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原地区如何进行生态保护——从藏族的鱼意识到现代放生鱼的思考
2015-03-28宋晓霞
宋晓霞
(西藏大学文学院,西藏 拉萨 850000)
“生态环境保护”是目前全球最热的一个词。“生态”(Eco-)一词源于古希腊οικοs,原意指“住所”或“栖息地”,简略地概括是指一切生物与生物之间,生物与环境之间环环相扣的关系。保护我们共同的家园是我们共同的主题。马上让我们把目光集中在中国的西藏。“生态”一词对于藏族传统文化还是其传统文学,到目前为止还不曾出现,但是生态保护这个理念却早已在藏族的远古先民的意识中,并且无形中将其发展成当地的一种独特文化,藏族先民的这种朴素的生态意识主要有以下的表现形式:1. 藏族平时的生产生活中;2.通过流传于民间的藏族的神话、传说、故事中。若将这些进行综合,可以较为完整地展现藏族的传统生态文化的基本内涵。
从客观上看,藏族传统的思想和行为对生态环境保护起着良好的作用,特别是在这环境日益恶化的当今,尤为可贵。西藏位于我国的西南边疆,因高寒缺氧,青藏高原则拥有了另一个名称“地球的第三极”。“……青藏高原上部分生物及数量锐减,生物的多样性已经遭到,并将继续面临巨大的破坏与威胁。”[1]这本书对青藏高原问题总得论述较为详细,笔者不在这里重复。虽然藏族拥有着传统的朴素的生态保护意识,可是在当今的西藏有些看似非常合理的一些行为,已变得不再合理了,例如鱼的放生。笔者试从我们熟知的放生鱼这一角度进行阐述分析以供参考,希望能对西藏及全国的生态保护发挥积极作用。
一、藏族朴素的生态意识之一鱼崇拜
(一)物与物之间环环相扣的意识
通过上述藏族的神话可以了解到,他们早已意识到万物间的存在不是孤立的,而是相互协作而得以发展的。人与万物的紧密关系,不只在藏族的民间文学中占有重要的位置,在作家文学、佛学中也占有非常重要的位置,并且生物中的大多数还被视为保佑人类自身的神,并对其崇拜不已,鱼便是其中之一。
对鱼的崇拜及保护的意识。藏文学的两部作品《诺桑王子传》“在这危急时刻,湖边的渔夫邦勒增巴杀死咒师,拯救了神龙及小龙。”[3]虽然小说的故事情节难免有虚构成分,但从中可以看到藏族先民对龙类崇拜,也可以看到龙与藏族的渊源。《格萨尔·霍岭大战之部》中也有相关的记述。据说“霍尔部落巴欠聂仓河中,有三条神鱼,分别是霍尔白帐王、黄帐王和黑帐王灵魂的寄托之鱼,岭部落深知,杀死这三条寄魂鱼是消灭霍尔部落之必需。……然而由于部落首领之寄魂物已经被岭人所害,霍尔部落不久被灭。”[4]侧面反映了藏民族将个人的命运乃至整个部族和邦国的盛衰与鱼联系在一起,可见对其祟拜之深。虽然藏族和汉民族一样对龙祟拜,认为龙是在水中生活的生物,但是藏族对龙的具体形象还没有统一的认识,在他们的传统意识中鱼、蛙、蛇等等均属龙类。所以藏族不吃鱼等水生物。原因之一,因为它们是龙科动物,如果吃了会降下灾祸。据说当年,赞普看见王后食蛙美容,犯忌而得病,赞普仲年德茹因患麻风病被迫让位并与王后双双活入坟墓而亡。藏族传统观念认为青蛙属于龙抖动物,自然会受到龙的惩罚。
