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科学研究的审美性质
2015-03-30唐松林邓洁隽
□ 唐松林 邓洁隽
科学研究作为一种源于生命冲动的探索世界的活动,它以探发幽微、开启未知、追求真理为目的。它既凝聚研究主体稠密的思维运作、深刻的是非判断与严密的逻辑力量,也饱含研究主体执着的探索热情、诗性的闲暇享受与崇高的伦理精神。它不是一种功利的厮杀、权力的博弈与绩效的冲刺,而是一种追逐科学世界真善美的沉思默想、猜测反驳、学术争鸣的审美过程。这一理解对于提升科学研究质量、纯洁学术道德、提升研究者人生之品味具有重大意义。
一、科学研究是一种对真理的热爱
科学研究是一种热爱,它凝聚着研究者对真理的信仰,对知识的崇敬,对世界的好奇;它负载着人类的价值、情感、责任与道德;它对一个真正的研究者,充满神秘的诱惑,有着宗教般的魅力。当你投入其中,你会获得精神的宁静、人生的享受与生命的超越,洋溢着加入伟大真理历史进程的激动与自豪。第一,科学研究立于你的“境遇”。科学研究无需爬得太高走得太远,并不与实践相距,高不可攀,不接地气,高踞在芸芸众生之上,而是一种对质朴生命的历史与关系追问的解疑与探索之旅。它把人引向一种长期、健康、创造性的生活,使你用生命感知事物趣味,体现生命的独特性与一次性的奇迹。第二,科学研究孕育于你的“闲静”。科学研究并无目的,或在虚静中,或在享受中,或在玩味中,不知不觉并自然而然地生成科学研究成果。所以,加缪说,因其“空无”,才充满力量。“好东西”是在闲逸沉静中完成的。第三,科学研究不断地超越你的“极限”。你低头内省,静观微妙,继而偶得,达到无我,超越自我,这就是科学研究。科学研究,用生命的感悟同世界打交道,使你感受生命的静谧与超拔,是一种挖掘美好人性与捕捉生命玩趣的过程。它在生命能量的绵延中,与生活相遇,与世界相交,与生命相系,在“生命中建构起无限的价值,在无价的生活中活出人生的高尚”[1]。
作为真理之爱的科学研究,其本质是生命释放之美。第一,科学研究伴随主体内心的情感涌动,这是自然之美的流露。科学研究就是一种简单、愉悦和享受的过程,它不是顺从外在冰冷生硬的技术,而是享受内在情绪愉悦的力量。特罗特说:“在科学上,设想的主要职责与其说是‘真实’,不如说是有用又有趣。”[2]科学研究若是循规蹈矩,或生硬干涩,或复制粘贴,还不如视之为一种有趣的游戏活动。科学发展中的传奇,大凡有造诣或有成就的学者,大多为了满足自己的好奇心,摆脱尘俗烦扰,超然自怡。“人是为美而引导的,……包括很多科学家的行为,他们都追求美,而且有一种唯美主义。一些科学家是因追求美而取得巨大成功的。”[3]第二,科学研究的状态是一种自由自觉的审美状态。科学研究是研究者本身的兴趣与个性使然,进而释放研究者之反思、批判、实验的人格。他们的批判带有一种直觉与原始意象,超凡脱俗,气象博大,见识通明;主体的生理欲望、感官快适、自然本能,从中得以释放。研究者作为科学研究的主体,通过自然而然的冥想、类似于游戏的实验和纯化丰盈的思辨追逐理想和美感。第三,科学研究体现了人类“喜新厌旧”的求美本能。科学研究以深厚的前人成果为沃土,在千年人类智慧的基地上耕耘播种,具有一种深沉、承续、求真、超越的意味;然而它不应因循前人的旧路,应独立思考,另辟蹊径,一半是理性思考,一半是朦胧的灵感,带有一种酒后的诗意,散发出一种清新的气息[4]。
