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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棻的应诏之作及其女性意识

2015-03-30郭家嵘

大庆师范学院学报 2015年1期

郭家嵘

(安徽大学 文学院,安徽 合肥230039)

中国辉煌的古代史是一部以男性为主宰的历史,女性地位极其卑微,在几千年的封建制度中,传统礼教深深束缚着女性,女性充当着男性的附庸和绵延子嗣、相夫教子的工具。在文学史上更是男性的天地,可贵的是有一批女性勇于挣脱封建礼教的锁链,在传统生活和精神的重压下彰显非凡的才能,用天赋的才情书写着一生真实的血泪以及高洁的人格。姿陋无宠的左棻就是其中一位,她才华纵横,人格独立高洁,受到后世人的景仰和推崇。

随着学术界对女性文学的重视,学者亦将目光投向左棻及其作品,徐传武《左思左棻研究》搜集了许多有价值的数据,考辨左棻生卒和作品存亡情况;黄艳《左芬及其创作》主要分析左棻作品的思想内容和艺术特色;董洪莲《左棻研究》立足左棻家世、与兄长的关系、其创作和在妇女文学史上的地位四个方面来进行分析,以展示其人格魅力。上述学者关于左棻的论述,虽角度不同,但都肯定了左棻作为女性作家在文学史上的地位,为我们全面研究左棻奠定基础。但稍嫌不足的是对左棻大量应诏作品的思想内涵的忽视。本文探究左棻应司马炎诏令所作之文的内容价值,并追寻其成文原因。

一、孤俊清高的左棻及其应诏之文

在中国历史上曾经有这样一位传奇女子,她没有倾国倾城的容貌,没有势力强大的家庭背景,亦没有染指朝政的野心。她有的是一支运转自如的笔,一双察物入微的眼,一颗敏感坚强的心。这是她一生唯一的依靠,她的荣辱盛衰,皆因它而起。她就是左棻,年少时在父兄的教育下,才华出众,晋武帝为博惜才之名,将其纳入皇宫,从此注定了她一生的凄苦,貌丑注定得不到丈夫的垂爱,高大的隔墙剥夺了她的自由,隔绝了与亲人相聚的欢乐,从此心犹如一口古井悲凉冷清。

被幽禁深宫的左棻虽视野和情感都受到束缚,但创作量之多令人惊叹,《太平御览·左贵嫔集》中大部分显示出应诏痕迹,可知奉旨作文、为文造情在她文学创作中占据较大比重,可视为后宫文化场域对其文学写作的消极影响,但宫廷生活也为她提供畅游文学的时间和空间,这是宫廷生活对其创作的积极影响。《晋书·左贵嫔传》记载“体羸多患,常居薄室”,左棻生活于皇家园林中,这对其文学修养的提升与性情的熏陶皆有益。晋武帝喜文学,附庸风雅,林园成为文人聚集地,左棻置身于此,有机会参与文化活动,因此左棻的文学创作具有时代性,可跟随文坛主流。

