对立”①申丹:《叙事、文体与潜文本——重读英美经典短篇小说》,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9年,第116页。。笔者认为,这三组对立中,前两种都表面成立,但是却可以有血统论以外的归因,而第三组对立则难以成立。阿尔芒性情残暴,不仅虐待黑奴,还造成了黛西蕾母子自杀的悲剧,与父亲和妻子温和的性格截然不同,这是不争的事实。但是,阿尔芒的问题是否只能归结于其黑人血统,而不能归结为其家庭环境(by nature or by nurture)?对于这个问题,不同的读者恐怕会给出不同的答案。

申丹教授认为,作者在小说中用“imperious and exacting nature”②Kate Chopin,Désirée's Baby,p.182.来描述阿尔芒,其中“‘nature’ (秉性)一词暗示阿尔芒的低劣性格是与生俱来的”③申丹:《隐含作者、叙事结构与潜藏文本——解读肖邦〈黛西蕾的婴孩〉的深层意义》,载《北京大学学报》,2005年第5期,第103页。。其实,“nature”一词不一定非得指所谓“遗传的种族特征”,而也可以指“The fundamental character or disposition of a person;temperament”④“Nature.”The American Heritage Dictionary of the English Language.4thEd.Boston:Houghton Mifflin Harcourt,2000.,即人的性情或性格。这种性格问题完全可以从阿尔芒的成长过程中找到原因。阿尔芒从小生活在没有母亲的环境里,父亲对黑奴都非常纵容,对缺乏母爱的儿子自然会娇惯,所以阿尔芒形成傲慢、严苛的性格也并不为怪。如果我们再考虑故事发生时的历史背景,也应该理解阿尔芒暴虐行为背后的原因。申丹教授在自己的论文里,就引用了美国学者的不同观点:“阿尔芒的残忍源于害怕自己的黑人血统被发现,从而被剥夺继承权,甚至根据当时的法律而沦为奴隶…… (他也是)被社会环境扭曲了性格的受害者”⑤申丹:《隐含作者、叙事结构与潜藏文本——解读肖邦〈黛西蕾的婴孩〉的深层意义》,载《北京大学学报》,2005年第5期,第107页。。然而令人遗憾的是,申丹教授并没有具体分析为什么这种从社会环境而不是从血缘角度来解读文本的观点是错的。

至于第三组对立,即黛西蕾及其养母是负责任的白人,而阿尔芒的母亲是不负责任的黑人,这似乎更难从文本中找到依据。小说第7段中写道:“old Monsieur Aubigny having married and buried his wife in France,and she having loved her own land too well ever to leave it”①Kate Chopin,Désirée's Baby,p.181.。也就是说,阿尔芒的法国母亲因为太爱祖国而无法到美国南方来相夫教子。申丹教授敏锐地指出,即便作为一种借口,隐含作者也完全可以使用中性的“非常”一词,而不用带有明显贬义的“副词‘too’(‘太’、‘过于’)”②申丹:《叙事、文体与潜文本——重读英美经典短篇小说》,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9年,第119页。,所以这句话可以被理解为是对阿尔芒母亲的变相指责。

然而,读者不难发现,这句话应该是通过黛西蕾养母的叙述眼光转述阿尔芒父亲的说法,而不是小说中选择性全知的第三人称叙述者的话语,因为这与小说最后一段通过亲笔书信来展现的阿尔芒母亲的形象自相矛盾——“‘But,above all,’she wrote,‘night and day,I thank the good God for having so arranged our lives that our dear Armand will never know that his mother,who adores him,belongs to the race that is cursed with the brand of slavery’”③Kate Chopin,Désirée's Baby,p.186.。笔者认为,隐含作者之所以在采用直接引语来展现这个“莫泊桑式的”出人意料的结尾,而不是用间接引语或言语行为叙述体,是要达到两个目的。一是为了让读者直接体验阿尔芒读信时的惊讶,二是为了刻画阿尔芒母亲这个在小说中一直“隐身”的人物。我们读后的第一印象是,阿尔芒的母亲虽然是生活在19世纪的黑人,却受过良好的教育,语言规范,文字表达能力很强,这在当时是很难得的。她用了“our dear Armand”和“his mother,who adores him” (斜体为笔者所加)两个表达法,充分表现了自己对丈夫和儿子的爱。然而,尽管非常热爱丈夫和儿子,她却感谢上帝做出让母子永不相认的安排。反复通读全句,我们不难体会到一位饱受奴隶制所害的黑人母亲被迫与丈夫和儿子分居的酸楚。这恰恰说明,阿尔芒的母亲是一位满怀对亲人的责任感、为保全儿子的白人身份而甘于“自我流放”的女性,这与所谓“不负责任”的黑人形象实在大相径庭。

