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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后日本区域经济合作构想的再审视

2015-04-03宋成有

关键词:小泉东亚共同体

宋成有

战后日本开始了真正意义的现代化,这个进程的最大国际背景包括冷战、国际大格局的演化、全球化和区域化的发展等。一个值得注意的现象,是日本政府在这种背景下较早地提出建立共同体的国际经济开发战略,反映了执政党的国际视野。在当今世界,每个国家均为国际社会的一员。大国提出国际经济开发战略并加以践行,才有助于展现国家风采,作出国际贡献。2013年中国提出“一路一带”的国际经济开发战略,虽较之日本晚了许多年,却不乏中国特色。

一、日本首倡“太平洋经济合作”构想

二战后,在全球化和区域化的大背景下,经济开发的先行者往往率先倡议国际经济开发战略构想,并力图践行。倡言和实践、设计与结果之间,既有相互关联,也存在差别。在东亚,自20世纪50年代中期掀起经济开发高潮,60年取得骄人成就的日本,成为战后东亚最早倡导国际经济开发战略的国家。

1961年,应联合国亚洲远东经济委员会建立亚洲经济合作机构 (OAEC)之邀,池田勇人内阁的经济企划厅长官大来佐武郎组织专门班子开展研究,提出专门研究报告,主张开展太平洋经济合作,为高速增长时期的日本经济寻找持续发展的新天地。财界、学界闻风而动,官、财、学三位一体,开始了设计研究。1962年,一桥大学教授小岛清提出建立“太平洋自由贸易区” (PAFTA)的设想,引起热议。1963年5月,财界脑库日本经济调查协会发表调研报告《太平洋经济合作方向》,主张日本与美国、加拿大、澳大利亚、新西兰等4国在商贸交易、资本流动、技术转让、信息共享、文化交流等多方向开展合作,组建太平洋经济合作圈。①付骊元:《东亚经济与中国》,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1997年,第96、97页。1964—1965年,小岛清进一步研讨PAFTA构想,论证设立日美加澳新五国主导下的太平洋自由贸易区的必要性和可能性。1966年,日本与东南亚国家在东京举行首届政府成员会议,成立了总部设在马尼拉的亚洲开发银行。1967年由日本工商会议所牵头,组成日美加澳新五国企业家的民间合作机构“太平洋盆地经济理事会”(PBEC)。1968年,成立“太平洋贸易和发展会议”(PAFTAD),研讨贸易、投资问题和解决方案。

日本在20世纪60年代率先倡导东亚区域合作并非偶然,而是有其深刻的内在原因。首先是维持经济高速发展势头的需要。1958年7月至1961年12月“岩户景气”过后,日本遭遇经济萧条的冲击,贸易赤字剧增、外汇储备减缩、投资热情减退、物价上涨。在此情况下,池田勇人内阁推行政府智囊下村治的“高速增长论”,制定了强调GNP发展速度的《国民收入倍增计划》,陆续出台诸如《全国综合开发计划》等激活内需的长期开发规划,加快工业设备更新、推动农业和中小企业的现代化、调整列岛工业布局、开发后进地区。由于举措得当,萧条结束,1962年11月至1964年10月进入“奥林匹克景气”繁荣期。1965年,新一轮萧条不期而至,造成证券恐慌、股票暴跌、大批企业倒闭等一系列问题。佐藤荣作内阁采取积极的财政政策,加快产业重组,通过对重化工工业企业的合理大型化和生产集约化,形成强有力的企业集团,大力开拓国际市场。随之,自1965年10月至1970年7月,出现在持续时间和经济开发规模方面均刷新记录的“伊奘诺景气”。日本的工业生产增长了2倍以上,国民生产总值年均增长率为12.1%。1968年,日本国民生产总值为1419亿美元,超过联邦德国而跃升为名列前茅的世界经济大国,①宋绍英:《日本崛起论》,长春:东北师范大学出版社,1990年,第120页。对海外市场和资源的依赖度也大幅度增强。

其次是缘于经济自由化的驱动。内需牵引与外贸拉动,构成20世纪60年代日本克服萧条并维持高速增长的两大支柱。为了进一步扩展国际贸易,自然需要继续推动起步于贸易自由化的经济自由化过程。由于美国施压和日本的自身需求,1959年11月至1960年1月,日本政府连续3次缓和对输入商品的限制,贸易自由化率由30%增至40%。②正村公房:『戦後日本の歴史』下巻,東京:筑摩書房,1987年,第186页。1960年6月,日本政府公布《贸易与汇兑自由化计划大纲》,计划在3年内继续增大输入自由化的比率,并逐步取消对外汇的严格限制。至1963年9月,日本贸易的自由化率达到90%以上,③安场保吉等编:《日本经济史 (8):高速增长》,连湘等译,北京:三联书店,1997年,第41页。基本上实现了预定目标。

贸易自由化改善了日本与西方伙伴国的经贸关系,1963年4月,英法等国放弃对日动用关贸总协定第35条的差别措施,日本至此开始享有关协总协定成员国的全部正常待遇,优化了外贸环境。1964年4月,日本升格为适用国际货币基金组织第8条规定的国家,加入“经济合作与发展组织”(OECD),跻身发达国家俱乐部,资本自由化随之提上日程。1967年6月,佐藤内阁通过《资本交易自由化基本方针》,许诺分阶段实行资本自由化,密切与欧美发达国家的经济联系,补足倡议区域经济一体化的底气。

