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内理论界关于阶级斗争理论与无产阶级专政学说争论述评

郭文亮，廖皇珠

（中山大学 社会科学教育学院，广东 广州 510275）

近年来，国内理论界对阶级斗争理论与无产阶级专政学说有着广泛关注和激烈争论。尤其是在2014年9月23日，《红旗文稿》（2014第18期）刊发王伟光题为 《坚持人民民主专政，并不输理》（以下简称 “王文”）的署名文章。共有 “为什么提出国家与专政问题”、“马克思主义国家学说的基本观点和精神实质”、“无产阶级专政是新型的国家”以及 “实行人民民主专政是我们的主要经验”四部分。全文主要从国家和无产阶级专政学说的层面入手，分析其理论依托、基本观点，介绍我国人民民主专政的理论依据与实践经验，强调 “运用人民民主专政的力量，巩固人民的政权，是正义的事情，没有什么输理的地方。”［1］在该文第四部分，作者提到：“今天，我们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国家仍然处于马克思主义经典作家所判定的历史时代，即社会主义与资本主义两个前途、两条道路、两种命运、两大力量生死博弈的时代，这个时代仍贯穿着无产阶级与资产阶级、社会主义与资本主义阶级斗争的主线索，这就决定了国际领域内的阶级斗争是不可能熄灭的，国内的阶级斗争也是不可能熄灭的。”［2］

此文甫一刊登，一石激起千层浪。国内外各大网络媒体纷纷以 《国内阶级斗争不可能熄灭》为题迅速转载。一时间，关于阶级斗争理论与无产阶级专政学说引起了社会上和理论界的广泛关注与热烈讨论，并演变成 “左”、右两大阵营的激烈争论，至今仍余波未平。据不完全统计，从王文刊发到短短的一个月时间里，围绕此文而展开交锋的不同类型文章 （主要指发表在网络）逾100多篇，散见于“中国社会科学网”、“红旗文稿”、“民族复兴网”、“乌有之乡”、“红歌会网”、“共识网”、“中国选举与治理网”等。各领域专家学者和网民通过博客、微信、论坛、社区对此进行的转载和评论更是一时难以统计。这场争论中，各方在网上展开隔空喊话，观点针锋相对，立场旗帜鲜明，且不乏极端言论。一篇理论文章能自发地引起社会上和理论界如此广泛的关注和激烈的争论，实乃近年罕见，阶级斗争与无产阶级专政这些问题在新时期的重要性不言而喻。

一、如何看待马克思主义阶级斗争理论与无产阶级专政学说

围绕着王文提到的 “国内的阶级斗争也是不可能熄灭的。”理论界争论的焦点首先主要集中在 “什么是阶级”、“什么是阶级斗争”、“怎样看待无产阶级专政”三方面，由此形成了各不同的观点。

（一）什么是 “阶级”？

1.阶级 “两状态”论。一种观点认为，传统意义上的“阶级”未能真实全面反映阶级的本质和特征，忽略了政治、文化和思想等要素。秋石客认为，正确的 “阶级”定义应是 “自人类有社会以来，人与人之间的自然选择和社会选择发生在政治、经济、文化等方面的分工结果，产生了不同的阶级，这些阶级，构成了对抗和非对抗性两种状态。”在他看来，“对抗性阶级是指某一阶级的存在以损害另外某一阶级的存在为前提”、“非对抗性阶级是指由分工造成的彼此相互依存、不相互损害的阶级。”［3］

2.阶级 “重估”论。何新认为，根据列宁对 “阶级”的定义，区分资产阶级与无产阶级及其分类的原则是经济剩余物的占有 （剥削）。由此一来，“当今非劳工阶级的众多社会集团 （包括官僚集团）都有被认定为剥削者的嫌疑”。实际上，“体力劳动并非创造财富与剩余价值的唯一源泉，智能财富是创造有形社会财富的重要源泉……劳工阶级不是唯一的社会财富创造者和社会进步的推动者。”因此，“传统的所谓剥削理论也需要重新估价”。根据收入来源、经济地位和政治思想 （康生）来进行阶级分类的旧标准都是 “荒谬的”［4］。

3.经济标准论。夏夕烟在 《“以阶级斗争为纲”的标签不能乱贴》文中认为，根据马克思主义，“阶级是一种历史现象，它不是从来就有的，也不是永久存在的。阶级的存在仅仅同生产发展的一定历史阶段相联系。阶级在实质上是一个经济范畴，划分阶级的标准是经济标准。”［5］此观点与王文基本一致。在夏河年看来，阶级也是按照拥有财富的多少划分。虽不提 “阶级”而提 “阶层”，但只要以财富多寡划分 “阶层”，本质上还是 “阶级”［6］。