因此,上文提到的那句话只能是老欧比尼对妻子“海外分居”给出的解释。通过把责任推到谁也没见过的亡妻身上,老欧比尼既可以赢得同情,又可以抬高儿子的身份,造成亡妻是不愿来美国南方农村生活的巴黎贵妇的假象。阿尔芒的父亲这么措辞,自有其苦衷,不能视为是隐含作者对阿尔芒黑人母亲的指责,因此也不能将其视为黛西蕾及其养母的对立面。

恰恰相反,阿尔芒母亲还有着与儿媳相同的优点。第三人称叙述者在转述阿尔芒母亲的信时,写道:“She was thanking God for the blessing of her husband's love(她感谢上帝赐给她丈夫的爱)”①Kate Chopin,Désirée's Baby,p.186.。字里行间流露的对丈夫的恭敬与感激,与黛西蕾对阿尔芒的态度如出一辙:“When he smiled,she asked no greater blessing of God(他笑的时候,她不会向上帝要求更大的恩典)”②Kate Chopin,Désirée's Baby,p.182.。作者使用了相同的两个词“blessing”和“God”,这似乎是在提醒读者,婆婆和儿媳既是虔诚的基督徒,也是符合当时男权社会规范的好妻子。由此,笔者得出了和申丹教授相反的结论,隐含作者不但没有谴责阿尔芒的黑人母亲,反而含蓄地赞扬了她隐忍谦恭的优秀品质。如果申教授关于黛西蕾是白人的假设成立的话,那么这种婆媳间的相同之处,是否也可以作为黑人与白人不存在品质差异的证据呢?

申丹教授还指出,阿尔芒也带有“不负责任”的性格特点③申丹:《叙事、文体与潜文本——重读英美经典短篇小说》,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9年,第120页。,具体表现为黛西蕾富于责任感的白人养父提醒阿尔芒要考虑未婚妻身份不明的问题,而阿尔芒却表示无所谓。其实,这种态度完全可以用种族以外的原因加以解释。阿尔芒年轻、缺乏经验,自然不会像黛西蕾的养父那样老于世故,况且第三人称叙述者已经告诉读者,一见钟情是欧比尼家族在爱情方面的传统,一旦恋爱就像“被手枪击中一样”④Kate Chopin,Désirée's Baby,p.188.。所以,阿尔芒的态度最多也只能算是年轻人陷入情网时常见的冲动,而不能被扣上“不负责任”的帽子。

通过对文本的细读,笔者发现所谓“白优黑劣”的人种对立并不存在。阿尔芒作为负面人物,确实与其他人物之间存在着很大差异,但是这些差异应该是由多种原因造成的。非要从种族主义的单一维度来解释这些差异,而排除其他阐释维度,目前似乎还没有令人完全信服的理由。

现在我们再来审查申丹教授立论的基础,即黛西蕾其实是“被误认为是混血儿”的白种人①申丹:《叙事、文体与潜文本——重读英美经典短篇小说》,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9年,第115页。,黛西蕾作为白人的优秀品质和阿尔芒作为黑人的拙劣品质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令人遗憾的是,小说文本中没有任何证据表明黛西蕾是纯种白人。结尾处对阿尔芒混血儿身份的揭露,只是说明阿尔芒应该对儿子的肤色负有一定的责任,而不能证明黛西蕾拥有纯正的白人血统②为了确认这一观点,笔者特意请教了一位医学博士。。也许婴儿的黑人血统来自双亲,也许只来自父亲。黛西蕾可能是白种人,但这只是读者的一种假设而已,不能因此而排除其他假设。如果将其作为唯一正确的观点,那不仅会削弱作品的魅力,而且在文本中也找不到依据。既然黛西蕾是白人的假定不能成立,那么由此推出的“黑人血统对白人血统的压迫”的观点也就无从谈起了。