然而,“真理之用”取代了温暖的“真理之爱”,给科学研究注入了“铜臭”的异味,高贵的求知世界有沦为庸常的商业世界之危险。本来,科学研究并不排斥真理之用,而是排斥为了“用”而追求真理。“用”是“真理”之爱的绵延之重要结果,是追求真理的“副产品”。目前的问题是,科学研究,对知识生产与交换的相关资源依赖感日益增强。个人物欲的膨胀,出现了为“用”而“用”,为创新而创新的氛围。科学研究逐渐远离了自由风尚,远离了对真理的信仰与热爱。第一,真理的信仰被利益的博弈所遮蔽。我们奋斗不息,努力拼搏的目标,是无休止的对功利的陷入。“用金钱的多寡、地位的高低来衡量个人是否成功这基本上变成了现时代至上的成功学。”[5]我们最终不拥有真理,甚至它会是我们厌倦的东西。因为,我们最终会发现,我们为之奋斗的目标,居然导致了我们无信仰、无价值与无意义的无助感,甚至恐惧感。第二,生命差异的“和而不同”之博弈蜕变为“生存之战”。科学研究的竞争,蕴藏巨大的利润诱惑,表面上看,它激发了研究主体的热情和积极性,推动了科学研究的发展与知识的创新,但从深层次看,主体被外力所牵扯,丧失了自我。自我在急功近利中离群索居,与共同体成员之间唯有心机谋术的博弈,却无学术上的争鸣与心灵上的共契相依。“相和万生”的学术共同体的凝聚力遭致破坏。人的创造力却被互相嫉妒、各自为营与勾心斗角取代。第三,孤独沉思演变为务虚逐名。本来,学者的探究有自己的主张,他可以凭借自己的兴奋点,可能走向科学的深处,然而,“研究者不是被发现事物的本来面目的欲望所驱动。研究者的动机是因为他的研究或主张对于他的自我、职业、名声有利。”[6]总之,如果真理之用成为目的,知识成为交换之商品,那么,就会出现急功近利、图私务名、言满天下、虚伪欺骗、无实以继等学术之乱象。虽然成果“丰硕”,实则罔济空劳,终是心灵的不洁与灵魂的浑浊。
现在的当务之急是,不要刻意去追求科学研究之“用”,而是诉诸内心,体验科学研究如何为爱所动。如果以真理之爱,寻觅脱离尘世的根本力量,那么,不久便发现,真理与爱同行。第一,重树真理之信仰。科学研究之爱,本质是信仰之爱。真正的研究者,应该为信仰而生活,为真理而生活,而不是靠信仰和真理而生活。当你的自我意识融入对真理的热爱,你的行为便有力量,具有存在的价值。“真理到底是思考的产物,没有外在于个人的真理。任何学说、主义和理论,如果不能化为个人的信仰,不能深入到个人的精神生活中,就不可能构成真理。”[7]你也就无法享受一种温暖而有信仰的生活。第二,确立真理之自信。耶稣说,我就是真理。“我们最有把握最了然于心的存在就是我们自己的存在”[8](P9)。“在某种程度上,我们是自己手中的产物,我们不断地创造自己。”[8](P14)如果你树立了真理的自信,你就拥有傲视群雄的恢弘气质与无畏精神,具有征服一切的力量。第三,躬行真理之道路。胡适曾在论述修己之德时,引用了曾文正的话说:“凡作一事,便须全副精神注在此事,首尾不懈。不可见异思迁,做这样想那样,坐这山望那山。人而无恒,终身一无所成。”[9]如果你视科学研究是自己生命的一部分,是人类使命感的一种,你就会对科学研究保持持久的热情,刻苦自励,清廉自守,不求名利,充满力量,流释温暖。作为研究者,在真理圣殿的阴影下行走,指引他前行的不是他成果的效用,而是他的信仰、自信与执着。这不仅能够成就一个洞察深刻、判断敏锐、朴实无华、廉洁自律、表达清晰、气度沉毅的自我,而且能够成就一个坚忍默行、非凡有力、勇敢担当、佑启乡邦的具有使命意识与责任感的知识分子。
二、科学研究是创造力的绵延
科学研究,源于生命内部某种神秘力量之冲动,它超越了研究者之谋生目的与手段,具有“可好玩”与“不可用”之意蕴。第一,科学研究的动力,来自主体求知欲与好奇心的冲动,它是生命之本能,你无法确定它将走向哪里,也不可对之进行规划。生命哲学的集大成者柏格森指出,“实在”就是真实地“绵延”。研究的严谨,研究的求真之执着,研究过程中的悲天悯人之情怀,均是生命冲动绵延的表现与产品。第二,科学研究的过程随着想像力与创造力向外绵延,在遵守恒定规律的同时自由无拘束地延伸。本质上不是理性规划与意志努力的结果,而是科研者闲逸的好奇,盲目的尝试,是生命能量的绵延过程,它具有独特性和个体性。