进入70年代,日本的环太平洋合作构想日趋具体化,在强调与美加澳新等发达国家合作的同时,特别注重发展与东盟国家的关系。1974年1月,田中角荣访问东盟五国,提出“东南亚外交五原则”,即促进日本与东盟的睦邻关系、尊重东南亚各国自主性、加深相互理解、不威胁东南亚各国经济自立、尊重东盟自主推进地区合作。④宋成有、李寒梅等:《战后日本外交史 (1945—1994)》,北京:世界知识出版社,1995年,第471页。1977年8月,福田赳夫访问东南亚,与东盟五国首脑共同签署了《联合声明》,提出日本不做军事大国、与东盟建立“心心相印”的互信关系、双方为平等伙伴的“福田主义”。⑤宋成有、李寒梅等:《战后日本外交史 (1945—1994)》,第473页。“日本与东南亚论坛”、日本与东盟外长会议等交流平台随即建立起来。日本之所以能够在70年代不断密切与东盟国家的关系,主要是由于50年代日本借助解决战争赔偿问题,乘机重返东南亚。至60年代,东南亚成为日本最大的原料产地和仅次于美国的海外市场。至70年代,东盟国家鉴于日本已成为最大的贸易伙伴、美国因越南战争的失败而影响减退,希望日本加大援助力度,以利区域力量的均衡。

进入80年代,日本的环太平洋合作构想进一步上升为国家发展战略。在持续强化与美加澳新五国和东盟国家关系的基础上,成为工业化先进国家的韩国以及迈出改革开放步伐的中国进入日式太平洋合作的视野。首相大平正芳对此的解释是:“正如美国对中南美各国、西德对欧洲共同体各国、欧洲共同体对非洲各国给予特别关照一样,我国对太平洋地区各国给予特别关照是理所当然的事。”①日本大平正芳财团编著:《大平正芳》,北京:中国青年出版社,1991年,第693页。1980年1月,大平在访问澳大利亚期间,明确了“环太平洋合作构想”,其主要内容包括:(1)“创造一种承认并尊重各国文化独立和政治自决的区域合作”;(2)太平洋各国存在“多种文化、历史背景,经济发展阶段各不相同”;(3)从现实出发,“建立一种不涉及政治和军事而以经济、文化合作为中心的、松散的合作关系”。②日本大平正芳财团编著:《大平正芳》,第696、695页。随即,日本出面成立了半官方的机构“太平洋经济合作会议”(PECC)。大平的“环太平洋合作构想”尊重各国文化多样性和政治自决,以经济、文化合作为中心,形成松散的区域化合作形式,表现了一个政治家的眼光,受到相关国家的支持。

此后的历届日本内阁均遵循大平构想,以日美关系为基轴,发展与东盟、韩国和中国的关系。1982年6月,铃木善幸访美,发表题为《太平洋时代的来临》的演说,提出将太平洋建成“和平的海洋”“自由的海洋”“多样的海洋”“互惠的海洋”“开放的海洋”等“五原则”。铃木开列了贯彻“五原则”的一大堆条件,包括美国发挥作用、日美关系“不可动摇”、美日加澳新五国加强合作、东盟各国团结、韩国稳步发展、中国推进稳健的对外路线、苏联愿为和平稳定作贡献、印支半岛和朝鲜半岛缓和对立等,③吴学文主编:《日本外交轨迹 (1945—1989)》,北京:时事出版社,1990年,第222页。展示了通过全方位外交推进太平洋合作的积极姿态。

1985年1月,中曾根康弘访问澳大利亚,在堪培拉发表《新的展望——向亚太新时代迈进的日澳伙伴关系》的演说中,提出以东盟为主导、民间为主导、只搞经济文化技术合作、采用开放形式的环太平洋合作“四原则”。因主张“战后政治总决算”,提出成为“政治大国”目标的中曾根受到国际舆论的抨击,于是在“四原则”中降低姿态,突出了东盟国家的地位,淡化官方和意识形态色彩。在中曾根的构想中,环太平洋合作的对象国包括日美加澳新五国、东盟国家、韩国和中国。1986年,由于中曾根保证不再以公职身份参拜靖国神社,中日关系继续着“蜜月”期,中国受邀成为“太平洋经济合作会议”的正式成员国。

1987年11月,竹下登组阁,继续推进环亚太合作战略。在此期间,“日元增值景气”的势头有增无减。1985年,美英德法日达成《广场协议》,日元开始大幅度增值,两年内日元对美元的比价翻了一番有余。1987年,日本国际贸易黑字近1000亿美元,居世界首位。对外资产总额约为1328亿美元,直接投资额由1978—1984年的490.2亿美元,增加到1986—1990年的2271.5亿美元,增加3.6倍,日本成为世界最大的贸易黑字国、债权国。④入江昭:『新しい日本外交史』,東京:中央公論社,1991年,第196、197页;林华生:《日本在亚洲的作用》,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0年,第141页。1988年,日本的GDP总量超过苏联,成为世界第二大经济体。1989年,东京股票市场日经平均值一度达到4万日元,股价、地价、房价狂升。乘着经济看好的势头,竹下内阁加紧区域化的部署。

1988年1月,通产省提出亚太自由贸易区构想,并首次将其列入议事日程。5月,外务省提出报告,强调推进区域内经济结构调整,组建自由贸易体制,开展区域内或区域间的对话。6月,竹下内阁将环太平洋合作的新机构定格为首脑会议。此外,竹下内阁还提出组建“东亚经济圈”构想。其要点是:以日本为主导国,按照垂直分工模式,形成日本位居前列,韩国、新加坡、台湾、香港等“四小龙”和东盟其他国家追随其后的“东亚经济圈”。一时间,日本充当“头雁”的“雁行理论”在国际舆论界沸沸扬扬,但落实“东亚经济圈”的难度太大,炒作之后归于沉寂。

1989年1月,澳大利亚总理霍克倡议组建亚太地区合作组织,日本积极响应。11月,在堪培拉召开亚太经济合作会议首届部长级会议,首批会员国为美日加澳新以及韩国和部分东盟国家等12国。1991年11月,中国成为正式成员国。1993年6月,改称“亚太经济合作组织”(APEC)。APEC倡导贸易和投资的自由化、非关税壁垒化、开展经济技术合作等目标,通过每年的部长级会议和1993年增设的非正式首脑会议,发挥政府间的协商作用。APEC运行模式松散,基本上实现了大平“环太平洋合作构想”。总之,从60年代发声酝酿,到70年代扩大在东南亚的影响,再到80年代倡导建立“东亚经济圈”,参与建立APEC,日本在推进环太平洋合作的进程中积极主动。而在当时,处于改革开放初期阶段的中国只是一个参加者。

