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苦难会与现代湘西地区天主教的传播——以永顺新寨坪分堂为例
2015-03-28尹宁
尹 宁
(吉首大学 历史与文化学院,湖南 吉首416000)
天主教在湘西地区的传教可以追溯到康熙六十一年(1722)。据 《湖南省志·宗教志》载,当年,“方济各会会士王方济定居沅州 (今芷江),并建教堂一座”①。从清朝到民国中叶,沅陵天主教一直都为西班牙奥斯汀会所掌控。然而,天主教在湘西的传教虽早,但却一直进展迟缓。在当时外国传教士的眼中,“湖南这个名字几乎就是排外和敌意的同义词”②,更何况是位处湖南西部地区的湘西。这一情况直到美国苦难会进入湘西之后才发生改变。
美国苦难会③于1921年传入湘西地区④。由于奥斯汀会的经费越来越入不敷出⑤,于是将沅陵天主教的事务逐渐转交给美国苦难会。民国十四年 (1925),罗马教廷从常德教区划出辰州 (今沅陵)教区,美国苦难会全面接管湘西教区,苦难会士兰会理 (D.Lagenbseher)任首任代监牧⑥。自此之后直至20世纪50年代,美国苦难会一直都是以湘西地区作为其主要的传教地点。
美国苦难会的统计数据表明⑦,20世纪20年代到50年代,美国苦难会在湘西地区的传教获得了极为丰硕的成果。首先,表现在教徒人数的增加上。1925年,辰州教区的天主教徒人数为1,978人;1930年,教徒人数增加到2,504人;1940年,教徒人数为5,006人。其次,表现在教堂和传教点的增加上。1925年,辰州教区的天主教教堂为5个,传教点为16个;1930年,教堂增加到10个,传教点增加到25个;1940年,由于战争的关系,教堂减少为4个,但传教点增加到29个⑧。再次,其发展还表现在苦难会所开办的各类学校、医院和慈善机构的数量和所救济人数的增加方面。据统计,1925年,苦难会开办的学校共30所,学生1,098人,诊所68个;1930年,开办学校19所,学生400人,诊所12个,孤儿院13所;1940年,开办医院一座,职业学校一座,刺绣学校一所,普通学校学生达2,029人,贸易学徒25个,安置难民21,000人。最后,苦难会所主持的婚礼和葬礼数目的增加反映了其在教徒中影响力的提高。1925年,苦难会主持的婚礼为27次;1930年,主持终缚 (神甫为将死的教徒举行的一种仪式)44次,主持教徒间的婚礼12次,教徒和非教徒的婚礼8次;1940年,主持终缚153次,婚礼49次⑨。
美国苦难会是如何促进天主教在湘西地区发展的?天主教传入之后,究竟对当地产生了什么样的影响呢?本文拟通过对美国苦难会设立的新寨坪分堂的实证研究,了解这一时期苦难会在湘西地区迅速传播的原因及影响。
选择新寨坪分堂这样一个湖南西部的自然村落及其居民作为研究个案,是基于以下考虑:
其一,这一时期,天主教的主要传播区域从沿海转移到内地。湖南是中国中部欠发达地区的省份,尤其是该省西部湘西地区的乡村,无论是在结构形态还是价值观念方面都具有一定的典型性,将永顺新寨坪分堂作为研究的主要对象具有合理性;
其二,根据1990年由永顺公安局和民委编撰的 《永顺宗教资料汇编》记载:刘家院子的300多名村民 (如包括附近村民,人数超过400)在20世纪上半叶,集体加入了天主教⑩。尽管这一时期天主教在湘西地区传播迅速,但像刘家院子这样集体加入天主教的情况却极为少见。新寨坪分堂教徒集中,共同生活在一个自然村落中,且信徒众多,直到现在这个自然村落的结构并未发生太大变化,也有许多教徒的后代至今还生活在这里,为调查研究的顺利开展提供了方便;
其三,笔者长期在湘西地区执教和调研,对本地较为了解,且在长期的社会调查中积累了相当多的民间文献资料,为本论文的调查垫定了良好的基础。
一、美国苦难会在新寨坪成功传教的原因