这使科学研究充满生命的活力与玩趣。第三,科学研究之结果,无法预测也不生搬硬套于现存的技术理性中,它总是凝聚着你的情感价值,渗入你的灵魂。“在科学研究的过程中,既要用各种感官(如眼、耳、鼻、手)去感知,也要用灵魂、理性去体悟,去洞察,去深思。在感觉中获得经验,在理性深处洞察真理,在灵魂中升华思想。”[10]尽管你有科学研究的目标与规划,但它不是科学研究之本质,相反,它在许多时候上,违背科学研究之本质。因为,它很容易限定科学研究的创造性,遮蔽和埋没生命的历史与境遇。如你的乡土情怀、经验与价值等,难以进入宏大的科研规划与目标的视野。真正的创造,蕴含着直觉、顿悟与偶然,它是对“实在”取得“直觉”的一种刹那真实的把握,这种刹那的真实,存在于任何地点、任何时空、任何主体的想像之中。这种刹那的真实,需要我们灵魂不断冥想、净化与沉淀,才能将这种刹那真实得以绵延。这是科研者对真理的“永恒追求”的理解,它是生命能量流动的永恒,不是你目标追求的永恒。
作为创造力绵延的科学研究,之所以是一个审美过程,其本质在于创造是生命之美。第一,创造是一种美的鉴赏。科学研究,不屈就于规制,不是要为了看到或得到收获、效益和成果,而是在研究的过程中,自然而然地秉承着玩味欲望的冲动和欣赏愉悦的心态。正如利奥塔尔所指出的那样:“说话就是斗争……这并不一定意味着人们为了赢才玩游戏,人们可以为了发明而快乐而玩一下。”[11]第二,创造是一种独特有力的一次性的生命奇迹。作为一个生命体,你的猜测、反驳、推理与判断,基于你生命独特的历史经验与文化境遇。每个生命自我内心中的玄想、沉思与尝试是独一无二的,它使科学研究变得任意、无拘束,这即是创新的本质。第三,创造是主体性自转于生命整体性中的“轮”。它使研究者怀素抱朴,宛如赤子,从主体遮蔽的外在秩序中抽身,恢复成自由思想与人格独立,并成为对自己行为负责的人,成为世界万物的主宰者、创造者,是最真实的存在。
目前的问题是,羁绊于技术理性,如规划性科学研究,必置科学研究于外力牵引之危险境地,创造力的绵延被隔阻,失去了审美意蕴。第一,主体无形中被纳入理性设计体系之中。知识的客观性与普世化意识、各种标准化制度,使科学研究成为被动研究,渐渐沦落为那个“科学体系”与“上层建筑”的东西,而不是主体内部创造力的东西,人的愉悦与幸福感丧失。所以,派纳等指出,“使用技术理性的危险在于,我们得到控制、理解和预测时,我们可能把自己看做对自己目的有用的客体或这些客体的表征……那么我们就成为马尔库塞所称的单面人。”[12]第二,缘木求鱼式的科学研究取代了自然的生命力量。人们在技术理性中无法寻回自己熟悉的经验、思维、习惯与价值,忘记当下文化根基,就无法再继续本体的创造性活动,让原本丰富多彩的科学研究变得单一与乏味。哈耶克说,“在一个日益发展的社会中,任何对于自由的限制,都将减少人们所可尝试之事务的数量,从而亦会降低进步的速率。”[13]乔·霍兰德芬也深刻地批判道:“现代社会这部机器正越来越严重地摧残着生命——自然生命、人类生命和精神生命,它的威胁会毁掉我们,让我们慢慢中毒而死。它使我们在庞大的政治和经济官僚体制面前变得无能为力。”[14]第三,成果的物化形式,遮蔽了科学研究的精神力量。大家怀着如何取得科研成果的执着,而忽视了对科学研究本体论的思考;科学研究不是创造力由内而外的绽放,而是为了逃避处罚的繁重劳役;科学研究不是在虚静沉笃中自然生成创新,而是为了成果的“丰硕”与“创新”,而疲于奔命。可见,“冰冷的理性(尼采语)”已经成为对人性的暴力,它使生命沉寂,私欲膨胀,犬儒盛行。
