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喻认知机制下的语用推理研究
2015-03-29刘迪
刘 迪
(辽宁师范大学 外国语学院,辽宁 大连 114029)
一、引言
人们在日常交际时,常用最简洁的话语传达尽可能丰富的信息,很多情况下会造成表达的不完善,但通过语用推理,听话人仍能成功识解会话含义,达到交际目的。语用推理是在形式逻辑推理的框架下,结合诸多动态的不确定因素,如交际双方的百科知识和动态语境等,寻求对交际话语的最佳识解[1]141。鉴于语用推理的重要性,国内外诸多学者对语用推理进行了不同方向的研究。首先,格莱斯(Grice)于1981年提出了合作原则和会话含义,认为本质上,会话含义是以话语的语义内容和一般语言交往的合作本质所作的假设为基础,经由语用推理所得到的结果。之后,莱文森(Levinson)于2000年在格莱斯会话含义的基础上,提出了交际中的默认推理[2]278。他认为经济原则使得说话人在交流时,倾向于用最简洁的话语传达尽可能丰富的信息,而扩展原则促使听话人在识解会话含义过程中,根据默认的前提和已有的世界百科知识,不断向其中丰富信息,并根据语境的变化,不断更正输入的信息,最终成功识解交际意义。2001年,斯波伯(Sperber)和威尔逊(Wilson)出版了《关联性:交际与认知》一书,并在书中提出了两个重要概念——关联原则和语境效果。他们将语用推理视作寻求最佳关联的过程,即关联性越大,所需的认知加工努力就越小,产生的语境效果就越大[1]152。由此可见,语境演绎成为语用推理中的必要环节。不过,所有这些研究均没有深入分析交际双方大脑中的知识结构和组织形式。鉴于此,近年来不少学者开始借助认知语言学的各种成果,尤其是转喻认知,研究话语理解的推理过程。根据认知语言学的观点,转喻既是人们思维的手段,也是人们行动的依据,在言语交际中推动人们根据语境进行推理,语用学家们可以借助转喻的自然推理图式,阐释语用推理时人们的认知思维是如何操作的。基于认知模型对语用推理的研究,本文通过例证分析,从指称确定、言语行为和含义推导三个方面,具体阐释转喻认知在语用推理中的体现。
二、转喻的自然推理图式
人们根据从生活中获得的经验和百科知识,在缺失信息的情况下,依然能够成功推理出话语含义。于是,认知学家们便提出了在人类大脑中存在各种知识结构的假说,这些知识结构以范畴、概念域、认知模型或框架的形式存在。每当人们识解话语时,对大脑中输入的信息的选择和处理,不仅受限于形式逻辑推理,还会受到头脑中认知模型的影响[3]97,而且某些具体常见的交际环境很容易激活人们已有的知识结构,它们为交际者进行语用推理和意义建构提供必要条件。根据莱考夫(Lakoff)和约翰逊(Johnson)的观点,转喻本质上是人类基本的认知手段,它和隐喻一样,都是理想化认知模型,但又不同于隐喻,转喻是发生在单一认知域中的概念映射[4]145,表现为一个认知域中的某个概念可以转指同一认知域中其他概念,常见的有用地点、时间或行为方式来转指事件。例如:
(1)We summered at the seashore.
(2)He meet his waterloo.
例(1)中用时间“summer”转指“度过夏天”这件事;例(2)中借用地点“waterloo”转指拿破仑在战役中的惨败;例(3)中用给人帮助时经常使用的工具“hand”转指“帮助别人”这件事。人们都是从本体和喻体之间的关系或它们特有的转喻模式中推理出这些话语的含义。Radden和 Kövecses认为:转喻的本质是概念性的,即在同一理想化认知模式中,一个概念实体为另一个概念实体提供心理通道的认知过程[5]21。所以在识解话语含义时,人们可以根据各种概念之间的转喻关系,同时利用自己经验完型中的某些常规模式进行推理,这些常规模式能够促进转喻的识解或生成。例如:
(4)A:Do you like Rugby?B:I’m a New Zealander.