不是所有的西藏人都不吃鱼,有些地方例如羊卓雍措的居民,他们需要生存,特殊的环境造就他们以打渔为生。虽然居住在羊卓雍措的居民,以打渔为生,但是他们打渔有一个规矩,小鱼不能打,太大的也不打,只能打一扎长的鱼。为何只能打一扎长的鱼,传说,正在羊卓雍措捕鱼的渔民非常的累,看见远处走来一个衣衫不整,疯疯癫癫的和尚,其实他是活佛竹巴滚烈,他们不知其身份打算作弄他一番。于是渔民把他喊了过来一起来玩掷骰子,他身上的袈裟是他唯一的赌注,渔民的赌注是“从今往后不许在这里打渔。”连掷三次,都是竹巴滚烈取胜,于是竹巴滚烈继续前行,去向后藏化缘。第二天渔民和往常一样带着工具去打渔,可是无论他们怎么打,都是徒劳的,连条小鱼都没有。连续几天都是如此,于是渔民翘首以待,希望竹巴滚烈出现,日子一天天过去了,就是不见竹巴滚烈的踪影。过了大约有一个月之久,竹巴滚烈出现了,渔民忙上前跪下谢罪,竹巴滚烈说:“上次在我们打赌的时候,我向龙王请求,不要再放一条鱼给你们,现在又让龙王放鱼给你们,他会生气的,怎么办呢?这样吧,我再去向龙王请求,但是我有个条件,小鱼不要打,太大的也不要打,只打一扎长的鱼,怎么样?”渔民们都同意活佛的这个要求并保证只打一扎长的鱼。……从此羊卓雍措附近的居民,又和往常一样可以打渔了,但是从此他们也只打一扎长的鱼,从来不打小鱼或太大的鱼(此传说导师口述,笔者整理)。虽然这只是一个传说,但是这里的渔民是遵从事物的发展规律的,这种捕鱼方式是可持续的,不仅当时的渔民有鱼吃,而且世世代代的后人也有鱼捕。
通过上述民间文学中,我们了解到,因藏族对鱼的崇拜,而形成对其进行保护的意识。藏族不仅有对鱼神的崇拜和敬畏,而且还有另外的一种特殊的情感,万物之间不是独立的个体,而是相互联系的。这种朴素的生态意识在藏族的思想行为中都形成了积淀,成为适应高原环境的一种法则。社会的不断进步,及佛教(中原和印度佛教的传入,并且佛教吸纳了本教的一些思想因素,形成了延续至今的藏传佛教,其放生的时间分别在藏历4月15日释迦牟尼佛的诞辰、成佛日;还有每月的藏历8 号、10 号、15 号、25 号、30 号)的传入,“放生”的习俗也随之产生,并延续至今。
二、传统文化的生态意识的表现形式
在西藏放生的种类较多,如牛、羊、鸟、鱼等。所放生之物身体上会挂彩色布条或是颜料做的标记,让其自由的生活,或养至老死,这个过程中任何人无权对其鞭打或宰杀,即使是它犯下了错也不能打,否则打它的人犯下了罪业。放生鱼时,当地人要为其找一个不易被捕捞的水域进行放生。放生方式大体上有两种:一种是,传统社会,放生前要到寺院请活佛做法,据说如此会使放生的功德更大更圆满。另一种则是直接放生方式是藏族一般的选择方式,如果没有家人患有疾病或其他重大事情时,很少去寺院诵经、做法。《藏族传统文化辞典》中记载有关放生细节论述,在这里不再详述其过程。
三、目前的放生行为存在的隐患
当笔者在龙王潭公园看到池塘里的死鱼,并为之感慨时,有一个当地老阿妈也正在为这一现象叹息。老阿妈告诉我,过去藏族放生之物都是西藏本地自身具有的,现在许多人拿来放生的动物有一部分是异地来的。放生者从不考虑自己买的鱼被放生后是否能活,只是到菜市场一股脑买来,而且购买的数量也不少,到龙王潭,拉萨河等地进行放生,过不了多久,那些被放生的大部分鱼就死亡了。老人家对该行为,持有担忧的态度。放生不仅是对生命的一种尊重,同时还能对西藏的环境进行保护。可是目前的放生行为成了一种形式,把它们的生死完全置之度外了,既没达到放生尊重生命的目的,还对西藏生态系统造成了破坏。
过去放生的动物一般是自已家养的,像住在城里的人家里没有养家禽,则会到牧民家中购买,而现在基本上是从市场上购买的。被放生的物种鱼是首选(其原因是买牛羊费用较贵,而且它和其它小动物一样,一只一条命,用买牛羊的钱买鱼,能买很多,那就意味着更多的生命被急救)。笔者为了进一步了解被放生鱼的种类、数量和来源,及参与放生的都是什么样的人,走访了拉萨相对大的两个菜市场:药王山菜市场和巴尔库路菜市场,了解到用来放生的有小鱼苗和大鱼,被选择的数量一样多。笔者向菜店老板询问,小鱼苗属于什么鱼种,叫什么名字,老板们的回答都很笼统,说小鱼就叫拉萨鱼,大鱼都是内地运输过来的,详细的他们也不清楚。同时笔者向商家咨询了来选购鱼进行放生的里面什么样的人最多,是当地的人数要多呢,还是游客人数多些,商家一至认为西藏的人最多,但是现在每年游客参与的人数也在增加。由于客观条件所限,非常遗憾没能详细地将调查进行下去。