既然我们已经发现了阻碍创造绵延之“墙”,我们应该让审美理性突破技术理性屏障,创造奇迹。审美理性不是去对科学研究做出宏伟的规划,而是在沉寂中欣赏,让创造之流喷发或涌现。第一,在回归内心中超越自我。思想是不能模仿、移植、复制与控制的。我们必须确立直觉、经验、冥想、体验与实践在科学研究中的地位,还原科学研究的纯净气质,不要因财富和权力而使研究者失去自我。只有心灵纯洁的人,只有盛放圣洁心灵的地方,才有真正的科学研究。正如尼采说:“我超越了我自己……我为我自己烧起更光明的火焰,看哪!因此这鬼魂从我退避了。”[15](P22)因此,科研制度,必须坚守科学研究中最原初、最真切、最鲜活、最纯粹的生命意识。第二,弘扬怀疑精神。科学研究中的猜测、反驳、怀疑与批判,其本质是生命内部能量的差异性博弈与共生。研究者在鉴别、汲取他人见解和思想的同时,创生出更具独特性、价值性的思想成果。这种成果是自己的研究与他者精神财富达到的一种多元与丰富的共融状态。全盘接受与盲目崇拜是一种无知与卑俗,正如史怀哲说的:“上帝从未要求信众为信仰而牺牲思想。相反,他告诫信徒要学会反思信仰。”[16]因此,合理怀疑不仅是一种求异思维与批判意识,而且是一种革除“愚昧”、“贫乏”、“媚俗”、“专制与奴性”的生活态度,是作为劳心者的科研主体彰显其思想与能力的体现。罗蒂也说,“科学家由于坦然地面对硬事实而被看作是使人类与某种超人类的东西相联系的人……他们通常是某些道德德性,如容忍、尊重别人的意见、相信说服而不是压服等等的典范。”[17]第三,尊重学术自觉。学术自觉本质是一种人性的自觉与文化的自觉,它不断地帮助研究主体编制自己的学术信念、实验假设与学术方案的网络,它总是使人富于思想、智慧与行动的勇气。科学研究秉承一种学术自觉,静听心灵深处的呼唤,不为他物左右。科研主体若是随波逐流、入泥及黑,那科学研究最原初的人性关怀和审美意蕴占何位序,岂不是对生命和知识的浪费和埋没?尊重学术自觉,则当兼容并包,容纳任何形式上的自由,甚至祈求无限自由的学术环境。用一句宗教语言:“主之灵在哪里,哪里便得自由。”科研者即是主,不能忽视他们的权力。
三、科学研究是一种诗意的生活
真正的科学研究源于“好玩”。它朴实无华,简单纯洁,聚集了憧憬、豪迈、勇气、陶醉与幸福等生活要素。这种“好玩”,不是单纯的由生存需要刺激所引发,而是某种自由决定的东西,它随心悦动,天然生成,是“意兴之所之”的自然流露,是无法预知与计划的。你仰望星空,在历史的遐思中,以自己的坚强、清醒、主动的思考与体验,寻找伟人的脚步,玩味真理的奥秘,即使常常遭遇失败的伤感,也值得回味珍惜;即使常常在黑夜中体味孤独与寂寞,也是一种享受;即使饱尝艰难跋涉中辛酸的泪水,也会在体验内心世界执着中喜悦。科学研究不是为求真理把科研者折磨得毫无生活情趣,而是一种人生的充实与闲逸并存的状态。科学研究应是“发现人类得以与自然交流的真正的内在自我和精神维度,让自然的美化光芒和美化作用去美化人类精神,为诗性自我打开创造性的世界寻找人类灵魂的审美本质。”[18]
作为诗意生活的科学研究,它质朴随性,堂堂正正,不浑浑噩噩;在其中,你想哭就哭,想笑就笑,不歪曲,不掩盖,不强化,不遗忘,凝聚着自由的、思想的、独立的品性;是以一种“始而追求,继而达到,终于超越”的人生态度[19],是一种审美人生。第一,在“好玩”中发现美。马克思说,人们是按照美的规律来进行创造的。笔者说,美的规律是在“好玩”中被发现的。“……他抛弃寻根问底的幻想,潇潇洒洒地站在一边,享受着生活的一切机遇。”[20]跟随“好玩”之节奏,你可以分享灵魂之明亮与生命之活力,体验生活之斗争与磨难,最终悟出“我是谁”,发现不可言说的“真理”之玄妙。第二,在“好玩”中创造美。创造是人类“喜新厌旧”的天性,“否定世界,进而再次肯定世界……”[16],这是创造的本质特征。创造是人类自由的产物,是人类使客观规律和自己的目的相统一的实践。科学研究之创造,不只是发现世界,更是否定世界,进而超越与再次肯定世界,这是“好玩”之美丽。第三,它使你回归与超越自我。它使人感官之愉悦,内心有共鸣,心灵之充实,即所谓的“外师造化,中得心源”。当有一天,科学研究不再是研究者深感压抑和苦恼的事物,而是一种赋予“诗性智慧”的感悟活动或愉悦游戏时,科学研究的美感就自然生成了。科学研究是一种超越自我的人生,它以人类福祉为己任,以带领普通大众走向理想彼岸为使命。科学研究中“人在一次次超越中实现着自身的潜能,追寻更广阔的世界,更好的生活质量,最终达到幸福。”[21]这种崇高的情感,是对理性与谋划的否定与超越。
