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龙山文化研究的态度与方法——兼谈杜香文等著《石家庄之根——封龙山》一书
2015-04-02吴秀华
吴 秀 华
(河北师范大学 文学院,河北 石家庄 050024)
封龙山文化研究的态度与方法
——兼谈杜香文等著《石家庄之根——封龙山》一书
吴 秀 华
(河北师范大学 文学院,河北 石家庄050024)
摘要:封龙山文化研究是石家庄地方文化研究的重要组成部分。杜香文等合著的《石家庄之根——封龙山》一书,对此有开创之功。然而该书存在一些常识性错误,反映了封龙山文化研究中,研究态度与研究方法的重要性。只有严谨的态度,科学的方法,才能产生高品位的著述,夯实封龙山文化研究的根基。
关键词:封龙山文化;态度;方法
文章编号:2095-0365(2015)04-0034-06
中图分类号:G0
文献标识码:A
DOI:10.13319/j.cnki.sjztddxxbskb.2015.04.07
收稿日期:2015-03-25
作者简介:吴秀华(1963-),女,河北师范大学文学院教授,硕士生导师。研究方向:中国古代文学及地方文献。
封龙山是距离石家庄最近的一座名山,由于历史文化底蕴深厚,故而受到了许多人的关注,成为一块研究的新热土,也成为一个旅游的热门去处。《石家庄之根——封龙山》(以下简称《石》)一书,便是在此背景下产生(该书由河北科技出版社于2012年8月出版)。该书以封龙山为中心,就封龙山名称的由来,封龙山所在郡治的变迁,封龙山的书法碑刻艺术,封龙山儒、释、道文化遗存,历代名人吟咏封龙山的诗文,封龙山一带发生过的历史事件,出现过的历史人物等问题,进行了全方位的疏理和考论。应当说,这是石家庄地方文化研究中,一件特别值得称道的事,有开创之功。由于石家庄建城较晚,一直被人冠以“文化沙漠地带”的称呼。本书的出现,使我们深切感受到石家庄有丰厚的历史文化底蕴。可以预料,《石》书必将在今后石家庄地方文化建设和研究中占据重要位置。
在充分肯定《石》书价值和重要地位的同时,我们也不得不指出书中的一些问题和瑕疵。笔者认为,在地方文化研究中,尤其要讲究一个“信”字。只有提供给人以信史,才能增强地方文化研究的厚重感和说服力。否则,想当然和戏说的做法,只能使地方文化研究变得轻飘飘无足轻重。基于此,本文结合《石》书,就封龙山文化研究的态度与方法,略抒己见。一来求教于《石》书的作者和方家,二来以此说明态度严谨和方法科学的重要性。
一、封龙山文化研究的态度
对封龙山文化进行研究,其态度必须是严谨的。封龙山海拔不高,又近在咫尺,一些人经常来到封龙山,他们登上山顶,四处眺望,可见山下方圆十几里的村庄和田野,一切尽收眼底。这种习惯性的登临,使一些人对封龙山产生了轻蔑之感,以为不过如此而已。人们对待高山,有高山仰止之感,那是因为高山之高征服了我们,我们油然而生崇敬之情。人们对待封龙山,则没有这样的感觉,就是因为封龙山矮的缘故。矮使得封龙山变得平易、亲切,但它的平易和亲切,却反而成了人们蔑视它的由头。这不能不说是封龙山的悲哀。反映到学术研究上,人们对待昆仑山的态度,与对待封龙山的态度,是两个截然不同的心里接受等级。这种心态的产生,对我们这些虽近在咫尺,但毕竟还没有置身其中的人来说是如此,对那些置身其中,整日与研究对象相伴的人来说,更是如此。一些人对近在眼前,或置身其中的事物,往往会以大包大揽的态度,如数家珍,娓娓道来,其实,在他们的言谈里,多存在漏洞和错误。这是因为在研究态度上,这些人不仅矮化了物理意义上的山,也矮化了学术意义上的山,以为那是他的身边之物,可以任由他来揉捏塑造。而这种由我“塑造”的心理,也不由自主地会使他“塑造”其他的人与事。对此,《石》书中的下列例子,堪作证明。
本文信息:吴秀华.封龙山文化研究的态度与方法[J].石家庄铁道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15,9(4):34-39.