二、90年代的风云变幻与小泉的“东亚共同体”主张

至20世纪90年代,率先提出建立“东亚共同体”主张的并非日本首相,而是马来西亚总理马哈蒂尔。1990年12月,马哈蒂尔在迎接中国总理李鹏来访的致辞中,希望中国在本地区的稳定和繁荣中发挥作用。会谈中,在关贸总协定乌拉圭回合贸易谈判失败的马哈蒂尔主张建立东亚贸易集团,以制衡西方。李鹏对马哈蒂尔的倡议表示“原则上支持”;双方一致认为,东亚开展贸易合作是必要的。马哈蒂尔主张建立的东亚贸易集团只是东亚国家,不包括美国、加拿大、澳大利亚、新西兰和南美各国。马哈蒂尔的倡议引起强烈反响,东南亚国家担忧被误解,美国坚决反对,日本生怕招惹麻烦,要求马来西亚予以“澄清”。在一片质疑和反对声中,1992年1月,在第四次东盟首脑会议筹备会议上,马哈蒂尔接受了印尼总统苏哈托的建议,将“东亚贸易集团”变通为沙龙式的讨论平台“东亚经济论坛”(East Asia Economic Caucus,简称EAEC),与建立相应的机制脱钩。

90年代日本之所以暂时搁置东亚经济圈倡议的践行,一是由于泡沫经济崩溃,陷入长时期的经济低迷,主导力和影响力均告疲软;二是因为日本要追随冷战结束后美国的东亚战略的调整。1991年2月,一度风风火火的“日元增值景气”露出破绽,房地产泡沫崩溃,股市暴跌,公司大量破产倒闭。从此,日本进入长达10年的经济萧条时期。自民党政府的经济政策乏善可陈,日本的国际影响力下滑,只能栖身APEC,等待重提主导东亚区域合作的时机。1990—1998年,美国政府先后发表4次《东亚战略报告》,强调东亚作为地区性挑战来源的可能性,将“经济安全”、推进“全球民主化”等概念纳入美国安全战略的总体设计之中。日本政府闻风而动,1992年6月,国会通过《联合国维和行动合作法修正案》(PKO),为配合美国东亚战略的调整和出兵海外提供合法依据。1993年8月,七党联合内阁取代了连续38年掌权的自民党内阁,新首相细川护熙承认近代日本发动了侵略战争,强调日中关系与日美关系对日本来说同等重要。美国对此反应强烈,细川执政8个月后下台。随后,日本进入两年多的政权动荡时期。

1992—1994年的第一次朝核危机和1995—1996年的台海危机给日本的军事突破制造了机会。其中,中美关系出现的大麻烦尤其被日本充分利用。1995年7月,中国为抗议克林顿政府允许鼓吹“台独”的台湾领导人李登辉访问并发表政治演说,举行大规模导弹试射并在随后举行登陆作战演习,海峡局势高度紧张。1996年3月,为反击李登辉的“台独”嚣张气焰,二炮部队举行第二次大规模导弹试射,弹着点在高雄和基隆外海。美国出动“独立号”“尼米兹号”两个航空母舰战斗群在台湾以东游弋。中国海军潜艇紧急出动,实施战斗警戒。双方严重对峙,形成新一轮“台海危机”。

中美较量,日本历来不甘寂寞。1996年1月,自民党重新夺回政权,随即采取了一系列强化日美关系的措施。4月,日本首相桥本龙太郎与美国总统克林顿在东京签署了《日美安全保障联合宣言》,着手部署矛头暗指中国的战区导弹防御体系 (TMD)。1997年9月,双方对1978年的《日美防卫合作指针》进行了修改,制定了《美日防卫合作新指针》,将自卫队的机能由协助美军防卫日本的安全,扩大到包括台湾海峡的日本“周边有事”的广大地区。以此为标志,自民党政府抛弃了吉田茂以来“专守防卫”的传统方针,迈出军事力量走出国门的步伐。1999年4月至5月,日本众议院和参议院分别通过新指针相关的法案,即《周边事态法案》《自卫队修改案》和《日美物品劳役相互提供协定修改案》。法案允许为救助驻外日本人,可以派自卫队舰艇到任何一个国家,为迈出走向军事大国的新步伐提供了法律保障。

90年代以来,如何应对中国成了自民党政府的难题。一方面,中国为日本走出泡沫经济破裂的困境提供了机遇。自1991年以来,中日贸易总额升至202.8亿美元的新台阶后,接连翻番。1995年为574.6亿美元,2002年达到1018.9亿美元,①王洛林、张季风主编:《日本经济蓝皮书》,北京: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15年,第382页。突破千亿美元大关,中国成为仅次于美国的日本第二大贸易伙伴。1979—2001年日本累计向中国实际投资317.7亿美元,②王洛林、张季风主编:《日本经济蓝皮书》,第384页。中国成为日本举足轻重的资本输出国。另一方面,中国经济实力的快速增长,威胁到日本“头雁”在东亚的主导地位,两强并立的格局无法避免。因此,在中日经贸关系持续升温的同时,冷战结束后,源自华盛顿的“中国威胁论”总能在东京引发强烈的回应。日本的新民族主义、新国家主义抬头,占据了主流地位。政界、舆论界和教育界的右翼势力日渐嚣张,从“终战五十周年国会议员同盟”(1994)到“新编历史教科书委员会”(1997),歪曲历史、否认侵略的浊流出现在政界、舆论界、教育界,不断制造历史教科书风波,中日政治关系和国民感情的滑坡速度加快。

进入21世纪,重提区域合作问题成了自民党政府加剧对华竞争的策略手段。2001年4月,性格张扬、擅长“剧场政治”并发誓每年参拜靖国神社的自民党总裁小泉纯一郎,打着“改革”的旗号进入首相官邸。小泉接过桥本的行政、财政、教育、社会保障、经济等“六大改革”的旗号,开始了促进内需与外贸均衡发展、减低银行不良贷款率、邮政民营化的多项改革,以冲出泡沫经济的困境。与此同时,拉拢东盟国家,展开不良的对华竞争,成了小泉外交的拿手好戏。

