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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食以体政”思想之解构(上)

2015-03-28李建刚冯文娟

关键词:饮食政治

李建刚,冯文娟

(湖北师范学院 历史文化学院, 湖北 黄石 435002)

“食以体政”思想之解构(上)

李建刚,冯文娟

(湖北师范学院 历史文化学院, 湖北 黄石435002)

摘要〔〕夏商时期,中国产生了“食以体政”思想,由此确立了政治与饮食之间的关系,一啄一饮都赋予了政治色彩,饮食既是从事政治活动的基础,又是政治家政治智慧的反映。饮食活动中也隐藏了治理国家的方法,食物原料、烹饪技法甚至炊食器具都蕴涵了一定的政治含义,使饮食成为衡量政治变化的晴雨表。

关键词〔〕饮食;政治;治国之道

中图分类号〔〕TS971〔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9- 4733(2015)06- 0046- 05

doi:10.3969/j.issn.1009-4733.2015.06.014

[收稿日期]2015—09—26

[作者简介]李建刚,男,湖北武穴市人,湖北师范学院历史文化学院副教授,研究方向为中国饮食文化。

Abstract:During Xia and Shang Dynasties, the "diet can reflect politics" ideology was generated in China, which established the relationship between politics and diet, and made a drink and a peck be given a political color. Diet was not only the basis of engaging in political activities, but also the reaction of political wisdom of politicians. At any time, food security is the Damocles sword hanging over the head of politicians and solving the problem of feeding the people is the top priority which the rulers have to consider. Diet activities also hide methods of governance of the country. Food ingredients, cooking skills and even cooking utensils all contain a certain political implications, which makes diet become a barometer of political changes.

Keywords:diet; politics; statecraft

人类早期的历史就是一部开发食物资源的历史,当人类成为食物生产者时,一个崭新的世界展现在人类面前,使人类的眼界大为开阔[1]。那些在这方面做出了突出贡献的人往往被原始先民推举为部落首领,也即是说,其政治地位的获得靠的是他在发现食用资源或发明食用方法上确立的权威性。在茹毛饮血的时代,大家基本上是直接向大自然索取食物,后来,庖牺氏教大家结网捕鱼,驯养家畜,燧人氏发明了钻木取火,熟食使人们告别了生吞活剥的野蛮时代。华夏儿女同属炎黄子孙,炎黄二帝都是中国饮食史上的标杆性人物,传说中的炎帝(神农氏)乃是主宰农作物的神,“古之人民,皆食禽兽肉,至于神农,人民众多,禽兽不足。于是神农因天之时,分地之利,制耒耜,教民农作。神而化之,使民宜之,故谓之神农也。”[2]据说神农尝百草,就是辨别哪些东西是可以吃的,哪些东西是有毒的,不能吃。黄帝(轩辕氏)发明了釜、甑、碗、碟、盘、盂等炊事器具和灶,从此开始了煮饭烧菜的历史,真正意义上的饮食也就产生了。由此可见,在中国历史上,拓展食物资源、发明熟食、善於烹调的先人,都是当时政坛上呼风唤雨、领袖群伦的人物,并被后世奉为圣人、尊为中华民族的人文始祖。而在中国人的伦理观念中,圣人是道德的楷模,这些圣人同时又是权力显赫的君主和功臣,位列统治序列的顶端[3],饮食与政治的关系因之肇始,古人用“食以体政”四个字对这种关系进行了高度概括,那么,饮食是如何体现政治的呢?政治又是怎样通过饮食释放出信号的呢?本文将从以下几个方面对“食以体政”的思想进行解构,以激起人们把政治作为柴米油盐、衣食住行来观察的兴趣[4]。

一、解决吃饭问题是最大的政治

历史上,当官的被老百姓尊称为父母官,当官的把治下的百姓视为子民,父母对子女最根本的职责是要养活他,生存权是一切人权的基础,民以食为天,百姓的肚子有意见,当官的好日子也就到头了。“夫事之不可废者,耕织也;圣人之不可废者,衣食也。故国以民为本,民以食为天,是以蕃滋生息,畜积藏储者,皆养民之法。”[5]因此,粮食安全就成了高悬在政治家头上的达摩克里斯之剑,解决百姓的吃饭也就成了他们最为紧迫的头等大事。孔子在这个问题上有清醒的认识:子贡问政。子曰:“足食,足兵,民信之矣。”[6]孔子认为治理国家的三件大事的正常顺序是粮食生产、国防建设、信用普及,首当其冲是解决吃的问题。在论语一书中,政这个字出现了41次,巧合的是,食字也出现了41次,其中30 次是作吃来用的,这说明圣人治理国家的理念并不考虑权谋计策,而是以百姓关切的生活问题为抓手,牢牢牵住粮食这个牛鼻子。