（二）什么是 “阶级斗争”？

1.政治斗争论。贺合林直接引用马克思主义经典作家的观点指出 “阶级斗争”的含义。他认为，斯大林在1906年11月的 《阶级斗争》一文已对此作了很好的回答：“马克思说过：任何阶级斗争都是政治斗争。这就是说，今天无产者和资本家之间进行着经济斗争，明天他们也不得不进行政治斗争，他们就这样用双重性的斗争来保护自己的阶级利益 （《斯大林全集》第1卷第259页）。”［7］马乾宁则认为，“阶级斗争即是人们为各自所属的利益集团，为了争取各自所属的阶级利益的斗争。”［8］

2.祸国殃民论。何新认为，列宁对阶级斗争的定义是“祸国殃民之论”。他指出，列宁还认为阶级斗争 “是一部分人反对另一部分人的斗争，无权的、被压迫的和劳动的群众反对特权的压迫者和寄生虫的斗争，雇佣工人或无产者反对私有主或资产阶级的斗争。”若照此标准在我国再搞阶级斗争，则中国社会必将再度被撕裂，经济发展中断和发生新的内战和革命。马克思当年认为资本主义将消灭中间阶级 （中产阶级），最终只存在资产阶级与无产阶级的判断 “与今天世界与中国的现实完全不符，无论发达国家还是中国，今天都是中间阶级 （中产阶级、小中产阶级）人数居多。”［9］

3.“非暴力”论。一种观点认为，很多人把阶级斗争等同于 “打打杀杀”实为误解，即使是政治斗争，也并非都表现为暴力形式。赵磊认为，解决阶级矛盾冲突的手段和路径、内容和形式多种多样，不仅有暴力的政治斗争和军事斗争，而且有非暴力的经济斗争、文化斗争和思想意识形态的斗争。例如，“进入20世纪后期以来，非暴力的斗争形式，比如经济罢工、思想教育、党内批评，以及文化意识形态的分歧和争论，往往成为阶级斗争最为常见的手段和形态。”［10］

（三）怎样看待 “无产阶级专政”？

1.应是 “劳动群众阶级专政”。秋石客认为，社会主义历史阶段的统治阶级专政，用 “无产阶级专政”一词未必准确，而应是 “劳动群众阶级专政”，马克思用 “无产阶级专政”与他整体世界观和历史观相矛盾。他指出：“在公有制条件下，旧的剥削阶级已消灭，工人﹑农民﹑士兵﹑一般知识分子和一般国家机关工作人员都是劳动者，已无本质区别，他们才应是新社会的主人。”“文化大革命中提出的群众专政，才更接近真正的无产阶级专政内含和本质。”“未来社会主义的专政，应该是劳动群众阶级组成自由联合体。”［11］

2.无产阶级专政提法已 “过时”。何新认为，“所谓无产阶级专政是一个过时的口号”、“真正让现实中的无产阶级 （无业流民）对全社会专政是不可能的，而且极其荒谬。”他认为，按照传统马克思主义理论，资产阶级及其知识分子不能代表先进生产力，然而，今天推进信息化革命的主力却是白领技术知识精英，因此 “蓝领劳工阶级不是当代最先进生产力的主要代表。”他还认为，1949年毛泽东将 “人民民主专政”与 “无产阶级专政”简单合一，认为人民民主专政即无产阶级专政，“这在当时可能有意义，但今天已经不能适合当今中国混合经济的新现实情况。”［12］

3.亦即人民民主专政。张乾元认为，马克思主义中“最实质的一条就是无产阶级专政”，无产阶级 “不靠专政就抵制不住资本主义的进攻。坚持社会主义就必须坚持无产阶级专政，我们叫人民民主专政”［13］。夏夕烟也认为，“无产阶级专政，在中国的提法是人民民主专政，是马克思主义的核心要义，是社会主义中国的国体。”“人民民主专政就是有中国特色、适合中国国情的无产阶级专政。”［14］郑宪也持此类似观点，他强调，人民民主专政既有科学的理论基础，又有充分的法律依据，既符合社会发展客观规律，又符合广大人民根本利益，而且经过几十年的实践检验，“确实是没有什么输理的地方！”［15］

二、如何看待当代中国的阶级和阶级斗争现状？

王文提到 “今天，我们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国家仍然处于马克思主义经典作家所判定的历史时代”对此，理论界展开了激辩，观点 “针锋相对”，立场 “旗帜鲜明”。