2002年1月,小泉访问菲律宾、马来西亚、泰国、印度尼西亚、新加坡等东盟五国。1月13日,小泉与新加坡总理吴作栋会谈,签署了日新自由贸易协定。14日,小泉在新加坡发表了关于日本外交政策的讲演,有选择性地重提1977年日本首相福田赳夫访问东南亚时强调与东盟建立“平等伙伴关系”和“心心相印”关系的“福田主义”,认为“在21世纪,日本和东盟所面临的局势发生了巨大变化”,“已经发展到成熟和相互理解的新阶段”,呼吁日本与东盟应作为“坦诚的伙伴”,本着“一同迈进”的精神加强合作。为此,小泉提出在三个重点领域开展合作的主张:(1)在改革中实现合作,朝着进一步繁荣迈进;(2)着眼于稳定的合作,即日本与东盟国家一道,为确保地区稳定作出积极贡献;(3)面向未来的合作,包括发展教育、培养人才、将2003年定为“日本·东盟交流年”、制定双方经济合作构想、举办东亚开发会议、加强安全保障合作等。③小泉純一郎:「東アジアにおける日本とASEAN」,『每日新聞』2002年1月15日。

在讲演中,小泉特别提出建立“东亚共同体”问题。小泉强调,“东亚作为整体能够发挥的力量远胜于各个国家简单加在一起”,因此,应该争取建立“一同迈步、共同前进的共同体”。为了实现这个不能在一朝一夕完成的目标,小泉主张:(1)“首先应该最大限度地发挥东盟+3(日中韩)框架的作用”;(2)“希望日本、东盟、中国、韩国、澳大利亚和新西兰成为共同体的中心成员”,接纳澳大利亚、新西兰加入东亚共同体,将“10+3”框架扩大为“10+5”框架,强调将要建立共同体的东亚“决不能成为排外的地区”;(3)强调“鉴于美国对该地区安全保障的贡献和与该地区经济的相互依存关系,需要美国发挥作用”。④小泉純一郎:「東アジアにおける日本とASEAN」,『每日新聞』2002年1月15日。

这样,在马哈蒂尔呼吁建立“东亚贸易集团”12年之后,小泉提出了新的“东亚共同体论”。虽然名为建立东亚共同体,承认“10+3”的合作框架的作用,但实际上小泉更关注引入澳新两国,将“10+3”扩大为“10+5”,再让美国“发挥作用”,从而将东亚共同体拉入到自民党历来坚持的以日美合作为基轴,日美澳新发挥主导作用的“环太平洋合作”的老路上来。小泉“东亚共同体论”的潜台词是:美澳新加入其中,以利制衡中国,维持日美合作的主导地位。口头上奢谈合作的背后,是对中国展开敌性竞争。正如小泉声称中国是日本的“机遇”而非“威胁”一样,表里不一,口是心非。

小泉的外交政策讲演引起一连串反响。尽管小泉的班子高度评价首相发表“具有划时代意义”的演说,但经济产业省却认为,“英国既是欧盟成员国又加强了与美国的合作,日本也应像英国那样,在与亚洲合作的同时,加强与其他地区的合作”;产业界认为,日本企业的活动已经全球化,不能只依赖东亚的经济一体化,“应该与美国缔结自由贸易协定”。①「政府は東アジア一方的経済協力への慎重な見方で」,『読売新聞』2002年1月14日。日本媒体还注意到,小泉之所以前往新加坡签订日本第一个自由贸易协定,“目的是以与新加坡的‘经济协定’为基础,同正在加强与东盟经济关系的中国对抗,从而确保自己在亚洲经济外交中的主导权”。②「ASEANは小泉首相の 「経済協力のアイデア」に不満」,『読売新聞』2002年1月14日。东盟国家的舆论则怀着相对复杂的心情评述小泉宣示的日本东南亚外交政策,包括他所倡导的“东亚共同体论”。一方面,东盟国家欢迎与经济快速增长的中国发展经贸关系,甚至建立自由贸易区,设法搭上中国经济快车以获取自身的利益。另一方面,又对可能遭遇来自经济力量不断增强的中国竞争感到不安,希望借助日本来制衡中国影响力在东南亚的过快增长,同时期待与日本订立自由贸易协定。但是,小泉的构想在若干重要方面语焉不详,令东盟国家颇费思量。因此,新加坡舆论认为,“关于东盟和日本的关系,小泉首相只提到了暧昧的地区合作问题”,对小泉构想“缺乏具体性”感到失望和不满。泰国总理他信在会谈时告诉小泉,“经济合作应当包括自由贸易的概念”,希望泰日之间签订自由贸易协定。马来西亚总理马哈蒂尔并不赞成“10+5”框架,他明白无误地告诉小泉,“应该建立东盟+3(日中韩)合作体制”,“有必要建立包括日韩在内的东亚经济圈”,理由是“中国和东盟之间有可能 (在贸易和投资上)展开激烈竞争”,“保持平衡,以免中国的经济影响力过大”。③「ASEANは小泉首相の 「経済協力のアイデア」に不満」,『読売新聞』2002年1月14日。