美国苦难会在湘西的传教并非一帆风顺。苦难会士在踏上中国国土之后面临的第一个问题便是语言障碍。到永顺传教的苦难会士佳德·珀蒂尔 (Agatho Purtill)在接手永顺教区之后曾抱怨道:“他们将整个教区的三分之一交给了我这样一个对中文一窍不通的人。”⑪不少传教士在与家人、教友的通信中抱怨学习中文之艰辛。其次便是因水土不服所带来的健康问题。根据沅陵地区的传教士纪念碑的记载,1921-1952年期间,先后有15位美国苦难会士在中国传教过程中殉职。这些殉道的传教士的平均年龄不到38岁,大部分都是因病去世 (其中尤以痢疾和疟疾为主)⑫。此外,还有多位赴华传教的苦难会士因健康问题而中途返回美国。第三是这一时期中国复杂、动荡的社会环境所带来的安全问题。20世纪20年代到50年代,中国社会一直处于动荡之中,政治环境极为复杂。这一时期的湘西地区土匪横行、军阀混战、国共内战,这一切都给苦难会士的传教活动带来了困难。在湘西地区殉职的苦难会士中,就有三位传教士是被当地的土匪所杀,这就是著名的 “花桥教案”⑬。1927年,随着国民党的北伐,湘西地区社会秩序陷入混乱之中,永顺掀起了反基督教运动,美国苦难会士一度退至贵阳。不久,他们又重返各自的传教区。最后,是中国人民与帝国主义之间的矛盾使得传教活动举步维艰。1923年,苦难会在湘西的传教曾引起保靖的反帝运动⑭。这场运动被当地军阀所镇压,但所反映的是当地居民对于传教士的敌视态度。
尽管经历了重重考验,但美国苦难会在湘西的传教事业却取得了明显的成效。美国苦难会在湘西地区传播如此迅速,与传教士在传教过程中传教方法的得当是密不可分的,兹以新寨坪分堂为例简析如下:
1.以医药、教育、救济作为主要的传教手段
医药、教育和救济是天主教会传统的传教手段,也是美国苦难会传教士在湘西传教过程中常用的方法。可以想见,在医药条件落后、教育机构鲜少、社会动荡、自然灾害频发的情况下,这三种传教手段必然能够吸引不少教民。
在调查中我们发现,但凡提起传教士的种种善行,村民们首先提到的就是这三者。每当村民们发生头疼脑热的病症,可以在传教士那里获得免费的医疗救治;传教士们也积极地在本地开设教会小学,教徒和非教徒子女均可入学读书,区别仅在于教徒子女可免学费,而非教徒子女则得缴纳一定数目的学费;如果教民在生活上遇到困难,传教士们也会慷慨解囊,为身陷困境的教民提供经济方面的援助。如:20世纪40年代,当时刘家院子的村民刘景好、刘子南两家无房可住,传教士就让他们免费居住在教堂中,且一住就是很多年。又如,曾任永顺天主堂堂主且负责掌管经费的刘寿山待人十分慷慨,家中经常门庭若市,前来寻求帮助者络绎不绝。
2.依靠本地的宗族势力进行传教
天主教在传入新寨坪后,非常注重依靠宗族势力来发展教徒。据 《永顺宗教资料汇编》载,刘秉轩、刘寿山先后出任过永顺天主堂的堂长,刘景满、刘景明、刘景修和刘绍先则先后担任新寨坪分堂的堂长⑮。而我们在调查中发现,刘秉轩、刘寿山都曾是刘氏宗族的族长。村民们也都承认,解放前村民们之所以加入天主教,与族长影响有密切的关系。
除此之外,教徒的妻子及姻亲也是苦难会传教的重点对象。据 《永顺宗教资料汇编》载,除了刘姓的教徒外,还有不少王姓、张姓、胡姓、李姓、曹姓等其他姓氏的教徒⑯。根据村民的回忆和族谱的记载,这些外姓大多与刘姓有姻亲关系,例如:刘汪氏是刘运凯的妻子、刘田氏是刘景鉴的妻子。
在看到传教士利用宗族关系成功传教的同时,我们也要看到,除了刘氏宗族和与其有姻亲关系的人之外,周边村民中皈依天主教的人数屈指可数。这也反映了此种传教手段的局限性。
3.着力教育和培养教徒子女
除了在新寨坪开设学校之外,苦难会士们还非常重视教徒子女的教育和培养。如有教徒向他们请求让自己的子女接受教育,而其子女年纪不太大且聪明伶俐的话,传教士一般都会接受他们的请求,依照其子女的兴趣或送去学堂,或送去学习一门手艺。如:在苦难会士的帮助下,刘寿山曾在永顺县城的教会学校念书,刘绍先 (刘景满的侄子)被送到长沙念书,刘运泰 (刘绍先的儿子)就被送到长沙读书,刘景修曾被送到永顺学习机械织布等。