(一)开创新的宫怨题材,抒发离情之恨

左棻自幼丧母,与父兄感情深厚,她入宫后丧失了自由,感受到至亲分离的痛苦,心中的惆怅难以释怀。在幽冷的古行宫中,她得不到晋武帝的喜欢而寂寞悲凉,年复一年,青春永逝,红颜衰老,哀情难抒,加重了其思念与亲人相聚的欢乐时光。《左贵嫔传》记载左棻入宫拜修仪未久,受诏作愁思之文,个性独立的左棻并未拘于应诏之文的约束中,而是借机创作了在中国辞赋史上占有重要地位的《离思赋》,书写深居宫中的亲身体验,开启了宫怨赋的新题材。宫怨作品自班婕妤起,或抒发失宠的空寂悲苦,或表达希望重新得宠的夙愿,左棻一反传统,抒发“苍天泣血”的离别愁苦。钱钟书《管锥编》:“按宫怨诗赋多写待临望幸之怀,如司马相如《长门赋》,唐玄宗江妃《楼东赋》等,其尤著者左棻不以侍至尊为荣,而以‘至亲’为恨,可谓有志即以文论,亦能‘生迹’而不‘循迹’矣。”[1]1103钱钟书指出“有志”二字称道左作,正是看到了左棻从赋文中传达出有别于传统女性依赖男子、丧失自我的状况,她以真挚的情感,发仰天泣血之言,书写思亲之苦和“梦想魂归”之愁,围绕与亲人隔绝不能相见的痛苦,诉说自身锁闭深宫的孤独寂寞,得不到爱情和自由的苦闷,流露出对后宫生活的不满,竭力宣泄孤独凄苦之情,可谓声声泪下,字字感人,在反复嗟叹中将悲情推至高潮,彰显对自由独立浓烈的期盼。这种凄婉深挚之作是任何一位善作妇人言的男性作家无法模拟的,离情中蕴含着倔强和不平之气,是郁结心头渴望自由独立的强烈愿望,其作品魅力之处在于彰显灵性文学的真情实感和女性自觉意识。

(二)借咏物以明志

左棻创作的赋颂中多为寓意幽深之作,作者通过极力描写所咏之物的生存境况并发掘其特有的品质,目的是以物喻己来凸显自身高尚的品质和独立的人格。《松柏赋》《鹦鹉赋》等咏物之作,借物以喻人、借物以述志,因而具有很强的现实性与审美价值。《涪沤赋》中“涪沤”据赋所描写,当为“浮沤”之误,即水中气泡。“禀阴精以运景,因落雨而结彩,不系根于独,立故假物以资生,体珠光之皎皎,若凝霜之初成。色鲜熠以荧荧,似融露之将停。”[2]1533作者观察细致,描写入微,比喻贴切,堪称佳作,但作者写此赋的立意并非在此,而在于借雨地水泡的变幻,说明“亡不长消,存不久寄,其成不欲难,其败亦以易也”的道理。以涪沤入题,表明作者生活环境的封闭狭窄及心情的压抑苦闷。但从涪沤的生灭悟出哲理,又可见其才情。

《松柏赋》“何奇树之英蔚,记峻岳之嵯峨……敷纤茎之茏苁,布秀叶之菍青……经严冬而不零,虽凝霜而挺干,近青春而秀荣,若君子之顺时,又似乎真人之抗贞,赤松游其下而得道,文宾餐实而长生,诗人歌其荣蔚,齐南山以永宁。”[2]1533赋赞松柏尽管处于险恶的生存环境,却展现出顽强的生命力。自古以松柏来象征高洁品格始于孔子,刘祯作《咏松诗》借松树所处环境和特质来说明其个人节操之高尚,左棻亦是借松柏独立坚毅的特质来象征自身高洁的人格。《孔雀赋》“应晨风以悲鸣”[2]1533,借悲鸣抒发个人心中的幽怨,描写孔雀洁净饮食:“饮芳桂之凝露,食秋菊之落英。”[2]1533以孔雀比喻自己高洁,令人想起屈原的《离骚》中“朝饮木兰之坠露兮,夕餐秋菊之落英”[3]4之句。《鹦鹉赋》作者观察细微,以逼真的笔法描绘鹦鹉,“色则丹喙翠尾,绿翼紫颈,秋敷其色,耀其荣”,实质上是借美好的鹦鹉自比。

左棻散文中有《郁金颂》《芍药花颂》《菊花颂》三篇借花喻己的作品,皆非全文,所咏写多为赞美之辞。如《郁金颂》有云:“伊此奇草,名曰郁金,越自殊域,厥珍来寻,芬芳酷烈……”作者特咏郁金香源自异域,重在赞赏其芬芳酷烈、赏心悦目的品性,致使其得众人的欣赏。《菊花颂》“英英丽质,禀气灵和,春茂翠叶,秋耀金华。”[2]1534作者下笔着眼于菊花的丽质,如此切入,则菊花的品质和精神乃皆寓其中。左棻在其咏物文中对郁金、菊花等名花大加赞美,实质上所赞美的是其与众不同的品质精神。在这些托物言志的赋颂中可窥见左棻生活范围限制着她的人身自由和文学思维,她只能借文章来表达身处幽闭后宫的哀怨惆怅和沉重的身世之叹,通过托物言志手法表现高洁独立的品质和宽广伟岸的胸怀。