（一）存不存在阶级及阶级斗争？

1.存在阶级，亦存在阶级斗争。刘润为指出，我国事实上存在 “阶级”，工薪阶层埋怨房价太高，房地产商却说房价太低，这就是阶级分歧［16］。张宏良批评我国极右势力30年来 “一直在拼命妖魔化阶级和阶级斗争”。认为今天我国社会存在不存在阶级和阶级斗争是一个 “人人可见的基本事实”。“当今中国社会左派与右派之间的斗争，就是阶级斗争。”［17］孙锡良认为，“不承认阶级斗争，实际上是想麻痹底层劳动阶级，掩盖社会深层次矛盾，长期掌握欺压剥削劳苦大众的主动权。”［18］司马南则指出，党章总纲明确提出 “由于国内的因素和国际的影响，阶级斗争还在一定范围内长期存在，在某种条件下还有可能激化”，因此，“只有承认阶级斗争，同时也承认无产阶级专政的人才称得上是马克思主义者”［19］。

2.存在阶级 （阶层），但不存在阶级斗争。何新即使反对 “重弹阶级斗争”，却也承认 “社会的不平等，当然会导致阶层的划分、利益集团的区分。”但他认为我国社会不存在所谓的阶级斗争，特权势力搞特权，腐败分子搞贪污，犯罪分子违法，他们并非是资产阶级分子或受到资产阶级思想的影响。因此，“不要用意识形态的虚拟政治帽子去上纲上线，更不要随意戴什么阶级帽子。”［20］网友caoheng认为 “阶级是一种客观存在，阶级斗争是反客观规律的”、“说阶级是客观存在，是因为世间任何事物都呈正态 （高斯）分布。”鼓噪阶级斗争，是一种欲借此 “达到自己竞争上升的伎俩”［21］。

3.存在阶级，但不应激化阶级斗争。环球时报的观点颇具代表性。在 《学界重提阶级斗争未必是政治信号》的社评中，它既含蓄承认阶级和阶级斗争 “大概在一定范围内客观存在”，又谨慎主张 “但不激化它应是国家的上策”，不仅如此，阶级斗争 “这个概念不宜成为舆论场以及生活中的热词。”［22］在 “人大经济论坛马克思主义经济学版”，网友leabai评论说：“经济上的阶级斗争是客观存在的，是矛盾的对立统一体，比如贫与富的斗争……但就怕走上政治上的上纲上线，走极端。”［23］

4.不存在阶级，亦无阶级斗争。李德伟对王文和极左派 “用马克思对资本主义社会的旧答案，来回答社会主义时代的新问题”的作法提出批评，在他看来，“在社会主义条件下，资产阶级的生产资料被剥夺，无产阶级掌握了全部生产资料，阶级存在的经济基础不存在”，在此情况下，“阶级和阶级斗争如何表现呢？”若要 “继续革命”，则 “阶级的存在就集中表现在执政党共产党内，走资派就是其代表。”［24］

（二）要不要 “提”阶级斗争

理论界对此主要有三种意见：提倡者极力主张，反对者坚持否认，还有人持 “慎提论”。

1.提倡论。司马南可谓是 “提倡论”的代表者。在他看来，“阶级斗争理论写在党章总纲中”一直没有改变，不存在所谓的 “重提”，且不提并不意味着它会自然抹平和消失，反对提 “阶级斗争”，是 “过于敏感”，担心提 “阶级斗争”而重现社会失序混乱局面，更是 “联想过于丰富”［25］。周新城则认为，“在目前客观上存在阶级斗争的条件下，抛弃阶级斗争观念必然导致解散党组织、取消共产党的领导这样的政治论断。”［26］张宏良在 《评 “王伟光现象”：右派围攻王伟光的真正矛头》文中指出，“所谓重提是相对于体制内马克思主义而言的，对于民间马克思主义来说，30年来从来没有忘记阶级斗争和无产阶级专政。”［27］

此外，支持者认为在对外关系上也须提阶级斗争。在“从王伟光被公知围剿谈起”北京论坛上，张宏良认为，今天重提阶级斗争的意义，还在于中国在即将全面展开的对外斗争中 “恢复在意识形态领域中对美国等西方国家的颠覆”［28］。网友 “复杂事情简单化”则强调， “在对外关系上，尤其是与那些非社会主义国家打交道，阶级斗争这根弦就一刻也不能放松。”［29］

2.反对论。郎遥远在 《社科院院长为何拨亮 “阶级斗争”鬼火》一文中指出，“恪守阶级斗争理论，不仅荒谬，而且饮鸩止渴。”在他看来，该理论的谬误在于：以贫富作为善恶评判标准；提倡 “越穷越光荣”；煽动仇恨，撕裂社会；主张 “反对我，就是阶级敌人”；推翻人类几千年发展传承的价值体系，导致人类向野蛮回归，凡是阶级斗争思潮泛滥的国家，不是贫穷就是独裁。因此，阶级斗争的“鬼火”不能今天再 “拨亮”［30］。李德伟批评极左派重弹“阶级斗争不可能消灭”实际上是 “对邓小平理论和改革开放进行事实上的否定”，如此一来，中国将 “重演文化革命的历史悲剧”［31］。邵纯则认为，在中国社会和中国共产党内，左的思想和行为跋扈是一个致命伤。“在当今的中国，阶级斗争的理论终结了，人道主义的世界观确立了。”［32］