襄助齐桓公完成霸业的管仲以高屋建瓴之势提出了一个恒久生辉的命题——“民以食为天”,意思是说对于老百姓而言,粮食是最重要的,将饮食上升到政治战略和国家安全的高度来认识,管仲的这一思想被后世的帝王将相传承了下来,宋文帝刘义隆在元嘉二十年下诏曰:“国以民为本,民以食为天。故一夫辍稼,饥者必及。仓廪既实,礼节以兴。自顷在所贫罄,家无宿积。赋役暂偏,则人怀愁垫;岁或不稔,而病乏比室。诚由政德弗孚,以臻斯弊;抑亦耕桑未广,地利多遗。宰守微化导之方,萌庶忘勤分之义。永言弘济,明发载怀。虽制令亟下,终莫惩劝,而坐望滋殖,庸可致乎?有司其班宣旧条,务尽敦课。游食之徒,咸令附业,考核勤惰,行其诛赏,观察能殿,严加黜陟。”[7]明太祖曾为饥饿所困,做过伸手帮成员,对粮食生产的重要性有深切的体会,他说“民以食为天,今濒海之地不耕,则民食艰,凡国必有出政令之所,今王有居室而无厅事,则无以示尊严于臣下,朕甚不取也。”[8]楚汉相争时,刘邦据守荥阳、成皋,荥阳西北有座秦朝建立的一个特大型国家粮库——敖仓,在项羽猛烈的攻击下,刘邦想避其锋芒,把成皋以东让出来。刘邦想听听郦食其的看法,郦食其说:“王者以民为天,而民以食为天。夫敖仓,天下转输久矣,臣闻其下乃有藏粟甚多。楚人拔荥阳,不坚守敖仓,乃引而东,令適卒分守成皋,此乃天所以资汉也。”[9]刘邦依计而行,终于取得了胜利。郦食其说民以食为天,看出粮食是政治家放出的胜负手,是他对当时社会动荡的原因进行反思后得出的真知灼见,后世有作为的政治家都从中汲取了丰富的营养,汉代的经济学家桓宽说“故衣食者民之本,稼穑者民之务也,二者修,则国富而民安也。”[10]南北朝时的颜之推在《颜氏家训》中说:“古人欲知稼穑之艰难,斯盖贵谷务本之道也。夫食为民天,民非食不生矣,三日不粒,父子不能相存。耕种之,茠鉏之,刈获之,载积之,打拂之,簸扬之,凡几涉手,而入仓廪,安可轻农事而贵末业哉?江南朝士,因晋中兴,南渡江,卒为羁旅,至今八九世,未有力田,悉资俸禄而食耳。假令有者,皆信僮仆为之,未尝目观起一垺土,耘一株苗;不知几月当下,几月当收,安识世间余务乎?故治官则不了,营家则不办,皆优闲之过也。”[11]近代民主革命的先行者孙中山认为“夫国以民为本,民以食为天,不足食胡以养民?”[12]从韶山冲里走出来的毛泽东则干脆强调“以粮为纲”,说“手中有粮,心中不慌”,邓小平同志搞改革就是从农村入手、从粮食生产环节寻求突破口的,因此,古往今来的政治家们都意识到解决吃的问题在稳定国家、和谐社会、安定民心、造福民生等方面发挥着至关重要的作用。

冯文娟,女,湖北江陵县人,湖北师范学院历史文化学院讲师,研究方向为中国民俗文化。

封建时代帝王每年初春时都要郑重其事地祭告天地,都要亲自下田扶犁耕种,做做重视农业的样子,其目的无非是希望风调雨顺,百姓致力农耕,北京的祈年殿、先农坛、地坛都是那个时候重视农业遗留下来的证明。其实,老百姓并不需要统治者进行引导、提倡,他们就知道致力农耕的道理。历史上的文景之治、贞观之治、开元之治、康乾盛世之所以让人生出无限的羡慕,说白了就是很好的解决了人民的吃饭问题,诗人笔下的“忆昔开元全盛日,小邑犹藏万家室。稻米流脂粟米白,公私仓廪俱丰实。九州道路无豺虎,远行不劳吉日出。齐纨鲁缟车班班,男耕女桑不相失。”(杜甫《忆昔二首·其二》)应该就是中国人最理想的世界。而在王朝没落时总是出现饥民遍地、饿殍枕籍的惨象,衣衫褴褛、面有菜色的贱民转而成了覆舟之水,这一类记载史不绝书。