(三)赞颂贤妻良母,彰显女性意识

颂赞文中多描写伟大贤惠的女性,虞舜二妃娥皇女英、周宣王姜后、楚武王邓曼夫人等,皆是成就丈夫功业的一代贤妻,受清谈和林下风影响的左棻笔下出现众多别有风采的妇女形象,不仅显示其涉猎广泛,见识卓越,亦表现其对“男尊女卑”观念的否定,对女性地位的肯定以及彰显自身女性意识的自觉。

左棻所作《班婕妤赞》《孟轲母赞》等,所谓赞是具有历史文化内涵的一种文体形式,以特有的结构方式美赞各类事物,蕴含崇高的情感色彩和积极的价值判断意义,在魏晋南北朝时期玄谈风气的不断濡染,佛经释文的相继浸润,赞的内容题材也在不断丰富,肩负辅助、阐明与揄扬、赞美的功能。两晋时期,人物赞繁盛,据《全晋文》,左棻的女性赞较为突出,在她赞中多表现女性的妇德,抒发其赞美之情,竭力抬高女性的地位和人格,如《班婕妤赞》:“恂恂班女,恭让谦虚。辞辇进贤,辩祝理诬。形图丹青,名侔樊虞。”突出她的“恭让谦”的美德。《孟轲母赞》:“邹母善导,三徙成教。邻止庠序,俎豆是效。断织激子,广以坟奥。聪达知礼,敷述圣道。”突出的是孟母的“善导”和“聪达知礼”。《荆武王夫人邓曼赞》颂扬其“贤智卓殊”的特质。《齐义继母赞》:“圣教玄化,礼贵信诚。至哉继母,行合典经。不遗宿诺,义割私情。表德来裔,垂则後生。”突出的是齐义继母的“礼贵信诚”和“不遗宿诺,义割私情”,其对女性的诸多赞美和褒奖显其自觉的女性意识。

(四)纯粹应制之作

左棻因才入宫,成晋武帝宫廷中的御用文人,创作中包含众多受命而作颂扬帝后公主的文章,这类散文在艺术上大都具有词旨清丽、用典富饶、洋洋大篇、典雅深远、感染力极强等特点。如《武帝纳皇后颂》《万年公主诔》等文,或叙述详尽,极尽铺陈之能事;或辞藻艳丽,追求形式美;或引典譬喻,用语自然如己出、文势平缓绵延,均极具特点。这些特点都反映左棻深厚的文学素养。谢无量曾把左棻所作诔与名家潘岳进行比照:“太康之际,惟潘岳最善哀诛之文,为后世所称,而左棻所作亦词旨清丽。”[4]12身为女性可与最善哀诔文的名家相比照,可见左棻在诔文方面所取得的成就。

《万年公主诛》写得极具感染力,令人怜爱伤怀,公主不幸早逝,帝痛悼不已,诏棻为诔,其文洋洋洒洒甚丽,极尽哀思之语。《元皇后诔》开篇即云:“赫赫元后,出自有杨,奕世朱轮,耀彼华阳,唯岳降神,显兹祯祥,笃生英媛,休有烈光,含灵握文,异于庶姜……”[2]1535纯用四言短句,并于反复铺写中以求简约之美,特点独具,寓颂寓赞,善以细节赞美主人之德,写得自然亲切,又哀婉动人,再现元皇后的雍容、德行。堪称西晋诔文中的一篇优秀之作。除这两篇诔文外,左棻应制而作的歌功颂德之作还有《纳杨后赞》《武帝纳皇后颂》《白鸡赋》等,《白鸡赋》应为歌颂晋王朝而作,白鸡为晋王朝之祥瑞,左棻应作此赋。