正是由于苦难会士对于教徒子女的重点培养以及教徒本身的言传身教,教徒的子女一般也会加入教会。根据《永顺宗教资料汇编》的统计,到1990年截止,当时尚在人世的天主教徒中,出生在40年代的教徒有20人⑰。其中,许多人在笔者进行田野调查的时候还健在。而在调查中我们发现,许多人是在出生之后即加入了天主教,甚至有些人都不知道自己就是天主教的信徒。
在传教过程中,传教士也十分注意培养教徒子女的宗教意识。传教士停留新寨坪分堂期间,每天早上会召集教徒子女到教堂学习天主教的教义。直到现在,还有不少老人还能背出 “神尔夫,玛利亚,玛丽胜中在”等部分经文。
4.利用动荡的政局、宗族间的矛盾,吸收教民
近代中国,政局动荡,人们生活不安定,而传教士则利用此背景,通过充当 “保护人”来招募教民。近代的永顺,天灾、人祸时有发生,各派政治势力,不断角力,社会极为动荡。在当时的中国社会,关于入教华人是否应受中国政府管辖的问题,虽然无论是政府还是中外所订立的条约都没有给与入教华人脱离中国政府管辖的特权,“但一些教民总是冀图摆脱地方官的管辖,对地方公务及应有差徭等,也藉端推诿。传教士对此类事情又采取怂恿的态度。”⑱这样一来,更加助长了乡民们借洋教以自保的想法。据 《湘西文史资料 第14-15辑 湘西百年大事记》载,1917年、1918年、1919年、1921年、1925年、1938年永顺均发生自然灾害,1917年、1918年、1938年都曾由于地方军阀或土匪而发生过武装冲突。⑲如此动荡的局势,致使人心惶惶,因此,寻找外部势力充当靠山也就成为顺理成章的事情了。村民们也纷纷表示,自己的先人之所以入教,与教民 “见官大三级”、“入了天主教以后,可以免抽壮丁,不会被人欺侮”⑳的想法有密切关系。
此外,还应注意的是,近代的新寨坪地区的宗族矛盾也较为突出。近代以来,新寨坪一带较有势力的是三个宗族,王姓、曹姓和刘姓。在与当地其他宗族发生冲突时,他们彼此之间往往依靠本族的 “强人”来壮大自己以在冲突中取胜。而当时,王氏宗族中出了一个国民党陆军中将王时㉑,因而在本地很有势力;曹氏宗族中则有一个大匪首曹振亚,横行地方;因而,刘氏宗族便投身天主教,使自己免受外族的欺负。《永顺宗教资料汇编》中写道,美籍神甫煽动刘家寨的村民说:“你们刘家不必怕王、曹两家,只要你们加入天主教,我们美国人就给你们撑腰。蒋介石都要让我们美国人三分,区区王时、曹振亚有何惧之!”㉒如此一来,为了使自己在与周边大族斗争中处于不败之地,刘家寨的村民们纷纷加入天主教。
5.传教手段的本土化
为了传教的方便以及让人们在心理上更能接受,苦难会士在正式传教之前一般都要接受半年到一年时间的汉语教育。这首先是为了响应本笃十五世所下发的 《夫至大》通谕。《夫至大》中明确规定,传教士 “当精熟传教处国语、国文”㉓;另外,这也是传教士们在传教过程中发现了掌握传教区语言的重要性的缘故。起初,苦难会士并没有立刻意识到语言的重要性,也没有受到语言方面的训练。有些传教士认为学习中文是浪费时间,要求直接进入工作状态㉔,甚至因此与西班牙的奥斯汀会的传教士发生了冲突。但是很快,苦难会士就认识到了学习中文的重要性。因此,到中国的苦难会士首先会在上海或者沅陵学习半年到一年时间不等的中文逐渐成为了惯例。美国苦难会的第一个修会掌事甚至通知所有刚到美国的传教士:“除了学习语言之外不要做任何事情。从罗马寄来的信也强调了这件事情,即我们要学习中国的语言和当地人的习俗。”㉕由于中文十分难学,许多传教士都曾在信件或文章中抱怨学习中文的困难,如 Barbara Tuchman在 《Stilwell and the A-merican Experience in China》中说道: “中文中大约有800个由1000个基本形态组成的词发音类似,而这些基本的字形都是学习中文者必须知道读、写的。这个任务要求持之以恒、大量的联系时间和不断地复习。”㉖