在某种意义上说,民以食为天的观念是中国饮食文化思想中最基本的、最重要的核心,自古以来中国人对“天”充满敬畏,“天”是神圣不可亵渎的,是不可随意怠慢的,皇帝叫“天子”,智商高的人叫“天才”,很重要的事叫“天大的事”,吃饭就是一件“天大的事”,因为中国是一个土壤贫瘠、灾害频繁的国度,生产粮食要付出辛勤的劳动,是所谓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一粥一饭,当思来之不易,因此,要象敬重“天”一样敬重粮食。况且,人活着就离不开吃饭,吃饭是生存的基本前提,是每个人的头等大事。把吃饭抬升到至高无上的地位,是全人类的共识,不仅中国人如此,西方人也不例外,美国学者阿莫斯图认为“食物完全有资格成为世界上最重要的物质,而民以食为天的说法一点也不为过。”[13]人们只有解决了吃的问题,才能去从事其他的物质生产和进行科学研究、艺术创作,正如恩格斯在马克思墓前的讲话所说的那样:人们首先必须吃、喝、住、穿,然后才能从事政治、科学、艺术、宗教等等[14]。解决吃喝是从政的前提和基础,无论具有多么雄才大略的政治家都不能免俗,任何时候,吃饭问题都是最大的政治。《尚书·洪范》将“食”列为八政之首,这不是叫政治家去搞大吃大喝,而是提醒他们执政的最重要理念是解决百姓的吃饭问题,《汉书·食货志》则曰:“食足货通,然后国实民富,而教化成。”“舜命后稷以‘黎民祖(阻)饥’,是为政首。”[15]由此可见,国家的富强、社会的安定、文明的兴盛都是建筑在食物丰盈的基础之上的。

二、饮食中赋予了治国之道

老子有一句经典名言:“治大国,若烹小鲜。”[16]意思是说治理国家就像烹制小鱼,不可翻来覆去,政策方针应该具有稳定性、连续性,不可朝令夕改,失信于民,否则,不仅老百姓无所适从,甚至会发生蝴蝶效应波及周边国家,贻害无穷。《韩非子》对此的解释是“事大众而数摇之则少成功,藏大器而数徙之则多败伤,烹小鲜而数挠之则贼其宰,治大国而数变法则民苦之。”[17]瞎折腾不但劳民伤财,滋生腐败,也让大家对秉持权柄者的执政能力产生怀疑,本来一个国家的军政事务多如牛毛,大至邦国兴衰存亡,小到百姓安身立命,老子却举重若轻,轻描淡写的把它说成是象炒一道小菜那么简单,这固然是其“清静无为”“垂拱而治”治国思想的反映,也是要求统治者在出台政策之前必须反复考量、多加调研、深思熟虑、删繁就简,而不要头脑发热,草率决断,事后不断修补、更正。对这句话的非主流理解是治理国家就像烹制小菜那么难,要注意火候的大小和投放调料的顺序,火候过大,菜容易糊锅、糜烂,火候过小,不易断生,耗费时间;调料投放过早,菜肴失去本味,投放过迟,又不能入味,这就要求执政者敬畏百姓,恪尽职守,做事要量入为出,量力而行,既不大肆铺张,追求轰轰烈烈,也不束手束脚,谨小慎微,而是合理配置资源,把财力、物力、人力都纳入可控的范围内。不论沿用哪种说法,治大国若烹小鲜这句话都是治国者应该信守的至理名言,历史上,唐玄宗、明太祖、康熙大帝都对它进行了诠释,并将它奉为圭臬。习近平总书记在接受记者采访时曾说过:对我来讲,人民把我放在这样的工作岗位上,就要始终把人民放在心中最高的位置,牢记人民重托,牢记责任重于泰山。这样一个大国,这样多的人民,这么复杂的国情,领导者要深入了解国情,了解人民所思所盼,要有“如履薄冰,如临深渊”的自觉,要有“治大国如烹小鲜”的态度,丝毫不敢懈怠,丝毫不敢马虎,必须夙夜在公、勤勉工作[18]。习总秉持这样的治国态度既是对前人智慧的继承,也是实现中国梦的有力保障。

