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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经的美丽

2015-03-28霜凝子夜

中国工人 2015年3期
关键词:桑椹新衣粉笔

霜凝子夜

邻居姐姐有两根美丽的头绳,虽然不过是颜色鲜艳的毛线,却因稀少而显得珍贵。那时候的自己大概还是一个爱美的女孩子,对一切美好的东西还保留着那种天性的渴望,于是一双眼睛总也离不开姐姐漂亮的头绳,就这样那头绳不光进到了眼里,更是进到了心里。

又一日,那位姐姐把一头长发散开在房外洗头,姐姐将头绳放在板凳上的功夫,我神不知鬼不觉地凑过去,伸开手把头绳攥到了手心。姐姐洗完头找不到头绳,大约是感觉到我曾经去过她身旁,就把这件事告诉了我母亲,后来母亲便过来问我,我情急之下把头绳扔到自家门背后,说没有拿。当头绳被人找到的时候,母亲把我一顿狠揍,因为她最讨厌别人撒谎,更不能忍受自己的孩子偷拿别人的东西。

别人家地头种着凤仙花,也就是我们叫做指甲花的,听人说这种花可以用来染指甲,于是便会在无人时揪上几朵,回家后把它捣碎,放在指甲上,再用一片什么别的叶子盖在上面捆上草绳。时间差不多了,小心地揭开上面的叶子,拿下花泥,手果然沾了些颜色。但自己手上的颜色却总也赶不上别人的鲜艳,大概是花儿太少的原因吧,毕竟不是自己的,不能随时随地采摘。爱美的孩子并不满足于染指甲,这不是没有漂亮头绳吗,但又想头上扎些漂亮东西,怎么办呢,几个人就琢磨着自己染,找些白色塑料纸(其实是透明的),剪成一条条的,再从当老师的邻居那里弄些彩色的粉笔,把粉笔磨成粉,锅洗净,放上水,里面放点盐,再把粉笔末放进去,最后放塑料纸,过了会儿拿出来,塑料纸就变成彩色的了,虽然颜色只是淡淡的,但总归是比以前更漂亮了,再讲究点的,就会用细毛线,模仿大人做鞋垫锁边在周转镶上一圈毛线,那就更完美了。当然这些都是在邻居姐姐的带动下完成,通常还要分工,比如谁负责去找塑料纸,谁负责剪,谁负责偷粉笔,谁负责磨粉,用谁家的锅这些事情都要事先弄得清清爽爽的。当然我们染过的还不止塑料纸,大概还染过布,虽然简陋,东西也不齐全,但怎么说都是美在其中的。

供销社进了一批衣服,里面竟然混杂着几件童装,其中有一件女童衬衣深得我心,柠檬黄的颜色在衣服堆里很是醒目,记得那领子是圆形的,外面还镶着花边。这种衣服在城里也许不算什么,但在乡下却是少见的,它的漂亮让人怦然心动。每次从那里经过的时候我都会看了又看,久久徘徊不肯离去,一边看还一边想像着自己穿上它的样子。它是那么的漂亮却又是那么高高在上,想都不敢去想有朝一日自己能够拥有它!小时候,通常要到过年才会有新衣,周围同学的衣服不是捡哥哥姐姐的就是用大人的衣服改小穿在身上,非年时节只有男孩子才有机会获得一件属于自己的新衣。因为孩子长得快,大人经常会买大几号,一件衣服基本上可以穿上两三年,等衣服合身的时候也早已经破旧不堪了,那个时候一件合体的漂亮新衣几乎等同于一件奢侈品。大概是自己每天去,去了目光就粘在那件衣服上,就连售货员也知道我钟情于它了。有一天,我又去了供销社,抬起头,目光投向那件衣服的所在,却没看到它,我的眼泪哗地一下涌了出来在眼眶里直打转,心也仿佛被掏空了一般。完了,我心想,衣服不见了,被人买走了,以后它就属于别人了!我正在那里伤心呢,售货员走过来说:你又来看衣服了?别看了,快回家吧,你妈把它买走了!我张着嘴看着她,定定地傻站在那里。这喜悦来得太快太猛,快要超出我的承受能力了。不知怎么迈出的第一步,反正是一口气跑回家:那件朝思暮想的衣服,它竟真的躺在自己的床上!知道我回来了,母亲让我穿在身上试试,做梦一般把它打开,做梦一般地把它穿在身上,又做梦一般地看着母亲一粒粒地扣上扣子。试衣服的时候我偷偷地把它扯了又扯,扯出印子才相信自己不是在做梦!后来邻居大妈们都说母亲太宠孩子也太浪费钱了,不该给孩子买刚一穿的衣服,因为我下面没有妹妹,衣服小了没有人接,所以衣服应该买大一点才可以穿得更长久。对于邻居们的议论,母亲置若罔闻,她看着被新衣冲昏头脑以致于手脚无措的我,只是那么笑着笑着。