苦难会士在传教、举行仪式以及教学的过程中,也都尽量使用汉语同教民交流。所有的苦难会士们都为自己取了一个中国名字,传教时,教民直接用传教士的中文名字称呼他。当然,我们也不能太过高估传教士们的汉语水平,毕竟中国的语言十分丰富且地区之间的语音差异极大。许多传教士对此也十分苦恼,因为他们 “经常要倾听告解及接受忏悔,但他们却无法听懂教民的方言。”㉗因此,培养本地教徒,让他们充当交流的中介就成为了十分重要的事情。新寨坪分堂的几位堂主就承担了这样的任务。为了让中国民众更加容易接受,教士们在传教时甚至穿着中国人的服饰。
此外,简化入教仪式和一般的教会仪式也是苦难会士吸引教徒入教的辅助措施。当时,加入天主教会不需要举行复杂的仪式,只要登记名字即可。在平时的生活中,也不要求教徒严格按照天主教的礼仪举行饭前祈祷以及履行其他复杂的仪式,这样一来,既降低了入教的门槛,也使得中国教民们在实践中更容易履行宗教义务。
二、美国苦难会的传教对新寨坪的影响
美国苦难会在新寨坪传教活动中所获得的巨大成功对当地的传统习俗、观念以及社会秩序均产生了重要影响。
1.对中国传统习俗和观念的影响
天主教属于一神教。信仰天主教后,就不能再信仰其它的神灵。受到儒家文化的影响,湘西民众历来有在家中摆放 “天地君 (国)亲师”牌位的传统,以示自己对天地的感恩,对国家社稷的尊重以及对父母、恩师的深情。教徒家中摆放这样的神龛显然与天主教的教义是有冲突的。对此,苦难会士进行了细致的处理:虽然教徒家中不许摆放这样的神龛也不允许祭神,但允许教徒祭祖,例如:按照当地的习俗,每年春节 (腊月三十)都要去给自家的祖坟 “送亮”,在各自的祖坟烧纸钱、上香、放鞭炮。清明节的时候也要去上坟。这些传统习俗在教徒中依然保留着。
刘氏家族作为一个传统的社会组织,长期以来严格按照祖传的字牌取名,如 “士、正、世、元、家、开、景、运、朝”等。除了按照字牌所取的正名之外,一般还有一个小名,如刘寿山又叫刘景仁,刘运泰又叫刘森林。村民之间一般以小名互相称呼。然而,天主教传入后,大多数教民都取有教名,并以此互相称呼,有的甚至直接用其作为正名。根据 《永顺宗教资料汇编》的记载,到1990年为止,当时活着的77个教徒中 (男40个,女37个),有48个载有教名 (男30个,女18个),且40年代出生的20个教徒中12个载有教名,30年代出生的24个教徒中,13个载有教名,20年代出生的14个教徒中11个载有教名,20世纪初出生的19个教徒中,12个载有教名。由此可见,早期的教徒中大部分人都有教名,且相互之间以常以教名称呼,而后期的情况则参差不齐。这种情况与当时的社会背景有着密切的关系,30年代之后,红军的实力发展起来,与当地的国民党、地方军阀进行了激烈的斗争,再加上抗日战争爆发,时局动荡,未来的时局不明朗,教徒们选择不取教名或者不常用教名也算得上是一种明哲保身的方式。
天主教的传播同样也影响到了教民的婚姻生活。由于年代久远,我们很难考证当时教徒的婚姻状况,但是,通过村民的回忆,我们还是能从中了解一二。如:曾任永顺天主堂堂长刘寿山的婚姻就是媒妁之言。他的妻子原名王二妹,塔卧乡人。婚后,王二妹加入天主教,并取教名为王信德。考虑到刘寿山曾入教会学校接受教育,并在永顺县城担任过天主堂堂长,后又出任刘氏宗族的族长,应该是教民中威信较高、信仰较为虔诚的一个,而他的婚姻仍然是旧式婚姻。可见,当时的教民未必非得在天主教徒中寻找伴侣,但婚后的伴侣受其影响加入天主教的很多。教徒的婚礼也不一定非得在教堂举行。据村民回忆,每当教徒中有新人结婚,如果神甫在的话,都要邀请他们参加,而神甫并不为教民举行结婚仪式。他们参加教民的结婚仪式时也只是询问双方结婚是否出于自愿,有没有违背天主教教规而已。由此可知,婚姻仪式是否在教堂举行是由教民自己决定的,神父并没有对此作硬性的规定。
