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走简·奥斯丁的“黄金屋”
2015-03-27范丽娜
出走简·奥斯丁的“黄金屋”
范丽娜
(湖南文理学院国际学院,湖南常德415000)
摘要:作为女性作家的翘楚,简·奥斯丁的作品总是被文学评论界打上“女性主义”的烙印和标记。然而,在笔者看来,简·奥斯丁首先从狭隘的选题上刻意堵死了优秀女青年们的自谋生路,引导读者们相信当时的女性只剩下“体面地嫁人”这条唯一出路;其次,在女主角的性格塑造上又简单粗暴地复制和推崇男性品性,并遵循传统士绅价值观把女性分为上中下品。因此,她创作出来的女主们虽然生动活泼、性格分明,但却也与无知无觉的平常女性无异而最终只能沦为男性主流社会的依附者和寄生虫。简·奥斯丁仅仅是用她犀利的语言和聪慧的头脑继续教唆女性同胞麻木的待在男性为其打造的“黄金屋”中舔舐伤口。
关键词:女性主义;士绅;价值观
一、引言
女性主义文学萌芽于17、18世纪的英国,并在19世纪出现了一批围绕女性主义话题进行创作的作家,至此,女性主义文学逐步找到了自己特有的表达方式,并以雨后春笋般的速度迅猛发展。与其他姐妹相比,简·奥斯丁被认为更有“人格的尊严和精神上的优越”;[1]她的作品也因此被打上了深刻的女性主义文学的烙印。然而细读奥斯丁的作品我们不难发现,她的灵魂深处依然眷恋着古老的士绅文化,用“灰姑娘情结”裹住女性自我解放的步伐,让女主们一味沉溺于士绅文化为她们打造的“黄金屋”中,无视历史的滚滚车轮,麻木不仁的保持所谓的淑女尊严和体面,放弃思考和尝试经济独立的任何可能性。
二、从选材上“画地为牢”
“奥斯丁的故事特别奉承男性读者,因为它讲述了一个想象力丰富而又富有反叛精神的女孩被一个有理性的男性驯服的故事。这强化了在父权文化中女性的从属地位。”[2]而简·奥斯丁本人也曾用“二寸象牙的雕塑”来形容自己的作品,她的创作阳光永远聚焦在英国乡村三、四户人家年轻男女的婚恋问题,似乎席卷整个英国社会的各种巨变都无法打扰她对这个中心的关注。她忽视了工业革命带来的经济起飞;也跳过了对法战争中取得的制海权,从而使英国搭起“日不落帝国”的雏形;更刻意回避了新思潮对原有乡绅阶层的冲击和对旧有体制的改造。表面上看奥斯丁似乎并没有把战争、革命当做公众事件引入作品,但是在更深刻更微妙的层面上,她却充当了士绅阶层的顺应者,秉持“淑女是不应该去干涉和介入男性事务的”这一根深蒂固的士绅意识,坚守在女性自己的二寸见方的家庭生活中陶冶情操。
简·奥斯丁的代表作几乎都以这样的问题引入:中产阶级的年轻待嫁妇女因为受到当时限定继承权的约束而对于父辈积累的财富可望而不可及,要继续维持同等的生活质量就只得期盼有财富的单身男子的出现并借以婚姻得到拯救。《傲慢与偏见》中贝内特一家五个女儿无法继承财产,带着微薄的嫁妆待字闺中;《理智与情感》中两姐妹因父亲的辞世被赶出庄园,在颤颤巍巍中维持生计,等待着意中人的求婚。在几乎绝望的条件背景下,即使最理智的青年女子也只能用自己的智慧拼命周全;从《傲慢与偏见》中走出的女主角伊丽莎白就是一个这样典型的拼命周全的聪敏女子,文学评论家们赞扬她是新女性自立自强的代表,但她既无法避免那条“举世公认的真理”(嫁人是唯一的出路),也始终未能走出父权社会的阴影。她和姐妹们一样翘首期盼参加宾利的舞会,用优雅的仪表和敏锐的言语增添自身魅力和吸引异性。在消除了对达西的偏见后,她并没有鼓起勇气主动表白,而是独自按捺、不动声色的等待达西的再次求婚。这何尝不是遵循父权社会惯有的习俗周旋在男女情爱之中,并始终以男性的标准来限定自身。因此,简·奥斯丁勾勒的全部女性生活都被固化在一些礼貌举止的职能上,她们花费大量时间在家务、舞会、家宴和访亲问友上,这些无一不是当时士绅意识中妇女们应尽的责任。
