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若只如初见
2015-04-02春满
春满,1996年毕业于复旦大学,在中国出版集团东方出版中心从事文学、音乐、人物传记类图书的编辑出版工作。其间,在各大报纸发表书评及《名人传记》《人物》等杂志发表作品多篇。2001年赴新加坡留学,毕业后在当地专职中文的教学与研究,并在当地中文杂志《炎黄文化》上,发表诗歌、散文多篇。
在1940年代,这是一部由美国大叔拍摄的深具东方审美和价值观的电影作品。它的传奇,还在于这部影片的中文译名来自对全国影迷的海选。最终,《Waterloo Bridge》没有被直译成《滑铁卢桥》,而在一位女影迷的阐释下,成为了余音脉脉而又饱含忧伤的《魂断蓝桥》。
这是一个关于遇见又错失的悲情故事。美丽的玛拉和英俊的罗伊,在Waterloo Bridge 惊艳相遇,彼此瞬间的光芒,足以照亮整个世界。然而,战争改变了一切。离乱过后,再次相遇Waterloo Bridge,沦落风尘的玛拉已无力承受罗伊的爱。最后,玛拉以在初次相遇的滑铁卢桥上自戕于滚滚车轮下,完成了自己对爱的忏悔与救赎。
出于好奇和无知,我特意去查了下资料,看看这部电影的中文翻译为何是蓝桥,而不是别的颜色的桥。搜出的结果出处居然是《庄子·盗跖》:“尾生与女子期于梁下,女子不来,水至不去,抱梁柱而死。” 而这个事发的“梁”,据《西安府志》记载,就是现今陕西蓝田县的兰峪水上的一座桥,因而这座桥也被称为“蓝桥”。
初看原文“期于梁下”,还有点奇怪,为何是梁下,而不是梁上?若是移步梁上约会,不就可以避免悲剧了吗?仔细一想才明白,私奔这等事当然得在隐蔽的桥下避人耳目才妥当啊,而且只有在桥下,尾生才可能在洪水中抱柱而亡,感天动地。原来陕西蓝田县,除了猿人和美玉驰名中外,还有这么一个凄美动人的罗密欧与朱丽叶的故事。当年的那个女影迷,能把这个柔肠寸断的有关蓝桥的爱情悲剧和这个原本应该被译为《滑铁卢桥》的美国电影联系起来,真是兰心蕙质。
《魂断蓝桥》的故事情节,伦理价值都非常东方化。类似的爱情悲剧在中国实在是太多了,除了蓝桥为守信约的尾生抱柱而亡的故事外,还有《梁祝》中的梁山伯与祝英台、《孔雀东南飞》中的刘兰芝和焦仲卿、陆游与唐琬以及《红楼梦》中的宝哥哥和林妹妹等,故事背景虽有不同,但被迫夭亡的爱情简直大同小异。这部美国电影中非常东方化的意蕴和情节,几乎就是中国历史上几部著名爱情悲剧的不同版本。也因此,这部电影于1940年代在西方并没有引起什么波澜,但在东方却大受欢迎并引起轰动,同时在中国成为几代人的经典。剧中天才的费雯丽和英俊潇洒的罗伯特·泰勒用他们的眼神、语言,甚至发丝般细致入微的阐释,弥补了情节本身的局限和单薄,尤其是费雯丽细腻精彩的表演,令人叹为观止。
电影里,最浪漫的台词是罗伊向玛拉求婚后,在去教堂的路上说的:玛拉,进去的时候我们陌生,出来的时候,我们就亲密了。最令人心碎的场景是在家乡的夜宴上,华服灯影,衣袂飘飘,一曲舞毕,罗伊问玛拉,幸福吗?玛拉答,幸福。罗伊问,陶醉吗?玛拉答,陶醉。罗伊又问,不再怀疑吗?玛拉答,不。迷惑的罗伊不解地再问:那亲爱的,为什么你的眼睛里饱含恐惧?
假使一切都可以继续,玛拉最终得以走出爱的恐惧,该是多么美好。可是,人生无法假设,没有多少爱可以重来。不是所有的重逢,都有着动人的完美,命运常常咫尺即是天涯。很多时候,不是苦难让我们丧失勇气,而是真爱,最终令我们无力招架。电影结尾,玛拉迎着滚滚车流闪烁的车灯,苍白的面容那么空洞,那么决绝,要以命相抵的爱情,在那一瞬间是多么的残忍。
如果说《乱世佳人》展示了人性的强悍和执着和对命运的掌控,那么,《魂断蓝桥》则是一曲宿命的悲歌,一吟三叹。在那个还没有“粉丝”这个词的年代,“上帝的杰作”费雯丽对这两部电影中两个完全不同的女主人公的把握和阐释,所展示出的天分和才华,以及她无与伦比的美貌,都令人目眩神迷。
所谓伊人,在水一方。电影结尾处,多年后华发渐生的罗伊再一次来到了Waterloo Bridge上,手握和玛拉的定情信物,象牙吉祥符,在来往车辆明灭闪烁的灯影下,独自凭栏凝视。我想如果他是个中国人,此时默念的一定是李商隐的《锦瑟》:
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
庄生晓梦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鹃。
沧海月明珠有泪, 蓝田日暖玉生烟。
此情可待成追忆, 只是当时已惘然。
看看,在李商隐的这首诗里,竟然也早早就隐藏着“蓝田日暖玉生烟”的句子!当然,这部影片还唱响了一首伟大的主题曲《友谊地久天长》。自从这部电影后,这首原本是苏格兰名曲的小调从那些年沉醉在舞池里曲终人散时的最后一曲,到现在成了一到圣诞节新年前后就响彻大街小巷每一个店铺和商厦的节日应景曲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