此外，反对者认为在对外关系上亦无须提阶级斗争。何新认为，世界上的大多数国家都是资本主义国家，根据旧的阶级斗争理论，它们都是中国进行阶级斗争的对象（敌对国），“这种国际关系理论无比荒谬！”［33］郎遥远指出，若以无产阶级革命外交观，中国在世界上的无产阶级革命朋友 “已如珍稀动物”，事实上，中国早已从 “革命”外交彻底转为 “竞合”外交从而融入世界［34］。

3.慎提论。环球时报一方面认为 “提阶级斗争，有认识论上的积极意义。”“使用这个概念 （阶级斗争），是创造更全面科学方法论的需要。”另一方面，则主张 “新时期的阶级斗争应当在理论界加以研究，形成国家的底线思维，与此同时，这个概念不宜成为舆论场以及生活中的热词。”［35］王占阳也认为应慎言 “阶级斗争”。他在腾讯微博中写到：阶级关系不限于 “阶级斗争”，还有 “阶级合作”。“阶级斗争”一词很容易使人联想到 “你死我活”，使公众感到恐惧、不安和反感。高调讲 “阶级斗争”与基本路线不兼容，容易导致偏离基本路线［36］。

（三）要不要 “搞”阶级斗争

1.要搞阶级斗争。在秋石客看来，“改革开放的一个致命错误就是否定阶级斗争和文化大革命，给资改汉奸势力合法的借口，令反动势力乘机坐大坐强。”因此 “必须为文化大革命正名，全面开展阶级斗争，从政治上、经济上和文化上埋葬资改汉奸恶势力。”［37］孔庆东在 “从王伟光被公知围剿谈起”北京论坛上主张， “今天正好可以将计就计，借敌人围剿王伟光，重新唤醒人民的阶级斗争意识。团结各阶级，孤立打击买办资本阶级和汉奸卖国势力。”［38］网友 “复杂事情简单化”则强调，时至今日，中国早已彻底变成 “比戴高乐还坏的资本主义”，因此 “阶级斗争就是现今社会的总纲。”“重提以阶级斗争为纲，理直气壮地坚持以阶级斗争为纲。这没有什么输理的。”［39］

2.不搞阶级斗争。韩钢在 《最根本的拨乱反正：否定“以阶级斗争为纲”》一文认为：“文革”过后的一系列拨乱反正中，最根本的拨乱反正就是停止 “以阶级斗争为纲”。“基本路线要管一百年，动摇不得。”是邓小平最后的政治嘱托，更是长期 “以阶级斗争为纲”教训的深刻总结，也应当是永久终结 “以阶级斗争为纲”的标志［40］。王占阳在腾讯微博 “我的国庆寄语”中主张：绝不搞阶级斗争为纲，也绝不搞经济建设、阶级斗争两个中心，绝不搞改革开放与阶级斗争为纲的怪异组合［41］。郎遥远则强调，事实证明，国内过去以 “阶级斗争”推动社会变革是一场悲剧，今天给出 “搞阶级斗争方案和方法”也是难题，国际上也不应开展 “革命”外交［42］。

（四）要不要提无产阶级专政 （人民民主专政）

1.要提无产阶级专政。夏夕烟认为，无产阶级专政，在中国的提法是人民民主专政，是马克思主义的核心要义，是社会主义中国的国体。一旦动摇，社会主义中国则 “国将不国”［43］。刘其仁认为，有些认为人民民主专政已经是过时的陈年古董，这是对全面把握和理解人民民主专政的误导，如果不是出于胡涂无知，那就是别有用心［44］。庄邦指出，把人民民主专政与法治对立起来的观点，不提人民民主专政，无非是想通过偷换概念否定我们的国体［45］。司马南在 《阶级斗争20问》一文则强调：离开阶级斗争和无产阶级专政，离开坚持四项基本原则，就不存在党的基本路线和邓小平理论［46］。

2.不提无产阶级专政。在何新看来，重提 “无产阶级专政”或 “工人阶级专政”，不仅 “不合时宜”，而且 “对今天的社会现实、社会和谐不具有任何建设性意义”，相反，还可能 “导致思想混乱和社会分裂”。文革期间，正是这种极端理论的政治实践导致社会生活法西斯化、政出私门和毛泽东个人专权。若照此理论，“现在中国的多数有产者 （资产阶级和中间阶级）都将成为被国家暴力专政的对象”［47］。陈秉安强调，在处理社会矛盾时，动不动用 “阶级斗争”上纲上线或高举 “无产阶级专政”的大棒子，“只能说明自己理虚”［48］。