很明显,B没有直接回答A他是否喜欢橄榄球,不过B的回答激活了A认知域中与“新西兰”相关的信息,像“新西兰景色优美、国家富有”,“新西兰的毛利文化非常出名”,还有“新西兰人疯狂热爱橄榄球”等等。依照经验,新西兰人通常是喜欢橄榄球的,A将这种固有知识储存在记忆中,所以当B提到新西兰人时,就会激活新西兰人热爱橄榄球等内容帮助A推理,最终识解出B的话语含义是“喜欢橄榄球”。吉布斯认为,人们正是依靠这种有关联的转喻关系,才能从事件的一部分推断出与之相关的整个情形的信息[5]319。Thornburg和Panther于1998年提出了转喻自然推理图式的概念,他们认为人们可参照事物间的概念联系,如原因-结果,部分-整体,控制者-被控制物,进行推理。人头脑中的知识结构就是一个网络系统,激活其中任何一个点,与之密切相关的其他概念同时也可能会被激活。相邻的概念彼此间构成转喻关系,人们参照转喻推理图式,推理识解话语含义,最终实现交际目的。
三、转喻认知在语用推理中的体现
语用推理就是交际双方结合具体语境推理出话语含义的过程。人们只有在为使语言表达更加生动形象的情况下才采用转喻说法,不过转喻思维却经常被应用到话语显义和隐义推理中。这里,我们将从转喻词语和转喻思维两个方面分别阐明转喻认知在指称确定、言语行为和含义推导中的体现。
(一)转喻认知在指称确定中的体现
相邻事物间存在的转喻关系使得它们可以互相转指,可见,这种转指是由事物间的邻近关系引发人们的联想认知得到的,并非从语言的字面意义推断得出。关联理论对转喻词语的研究仅局限于语用方面,没有进一步探究其认知方面的内部运作机制。吉布斯(Gibbs)认为,意义选择和意义建构指导人们对转喻词语的理解,听话人一边从大脑中闪现的一系列意义中选出最恰当的,一边进行意义建构。在即时交际中,说话人通常很难从原有的记忆词库里找到和当时所用词语相符的现成词语,常用转喻词语来创造合适的语境,其异常的解释能促使听话人对话语的识解。例如:
Washington has started negotiating with Moscow.
2)用户行为(包括 PDP激活、RAU、TAU、QOS更新等)涉及到SGSN与GGSN间进行gtpc或者gptu交付的情况,一旦一条GTP消息没有得到对端网元的正确响应,同样将会上报“gtpc路径断”;
虽然Washington和Moscow的使用让句子看上去有些异常,但不会影响人们对整个句子的理解。“Washington”和“Moscow”并非描写两个国家,而是转指这两国的政府。当交际一方感到Washington和Moscow的使用与整个话语之间存在语义不一致时,便会开始进行意义构建。由于Washington和Moscow指称上的模糊性和间接性,若要确定它们的转喻所指,听话人必须依赖话语中的其他信息,来确定Washington和Moscow与它们所代表的机构、人物之间的联系,同时利用“国家名字代替该国政府”这一转喻模式进行推理,从而得出Washington和Moscow的转指信息。不过,不同语境下,概念间的转指也是不同的。例如:
Director Yu Lik-wai’s tale of immigrants searching for an identity in a faraway land is eying the Golden Lion at the Venice film festival.
该句中对“tale”和“director”的理解取决于整个话语。Director一词有多个含义,诸如负责人、主管、董事等等,tale的基本意思是故事、传奇,但因为语境的制约,句中Golden Lion和Venice film festival激活了我们大脑中已有的“电影”这个理想化认知模型。人们根据语境,以认知联想为基础,来确定本体和喻体具体在概念的哪方面邻近,然后借助转喻自然推理得出“director”转指导演,而“tale”转指电影。所以说确定转喻指称是一个动态过程,人们不仅要考虑相关的语境信息,还要借助相关的转喻自然推理图式。
(二)转喻认知在言语行为中的体现
认知语言学将转喻视作一种认知手段,体现了人类的思维方式。Thornburg和Panther首先从认知角度入手研究言语行为,他们认为转喻模式可以帮助人们理解间接言语行为——言语行为的实施仅通过提及该行为的某一部分来完成。此外,他们还根据事态的组成(事件、过程、状态和行为,尤其是言语行为)和场境间的转喻关系,提出了“事态场境”的概念[6]757。事态场境包括事态前部分、事态核心部分、事态效力部分和事态后部分。事态前部分是由事态发生所需的前提条件,如潜在性、性格、动机、能力等组成;事态核心部分也就是真实的事态场境;事态效力部分是事态场境中一定会产生的结果;事态后部分即某一事态场境可能会产生的结果,而且该结果也可适用于其他场境。根据Thornburg和Panther的观点,整个事件可以用事态场境的任何一部分来代替,而且各成分之间也可以互相代替。为实现交际目的,人们可以借助转喻思维来理解整个事态场境。例如:一位学生想让导师帮忙看一下自己的毕业论文,见到导师时,她可以有不同的说法:
a.老师,您现在忙吗?
b.老师,麻烦您帮我看看这篇论文?
c.老师,您看这篇文章有什么问题?
d.老师,您看这篇文章怎么修改?