第一,《石》书第44页,有如下一段话:明代,洪武三年,其四子朱棣被封为燕王,建文二年,朱棣与大将耿炳文北伐,在滹沱河正定一带与元朝的军队来往厮杀,然后攻打北平,这就是民间所传“燕王扫北”。
“燕王扫北”,是民间俗称,在学界和民间有两种理解。一种指燕王朱棣奉命北伐,扫除元朝残余势力。一种指燕王朱棣发动的,旨在扫除建文帝身边奸佞的所谓“靖难之役”。比如评书家单田芳所说的《燕王扫北》,即指后者。然无论是哪一种说法,上面所引的这段文字,都存在明显错误。
首先,建文年间时,朱棣和耿炳文分属于两个不同政治阵营,耿炳文是建文帝派去镇压朱棣的,他们二人不可能协同北伐,去攻打元朝军队。
其次,在滹沱河正定一带,来往厮杀的是朱棣与耿炳文之间的军队,并非朱、耿联军与元朝军队作战。查《明史》卷四《本纪第四》“恭闵帝”可知,“(建文元年)八月己酉,耿炳文兵次真定……壬戌,耿炳文及燕兵战于滹沱河北,败绩,李坚、宁忠、顾成被执,炳文退保真定。燕兵攻之不克,引去。”显然,耿、朱之间战斗激烈,耿炳文战败,退守真定城内。而朱棣在攻之不克的情况下,放弃攻城,转而到其他地方寻找战机。
复次,朱、耿之间的交战,发生在建文元年八月,而非建文二年。这些在《明史》“恭闵帝”本纪和成祖本纪里,都有明确记载。
第二,《石》书第44页,关于《金瓶梅》著作权问题。《石》书称,《金瓶梅》的作者是“兰陵笑笑声”。众所周知,在所有《金瓶梅》版本中,其署名都是“兰陵笑笑生”,“生”非“声”。除此之外,作者对《金瓶梅》内容的介绍,其用语也很不恰当。如第45页的这段话:书中假托宋代,实际写的就是明代晚期。书中从社会上至朝廷,下至地方官吏、城乡豪绅,以及受苦受难的人民群众,都有非常鲜明的形象。(本段的标点断句,笔者略有增改。)
本段中的“人民群众”一词,是个具有鲜明时代特征和政治含义的词汇,特指那些有选举权和被选举权的人群。不要说封建时代皇权政治下的百姓不能称人民群众,就是当代触犯了法律,被判刑入狱,失去了选举权和被选举权的人,也不能称之为人民群众。语言不仅有阶级性,更有时代性,后人研究前人著述,切忌想当然地用今天的习惯用语,套在前人身上。否则,就会显得不伦不类,时空界线不明。即使退一步讲,封建时代存在一般意义上的人民群众,但《金瓶梅》中的奴仆小厮等下层人物,一个个寡廉鲜耻,蝇营狗苟,奴性十足,有哪个堪配“人民群众”这个词汇?
第三,《石》书第46页:努尔哈赤的儿子皇太极领兵入关,建立清朝,皇太极死,其儿子即位,就是顺治皇帝。
众所周知,皇太极死于1643年8月,而明朝于1644年3月灭亡。清朝定鼎北京,时间在1644年5月,由多尔衮率先进入北京,至9月,顺治帝福临才由关外到达北京。可见皇太极并没有“领兵入关,建立清朝”。何况,清朝并非入关后建立,其建立,时间在1636年,皇太极在沈阳称帝,建国号大清。
第四,《石》书第46页又称:“康熙主持编写了《古今图书集成》,乾隆主持编写了《四库全书》,并把《红楼梦》收入书中。”
首先,康熙并未主持编写《古今图书集成》,主持者是清代著名学者陈梦雷。该书初名《汇编》,进呈康熙帝御览,康熙赐名为《古今图书集成》。我们不能因康熙赐名,或者因他官大位高,该书成于他当政时期,就称该书由他主持编写。
其次,乾隆年间的《四库全书》,并没有收入《红楼梦》小说。《四库全书总目》子部“小说家类”,收入的都是杂事、异闻、琐语类著作,相当于后世所称的野史笔记类著作。不收通俗小说,与总纂官纪昀的小说观有关。纪昀崇尚真实,贬斥虚构,对蒲松龄《聊斋志异》中的“燕昵之词,媟狎之态”表示不解,认为蒲松龄当时并未在场,怎么知道别人的房中情事呢?崇尚真实的纪昀,怎么会将虚构的《红楼梦》小说,收入到《四库全书》中呢?所以《石》书中的说法完全莫名其妙。
第五,《石》书第142页,关于白朴的叙述:“元军攻陷开封,白朴和母亲与父亲失散,跟随元好问逃出京城。北上过黄河乘船时,因人多拥挤,母亲落水而亡。八岁的白朴跟随元好问回到山西,一直受到元好问的培养和教育。”