商汤时伊尹“负鼎俎,以滋味说汤,致于王道。”[19]把让许多政治家感到困惑的统治策略说成了调和五味的烹饪方法,这件事儿在《吕氏春秋》本味篇里有详细地记载,伊尹作为陪嫁的奴仆来到了商,商汤让他做一份汤尝尝,他认为商的地盘太小了,不具备做好汤的食材,商汤如果想品尝到美味,就一定要统御全中国,成为天子,拥有一切条件征调最好的食材,才能享受得到天下最美的肴馔,是所谓“天子成则至味具”[20]。而要成为天子,必须懂得帝王之道,帝王之道其实就是仁义之道,教化天下所有人,行仁政,结善缘,网罗人才,致力农桑,天下归心,事情就好办了。商汤听了这一番高论,频频点头,当即任命他为宰相,后世因此把宰相说成是“和羹调鼎”。钱钟书先生对伊尹十分推崇,他在《吃饭》一文中说:“伊尹是中国第一个哲学家厨师,在他眼里,整个人世间好比是做菜的厨房。《吕氏春秋·本味篇》记伊尹以至味说汤那一大段,把伟大的统治哲学讲成惹人垂涎的食谱。这个观念渗透了中国古代的政治意识,所以从《尚书·顾命》起,做宰相总比为‘和羹调鼎’。”[21]表面上看来,似乎首辅的职责不是协助帝王经营天下,而是操持刀俎,调和五味,其实,它是将调和百官的宰相比喻为调和羹味的厨子,把治理天下的政事看成是像和羹调鼎一样,小心翼翼而又妙趣横生。

而将“和羹调鼎”演绎到极致的是齐相晏婴,有一次,齐景公游猎归来,佞臣丘据连忙上前迎接,丘据拍马溜须的功夫无人能敌,一番精神贿赂让齐景公很是受用,齐景公想起晏子总爱教训自己,动辄和自己过不去,不由纳闷:同是做臣子的,做人的差距咋就这么大呢?于是,他在晏婴面前夸奖丘据与他最能“和”,以此暗示晏子也要向丘据看齐,晏子心里跟明镜似的,马上反驳:“此言差矣!梁丘据与您只能说是同,怎么能说是和呢?”齐景公听不懂,晏子就就用一段烹调理论去开导齐景公:“和如羹焉,水、火、醯、醢、盐、梅以烹鱼肉,燀之以薪。宰夫和之,齐之以味,济其不及,以泄其过。君子食之,以平其心。君臣亦然。君所谓可而有否焉,臣献其否以成其可。君所谓否而有可焉,臣献其可以去其否。是以政平而不干,民无争心。……今据不然。君所谓可,据亦曰可,君所谓否,据亦曰否,若以水济水,谁能食之,若琴瑟之专一,谁能听之?同之不可也如是。”[22]这段话的意思是说:“和”是五味通过水濡火烹而相济成美味,“同”只是单一滋味相加,君臣之道、为政之道也一样,求大同,存小异,取人之长,补己之短,在原则性的问题上,大家各自摆明自己的观点,经过讨论或争论之后,总能够达成一致,带来政通人和。而搞一言堂,热衷于清一色,不是国家之福。治理国家就如调和汤羹,君臣都要心怀戒惧、志性平和,这样才能安定国家、成其大政,百姓之间也没有斗争[23],晏子表达的“和如羹”这一观点,用烹饪工艺的道理从政治上提出了开明的君臣关系的准则和共同议政的方式[24],对后世政治家影响至深。

晋国的师旷曾以五味比喻齐桓公称霸与大臣的关系:主管内政的管仲善于“断割”(刀功),主管外交的隰朋善于“煎熬”(烹饪),主管司法的宾胥无善于“齐和”(调味),将这些善于治国的功臣比喻为厨艺高超的烹饪大师,而九合诸侯一匡天下的齐桓公就好比一个美食家,享受着大师们精心烹制的佳肴。但齐桓公并非只是一个坐享其成的人,他能知人善任,采纳他们的意见,不是刚愎自用,独断专行,也是很了不起的明君了,“羹已熟矣,奉而进之,而君不食,谁能强之?亦君之力也。”[25]

“食以体政”的思想观念在东周体现得淋漓尽致,《周礼》在谈到设立官职的初衷时是这样说的:“惟王建国,辨方正位,体国经野,设官分职,以为民极。乃立天官冢宰,使帅其属,而掌邦治,以佐王均邦国。”[26]而它排列的官职中,冢宰居百官之首,冢宰者,调和膳羞也,它下面管辖的官员有膳夫、庖人、内饔、外饔、亨人、甸师、兽人、鵤人、鳖人、腊人、医师、食医、疾医、疡医、兽医、酒正、酒人、浆人、凌人、笾人、醢人、幂人、宫人、掌舍、掌次等一大批与饮食相关的官员,为什么把调和膳羞的厨子用来称呼官员呢?因为借调和膳羞来调和百官,后世的宰相也是由此演变而来的。