（五）要不要坚持人民民主专政 （无产阶级专政）

1.坚持：人民民主专政与依法治国辩证统一。庄邦认为，指责人民民主专政与法治精神、现代文明水火不容，说穿了，无非是想 “草船借箭”，否定人民民主专政［49］。薛良柱认为，一个充满生机和希望的中国 “一刻也离不开党的领导，一刻也离不开人民民主专政。”［50］郑宪指出，人民民主专政既有科学的理论基础，又有充分的法律依据，既符合社会发展客观规律，又代表中国最广大人民的根本利益，且经过65年社会实践检验，应该理直气壮地坚持［51］。在刘润为看来，人民民主专政是对人民实行充分的民主与对敌对势力依法处置的有机统一，依法治国是坚持人民民主专政的必然要求。他强调，如果用法治来否定、代替人民民主专政，就上了 “普世价值”的当，最终是“最广大的人民群众吃亏”［52］。

2.反对：专政与法治本质冲突，不要专政要法治。陈杰人的观点颇具代表性。他在 《否定法治鼓吹专政意欲何为——驳 〈红旗文稿〉谬论》中认为，“人民民主”是个噱头，“专政”才是核心，就是 “一群人对另一群人随心所欲的压制”。他指出，专政的特权性、非稳定性与歧视性，与法治的规则预设性、行为可期待性和全体人均需遵守，形成了本质的冲突。因此，任何人在 “人民”和 “专政对象”之间都可以进行 “随意的、不确定的、未可知”的转换，使得每个人都不安全，“文革”就是最极端个案。此外他认为，鼓吹 “人民民主专政”是意图从根本上否定法治，为极少数人毫无规则地玩弄亿万中国人制造烟幕营造理论基础，并试图为少数腐败者寻找 “政治开脱”理由，而鼓吹者则 “火中取栗”。［53］

三、关于这场阶级斗争问题争论的思考

从某种意义上说，目前这场关于阶级斗争问题的争论是继1978年光明日报发表 《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一文所引发的 “真理标准”讨论以来，在社会上和理论界反响最大、讨论最激烈的争论了。有鉴于此，今天我们应该认真对待这场争论，合理引导并理性地探讨阶级斗争与人民民主专政这一重大而严肃的理论与实践问题，以推动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事业不断前进。

首先，要肯定新时期的阶级斗争与人民民主专政问题是可以重新思考和深入讨论的。

与以往的学术争鸣不同，应当看到，这场关于阶级斗争与人民民主专政问题的争论，其方式因借助网络而传播快速、参与面广；其话题因 “历史惨痛记忆”触动人们敏感神经而导致争论失之理性。此外，由于 “标题党”在转载时去掉原文较为温和的标题，将之改为耸人听闻的 《国内阶级斗争不可能熄灭》，且掐头去尾地对原文第四部分第三段内容字体涂黑加粗，以加重王文重新鼓吹 “以阶级斗争为纲”的色彩，一时间网络上群情激昂，反对者口诛笔伐，支持者也奋起声援，广大网民也热烈参与评论。

平心而论，自从上个世纪50年代的生产资料所有制改造完成后，经历了半个多世纪沧海桑田的中国社会，无论是国情党情还是社情民情都发生了巨大变化，今天应该需要重新检视一下经典作家的阶级斗争理论与当代中国的基本国情了。从这个意义上讲，阶级斗争与人民民主专政问题既可以重新思考和深入讨论的，也可以公开争论。因此，王文的提出和这场争论的发生是有重要的理论和现实意义的。在理论探讨的正常范围内提出阶级和阶级斗争问题，并不就一定意味着主张再搞阶级斗争甚至要重演 “文革”中的 “以阶级斗争为纲”。当然，反驳阶级斗争理论者，基于过去阶级斗争扩大化的深刻教训，对重提阶级斗争保持高度的警惕，以防止阶级斗争扩大化卷土重来，这种想法和态度是可以理解的，也是应当肯定的。但也不应该反应过度，一提阶级或阶级斗争就给对方扣上坚持 “以阶级斗争为纲”的大帽子，这不利于我们理性地探讨当代中国的阶级、阶级矛盾与阶级斗争问题。