首先,白朴母亲的下落和结局,现有史料并无明确记载,仅白朴好友王博文在《天籁集序》中称:“明年春,京城变,遗山随挈以北渡,……自幼经丧乱,仓皇失母,便有山川满目之叹。”后人对白朴之母下落和结局的描述,大致有以下几种说法:
(1)“在这次战乱和变动中,崔立劫掠了不少王公大臣的妻女献给蒙古军队,白朴的母亲也在其中。”——张炯、邓绍基、郎樱总主编,杨镰本卷主编《中国文学通史》 第4卷 元代文学“白朴的生平和创作”。
(2)“白朴幼年遭遇金亡变故,金都城陷落,白朴母亲被蒙古军掳去。” ——于非主编,王树芳、傅治同、别廷峰副主编《中国古代文学》第4版下。
(3)“白朴的母亲张氏,或被掠入军中,或死于这场浩劫之中,前者的可能性较大,但被掠致死,也合情理。”——邓绍基著 《古典戏曲评论集 》。
(4)“蒙古军围攻汴梁,白朴的母亲死于战乱之中。”——兰翠、杨滨著《中国古代文学经典选读 》。
以上各种说法虽然都是推论,但白朴之母或被掳,或横死,或被献,都是人们依据当时情势,做出的较为合理的解释。而《石》书中称白朴之母,“北上过黄河乘船时,因人多拥挤,母亲落水而亡”,这种说法就太过具体了。除非亲眼所见,或有专门资料进行了记载,后来研究者是不能做出如此推论和描述的。如果进行了这样的描述,就必须指明此说法的出处所在。细节决定真实,如果没有交待出此说法的理由和出处,便是虚构事实,给人以不严肃的编造之感。
其次,“八岁的白朴跟随元好问回到山西”,这种说法也明显错误。据元好问《南冠录引》、《济南记行》等文章记载,金亡后,白朴跟随元好问到达了山东聊城。他们之所以来到这里,是因为此地是元朝政府羁押金朝官员的地方,可见此时元好问处于被羁管的状态。后元好问摆脱羁管,迁于山东济南、冠县等地,直至1237年,得知白华北返真定时,才将白朴姐弟送到了白华身边。期间,白朴和元好问并没有一起“回到山西”。
第六,《石》书第143页:“因为白朴此生此世大都跟随元好问生活在一起,即使得知其父在元朝大都做官,也没有跟父亲居住。”
此种说法,可谓信口开河。首先,白朴此生此世并没有“大都跟随元好问生活在一起。”他与元好问在一起的时间,主要是从1233年起,到1237年结束,流寓在山东的数年时光。其次,就是白朴在封龙书院学习期间。然这种学习,并不能称之为“生活在一起”。事实上,白华回到真定后,白朴就与其父亲生活在一起了。王博文在《天籁集序》中称,元好问每过真定,必问白朴为学次第,这显然表明二者并不生活在一起,否则也不会向人询问白朴的学业名次如何。白朴二十二岁娶妻,二十五岁开始漫游各地,曾两游大都,到过顺天保定、安徽寿春、江西九江等地,最后又长期定居于金陵。而元好问任教封龙山期间,也多次远赴外地,参与政治活动。如与张德辉远赴上都,请忽必烈为儒教大宗师。应严实、严忠济父子之请,赴山东东平考核儒生等。其足迹,遍及冀、鲁、晋、豫等地。应当说,白朴与父亲再次相聚后,他与元好问之间,便走上了各自不同的生活轨迹。1257年,元好问逝于鹿泉寓舍,他的学生郝经,将其灵柩辗转运到了元好问家乡秀容安葬,史料中并未记载白朴参与了此事。
其次,白朴之父白华并未在元朝做官,又何来“即使得知其父在元朝大都做官,也没有跟父亲居住”这种说法呢?白华原是金朝高官,金亡时,随金哀宗出奔河南归德,后金哀宗死,白华在河南邓州降宋,被任命为均州提督。因原金朝官员范用吉杀均州长史投降蒙古,白华也随之投降了蒙古。不久,白华北返真定,依附史天泽,虽然得到了被举荐的机会,但当时有人指责他“夙儒贵显,国危不能以义自处”,更兼“从瑷归宋,声名扫地”①的舆论存在,使得白华最终未能得到出仕蒙古政权的机会。从此他卜筑滹阳,课子读书,过起了隐居生活。这些在《金史·白华传》等史料里,都有明确记载。所以,白华既没有在元朝做官,而白朴也是与父亲生活在一起的。因为“父子卜筑于滹阳”②的史料记载,证明白华北归后,与其子女生活在一起。