中国政府对小泉的“东亚共同体”主张姑妄听之,未作表态。而中国舆论评论如潮,密切关注小泉外交背后的目的。人民网援引小泉在出访前关于日本与东盟“成为一个共同体,建立起统一的自由贸易区”的言论,同时指出其“很难拿出具体的东西来。”④《东南亚五国为何对小泉“构想”不“感冒”》,2002年1月15日,http:∥www.people.com.cn/GB/guoji/24/20020115/648365.html。新华网载文评论小泉奢谈“福田主义”,但“讳言非军事大国化,这难免不引起东南亚国家的疑虑”,因为“非军事大国化是‘福田主义’的基本原则之一”。⑤《日首相东南亚之旅令人注目 小泉翻新“福田主义”》,2002年1月15日,http:∥news.xinhuanet.com/newscenter/2002-01/15/content_238766.htm。《文汇报》载文说,小泉出访东南亚的目的之一,在于“缓和因日本政府通过歪曲历史的教科书、自己参拜靖国神社等所造成的不良影响,进一步增强日本与东南亚国家之间的交流与合作,在外交上为自己捞点分”。⑥《小泉出访东南亚5国 打经济牌 补外交课》,2002年1月10日,http:∥news.sohu.com/79/69/news147626979.shtml。不难看出,中国舆论对发誓在任期间每年都要去参拜靖国神社的小泉在东南亚的活动,包括发表的“东亚共同体论”满怀警惕,评价不高。

三、鸠山由纪夫的“东亚共同体”构想

2009年8月30日,日本民主党在众议院选举中获胜,舆论注目民主党内阁实施何种新政策。2009年8月26日,即将入主永田町首相官邸的鸠山由纪夫在《纽约时报》发表一篇题为《日本的新道路》的文章,阐述了新内阁的政治主张。

在对外政策上,鸠山在肯定“《日美安保条约》是外交的关键”的同时,强调日本外交必须重视亚洲,特别是东亚。理由是:(1)“我们不能忘记自己的身份:我们是个位于亚洲的国家。我认为,正在日益显现活力的东亚地区必须被确认为日本的基本生存范围”;(2)“很多人从金融危机中认识到,美国单边主义的时代也许会终结”,“人们对于美元作为关键全球性货币的永久性地位产生了怀疑”,“由于伊拉克战争的失败和金融危机的发生,美国主导全球的时代正走向终结,世界正迈向一个多极化的时代”;(3)“中国将成为世界上主要的经济体之一,在不太遥远的未来,中国经济的规模将超过日本”。在这种情况下,“地区一体化和集体安全是我们在实现日本宪法所主张的和平主义和多边合作原则方面应该遵循的道路,也是为保护日本的政治和经济独立、在身处美中之间的情况下追求我们利益应该遵循的适当道路”。因此,鸠山主张在“友爱”的理念下,建立“类似欧盟那样的区域一体化机构”——东亚共同体,不遗余力地建立东亚单一货币的永久安全架构。鸠山认为,日韩、日中之间的增强军备和领土争端无法通过双边谈判来解决,“欧盟的经历告诉我们,地区一体化能够化解领土争端”。①Yukio Hatoyama,“A New Path for Japan,”The New York Times,August 26,2009.

日本右翼媒体攻击鸠山“东亚共同体”的提法毫无新意,因为自民党早已围绕这一政策目标做了不少事情。但是,简单比较鸠山与小泉的“东亚共同体论”则不难看出“新道路”的三点新意:(1)鸠山明确了日本的国家定位。与小泉突出日本与欧美价值观、外交立场的一致性不同,鸠山把亚洲视为日本的“基本生存范围”,强调日本作为“亚洲国家”的“身份”。(2)与美国适当拉开距离。与小泉任内“挟美自重”、傲视邻国不同,鸠山看到美国因债台高筑而被迫调整单边主义外交方针、中国即将成为世界主要经济体之一等新变局,并以此作为构筑民主党“东亚共同体论”的立论基本依据,主张“在美中之间”追求日本“应该遵循的适当道路”。(3)减缓对华竞争的力度。与小泉在任内蓄意加紧在东南亚与中国展开竞争,刻意制造东亚的“北约”的图谋不同,鸠山强调“友爱”,力图通过东亚经济一体化来缓解军备竞赛和领土争端。

入主永田町首相官邸后,“东亚共同体论”成为鸠山内阁的标识性政策目标。2009年10月26日,在国会进行的新内阁施政演说中,鸠山强调与中韩、东南亚国家关系的处理上要“相互尊重多样的价值观,构筑真正的信赖关系”,“推进实现向其他地区开放的‘东亚共同体’构想”。②《鸠山发表首次施政演说 要让日本做东西方沟通桥梁》,2009年10月26日,http:∥world.huanqiu.com/roll/2009-10/613978.html。在联合国、G20、东盟与中日韩三国领导人的会议以及中日韩三国峰会等国际场合,鸠山一再申明其“东亚共同体论”的基本观点。

中国政府对鸠山建立“东亚共同体”的主张持积极态度。2009年9月17日,中国外交部发言人姜瑜在例行记者会上表示,建立东亚共同体,促进东亚经济社会全面、协调、可持续发展和持久和平,是东亚合作的长远目标,也是东盟和中日韩各方的共识。中方致力于同包括日本在内的东亚各国进一步深化东亚合作,朝着东亚共同体的目标不断迈进。③《外交部:中方愿与各国朝着东亚共同体方向迈进》,2009年9月17日,http:∥www.chinanews.com/gn/news/2009/09-17/1872524.shtml。9月21日,出席20国峰会 (G20)的胡锦涛在纽约会见鸠山时表示,“中国始终从战略高度和长远角度看待与发展中日关系。中方将继续奉行中日友好政策,同日方一道致力于实现两国和平共处、世代友好、互利合作、共同发展的大目标”。为进一步推进中日两国关系发展,胡锦涛还强调,“历史问题和台湾问题事关中日关系政治基础。……中方希望日方恪守承诺,从中日关系大局出发,慎重妥善处理有关重大问题”。④《国家主席胡锦涛会见日本首相鸠山由纪夫》,2009年9月22日,http:∥news.xinhuanet.com/world/2009-09/22/content_12097240.htm。10月10日,参加三国领导人峰会的胡锦涛在北京会见李明博、鸠山由纪夫时强调:“中日韩三国要把握历史机遇,发扬三国合作的成功经验,进一步巩固战略互信,尊重和照顾彼此重大利益关切,为实现互利共赢、共同发展而不懈努力。要进一步推动东亚区域合作,共同应对地区热点问题和各种全球性挑战,努力开创东亚地区和平、合作与发展的新局面。”⑤《胡锦涛主席会见韩国总统李明博和日本首相鸠山由纪夫》,2009年10月10日,http:∥news.xinhuanet.com/world/2009-10/10/content_12208683.htm。