二、左棻应诏之文的成因

宗白华认为魏晋南北朝是“中国历史上最有生气,活泼爱美,美的成就极高的一个时代”[5]208。女子的才情终不是闺房的布幔可挡的,在任性通达的时代背景下浮现出一批才华纵横的传奇女子,她们用阴柔之身忍受着世俗的眼光,又以纤细之笔书写着泪沾襟血的真情实感,在中国文学史上留下了辉煌灿烂的一笔,究其原因可总结为三点:

(一)女性作家队伍的壮大和延续

汉朝处封建社会上升期,女性文学亦得凸显,各文体皆有佳作,内容和艺术上都有所扩展和创新。据《全上古三代秦汉三国六朝文》、逯钦立《先秦汉魏晋南北朝诗》、费振刚《全汉赋》等,汉代女性作品,数量上远超先秦,文学样式丰富多样。汉初打破诗坛沉寂的是唐山夫人所作《安世房歌》,情文并茂,堪称奇作。谢无量《中国妇女文学史》颂曰:“格韵高严,规格简朴,乎商周之颂。”汉统治者为了安定,推行和亲政策,这促进和亲文学题材的繁荣,如细君公主作《黄鹄歌》,王昭君作《昭君怨》等。汉代女性彰显着自己的才情,书着人生的悲欢离合,有以歌《白头吟》挽回爱情的卓文君,以《自悼赋》开哀婉宫怨题材的班婕妤,以《悲愤诗》书写一生血泪的蔡文姬等。魏晋女作家踏着前人的脚印,走出深闺张扬自我,此时期才女之多是汉唐所无法比拟的。左棻是其中优秀的代表,她自幼受到诗书文化的熏陶,接过前人传承过来的勇敢火种,手持武器与封建礼教展开交锋,用手中那运转自如的神笔书写着自己的人生感触和独立的女性精神,竭力肯定女性的地位,赞美女性崇高品质和坚毅人格。

(二)社会因素和思想潮流

东汉末年,儒家思想随诸侯割据、社会动乱和各种思想兴起而逐渐坍塌,学在官府走向家族,儒、道、释、玄等思想活跃,加之少数民族的风俗习惯带入,使得出现崇尚任性自然的玄学,人们个性意识渐渐觉醒,开始对人生价值的再发现再认识。这种社会文化现象的出现,使人们对身处闺阁中的女性人生价值和意义产生新认识。女性自主意识渐渐觉醒,个性精神日益强烈,解放的脚步加快,并最终使女性意识的觉醒演变成为一个时代的特色。中国文学艺术的繁荣,曹丕《典论·论文》、刘勰《文心雕龙》等文学理论,促使女性文学创作的活跃,文采风流,众多才女纷纷涌现,她们不仅作品数量多,而且彰显着女性的自主意识和崇高性情的旷达人生。

重庄子精神反映出西晋谈玄的一种共同倾向,以任诞放达为生活形态,以自我中心为处事准则的倾向。名士们任放为达,妇女也情而动,“不耻淫失之过,不拘妒忌之恶”,无视汉礼法之家的拘束,这种带有普遍性的社会风气是对束缚人们个性自由礼教的一种否定,与思想界鼓吹老庄,崇尚自然的风尚一致。山涛妻可窥其他男子;徐邈让女自主择婿;贾充女儿私通韩寿,不顾礼法的约束;王广妻诸葛诞女以“大丈夫不能仿佛彦云,而令夫人比踪英杰!”回击丈夫“新妇神色卑下,殊不似公休”的无礼,她与丈夫争论是为个人爱情、尊严和家族荣耀。上述女性并未屈从于封建礼教而唯唯诺诺,未用所谓的“四德”去赢得丈夫的喜爱,而是用智慧和人格去震撼对方,可见自主意识作为人类生活与生存所必备的意识在魏晋时的女性身上已经表现得相当充分。左棻在这自由解放的时代背景下冲出传统礼教的束缚,走出深闺展现才情,张扬独立人格精神,书写出大量寓意深远、情感真挚之作,受到当权者的礼遇、尊敬及后人的推崇。