此外,本书还有一些人名方面的错误。如第50页,藁城人“何基沣”,本书写成了“何基峰”。第143页,《录鬼簿》的作者是钟嗣成,本书写成了“梁嗣成”。所有这些,都说明作者的著述态度,有失认真严谨。一部书存在诸多瑕疵,即使它在其他方面有真知灼见,恐怕也会令人生疑,其可信性和著述品位将大打折扣。千里之堤,毁于蚁穴,学术上的丰碑,不仅需要科学有效的研究方法,更需要严肃认真的敬畏态度。这是需要我们铭记的。
二、封龙山文化研究的方法
研究方法是个专门的学科领域,这方面的文章和著作很多。例如秦伟、吴军著《社会科学研究方法》、仇雨临、何凡兴著《社会调查研究方法》、赵敏俐著《文学研究方法讲义》、梁启超著《中国历史研究法》等等。此类著作,既有普遍意义上的笼统归纳,也有专门领域里的细致雕镂。研究方法没有好坏高低之分,也没有先进与落后之别,最恰当的方法,就是最好的方法。方法的采择和运用,完全取决于研究对象的面目如何。目前,就封龙山文化研究来说,方法的采择固然重要,然更重要的是确立研究对象,因为方法即由研究对象来决定。
就研究对象而言,“封龙山文化”是个既具体,又比较虚的概念。说它具体,是它限定在封龙山有限的区域内,看得见,摸得着;说它虚,是“文化”的含义太广,使人有摸不着头脑之感。我认为封龙山文化研究,可从以下几方面展开。
一是它的碑刻艺术。封龙山上的汉碑,着实是个值得研究的富矿。几通重要的碑刻,包括《祀三公山碑》(存石碑实物)、《三公御语山神碑》、《封龙山颂碑》(存拓片)、《三公山碑》(存拓片)、《无极山碑》、《八都神庙碑》、《白石神君碑》(存石碑实物),这之中的现存碑刻和拓片,值得我们细细品味和鉴赏。眼下许多人之所以对它只碰触而未介入,是因为这个研究对象实在博大精深,金石之学是个特别讲究功底和涵养的专门之学,以我们目前自身的知识储备而言,尚不足以与之匹敌。封龙山上的汉碑,是封龙山文化研究中的硬骨头,也是最具历史和文化厚重感的领域。几通汉碑上的每一个汉字,其一撇一捺,笔势变化和流动,反映了汉字从篆到隶的演化过程,是汉字演化的活化石。由此我们不难理解,为什么翁方纲、康有为、吴昌硕、齐白石等人,要一睹或临摹这之中的汉碑了。另有来自天津、日本的专家学者,亲赴封龙山,揣摸考察这几通汉碑,实在是因为它们蕴含着汉字演化的诸多信息,具有巨大的文化和艺术价值。上面几乎每个汉字的样态和演化,都可撰写成文,对中国书法史、汉字学将贡献巨大。尽管难啃,但封龙山文化研究,这几通汉碑是绕不过去的。否则便是凑凑合合、虚头巴脑的浮光掠影了。对汉碑的研究,杜香文先生著有《元氏封龙山汉碑群体研究》一书,做了荜路蓝缕的开拓工作。但他的研究,仍属于外围性质的整理工作。只有从字源学角度追踪觅迹,给每个汉字以着落,方能对得起这几通汉碑。此外,古人有名垂青史的浓厚意识,将重要活动和思想刻于石碑上,既可作为思想和行为的见证,也可传之后代子孙,以便效法。《左传》曰:“国之大事,在祀与戎。”说明祭祀活动在古人生活中的重要地位。封龙邑作为汉代石家庄地区的“首府”,祭祀活动频繁,这些碑刻,即印证了汉代封龙邑地区,人们祈雨禳灾,对龙王和山神的崇拜与敬仰。可见这些汉碑,具有文字学、历史学、艺术学的多重价值。笔者前些年在封龙山龙泉寺,发现一通元碑,碑文作者是白朴同学、元代翰林学士、鹿泉人王思廉。碑文上记载了元代大诗人元好问,在封龙书院教书期间,当地士绅张奉先、王思廉之父等人,“陪遗山先生会饮于斯”的情景。可见封龙山上的碑刻,不止汉碑重要,其他碑刻也值得收集研究。
二是封龙山上的宗教文化。封龙山是宗教名山,有四大禅林、三大石窟、两大道观。这些都是看得见、摸得着的文化,需要给予充分探讨。在王思廉所撰《龙泉院营建记》一文中,有这样的记述:“金大定二年(1162),以恩例得今名,废于国初有年矣。岁庚子(1240),同知西宁州事张公,洎乡豪裴宽辈,始具疏迎至雪溪颢公为第一代。师讳文颢,何其姓,冀之武邑人,‘雪溪’其自号也。落发于崇圣,宣讲主得法于石槽升。公出世住石槽,退席居此。稍营葺之,未毕而没。法子圆慧、圆鉴成师之志,以营建为己任,勤苦无惮,化诸有缘,使知信舍。积以岁月,为殿、为堂、为门、为龙洞、为方丈、为厨库、为僧房,而寺事始备……大德四年(1300)龙集庚子秋九月壬寅朔记。”③这段话可称是封龙山龙泉寺佛教事业兴废的小史,有重要的文献价值。类似的文献,需要我们以慧眼、以坚韧,去发现和挖掘,以期成就封龙山佛教史、道教史的课题研究。