e.老师,哪天我去看看您。
从a到e,a句是整个事态场境发生的前提条件,属于“用事态前代指事态核心”的转喻模式;b句表达的意思即是整个事态场境的核心;老师看过论文后,一定会指出文章存在哪些问题并给出修改意见,所以c句和d句应该是事态效力部分;有时学生为了感谢老师的辛苦指导,会事后拜访老师,但学生拜访老师也有可能是因为其他事情,所以e句是整个事态场境的后部分。五种说法中,b因为是事态核心,所以它表达得最直接;而a,c和d虽然距场境的事态核心较近,但略显委婉含蓄;e距核心最远,也是最客气最委婉的表达。由此可见,听话人所做的推理是随着说话人所说的话在事态场境中位置的不同而变化的,若处于事态核心位置,表达最直接,基本不用推理;距事态核心越近,听话人所做的推理努力越小,距事态核心越远,听话人所做的推理努力越大。例如:
A:Shall we go to the movie?B:I have an exam tomorrow.
B没有直接回答A去还是不去,而是说自己有考试,一般来说一定时间内,一个人不可能既准备考试又有时间看电影,所以从B的回答可以推断出B不想去,这里B为自己“不去看电影”的场境提供了动机,B的回答是事态前部分,听话人可根据“用事态前来代替事态核心”这一转喻模式,推断出B真正的话语含义。Thornburg和Panther认为听话人和说话人交际时进行语用推理的依据就是整个事态场境(或场境的核心部分)与该场境下的任何一部分存在的转喻关系[6]768。
(三)转喻认知在含义推导中的体现
如前所述,转喻是一种重要的认知手段,指导人们日常的思维和行为。在有关转喻的研究中,经常会涉及到话语含义和言语行为等问题。Kövecses和Radden认为,日常交际中说话人为达到某种特殊目的,故意使用一些含蓄委婉模糊的转喻表达来转指某个概念[7]57。转喻自然推理图式可以清晰阐明交际者在推理时,他们的认知是如何操作的。例如:
A:我新买的那本书找不到了。B:我这几天都不在宿舍。
A和B说的话看似不相关,但通过语用推理发现它们之间带有一定的关联性,A知道B这几天不在宿舍后,推断出B与丢书无关,成功识解其话语含义。通常话语交际中,说话人不仅要告知听话人结果,还要告诉他(她)产生结果的原因,有时甚至原因比结果更重要。这里,B想向A传递“丢书和我无关”的信息,而B的回答正好是这个信息的原因,即用事态前转指事态核心,采用一种礼貌含蓄的说法表达自己的隐含意义。听话人识解话语含义的关键在于准确推理话语中的转喻关系。再如:
甲:小王快要答辩了吧?乙:他还在准备开题报告哩!
乙没有直接回答甲小王是否快要答辩,但从乙的回答还有甲已有的百科知识(即毕业答辩包括准备开题报告、写论文、论文完成、查重等一系列程序)中,甲可以推断出小王还没有答辩。“开题报告”属于“答辩”场境的事态前部分,此处用事态前转指小王还没有答辩也就是论文没写完。同一事态场境下,不同话语在场境中的位置不同,有时说话人的交际意图决定了他(她)要选取场境中哪部分信息来表达,这里乙出于委婉没有选择最为直接的表述“小王论文没写完”,而是采用事态前转指他(她)真正要表达的意图。再如:
Sarah:Where is Bill? Tom:There is a new car outside Sue's house.
Tom没有直接告诉Sarah,Bill在哪儿,而是说出了一个Bill可能所处位置的前提条件,即Bill的新车在Sue的房子外面,Tom用事态前转指“Bill在苏家里”这一事态核心。可见,言语行为中的转喻认知并非指话语间的相互替代,而是指从话语里推理出其中的转喻关系,从而得出它的隐含意义。话语交际中对同一概念转喻的理解还会受到语境的制约,不同语境下听话人所做的假设不同,最终导致对概念转喻的识解不同。例如:
A:Do you want some more coffee? B:Coffee would keep me awake.
B没有直接回答A他(她)是否想喝咖啡,只是说了喝咖啡会使人清醒,用事态效力转指其真正的意图,此时A需要根据语境具体判断B是否想要喝咖啡。如果B想睡觉休息,那他的意图就是不想喝咖啡;反之,若B正在加班或备考,那他就一定想喝咖啡。语境不同,听话人所做的假设就不同,以至推断出的B的话语含义也不同。
四、结语
日常交际中,为了准确识解会话含义,听话人势必要对说话人所说的话语进行一定推理。可是,语用推理又是一个极其复杂的过程,涉及诸多因素,它既依赖于当时特定的语境,同时又依赖于交际双方大脑中的转喻认知模式。本文主要从认知的角度,揭示了言语交际和话语理解背后的转喻认知机制,阐明了转喻在指称确定、言语行为和含义推导过程中的重要作用。除形式逻辑推理模式外,人们在话语交际中,还可以利用转喻关系模式推理识解话语含义,从而实现交际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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