夏天天热,对于大人来说热了除了自己打扇子别无它法,但我们这些孩子就不同了。天热可以偷偷去河沟里泡水,可以逃学爬在树上迎着风舞动,还可以自己做扇子。乡下的孩子不怕虫,不光不怕,还要捉虫玩虫。榆树在夏天爱长虫,叫金龟子的吧,有虫的时候,树干上便会堆着那种虫的粪便,其间还掺杂一些树的汁液,看上去恶心兮兮的。我们专找榆树,找这样的东西,因为上面通常会趴着几只金龟子,把它捉到后,把小竹棍的尖头扎进虫子头与身体的交界处,用手握了棍的另一头,虫子要飞,便会张开翅膀,翅膀一扑扇风便来了,这便是我们自己做的风扇,有的时候两只手可以拿上五六只这样的虫。其实要说起来,经常是为了捉虫反而把自己弄得大汗淋漓,从虫子身上得到的清凉远远抵消不了,但要的就是那种乐趣。

上着课,同桌递给我一个拇指粗细的小萝卜并示意我尝尝,因为泡过,本应雪白的萝卜带着浅褐色,趁老师不注意,我轻轻地咬下一口:脆脆的,酸酸的,咽下去后带着一丝回甘。天哪,这天底下竟有这么好吃的东西!搜肠刮肚也想不出该用什么样的语言来形容它的美味。因为东西不是自家的,并不是想吃就能吃到的,既要看别人家有没有,还要看那位同桌高不高兴给,因为不可得就显得更加好吃,小小一截泡萝卜,就这样让我回味无穷。课堂上偷着吃的那一两口泡萝卜,让我从此爱上了泡菜,尤其是那种手指粗细的泡萝卜,每每看到,便忍不住要买,但吃来吃去却再也找不回儿时的那种味道!

小时候总不明白农场里的人跟周边我们叫老蛮子的当地人为什么总是老死不相往来,不知道是不是他们嫌农场的人占了他们的地,反正大人曾经不止一次地告诫我们不要越界去蛮子的地盘。越不让去我们就越是好奇,越好奇就越想跑过去玩。虽然地理上很近,但风俗习惯迥异,做起事来也各有一套。他们喜欢一大群半大孩子成群地放牛,到了傍晚,一大队一大队骑着牛往回赶,夕阳把那些牛还有牛背上的人涂抹得金黄,孩子们的脚松松地垂着,随着牛身的移动轻轻地打在牛肚子上,那份舒服与惬意总能让我们羡慕得半死。这样的机会,我们就捞不着了,因为牛啊马啊的都归大人管。他们那里种的庄稼种的树都不一样。

小的时候总想搞清楚为什么农场里的人不爱种桑树,那黑黑的桑椹多好吃啊!不记得是第几次偷偷越界了,发现他们那儿有几棵桑树,谗人的桑果已经半熟,流着口水爬上树,连枝带叶地往下采,采到后拖着树枝就往家跑,怕跑慢了会被人抓住揍上一顿。有一种说法,叫书非借不能读也。其实不光是借来的稀奇,偷来的就更好吃了,童年的桑椹就属于后者。多年后带着女儿回她奶奶家,村子外面就有几株桑树,正值桑椹成熟的时节,一树的黑紫星星点点的煞是诱人,不争气的口水早已经流了出来,正欲采摘之际,突然发现几乎每个桑椹上都趴着一只绿头苍蝇!看着那些个苍蝇,猛然想到那些苍蝇的前辈也曾叮过儿时的桑椹,这样想着,口水就不知跑哪里去了。那些个苍蝇,小的时候为什么我就没发现呢?现在想想,能够只见果实不见蝇,也算得是一种本事了吧。

父亲开了一小块地,在那里种一些茄子、辣椒这样的菜蔬。有一天去菜地玩儿,忽然在水边田埂上看到一朵美丽的花:密密的细叶托出细长的杆,末端一朵橙色的花大而艳地盛开着,临水而立。一见之下,为它的美丽所折服,以为那是难得一见的奇迹,莫名地激动了一天,等父亲下班回家后告诉了他,父亲笑笑说那是黄花菜,是他种的。听他这么一说,才发现旁边还有几株类似的植物,只不过都还没有开花。这才知道,并非所有的美丽都是奇迹,平凡的生活中是不大容易遭遇到奇迹,就如同今天跟昨天没有什么不同、明天跟今天也不会有太大差别一样。一连失落了几天,还是忍不住每天往地里跑,就那样顶着太阳守着花开。

那份虔诚那种企盼,现在的我是很难再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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