相对于出言谨慎,用“东亚区域合作”代替“东亚共同体”作出表态的胡锦涛,总理温家宝的态度相对明确。10月10日,温家宝在与李明博、鸠山联合会见记者的讲话中强调:“中日韩三国面临新机遇新挑战,只有全面深化合作,才能更好地促进各自发展,推动东亚地区融合和一体化进程,为世界和平与发展做出应有贡献。”⑥《中日韩三国领导人会见记者 温家宝发表讲话》,2009年10月10日,http:∥www.chinanews.com/gn/news/2009/10-10/1902933.shtml。显然,“东亚地区融合和一体化”的提法较“东亚区域合作”要明确一些。10月25日,温家宝在出席第四届东亚峰会时确认了“建立东亚共同体的长远目标”,他强调说,“本地区各国要秉持相互尊重、睦邻友好的原则,求同存异,妥善解决分歧,维护稳定、安宁大局;要发扬同舟共济、共克时艰的精神,携手应对国际金融危机、气候变化、能源粮食安全、贫困和疾病等各种挑战,推动地区经济和社会持续健康发展;要本着兼收并蓄、相互借鉴的理念,促进文明的多样性与和谐共存;要遵循开放包容、循序渐进的原则,凝聚共识,深化合作,朝着建立东亚共同体的长远目标不断迈进”。①《温家宝出席第4届东亚峰会 提出建立东亚共同体原则》,2009年10月25日,http:∥politics.people.com.cn/GB/1024/10254113.html。建立东亚共同体有必要,但需要一个相对漫长的过程,这就是中国政府的基本立场。

中国政府对鸠山的“东亚共同体论”表示支持,中国舆论也纷纷看好并给予积极评价。然而,日本主流媒体几乎是一片猜疑、反对之声。《产经新闻》发表题为《不包括美国的共同体是危险的》的评论,《读卖新闻》的社论则以《重视亚洲的前提是日美同盟》为标题,《每日新闻》也以《“日本主导”不易落实》为副题,对鸠山与美国拉开距离的主张表示不安。面对国内舆论日益增强的压力以及美国在普天间基地搬迁问题上的刁难,鸠山颇感内外交困。在与美国、澳大利亚等国首脑举行的会谈中,鸠山软化了立场,改称“要将东亚共同体构想作为一个长期愿景,加以推进”,并“以开放的地区合作而非排他的方式来展开”,他还颇有自嘲意味地说,“哪些国家加入,哪些国家不加入,在现在看来是毫无意义的”,最后又强调“以日美同盟为基础,推进东亚共同体的发展”等,②伊藤憲一:「東アジア共同体は本物か蜃気楼か」,東京:『外交』創刊号,2010年9月。与执政前在《纽约时报》发表《日本的新道路》相比较,鸠山显然对其“东亚共同体论”作了不少表述的口径调整。

2010年6月,鸠山迫于社民党退出执政联盟、民意支持度急跌和美国拒绝在普天间基地迁移问题上做出让步等内外压力,宣布辞职。继任首相菅直人转而密切日美关系,热心推进《泛太平洋战略经济伙伴协定》(TPP),将鸠山的“东亚共同体论”束之高阁。

2011年2月17日鸠山由纪夫接受凤凰卫视的独家专访时,批评菅直人重返追随美国外交的老套路,脱离东亚共同体构想。鸠山强调提出“东亚共同体”的初衷在于:“21世纪是亚洲的世纪,必须和亚洲国家构筑进一步的互信,必须以过去历史为鉴,同中国、韩国构筑更紧密的互信。”批评菅直人内阁未能建立领导人之间的互信。鸠山仍然期待“共同开发东海油田,使之成为友爱之海,而不是争议之海,这样钓鱼岛问题就能逐步解决”。③《日前首相批菅直人钓鱼岛问题处理失当》,2011年2月17日,http:∥news.ifeng.com/mainland/special/zrczdydxz/content-2/detail_2011_02/17/4720208_0.shtml。此后不久,在回答凤凰卫视记者的再次专访时,鸠山更明确地表示:“日本应该将来开创、推进TPP,但是有顺序的,我认为应该首先在东亚、中国、韩国、东盟、印度、澳大利亚、新西兰的关系中,找到日本的位置,不能只看美国,应该逐渐改变方向,逐渐向重视亚洲的方向转换,应该先推进东亚共同体。”④《独家专访鸠山由纪夫:日本一味依赖美国丧失自我》,2011年2月26日,http:∥news.ifeng.com/world/detail_2011_02/26/4869530_0.shtml。

四、结 论

(一)日本在不同时期提出不同区域合作主张的原因不尽相同。20世纪60-70年代,日本率先提出并热衷建立“太平洋共同体”的主张是因为快速崛起为经济大国后,既具备了外向发展的足够力量,也增强了对国外依赖程度。在冷战对峙的国际环境下,日本以美日合作为基轴,开始了“环太平洋经济合作圈”的构想和蓝图设计。

至80年代,日本提出建立“东亚经济圈”原因首先是因为“日元增值景气”打足了底气。其次是由于80年代东亚经济格局的急剧变化。中国的改革开放掀起了沿海地带“大进大出,两头在外”的开发热潮,参与国际大循环。“四小龙”形成发展势头强劲的新兴工业化地带,东盟国家进入经济高速增长时期。经济开发的力度前所未有,各国对国际贸易的依存度大幅度攀升。日本的“头雁”地位优势明显,得到周边国家的认可。因此,由日本率先倡言并实践区域合作,亦在情理之中。