古人把争夺江山社稷、猎取千秋霸业这等残酷而庄严的政治事件称之为“问鼎中原”, 所谓“鼎”,其本质就是专门用来煮东西吃的大锅,鼓腹,敞口,两耳,便于提携、移动;三足鼎立,方便置火上燃烧;能烹煮较多的食物,也可以当作餐具,比笾、釜、镬、豆、簋等其他食器更为实用。许慎是这样解释的:“鼎,三足两耳,和五味之宝器也。”[27]用这宝器供奉祖先和神灵,施行祭祀的重大礼仪,就给它蒙上了神秘色彩,被尊为国之重器。传说大禹收集天下九州的金属,铸成九个大鼎,作为传国之宝。周灭商后,将商朝的九鼎移至镐京,举行隆重的“定鼎”仪式,从此之后,鼎成为权力的象征,“迁鼎”是指一个国家的灭亡,“定鼎”通常用来比喻为国家政权的奠基,“问鼎”就成为了窥视神器的僭越行为。《战国策·东周策》谈到了这样一件事:秦兴师临周而求九鼎,周天子派到颜率齐国搬救兵,齐王出兵的条件是得到鼎,颜率忽悠齐王,说可以把鼎给齐王,事后,齐王索要鼎,颜率说“夫鼎者,非效醯壶酱甀耳,可怀挟提挈以至齐者;非效鸟集乌飞,兔兴马逝,漓然止于齐者。昔周之伐殷,得九鼎,凡一鼎而九万人挽之,九九八十一万人,士卒师徒,器械被具,所以备者称此。”[28]颜率的意思是说当初周得到鼎很是费了一番周折,现在齐王想得到鼎,也要像周那样付出那么多,况且,即使齐国有那么多的人,在迁鼎过程中,无论是假道梁国还是楚国,他们必然要拦路打劫,齐国到头来落得个为他人作嫁衣的下场,齐王想了想就放弃了对鼎的声索。《左传·宣公三年》记有一则故事:周王室式微,楚庄王崛起,主盟称霸,周定王派使臣前去慰问,楚庄王踌躇满志地打听周鼎的轻重大小,使臣反驳说:“周德虽衰,天命未改,鼎之轻重,未可问也。”[29]由于鼎的特殊身份以及它蕴含的政治意义,就不是普通人所能拥有的,故而又有“列鼎”制度,即按爵位和等级的不同授以不同的鼎数,天子拥有九鼎,诸侯七鼎,大夫五鼎,士三鼎。权力愈大拥有的鼎数就愈多,擅自增加鼎的数量就是僭越之举,犯上作乱之人人人得而诛之。因而有些在政治上有远大抱负的人常常以“鼎食”来激励自己,主父偃就说过“丈夫生不五鼎食,死则五鼎亨耳。”[30]由于鼎具有特殊的政治因素,古人为提醒执政者不要胡吃海喝,就将贪吃的恶兽形象铸在鼎上,这便是青铜时代极负盛名的饕餮纹样。在古代西方和埃及,君主的权力以权杖和连枷为代表,这是从生产工具和武器演化而来,比较直观容易理解,而在中国,则以做菜的炊具——鼎为象征,充分展示了饮食对政治的影响力。

中国既是一个饮食文化大国,又是一个政治伦理非常隐晦的国度,我们从饮食之道中体会出的治国之道长期指导着治国方略的制定,政治家的思维习惯性的在政治与饮食之间游走,烹饪方法甚至是炊食器具都赋予了一定的政治含义,及至到了近代,深受西方思想影响的孙中山先生在描绘他的现代化蓝图时也是从饮食入手,在其《建国方略》中一开篇就用浓墨重彩阐述了中国人在饮食文化上的建树,表明中国人既然能在饮食上对人类作出突出的贡献,那么,以中国人的聪明才智在现代化的建设上也必然会取得成功。同时,也只有国家强大了,有了政治话语权,才能更好地光大我们的饮食文化,正如林语堂先生所说的那样,在饮食的烹调方法中,中国人有很丰富的秘诀可以教教西洋人,而西洋人也很可以服服帖帖学习一下。不过实际上这样的情形不会实现,直要等我们建造了强大炮舰而国力足以吞噬欧美,那时西洋人毫无问题将认识中国人为较优良的烹饪家[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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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胡乔)

Deconstruction of "Diet can reflect politics" ideology(1)

LI Jian-gang,FENG Wen-juan

(College of History And Culture of Hubei Normal University, Huangshi435002, Chin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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