同样的,教徒的葬礼也不是非得在教堂举行。一般教民会选择先在教堂按照天主教的仪式举行,然后在搬回家中按传统仪式操办。如果教徒死于非命的话,按照当地的习俗是不能抬进屋的,在这种情况下,教堂可以为死者提供办理丧事的场所。教徒既可以按照天主教的仪式举办丧事,也可按照当地的习俗办理。为了适应中国的习俗,传教士也对惯例作出了相应的调整,如中国人传统上衣白色作为丧服的颜色,于是天主教也使用白色。这些文化方面的调试也在一定程度上增加了教徒在天主堂举办葬礼的人数。另外,刘氏家族成员的坟地此前都集中安置家族墓中,天主教传入之后,这个传统仍然没有发生改变。坟墓的形式不一,虔诚的教徒按照天主教的方式摆放十字架,一般的教徒则按照当地习俗置办墓碑。据村民回忆,刘寿山的葬礼就是采取 “中西结合”的方式,在天主堂举行仪式,又请了道士做法,并在坟墓上插上了十字架。
2.对宗族关系的影响
从人类学的角度来看,宗族是血缘组织;从社会学的角度来看,宗族是社会组织。新寨坪分堂所在的刘家院子是一个典型的宗族社区。《大连公源流世系传》载,刘氏宗族的 “起祖刘士祖名大年,乾隆年间由辰州府兰溪双水井湖田塘 (今沅陵县张家坪乡下塘里)迁入永顺新开府颗砂堡 (今永顺县新寨乡刘家院子)。”㉘解放前,宗族内的事务主要由族长负责处理。刘氏族长的选择并非选举或者完全依据年龄长幼、辈分高低,而主要是依据能力和威信。村民们对其地位的确认仅止于在过年的时候轮流要求他去自己家中吃饭,发生纠纷的时候请他帮忙解决而已。由于刘氏宗族没有修建祠堂,所以族长的主要任务是处理宗族内部以及与周边其他宗族的关系。而在天主教传入之后,出任族长的主要是虔诚信仰天主教、接受过一定文化教育并得到传教士赏识的教徒,如:刘秉先、刘景仁 (即刘寿山)等。
3.对当地各种政治势力的影响
由于年代久远,我们很难知道第一代教徒加入天主教的最初动因,但在乱世中保护自己的想法肯定是有的,而实际上,加入天主教确实对其产生了一定影响。刘氏家族从人数上来说在当地并非大姓,历史上也没有出过特别杰出的人才,所居住的地方耕地面积也是有限的。论势力比不上曹家,论人数和在地方上的势力也比不上王家。他们选择天主教,除了内心的信仰外,也与历史背景以及所处的政治环境有关。“天主教徒”成为了他们的名片,周边的村民一提到 “刘家院子”必然要说道 “天主堂”。教徒的身份无疑也为他们提供了一定的保护。据刘氏宗族的老人们回忆,尽管三、四十年代的时局非常动荡,但刘家院子却没有受到太多的波及。在土匪横行的年代,由于天主堂的保护,刘家院子得以安全。刘大爷回忆到,当他还是个孩童的时候,一次端午节,母亲在家中蒸粽子,他在家中玩耍,突然闯入了几个王姓的土匪,二话不说就要抢粽子,突然门外有人喝道,他们家是天主堂的堂主。土匪迅速罢手、逃走。而当时,周边的社会环境很不安定,王氏家族出了很多土匪,在周边烧杀抢掠。天主堂在当地建立之后,成为了刘家寨的标志,刘家寨在当地的势力大增,以至于当地流传着 “王家老子曹家娘,刘家院子天主堂”的说法。
天主堂的堂主不仅在刘氏宗族内部很有声望,在整个新寨坪地区也很有影响。这一方面与他们天主教徒的保护性的身份有关,一方面也得益于他们所受的教育。三、四十年代时,刘寿山、刘秉轩、刘绍先 (即刘景台)都曾担任过乡长。
综上所述,20世纪20至50年代,美国苦难会通过调整传教政策,着重培养本地信徒中的中坚分子,借助医药、救济等手段,依靠当地的宗族势力、血缘和姻亲关系进行传教,并取得了良好的效果。尽管教徒们入教原因多种多样,但早期教徒的信仰还是较为虔诚的。传教士在当地长期传教,对当地的文化、宗族关系和政治局势都造成了深远的影响。而这种影响未必全是传教士传教的直接后果,与这一时期特定的历史背景、其对教徒及其子弟的教育和培养有着密切的联系。我们在理解天主教对近代中国社会尤其是乡村社会的影响时,应该将这一时期的时代背景、教会的传教手段和区域的变化及传教士所作的切实的工作和努力结合起来考虑,以对传教士对近代中国社会的影响进行更加客观地评价。