如果从生物学的角度来看,众所周知不同的物种间各方面都存在很大的差异,而且各自都有一定的生存环境。“由于环境的不同对一个物种分布环境的异质性,常常会引起该物种的性状的分化与改变,所以生物物种是在漫长的历史进化中产生,是对其所处的环境适应的产物,它不能脱离自己的生存环境,在进化过程中形成了一一对应的关系。”[5]那么其他地方引进来的鱼被放生在高原环境的水中,就存在一个问题——它能否适应高原生存环境?答案有以下三种可能:
1.被放生的鱼不适应环境。那么我们就围绕内地鱼在西藏高原这个特殊的环境中是否能存活这个问题进行思考。这里涉及到了生物学中的耐性定律,“耐性定律也称谢尔福耐性定律(Shelfford`s law of tolerance)。1913年美国生态学家V·E·Shelford 经大量调查后指出,生物对其生存环境的适应有一个生态学最小量和最大量的界限,生物只有处于这两个限度范围之间才能生存,这个最小到最大的限度称为生物的耐性范围,生物对环境的适应存在耐性限度的法则称耐性定律。”[6]我们换句话说任何一个物种只有在各方面条件完全具备的环境下,才能正常生长、发育和生存,无论是哪一个因生存需要的条件不足或过剩,均会影响它们的健康发育。西藏本地的鱼被放生在拉萨河或龙王潭公园的池塘中或其它的小河里,因为它经过几百年或千年的进化,适应了这里的环境,所以它们能很好的生存,并健康的成长发育。可是,被放生的内地鱼或其它地方的鱼就不一定有这么好的运气了。长期生活在其它气候环境中,突然来到高原,有的不适应高原的环境,就会出现老阿妈说的大部分鱼会死掉的状况,西藏属于高寒缺氧的地方,水温又非常低,这也是为什么我们夏天来拉萨生活用水会非常冰冷的原因。由于水温不适应的原因,大部分鱼不能存活。那些死亡的鱼又不能得到很好的处理,那么长期以往,大量鱼的腐烂又会对水源造成严重的污染,河水被严重污染后拉萨河里原有的鱼类及其他水生物就会受到严重威胁,甚至面临死亡,一旦鱼类灭绝会导致食物链的断裂,紧接着就会威胁到我们人类自身。
2.被放生的鱼勉强存活。即使被放生的内地鱼种可以适应高原环境而生存下来,其性状也会发生变化,其健康状况也令人担忧,这种情况也是非常不利于生态平衡,同样,它们的排泄物会对水资源进行污染。因为西藏每月有四次放生节,现在因藏民族生活水平有所提高,每人每次放生的数量不断增加,不同物种数量在原有基础上也不断增长,而且每年来旅游的人也入乡随俗,想在这神圣的高原为自己和家人祈福,所以参加放生的人数也在持续上升,这样同一区域的鱼种及数量不断增加,不同鱼种间就必然会因生存的空间和食物而恶性竞争。
3.适应环境而生存。有些外来鱼种来到西藏高原,其生性凶猛,会出现弱肉强食现象,争夺生存空间和食物,这样,西藏的鱼种可能会面临消亡。如果丧失生物的多样性必会引起人自身的生存和发展的危机。
四、加强生态宣传教育,实现科学放生、生态放生
(一)综述
过去因西藏人口少,经济条件有限,每次放生的物种数量也是有限的,并且大家放生的都是当地的产物,在这样的前提下,放生对生态来说只有利而无弊。所以不需要考虑放生的物种与数量。而现在社会的进步,市场上物资丰富,不仅仅有当地的产物,还有来自全国各地产物,甚至是世界各地的产物都有。每次放生的数量也在不断的增多并且现在很多的游客来到这神圣的地方,也会入乡随俗参与放生活动,但是他们在选择被放生动物的时候,是没有经过任何思考随意从市场中选购来的。因此,我们可以把当代与传统的放生行为的区别归结为两点:1.物种比传统时期丰富,并且来源也不同,传统来源较单一;2.参加放生的人数量呈不断递增趋势,且个人放生数量也呈上升趋势,传统的西藏,人口数量与放生量不是很多。