二 从“隐含作者”的内涵看阐释的多元性

“隐含作者”是申丹教授在论著中反复使用的一个文学批评理论术语。申教授整理了对多位学者对《黛西蕾的婴孩》的各种诠释,以不可辩驳的语气指出了他人观点中的各种“问题”,给读者造成的印象是,认为这篇小说属于“反种族压迫的进步作品”的意见似乎都是“阐释定见”③申丹:《叙事、文体与潜文本——重读英美经典短篇小说》,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9年,第133页。,而这篇作品只能有一个隐含作者,即拥护种族压迫的肖邦。

然而,一部文学作品中是否只能有一位隐含作者呢?为了更好地处理《黛西蕾的婴孩》的批评遗产,笔者觉得有必要检查一下“隐含作者”这个术语的内涵。

“隐含作者”(implied author)是美国著名文学批评家韦恩·布斯 (Wayne Booth)1961年在其名著《小说修辞》(The Rhetoric of Fiction)中提出的重要术语。布斯在书中并未对这一概念给出严格的定义,而是在不同的章节对其内涵进行了阐述。其中一处相对集中的论述是这样的:“The‘implied author' chooses,consciously or unconsciously,what we read;we infer him as an ideal,literary,created version of the real man;he is the sum of his own choices”①Wayne C.Booth,The Rhetoric of Fiction.2nd Ed.Chicago:University of Chicago Press,1983,p.73.。根据申丹教授的分析,布斯在论述这一概念时,“在编码和解码之间来回摆动……就编码而言,‘隐含作者'就是处于某种创作状态、以某种立场和方式来‘写作的正式作者’;就解码而言,‘隐含作者'则是文本‘隐含'的供读者推导的这一写作者的形象”②申丹:《叙事、文体与潜文本——重读英美经典短篇小说》,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9年,第36—37页。。这一理解与上面的引文基本吻合。

关于隐含作者的数量,布斯经历了由早期的“一元论”到中晚期的“多元论”的变化。在《小说修辞》1983年第二版的后记中,Booth对自己早期的观点做了修正:

I wish that I could now add a short chapter on‘pluralism,’showing how our choices of a given inquiry work like our choices of optical instruments,each camera or microscope or telescope uncovering what other instruments conceal and obscuring what other instruments bring into focus.③Wayne C.Booth,The Rhetoric of Fiction,p.405.(斜体为笔者所加)

布斯明确提出,希望能够在书中增加“多元化”一章,并把文学研究和使用光学仪器做了一个类比。一种光学仪器能够揭示其他仪器看不到的事物,但是也会隐藏其他仪器发现的事物;这也就是说,一种文学阐释只会聚焦作品的某些细节而忽略其他细节,所以各种阐释意见之间互有短长,不存在唯一正确的见解。

在1997年的一篇论文中,布斯讲得更加明确:“Too often in my early work I suggested a total communion between two utterly confident,secure,correct,and wise human beings at the top of the human heap:the implied author and me.Now I see an implied author who is manifold.”①Wayne C.Booth,“The Struggle To Tell the Story of the Struggle To Get the Story Told”,Narrative 5.1(1997),p.58.(最后一句的斜体为笔者所加)。也就是说,在早期著作中,布斯曾经暗示隐含作者是唯一的,而后来,布斯认为隐含作者是多重的。

在对《黛西蕾的婴孩》的解读中,申丹教授分析了肖邦作品中存在的多种隐含作者,认为在对待种族歧视问题和性别歧视问题的态度上,有的隐含作者是进步的,有的则是保守的②申丹:《叙事、文体与潜文本——重读英美经典短篇小说》,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9年,第112—113页。。她进一步强调,学术界往往只关注某一种类型的隐含作者,而忽略了其他类型的隐含作者,从而导致对作品的误读。也就是说,申教授虽然反复强调了隐含作者的另一种多元性,即同一作者的不同作品可能蕴含不同的隐含作者,却似乎没有考虑布斯提到的多元性,即同一作品可能蕴含不同的隐含作者,而每位隐含作者都具有合理性。

笔者承认,申丹教授的论述在很多方面都具有启发性,特别是在揭示隐含作者可能带有种族歧视的立场方面,确实颠覆了很多以往研究的结论。但无论启发性多强,申教授最多也只是发现了一位被以前的研究者所忽视的隐含作者,而不能排斥被其他研究者发现的隐含作者。在《黛西蕾的婴孩》这篇小说中,女主人公是种族歧视和性别歧视双重压迫的牺牲品,这是建立在大量本文证据基础的一种学界共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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