一篇关于阶级斗争与人民民主专政的学术论文引发如此广泛的争论和严重的对立，这在理论界是不多见的。究其原因，除了问题本身的敏感性和复杂性外，也与争论者双方的政治立场和斗争思维方式有很大关系。在迄今为止发表的100多篇争论文章中，除了 《学习时报》、《环球时报》和 《中国社会科学网》少数几篇理性分析的文章外，大多数论者都带着浓厚的个人政治倾向和情绪参与口诛笔伐。支持者带着阶级斗争的有色眼镜来声援王文，反驳者则以旧式斗争思维和 “文革”大批判语言来批驳对方。这种非理性的争论，当然无助于对 “要不要提阶级斗争”，“要不要坚持人民民主专政”这一重大理论与实践问题的探讨。王文之所以造成 “左”、右两派针锋相对的争论，除了他们各自的立场外，也与该文主要观点不够周延有很大关系。例如，在被反对者紧紧咬住不放的第四部分倒数第三段内容，王文说：“今天，我们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国家仍然处于马克思主义经典作家所判定的历史时代，即社会主义与资本主义两个前途、两条道路、两种命运、两大力量生死博弈的时代，这个时代仍贯穿着无产阶级与资产阶级、社会主义与资本主义阶级斗争的主线索，这就决定了国际领域内的阶级斗争是不可能熄灭的，国内的阶级斗争也是不可能熄灭的。”［54］虽然原文整体上并无明确主张 “以阶级斗争为纲”之意，但这种近乎 “文革”时的语言表达方式，的确容易让人理解它意在鼓吹 “以阶级斗争为纲”。此外，王文把国内的阶级斗争形势与处于社会主义同资本主义两种根本对立制度下的国际阶级斗争形势相提并论，也很不妥当。

其次，要科学地看待马克思主义的阶级斗争理论与无产阶级专政学说。

阶级斗争理论与无产阶级专政学说是马克思主义的重要理论之一。无论是进行学术研究，还是付诸社会实践，不管愿不愿意承认和支不支持该理论学说，人们都无法回避这样的事实：

第一，阶级斗争理论并非是无产阶级的代言人马克思本人独家 “发明”。正如在马克思1852年3月5日致约·魏德迈的信中所说的：“无论是发现现代社会中有阶级存在或发现各阶级间的斗争，都不是我的功劳。在我以前很久，资产阶级的历史学家就已叙述过阶级斗争的历史发展，资产阶级的经济学家也已对各个经济作过经济上的分析。”同时他还提出：我的新贡献就是证明了下列几点：（1）阶级的存在仅仅同生产发展的一定历史阶段相联系；（2）阶级斗争必然要导致无产阶级专政；（3）这个专政不过是达到消灭一切阶级和进入无阶级社会的过渡［55］。

第二，今天重新肯定马克思主义的阶级斗争理论和人民民主专政学说，不等于现在要搞阶级斗争，更不是要推行 “以阶级斗争为纲”。马克思主义的阶级斗争理论虽然产生于19世纪的欧洲，其中个别具体论断或概念也许已经过时，但马克思主义的阶级立场和阶级分析方法至今仍是共产党人应该坚持的正确立场与方法。一个以马克思主义理论为指导的政党完全避讳谈论阶级斗争与无产阶级专政是很不正常的。当然，随着时代的发展和国情的变化，必须实事求是地研判本国的阶级、阶级矛盾和阶级斗争现状，而不能再像过去那样教条地理解和照搬马克思主义的阶级斗争理论，整天高喊 “千万不要忘记阶级斗争”，人为地制造阶级斗争，从而造成阶级斗争扩大化。

第三，阶级斗争理论与无产阶级专政学说是一把双刃剑，用得好，它是促进社会进步的 “法宝”，但用得不好，它也是破坏社会进步的 “魔法”。客观地说，它曾经在人类历史发展进程中发挥过重要作用，如中外近现代史上发生的各种革命与斗争，无不证明了这一点。但也曾经给很多社会主义国家造成严重伤害，如前苏联的 “肃反”和我国的 “文革”就是最好的例证。

最后，要客观地考察和分析当代中国的阶级和阶级矛盾现状。

过去，在中国民主革命时期，以毛泽东为代表的中国共产党人，把马克思主义阶级斗争理论和中国革命具体实践相结合，撰写的 《中国社会各阶级的分析》客观分析了我国社会各阶层状况，为领导中国新民主主义革命并最终夺取政权发挥了极其重要的作用。建国初期生产资料所有制改造完成后，党的八大对我国社会阶级状况作出了新的正确判断，指出剥削制度和剥削阶级消灭后，国内主要矛盾已经不再是无产阶级与资产阶级的矛盾，而是人民群众对于经济文化迅速发展的需要与当前经济文化不能满足人民群众需要的状况之间的矛盾，从而及时地将党的工作重心由阶级斗争转移到经济建设上来。遗憾的是，因为毛泽东晚年对我国阶级斗争形势的错误判断，使得党的八大的正确判断未能坚持下来，最后导致了 “以阶级斗争为纲”的 “文革”动乱的发生。“文革”结束后，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深刻总结了 “文革”中 “以阶级斗争为纲”的沉痛教训，坚持以马克思主义理论为指导，解放思想，事实求是地分析我国阶级状况后认为，虽然阶级斗争在一定范围内长期存在，但已经不是我国社会的主要矛盾，决定把党和国家的工作重点转移到经济建设上来，坚持四项基本原则，实行改革开放。历史正反两方面的经验教训证明，在社会发展关键时刻，及时地分析评估阶级和阶级斗争状况是执政党作出正确决策的重要前提。