放生原本意味着对一生命的重视,让它和人一样有生存的权力,不要受迫害,实现人与自然的和谐相处的朴素生态意识。目前,表面来看放生行为只是在延续传统放生文化,实质上目前的放生已成了一种形式,即没能对生物的生命根本重视,也不利于生态平衡,更无从谈起生态环境保护。长期以往下去,如果将来当地政府不限定放生物种、放生数量和放生的区域,当地河流及其食物链一定会受到很大的影响,甚至会使食物链出现断裂,导致对西藏生态的破坏即生态失衡,后果将不堪设想。
(二)建议
鱼成为了我们了解藏民族历史的一种独特视角,也为我们认知藏民族文化底蕴开启了一扇无形的门。虽说生态保护已牢牢地扎根在藏民族的心中,无论从其文学的角度,还是从文化的角度,都有意无意地流露出生态保护的理念。但是在科技发达的今,仅靠传统的朴素的生态意识来支持是不够的,为了西藏的环境,为了长期生活在西藏的世世代代的人们,为了全国的生态环境,乃至全球的生态环境,笔者建议还需要科学的手段介入,需要相关部门通过科学考察,了解西藏当前的生态状况,再决定是否需要投入相应的生物进行补充,乃至其数量多少,并且合理的来引导当地百姓和游客合理放生。例如:就鱼类放生而言,需要相关部门通过科学技术鉴定,来了解西藏是否需要通过引进外来鱼种来补给来达到其生态平衡。如果需要通过引进补给,那么就需要进一步了解,1.是哪些区域需要补充,需求的数量有多少;2.哪些鱼生存生长适合高原环境,及其生存生长对空间有何需求;3. 并且还要了解其是否具有攻击性。这些工作一切就绪后,通过一定的媒介还需要做些大量的宣传工作,引导大众正确选择物种进行放生,要让大家知道,这么做是为了大家和后代的共同的利益。同时还要引导市场上的商贩在采购供消费者放生的鱼种时,尽量选购这类的鱼(这么做不影响商家的收入,反而会给他们带来好的收益,笔者认为商家会同意)在市面上销售;同时,让他们也协助政府对消费者进行一些正确的引导和宣传;4.如果西藏生态鱼类不需要补充,其他的动物是否需要,可以选择放生其它的动物。这样一来,生态放生与传统放生并不相矛盾,也是可持续的。目前不仅仅放生鱼行为存在生态隐患,需要科学指导,其它的被放生的生物同样存在生态隐患,也同样需要科学来指导,科学的放生,使生态处于平衡,即保护了西藏脆弱的生态环境,也延续了藏族的传统生态意识。希望以生态环境保护为理念,针对高原生态环境本身的需求来放生。通过实际行动来保护我们共同的家园
结束语
无论是作家文学作品也好,民间文学作品也好,还是当地的文化也好,希望神圣而优美的环境不要永远停留在纸章上,还要在现实生活中,让世世代代的人都能看到,不要让美好成为历史,共同促进青藏高原的环境保护工作。
[1]南文渊著.《藏族传统文化与青藏高原环境保护和发展》[M].北京:中国藏学出版社.2008年3月第1 版P360.
[2]丹珠昂奔《藏族文化发展史》[M].甘肃:甘肃教育出版社出版,2001年P298.
[3]王沂暖,唐景福著. 藏族文学史略[M]. 青海民族出版社,1988年2月第1 版P257.
[4]降边嘉措、吴伟编著.格萨尔王传[M].北京:五洲传播出版社,2011年4月第1 版P96.
[5][6]曹凑贵主编. 生态学概论[M]. 高等教育出版社,2002年5月第1 版P45、P5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