(三)对传统女性观的扬弃

魏晋充满着自由解放之气及兴盛的女性创作,很大程度上是对两汉的传承。从整个历史长河来看,汉代妇女的地位还是较高的,武帝虽接受董仲舒的“三纲”思想,最关键的是“君臣为纲”,对“夫妇为纲”要求并不严格。在汉代她们的内心经验也在一定程度上获得了社会的重视,她们的道德和价值获得了崇高的声望。

1.《列女传》的意义

刘向《列女传》是世界上第一部妇女人物传记,标志中国妇女权利达到第一次高峰,这一直持续到魏晋,《列女传》有着重要的文学研究价值,虽与以男性为主体的史书在数量上无法比拟,但毕竟在形式上有了平等的概念。作品有6 卷在称赞女性的美德,如虞有二妃、周室三母等14 位女性,或贤惠或聪颖,她们的言行成为千古美谈,以今天的价值观来评判,仍不失为一种美德。仅一卷是写骄淫乱国的女性,告诫当权者要勤政远色,告诫女性要修己达人。刘向恐怕未必想过要压制女性,而是为社会树立正面的价值观,为女性树立可参照的人生观。刘向所处时代是汉由盛转衰之时,《汉书·楚元王传》:“向睹俗弥奢淫,而赵、卫之属起微贱,逾礼制。向一位王教由内及外,自近者始,故取《诗》、《书》所载贤妃贞妇,兴国显家可法则,及孽嬖乱王者,序次为《列女传》,凡八篇,以戒天子。”[6]1520刘向从女性的美德写起,以褒扬为主。

《列女传》把女性置于一种主体地位,彰显女性意识,倡导新观念,如《召男申女》中申女因夫家迎娶时“礼不备”而拒绝过门,表现女性为得尊重,不畏强权的可贵精神,更体现出可贵的主体意识。女性意识还表现在对女性价值评判中,书中除诠释女性美德外,还表达重品质,轻相貌、轻出身的进步观点。《齐钟离春》《齐宿瘤女》《齐孤逐女》文章中描述三位丑女,但她们却胸有治国大略而见爱于君王,终得崇高的声誉。但《列女传》亦夹杂着些许封建糟粕思想,《节义》《贞顺》二卷为世人所诘诟,充满了贞顺节义思想,和后来的贞节观念构成一体,成为禁锢妇女的枷锁,演绎出封建礼教的悲剧。如宋伯挤迂腐循守礼法丧生火海,楚昭贞姜迂腐守信不知变通而丧命。

两汉时期,儒家思想虽被奉为一尊,但女性在婚恋方面却享一定的自主权。杨树达以为汉代“夫死,妇往往改嫁”[7]34,蔡琰一嫁、再嫁、三嫁,不为世人诟病,范晔《后汉书》还把她归入《列女传》,使史学家刘知几对此很不理解:“传标《列女》,徐淑不齿,而蔡琰见书。欲使彤管所载,将安准的?”[8]529在婚姻制度上魏晋女性继承了两汉女性的独立自主,并发展了女性的自主意识。