不容忽视的一个事实是，中国共产党从成立到新中国建立，再到改革开放至直至今天，从未正式明确提出放弃“阶级斗争”。党的十八大通过的 《中国共产党章程》总纲明确指出：由于国内的因素和国际的影响，阶级斗争还在一定范围内长期存在，在某种条件下还有可能激化，但已经不是主要矛盾［56］。虽然改革开放以来，阶级斗争已经很久不怎么提了，相比之下，“以经济建设为中心”和 “发展是硬道理”则成为了 “热词”，但这并非意味着政治层面已经正式放弃或者理论界不可以提及。

今天，经过30多年的改革开放，当世情、国情、党情发生深刻变化后，我国社会结构和阶级状况无疑都发生了重大变化，这就迫切要求我们自觉掌握和运用马克思主义的阶级立场和阶级分析方法，解放思想，事实求是，与时俱进，站在新的时代高度，以国际化大视野，运用最新技术和手段，深入研究我国社会阶级和阶级斗争方面的新情况、新问题，提出新理论、新观点，推出新政策、新举措。这就需要我们像当年毛泽东同志那样，深入社会实际，科学地考察当代中国的阶级状况与阶级关系，写出新版 《当代中国社会各阶级分析》，应对阶级变化，化解阶级矛盾。今天重提阶级斗争，既不能回到阶级斗争扩大化的老路，也不能走到因忽视阶级斗争而导致改旗易帜的邪路。

总之，在当前我国社会贫富差距悬殊，阶层分化严重的情况下，若不顾实际地以传统思维大搞阶级斗争，文革悲剧重演也并非危言耸听。但完全忽视新的历史条件下阶级关系与阶级矛盾的变化，不做化解阶级矛盾的准备，也不利于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事业的发展。倒是那种主张 “新时期的阶级斗争应当在理论界加以研究，形成国家的底线思维，与此同时，这个概念不宜成为舆论场以及生活中的热词”的观点，以及承认 “阶级斗争大概在一定范围内客观存在”，倡导把有些阶级矛盾或斗争变成 “司法官司”来打，［57］以突显依法治国理念的建议，则不失为明智之见。

［1］［2］［54］王伟光.坚持人民民主专政，并不输理［EB／OL］.2014－09－23.红旗文稿 http：／／www.qstheory.cn／dukan／hqwg／2014－09／23／c＿1112586776.htm.

［3］［11］［37］秋石客.支持王伟光，直面阶级斗争［EB／OL］.2014－09－28.红歌会网http：／／www.szhgh.com／Article／opinion／xuezhe／201409／63790.html.

［4］［9］［12］［20］［33］［47］何新.重弹“阶级斗争”老调将撕裂社会，葬送改革开放——关于重新认知阶级问题的论纲 ［EB／OL］.2014－09－28.何新博客 http：／／hexinblog.blogchina.com／2278909.html.

［5］［14］［43］夏夕烟.“以阶级斗争为纲”的标签不能乱贴［EB／OL］.2014－09－30.中国社会科学网点击：2120http：／／www.mzfxw.com／e／action／ShowInfo.php？classid ＝16＆id＝20176.

［6］夏河年.重提“阶级斗争”是正本清源［EB／OL］.2014－10－08.民族复兴网http：／／www.mzfxw.com／e／action／Show－Info.php？classid＝12＆id＝20921.

［7］贺合林.颠扑不破的马克思阶级斗争学说——与秋石客先生商榷［EB／OL］.2014－10－02.红歌会网http：／／www.szhgh.com／Article／opinion／zatan／201410／64046.html.

［8］马乾宁.害怕阶级斗争就不要制造阶级差别［EB／OL］.2014－10－02.红歌会网http：／／www.szhgh.com／Article／o－pinion／zatan／201410／64069.html.

［10］赵磊.阶级斗争的5个误区［EB／OL］.2014－10－04赵磊博客点击：314http：／／www.mzfxw.com／e／action／ShowInfo.php？classid＝12＆id＝20527.

［13］张乾元.人民民主专政是我们的“主要经验”［EB／OL］.2014－10－04.中国社会科学网 http：／／news.cssn.cn／zx／bwyc／201410／t20141004＿1350977.shtml.