然而,我们试图居高临险,偷梁换柱,以“绩效”代替“好玩”,结果,“生活世界中的物质诱惑和实用主义的束缚,往往使人变得功利、自私、狭隘。”[22]科学研究似乎成了一种自我的异己力量,不再诗意。第一,将科学研究进行绩效目标预设。目标化或指标化的科学研究,使科学研究逃离了“好玩”,不再神秘。尽管你不断实现科学研究的目标,但难以有独一无二的创造。课题、论文与获奖之等级与量化,终使你成为它们的奴隶。我们经常达到目标,但难免使科学研究染上功名利禄与声色犬马的媚俗之轻,它终因缺少人性关怀与生命之美而无意义。第二,科研成果的量化管理与物质奖励紧密联系。本质上,它排斥生命内力之绵延,是一种外力主导的科学研究。以检查、监督、评估为方法,采用企业常用的计件、标签、级别等方式进行物质刺激,它难免导致学者厌倦学术,背叛自己的学术之忠诚。尼采如是说:“近人追寻真理如同一个英雄,但结果那代价乃是一个小巧的装饰的虚伪。”[15](P53)第三,成果表达方式也越来越“不好玩”。新的八股文章,千篇一律,死板沉寂,加剧了“知识匠”的诞生。卢梭曾指出,科学、文学、艺术是道德的最凶恶的敌人,而且让人产生种种欲望,成了奴役人的根源。科学研究的成果扎根于造福人类,反映文化,反之,科学研究则会可怕可恨。结果,科学至上,使科学研究成为一种“野蛮”,它的超自然发展引起文化的萎缩和毁灭。科研主体也沦为“野蛮人”而不是“寻美者”。这正是科学研究变得枯燥无味,走向迷雾的原因所在,也是人类文化危机的根源之一。
厚生惟和,方能使科学研究返朴归真,恢复其诗意的品性。第一,保障研究者的心灵之静。真理是一个高雅、纯粹、简单的事业,它需要研究者少受世俗的浸染,优雅无虑,使他们以单纯的热情和严谨的态度,沉湎于图书馆、实验室与学术辩论中,潜心玩味琢磨自己独具的思想与结论,这是最好的厚生惟和的形式。厚生惟和,是拯救我们于绩效管理缰绳之中的唯一可能,它使我们依靠思和诗,为创造的出现作准备。“使人的感性素质达到开发与提升,从而使他具有或超拔的生命活力、创造力和高尚的精神世界。”[23]对科研者来说,以最大限度的诚实之心,抛弃卑微狂躁的欲望,放下动荡不安的心,品味科研的“好玩”,方能使科学研究体现生命的自由与绵延。第二,保障研究者财力之富。科学研究本应该在自由和充裕的环境中,自然而然且无忧无虑地生成。不断提高研究者的物质待遇,优待与推崇学术保障,是厚生惟和的重要举措。研究者如果生存不济,则难免沦为鲜有敬畏与尊崇之感的知识匠,抑或功名利禄的雇佣者。“厚生”是给予而不是交换。科学研究一旦有了交换,就受到外力的牵扯而变了味道,你将无法享受幸福。如果你的投稿不断失败,课题申报屡屡受挫,你就会活在绷紧纤敏的精神中,活在最卑微的生活里。第三,保障研究者研究条件之裕。科学研究是没有禁忌的天真,是坦白的轻盈。科研者的求知欲、好奇心和创造力不仅需要唤醒与激励,而且需要关照、保护与顺应。他们借以科研为自己的“内外”找到一间舒适的隐蔽所,在科学研究过程中体会放松、新奇的心灵。这是一种充实、朴素、物丰、幸福、诗意的生活,是个性和精神之美,更是葱茏盎然、生机勃勃的生命之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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