注释:
①④⑥湖南省地方志编纂委员会编:《湖南省志·宗教志》,湖南人民出版社,1999年,第352页、359页、355页。
②Allan,C.Wilfrid,Our Entry into Hunan,London:R.Culley,1870,p.13.
③苦难会 (The Congregation of the Passion of Jesus Christ)是罗马天主教的一个宗教组织,由圣保罗所建。该教派特别强调耶稣基督的受难,其成员将C.P.置于自己的名字之后以表明自己所属的教派。
⑤沅陵县宗教志编纂领导小组: 《沅陵县宗教志》,2009年,第166页。
⑦自1925年辰州教区设置后,美国苦难会才有关于该教区传教数据的统计。
⑧ http://cpprovince.org/archives/china/china-missionstatistics.php
⑨ http://cpprovince.org/archives/china/china-missionstatistics.php
⑩⑮⑯⑰⑳㉒永顺民委、公安局: 《永顺宗教资料汇编》,1990年,第112页、106页、120-127页、120-127页、112页、112页。
⑪Robert Carbonneau,The Passionists in China,1921-1929:An Essay in Mission Experience,p.398.
⑫萍叶登:《侵略中国的英美财阀》,李公绰、陈真译,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1956年,第27页。
⑬1929年,苦难会的两位神甫在花桥被曾受其侮辱过的湘军陈子明部士兵所杀。事后,陈汉章奉何健命前往镇压,杀害无辜百姓34人,并赔偿美方30000美元。史称 “花桥教案”。
⑭符家钦: 《沈从文故事》,中国友谊出版公司,1993年,第24页。
⑱李育民: 《近代中外关系与政治》,中华书局,2006年,第78页。
⑲中国人民政治协商会议湘西土家族苗族自治州委员会文史资料研究委员会编;张二牧主编:《湘西文史资料 第14-15辑 湘西百年大事记》,吉首:《湘西文史资料》编辑部,1989年,第102-194页。
㉑王时于1889年出生于湖南永顺县新寨乡龙塔村,先后在县城高等小学、府立中学、湖南陆军小学就学。武昌起义后加入同盟会,先后任团长、总署参谋长兼湘西屯务总军军统指挥、军政部主任参事兼军事法规会长、南昌行营参谋长、宝永师管区司令、第九战区后防警备司令、第八区行政督察专员兼保安司令、衡 (阳)郴 (州)师管区司令兼衡阳区警备司令、衡阳专区保安司令及衡阳市防空司令、芷 (江)绥 (宁)师管区司令兼警备司令部中将司令、鄂黔边区中将绥靖主任、参谋总长办公厅主任兼国防部法规审核主任等职位。
㉓朱维铮:《马相伯文集》,复旦大学出版社,1996年,第392页。
㉔Robert Carbonneau,The Passionists in China,1921-1929:An Essay in Mission Experience,p.397.
㉕李刚己:《教务纪略:卷一 传教》,第397页。
㉖Barbara Wertheim Tuchman,Stilwell and the American Experience in China,1911-1945,New York:Macmillan,1971,p.79.
㉗Robert Carbonneau,The Passionists in China,1921-1929:An Essay in Mission Experience,p.401.
㉘ 《刘氏族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