［15］［51］郑宪：理直气壮地维护我们的国体［EB／OL］.2014－10－01.中国社会科学网http：／／www.cssn.cn／index／index＿focus／201410／t20141001＿1349811.shtml.

［16］［52］刘润为.依法治国与坚持人民民主专政［EB／OL］.2014－10－11.《红旗文稿》http：／／www.qstheory.cn／dukan／hqwg／2014－10／11／c＿1112780248.htm.

［17］［27］张宏良.评“王伟光现象”：右派围攻王伟光的真正矛头［EB／OL］.2014－09－29.红歌会网 http：／／www.szhgh.com／Article／opinion／xuezhe／2014－09－29／63877.html.

［18］孙锡良.“将王伟光处以绞刑”，民主精英们的叫嚣何其狠毒！［EB／OL］.2014－09－28.红歌会 网 http：／／www.szhgh.com／Article／opinion／xuezhe／2014－09－28／63777.html.

［19］［46］司马南.阶级斗争20问 ［EB／OL］.2014－09－30.共识网http：／／www.21ccom.net／articles／china／gqmq／20140930114081.html.

［21］［23］曾飞.阶级斗争无需发明，人民民主专政才是要害［EB／OL］.2014－09－30.红歌会网 http：／／www.szhgh.com／Article／opinion／xuezhe／2014－09－30／63966.html.

［22］［35］［57］环球时报社评.学界重提阶级斗争未必是政治信号［EB／OL］.2014－09－27.环球网http：／／opinion.huanqiu.com／editorial／2014－09／5151587.html.

［24］［31］李德伟.重弹阶级斗争不灭论，既输理也无力［EB／OL］.2014－10－02.共 识 网 http：／／www.21ccom.net／articles／thought／bianyan／20141002114156＿all.html.

［25］司马南：王伟光现象［EB／OL］.2014－09－26.司马南新浪博客http：／／blog.sina.com.cn／s／blog＿4b4e0e980102v327.html.

［26］周新城.必须坚持马克思主义的阶级观点和阶级分析方法［EB／OL］.2014－09－28.红歌会网 http：／／www.szhgh.com／Article／opinion／xuezhe／2014－09－28／63826.html.

［28］［38］北京论坛第一次会议.从王伟光被公知围剿谈起［EB／OL］.2014－09－30.废话一筐搜狐微博 http：／／feihuayikuang.blog.sohu.com／305881243.html.

［29］［39］复杂事情简单化.旗帜鲜明地坚持以阶级斗争为纲［EB／OL］.2014－10－07.网易论坛 http：／／bbs.163.com／bbs／zhongmei／459726534.html.

［30］［34］［42］郎遥远.社科院院长为何拨亮“阶级斗争”鬼火［EB／OL］.2014－09－25共识网 http：／／www.21ccom.net／articles／thought／bianyan／20140925113792＿all.html.

［32］邵纯.重提阶级斗争，是唯恐天下不乱［EB／OL］.2014－10－14.共识网http：／／www.21ccom.net／articles／thought／bi－anyan／20141014114656＿all.html.

［36］［41］王占阳.应当慎言“阶级斗争”［EB／OL］.2014－09－29.王占阳腾讯微博 ［EB／OL］.http：／／t.qq.com／wangzhanyangbj／？mode ＝ 0＆id ＝ 450452040866428＆pi＝8＆time＝1412170295

［40］韩钢.最根本的拨乱反正，否定“以阶级斗争为纲”［EB／OL］.2014－09－29.学习时报理论网http：／／www.cntheory.com／CNTHEORYZJZL／2014／929／149291241456J9HG094GIKB621JB7B1.html.

［44］刘其仁.坚持人民民主专政是正义的事业［EB／OL］.2014－10－06.中国社会科学网 http：／／www.cssn.cn／zx／bwyc／201410／t20141006＿1351625＿1.shtml.

［45］［49］庄邦.争鸣有底线，不能玩“帽子戏法”［EB／OL］.2014－10－08.中国社会科学网 http：／／www.cssn.cn／sf／bwsfgyk／yc＿pl／201410／t20141010＿1355463.shtml.

［50］薛良柱.邓小平：“没有人民民主专政，党的领导怎么实现啊？”［EB／OL］.2014－10－03.中国社会科学网 http：／／www.cssn.cn／zx／bwyc／201410／t20141002＿1350594.shtml.

［53］陈杰人.否定法治鼓吹专政意欲何为？——驳《红旗文稿》谬论［EB／OL］.2014－10－12.杰人观察http：／／chenjieren.blog.sohu.com／306045373.html.

［55］马克思.致约·魏德迈（1852年3月5日）.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28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8，509.

［56］新华社.中国共产党章程［EB／OL］.2012－11－18日.新华网http：／／www.12371.cn／2012／11／18／ARTI1353240237279676.s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