三是与封龙山相关的名人著述的研究。如李冶的数学成就,元好问的诗歌理论,张德辉在真定一带的治绩。另有汉唐时期,对封龙山文化锻造卓有建树者,李躬、郭震、李昉、张著等人,他们中的某些人著述宏富,值得以封龙山为切入点进行研究。说到以封龙山为切入点,有人狭隘地以为,他们的著述或诗文里,必有“封龙”二字才行,这是一种固步自封的观念。所谓以封龙山为切入点,就是以封龙山为磁石,把这些与封龙山有交集的人、事、物、情,吸纳到一个大的封龙山文化研究的范畴里。在此基础上,可出版封龙山文化研究丛书,扩大封龙山文化研究的影响力和辐射面。
四是封龙山一带民俗和民间传说的挖掘与整理。常言道,山民好神,河民好鬼。神之凛凛,如矗立之高山;鬼之出没,如波涛之起伏。封龙山地方文化千年流传,这之中沉淀出一些规律性的文化现象,值得收集和挖掘。笔者认为,封龙山文化研究是个开放的体系,不能关起门来研究,应当充分利用当地人文资源,将这样的课题,交由元氏当地人文学者承担。既培养人才,也锻炼队伍。
针对以上四个方面的研究,就方法的选择而言,各有不同。有的需要田野调查,有的需要历览史料,文史互证、对比分析、演绎推理等等,都是文学和历史研究中常用的方法,必须依据研究对象之不同,做出恰当的选择。
值得注意的是,在地方文化中,往往存在一些似有若无,似是而非的说法、传说等。对这些传说和说法,笔者在此引入胡适的研究方法。他在谈到治学方法时说,“大胆的假设,小心的求证。要大胆地提出假设,但这种假设,还得想法子证明。所以小心的求证,要想法子证实假设或者否定假设,比大胆的假设还更重要。”④胡适这段话,主要针对那些不能确定的观点或事实。这尤其适用于对民间传说的研究。民间传说尽管是“传说”,然这种“传说”一旦落到实处,就须有过硬的理由和依据为支撑,否则便会成为喧嚣一时的自娱自乐,得不到响应和赞同。
《石》书中有两处大胆假设:一是第44页,《金瓶梅》作者是赵南星的说法;二是第67页,梁山伯与祝英台故事发生于封龙书院的说法。前一个说法已经有人专门谈过,最早提出者是清人宫伟谬(见《春雨草堂别集》卷七《续廷闻州世说》),后来《中华文史论丛》1985年第4期,又发表了王勉《赵南星与明代俗文学——兼论〈金瓶梅〉作者问题》一文,该文提出“《金瓶梅》很可能是赵南星在他一班朋友如吴昌期、徐新周、王义华等人协助下完成”的。王氏从“欣欣子序”及书前“开场词”入手,认为它们和赵南星有密切关系,进而认为赵南星在许多方面“都是很合适的人。”对前人已有研究,后人在研究时,一不能埋没前人的贡献,二不能重复研究。尤其不能避重就轻,只下结论,没有求证。如《石》书第45页,第四条理由,称“最能代表作者籍贯的,是本书中运用的方言土语。本书作者发现书中多处方言土语为石家庄南部一带所独有。”对此,我们要问:《金瓶梅》中哪些方言土语,是石家庄南部一带所独有?作者这种含混一带而过的做法,使其结论如空中楼阁,难以令人信服。
关于梁祝故事产生地问题,目前已有多种说法。笔者认为,一种新说法的出现,必须有切实的材料足资证明,否则这种争产地的热闹不必参与。对一般民间传说,我们可不必计较其真假程度如何,但对封龙山的梁祝传说,却须计较一二。首先,梁祝故事家喻户晓,他们是历史文化名人,故事的产生地多在南方,封龙山冒出一个产地之说,会令人生疑。这就有必要拿出过硬的证据,否则便有炒作之嫌。其次,即使不能消除众人疑虑,也要有足资成一家之说的材料,方可见严肃认真的态度。目前,梁祝的史志记述,仅见于《元氏县志》(崇祯版)“陵墓”、“吴桥古冢”中的两条简略文字记载。然志书的作者,也不能肯定是否即为梁祝之墓,其用语仅为“相传”二字。后人拿这些材料作为定论的依据,显然是不充分的。此外,曾在封龙书院学习的白朴,撰有《祝英台死嫁梁山伯》杂剧,但这并不能说明,这个故事的发生地就在封龙山。当然,《元氏县志》的记载,并非毫无意义和价值。