2.《女戒》的重新解读

班昭经历一系列变故,从“党锢之争”起,文人多次试图用文化人格和道德超越现实政治,遭到一次次残酷的镇压和杀戮,走向归隐之路。对女性来说,连隐逸的条件都不具备,乃有《女戒》产生,以修行善德来回避环境的冲突。班昭常出入皇宫,对权利巅峰的事耳濡目染,尤其邓皇后以柔克刚取胜,更使她明白女性应与男权中心委蛇相处,班昭要求女性表现一种卑弱的姿态,追求一种名誉和品德——“令德为不朽兮,身既没而名存”,说明班昭清醒地认识到道德力量可成为女性维护自己的武器,班昭所倡导的女德和两性相处的方法,在千百年中使无数女性获得至高威望和权利。《女戒》将卑弱列在开篇处,并加以阐释“谦让恭敬,先人后己,有善莫名,有恶莫辞……”[9]988。她提出的“名”“誉”是指女性以崇高的人格品德获得的声名,是由道德产生的认同力量,非“功名利禄”之意。客观上囿于家中的女教难以立天下之名,主观上守道恬淡是父兄遗留的人生经验,她多年得到邓皇后信任,除了其超人的学识,与其“无位而有道”、有功“归于天”的人生原则有着莫大关系。

“曲从”“谦顺”“敬顺”“谦让”成为班昭教育女性处世的重要方法,提倡“四德”,是她提升女性内在修养的手段,将女性囿于家庭中亦是一种保护。可贵的是班昭男女平等教育理念,对“教男不教女”的古代教育体制提出明确的批评——“教男不教女,不亦蔽于彼此之数乎!《礼》,八岁始教之书,十五而至于学矣。独不可依从此亦为则矣”[9]988。其教育思想影响到以柔弱取胜的邓皇后,邓皇后开设男女课堂,教育内容涉及德育、天文和算术。可惜在长达千余年的封建时代班昭这种教育理念没有得到延续和发展。但《女戒》强调为人妇者,皆要懂得“弄瓦”之旨,《关雎》之义、以弱为美,修养“德、容、工、言”的女子“四德”“夫有再娶之义,妇无二适之义”等糟粕观念被系统地编纂起来,使之成为铁锁,拘禁着女子的身心自由,的确产生消极后果。

《女戒》《列女传》开启魏晋时期女性的自觉意识,束缚女性的封建礼教思想在这个相对自由解放的时代中被遗忘,婚嫁方面自主性增强,重要的是女子有读书的权利,同时涌现出一批才情洋溢的女子,如甄后、卫夫人、鲍令晖等。可以说时代和卓越的才情造就了左棻,左棻通过对汉代的女性观的扬弃形成自己独特的处事和生存之道,从她大量称赞古之贤妇来看,她主张女子应是才德双馨、聪慧贤德之人,并将古之贤妇视为仿效的对象,但她抛弃了女子以“弱”“无才”“卑微”为美等观念。左棻作《德刚赞》和《德柔颂》,从文中可知左棻提倡的是刚柔相济、“惟义是存,惟道是尊”的处事风格以及谦虚淡泊、尚素安贫的人生态度。左棻淡泊名利,远离后宫争斗的纷扰,终究促成了她在中国文学史上的辉煌。

结 语 左棻地位高贵,却无爱情和自由,连近在咫尺的父兄也无法相见,如紧锁牢笼的小鸟,苦闷忧愁难以释怀。她安分守己地度过寂寞的时光,灿烂的青春在嗟叹中消逝,无丰富的生活充实其创作,与世无争的心绪亦激不起多少情感浪涛,倾诉于文章却常为奉召而作,她的文笔和天赋被束缚住,但她却在宫苑这狭小的天地之中取得如此成就,在重压中显示非凡才能。左棻以其才气、勇气、真情,受到了后人的仰慕。

[1]钱钟书.管锥篇:第三册[M].北京:中华书局,1979.

[2]严可均.全上古三代秦汉三国六朝文:第二册[M].北京:中华书局,1958.

[3]谢无量.中国妇女文学史[M].北京:中州古籍出版社,1992.

[4]周秉高.楚辞解析[M].呼和浩特:内蒙古大学出版社,2003.

[5]宗白华.美学散步[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81:208.

[6]班固.汉书[M].北京:中华书局,2005.

[7]杨树达.汉代婚丧礼俗考[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0:34.

[8]刘知几.史通新校注[M].赵吕甫,校注.重庆:重庆出版社,1990:529.

[9]严可均.全上古三代秦汉三国六朝文:第一册[M].北京:中华书局,19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