90年代日本泡沫经济破裂,东亚区域合作构想随之偃旗息鼓。进入21世纪,日本重拾建立东亚共同体的主张。值得注意的是,此次重拾并非简单的重复,政治要素对本质上属于经济区域化的东亚共同体构想产生越来越强烈的影响。媒体披露,2002年小泉提出“东亚共同体论”的直接原因是“因为去年11月中国与东盟就未来10年里签署自由贸易协定一事达成了协议。东盟最初的态度并不积极,但中国提出了首先开放东南亚的主要出口产品——热带农产品市场方案,双方迅速达成协议。中国先发制人,在争取东盟上取得了‘成功’,从而对日本造成巨大冲击。日本打算以小泉首相的‘全面经济合作构想’进行反击”。①「ASEANは小泉首相の 「経済協力のアイデア」に不満」,『読売新聞』2002年1月14日。2003年12月,日本与东盟10国在东京举行特别首脑会议,正式宣布加入《东南亚友好合作条约》。小泉倡导的“东亚共同体”构想写进这次会议发表的《东京宣言》,强调建立“理解亚洲传统与价值的共同体”。作为价值观外交的交换,日本承诺对外开发援助将“优先考虑东盟各国”。②《日本东盟发表〈东京宣言〉和〈行动计划〉》,《文汇报》(香港)2003年12月12日。政治考量成了小泉“东亚共同体论”的出发点。

至于鸠山由纪夫主张建立“东亚共同体”,与政权更替、执政的民主党有意同自民党外交划清界限有关。2009年10月,鸠山内阁智囊人物、日本综合研究所会长寺岛实郎著文,解释了鸠山提出“东亚共同体论”的几个原因,即 (1)与自民党政府外交划清界限。寺岛认为,自民党执政时期的日本“除了‘对美协调’之外,就没有自己可称之为外交原则的东西了”,原因在于冷战结束20年后的今天,日本“依然以‘冷战思维’来应对对外问题”。(2)提出民主党政府外交的新原则。寺岛强调必须要“摆脱对美国的过分期待和过分依赖,实现日本自立”,同时为防止处于美中夹缝中的日本被“吞没”,日本的外交战略应该以形成日美中“正三角形”关系结构为前进方向。③寺島実郎:「米中両極状況下での日本の外交戦略」,東京:『文藝春秋』2009年10月号。上述主张为美国所不容,因而鸠山执政仅8个月即下野,继任的菅直人、野田佳彦热心修改日美关系,重归自民党外交方针的老路数。

(二)小泉刻意扩容“10+3”合作框架,令“东亚”内涵变味。90年代马哈蒂尔提倡建立东亚经济体,其成员国为东南亚和东北亚中日韩三国,期待以“10+3”的合作机制聚集成一个代表亚洲的组织。然而,2002年1月小泉在新加坡提出的三步走主张,是将“10+3”框架视为过渡性的机制,将并非东亚国家的澳大利亚、新西兰、印度以及远在大洋彼岸的美国都拉进共同体,最终建立20世纪60年代日本政府提倡的“环太平洋共同体”,与马哈蒂尔的东亚共同体貌合神离。

2005年12月14日,在马来西亚举行了首届东亚峰会,澳大利亚、新西兰、印度受到日本、印尼和新加坡等国的邀请出席会议,成为东亚峰会的成员国。会议发表的《吉隆坡宣言》回避建立东亚共同体的目标,强调“东亚峰会可以在本地区一体化建设的过程中发挥重要作用”,并“应与东盟建设保持一致”。宣言称,“与会各国领导人同意将东亚峰会建成一个论坛”,一个“就共同感兴趣和关切的战略、政治和经济问题进行对话”的平台。④《首届东亚峰会签署吉隆坡宣言》,2005年12月14日,http:∥news.xinhuanet.com/world/2005-12/14/content_3919615.htm。“10+3”的东亚合作机制扩容为东盟十国与中日韩澳新印“10+6”架构,小泉实现了其“东亚共同体论”的重要一步,“东亚”的内涵发生变化。

日本为何作出如此举动?《产经新闻》的评论透露说,日中围绕靖国神社参拜问题的攻防舞台将移到东亚首脑会议,“日本打算通过与拥有共同民主价值观的印度和澳大利亚结成联盟,与中国对抗”。小泉的随员称,小泉对抗中国的武器就是他将在会议上“直截了当地提出‘中国不愿意提及的共同拥有民主、自由、人权这些普遍价值观的重要性’”,由此为东亚共同体的形成创造条件。⑤《东亚峰会显示亚洲自主加强中国的作用备受瞩目》,2005年12月14日,http:∥news.xinhuanet.com/world/2005-12/14/content_3918306.htm。这就难怪马哈蒂尔在东亚峰会举行的几天前表示:“让澳大利亚参加第一届东亚峰会将使峰会变得毫无意义,因为,澳将在会上迫使各国接受美国的那一套政策,破坏各国的团结。”①《东亚峰会扫不尽政治阴霾》,2005年 12月 13日,http:∥zqb.cyol.com/content/2005-12/12/content_1216616.htm。英国的《金融时报》评论说,马哈蒂尔提出的东亚峰会想法,是为了建立“被挖苦为‘没有白种人的核心团体’”,峰会的“核心成员国是东盟10国加中日韩三国”,但“澳大利亚、新西兰和印度,将受日本、印尼和新加坡等国的邀请出席东亚峰会,它们把前三国视为对中国的力量平衡”。②《东亚峰会显示亚洲自主加强中国的作用备受瞩目》。

2011年11月,第六届东亚峰会在印尼巴厘岛举行。美国总统奥巴马和俄罗斯外长拉夫罗夫出席会议,美俄两国成为东亚峰会的成员国,小泉期待美国加入并发挥作用的诉求得以实现。但是,进入新世纪第二个十年的美国已非新世纪之初的单边独大,其主导力量不是在增强而是在削弱;俄罗斯的加入,中国经济总量超过日本并成为美国的最大债权国等进展,更是小泉不曾想到的新事态。换言之,小泉的“东亚共同体”构想同样面临着构想与现实之间的巨大的落差,发生了始料未及的嬗变。