它的意义和价值在于,即使梁祝之墓真的出现在元氏县,也并不能证明梁祝故事就发生于此。就好比全国各地建有许多关帝庙,但并不说明关羽就是那里的人,他的故事发生在那里。它只证明了传播学上的一个定律,即一个箭垛式的人物或故事,容易在不同地区落地生根,受到朝拜或纪念。这也可解释各地为何出现这么多梁祝遗迹的问题。在这些遗迹里,必有真有假,这时,傍证资料的过硬性,便显得尤为重要。前人在论证一个事实时,讲究地上资料与地下文物相呼应,主体资料与傍证资料相关联,实物年代与相传年代脉络清晰等要素,我们也应遵从这样的科学论证观念。《元氏县志》中的梁祝文字记载,还暗含着一个值得我们思考的问题:一个可能发生在南方某地的爱情悲剧故事,为何竟流播于相对闭塞的山邑元氏,是什么样的机缘,达成了这样的事实?这是需要后人考论的。
国内对历史名人产地多有争抢现象,现象背后大多另有名堂。反映出名人究竟在哪并不特别重要,以此为由头的旅游经济才更为要紧。这种争抢现象,往往使一些人的学术研究,溢出了单纯真相的追求,变成了迎合地方人物需求和喜好的工具。这是拜金主义对地方文化研究的侵蚀,我们应引以为戒。
总之,封龙山文化研究,应秉持严谨科学的态度,扎实有效的方法,将其研究推向深入。只有这样,才能使地方文化研究产生高质量、高品位的成果,为子孙后代留下经得起考验的信史。
注释:
① 见《金史》卷114《白华传》,第2513-2514页。
②王博文《天籁集序》,载王文才《白朴戏曲集校注》之《天籁集编年》,人民文学出版社1984年,第237页。
③王思廉《龙泉院营建记》碑文,见于吴秀华发表于《文献》杂志2000年第4期《元好问在真定路行迹一则》一文,第91-92页。
④胡适《胡适读书与做人》,国际文化出版公司,2013年,第112页。
The Attitude and Approches of Fenglongshan Mountain Cultural Studies:
Discussing Simultaneously onTheRootofShijiazhuang——
FenglongshanMountain
WU Xiu-hua
(School of Literature, Hebei Normal University, Shijiazhuang 050024, China)
Abstract:The researches on the culture of Fenglongshan Mountain is an important part of the local cultural studies of Shijiazhuang. The Root of Shijiazhuang——Fenglongshan Mountain, authored by Du Xiangwen et al. is a pioneering work concerning the topic. However, there are many common-sense errors in the book, which reflects the importance of appropriate attitude and research methodology in the conduction of research. Only with a prudent academic attitude and scientific method, can we produce the writing of high quality, and reinforce the foundation of the Fenglongshan Mountain cultural studies.
Key words:fenglongshan mountain culture;attitude;approache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