(三)日本的“东亚共同体”构想绕不开改革开放后的中国。20世纪60-70年代的日本区域合作关系构想中,中国不在其内。中国实施改革开放之后,情况发生变化。1978年,中国工业总产值为4231亿元;国家财政极度困乏,外贸赤字19.8亿元,非贸易收入21亿元,两相抵消,全年外汇收支平衡,国库仅余1.2亿元人民币。③《中华人民共和国国民经济和社会发展统计公报》(1978年)。30年过去,年均9%的经济增长率推进着中国经济总量的连续积累。2000年中国GDP达1.08万亿美元,超过意大利 (1.07万亿美元),居世界第6位;2005年中国GDP达2.05万亿美元,超过法国 (1.97万亿美元),居世界第5位;2006年中国GDP为2.68万亿美元,超过英国 (2.29万亿美元),居世界第4位;2008年,中国GDP达到4.3万亿美元,仅次于美国 (14.2万亿美元)、日本 (4.9万亿美元),位居世界第三。④World Development Indicators database,World Bank,相关年份统计。两年后,中国超越日本,上升为世界第二经济大国。近代以来,已经习惯于面对一个落后、贫穷中国的某些短视的日本当政者,在短期内难以适应中国发展的速度和结果,对华决策中出现误读误判亦难以避免。

这种状况在小泉执政期间表现得尤为突出。2001年11月,中国总理朱镕基和东盟领导人在文莱签署《中国与东盟全面经济合作框架协议》,以“1+10”方式,就10年内分阶段建成中国与东盟的自由贸易区达成共识。于是,小泉选择在东盟国家中与中国建交最晚的新加坡,发表借助美国制衡中国的“东亚共同体论”。2002年11月,中国与东盟国家在金边正式签署了《全面经济合作框架协议》《南海各方行为宣言》等文件,加强区域经济合作。2003年11月,中国率先加入《东南亚友好合作条约》,在解决朝核问题的六方会谈中,日本外务省亚洲和大洋洲局局长薮中三十二却声称,“要牢牢地把东盟作为日本外交的基础,然后同中国进行较量”。⑤「日本は積極的に声を持ち」,『朝日新聞』2003年12月7日。

尽管噪音不断,中国经济和中日经贸关系依旧持续发展。2004年,中国升格为日本第一大贸易伙伴,轰动了日本舆论。2006年中日贸易总额达到2073.5亿美元,较2001年翻了一番。⑥王洛林、张季风主编:《日本经济蓝皮书》,第382页。对华贸易直接涉及国计民生,小泉参拜靖国神社导致中日“政冷经热”的局面,成了后任首相竞相纠正对华外交的课题。2006年9月,安倍晋三组阁后率先访华,通过“破冰之旅”,恢复了因小泉参拜靖国神社中断了一年多的东盟与中日韩“10+3”峰会。2007年11月,福田康夫与中韩两国领导人达成设立三国自贸协定 (FTA)网络秘书处的共识,支持在三国某地,而非东南亚某地举行三国领导人会议。2008年12月,麻生实现了三国领导人首次在福冈举行的“1+1+1”峰会,增设了在“10+3”的经济合作机制之外的新平台。

2009年10月至2012年5月,民主党三届首相鸠山由纪夫、菅直人、野田佳彦先后举行5次中日韩三国“1+1+1”峰会,就建立三国自贸协定达成基本共识;在韩国设置了三国合作秘书处,启动建立中日韩自贸区的联合研究;签署保护投资协定,开始三国自贸协定的部局级谈判。然而,2012年12月安倍第二次执政后,在靖国神社参拜、岛屿归属争端、“慰安妇”等问题上采取对抗行动,导致预订在韩国举行的第六次“1+1+1”三国峰会中断至今。最近一年之间,安倍愈加起劲地渲染“中国威胁论”,乘机解禁集体自卫权,配合美国的“亚太再平衡”战略,高调介入南海争端,将矛头再次指向中国。

无论任何党派出身的日本首相,都面临如何应对中国的问题,安倍内阁对“亚投行”的态度是最新的一个实例。2013年9月,习近平主席在哈萨克斯坦纳扎尔巴耶夫大学进行的讲演中,首次提出共建“丝绸之路经济带”的倡议;①《习近平:创新合作模式 共同建设“丝绸之路经济带”》,2013年9月7日,http:∥cpc.people.com.cn/n/2013/0907/c164113-22840646.html。10月,在印尼国会发表的讲演中,提出中国与东盟“共同建设21世纪‘海上丝绸之路’”的倡议。②《习近平:中国愿同东盟国家共建21世纪“海上丝绸之路”》,2013年10月3日,http:∥news.xinhuanet.com/world/2013-10/03/c_125482056.htm。2014年4月,李克强总理在博鳌论坛年会的讲演中,呼吁建立亚洲“利益共同体”“命运共同体”“责任共同体”,加快“一带一路”区域合作进程。③《博鳌论坛开幕式:李克强总理发表主题演讲》,2014年4月10日,http:∥finance.cnr.cn/zt/boaolive/zhaiyao/201404/t20140410_515265373.shtml。10月,中国与印度、新加坡、卡塔尔等21国在北京签署了筹建亚洲基础设施投资银行 (简称“亚投行”,AIIB)的《备忘录》,法定资本为1000亿美元,总部设在北京,④《21国在京签约决定成立亚洲基础设施投资银行》,2014年10月24日,http:∥news.xinhuanet.com/world/2014-10/24/c_1112965880.htm。迈出落实“一带一路”区域合作战略扎实的一步。至2015年4月,申请作为“亚投行”创始国的国家为57个。在5个联合国常任理事国中,除了美国均申请参加;“10+3”合作机制中,除了日本其他国家全都加入。颇感尴尬的安倍内阁在对“亚投行”冷嘲热讽的同时,不惜投入巨资援助菲律宾修筑马尼拉铁路,并在泰国、越南和缅甸等国的铁路建设上加强资金合作,对华展开恶性竞争。事实将证明,安倍内阁挑战中国的政策不会长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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