三、淑女爱财,取之“无道”
“钱是不能给人什么真正满足的”——这是奥斯丁对于爱情婚姻和财产的一贯观点。世人往往凭此一条就理所应当的把简·奥斯丁划入女性主义阵营。然而,事实却恰恰相反,简·奥斯丁对于婚姻幸福的其它充分条件都建立在财富这个必要基础之上;财富是餐桌上的“盐”,有了它一切其他的美味才能尽情展现。
简·奥斯丁小说描述的女性的幸福生活始终是基于嫁给富有男子的,在《曼斯菲尔德庄园》的故事中,女主角范妮的姨妈嫁到曼斯菲尔德,从此“交了好运”,一跃而成为伯伦特男爵夫人,“既有漂亮的宅邸,又有大笔的进项,真是享不尽的荣华富贵”。范妮的母亲则嫁到朴茨茅斯,过着寒碜的生活。《理智与情感》中“情感”的代言人玛丽安在受挫后“心甘情愿的另有爱恋”嫁给了一直倾心于她而最缺少浪漫色彩的布兰登上校,“担负起新的职责”,成为“一个村落的女保护人”,[3]以获得财富为前提来得到自尊。在为数不多的出路面前,简·奥斯丁永远没有让她的女主角们捡起“自力更生”这个接力棒,踏上“经济自给”的真正“自立”之路,虽然她自己是这么做的。中国古语有云,君子爱财,取之有“道”,简·奥斯丁的女主们却偏离“有道”,越走越远。与同时代的夏洛蒂·勃朗特相比,简·奥斯丁的女主们充其量只能算是有点小心机但仍然受人摆布的洋娃
娃。夏洛特的女性人物简·爱靠自己独立的人格和对平等权利的追求获得爱情,即使最后爱人一贫如洗,她也没有放弃爱人,而是勇敢的和爱人生活在一起,靠双手再次创造美好生活。
站在女性主义的阵营,认同女性自身的社会价值是毋庸置疑的,女性内在的价值并不需要通过金钱、地位等外在的东西来彰显。女性被爱恋时,自身的学时、修养以及独立、自主、坚强等内在品质足以吸引男性,父亲或男性亲属给予的财产和继承权并不能给自身带来持久的魅力。真正的女性主义作家不会太关注现实的经济地位和物质关系,也不会轻易让婚姻被金钱牵着鼻子走。奥斯丁毫不避讳的承认了金钱在婚姻中的作用。所以严格意义上,她不能被称为一个彰显女性平等自立的文学创作者。
四、灵动的、温顺的、嫌恶的
奥斯丁对于她的姐妹们从未一视同仁,而是带着士绅阶层的价值观把她们分为三六九等。让读者们记忆深刻的是以伊丽莎白为代表的小说女主角们,她们有着主观能动性,大量阅读和思考给她们带来了男性的睿智与幽默,也带给她们凸显于其他女性的优势,这使得伊丽莎白敢于站在与达西对等的平台上挑战他的傲慢,并最终获得对方的尊重和理解。拥有诸多男子似的优良品性使伊丽莎白出类拔萃,这也被众多文学评论者认作是女性主义意识的萌芽,但由于对自身的定位还局限在父权文化的樊笼中,终归难逃出其阴影,成为现存社会的解构者。奥斯丁只是从女性的视角仰视并讴歌男子,同时导入两性同体观,这是那个时代女性作家在家庭、读者以及所处社会阶层的压力下的一种回应。两性同体的伊丽莎白就是奥斯丁潜意识中屈服于男权社会的产物。她的局限性就在于虽然不甘自身的被动处境,但这先知先觉并未带来任何实质性的反抗,有的只是无伤大雅的一点小调皮。
在简·奥斯丁精心刻画的小说微社会中,有“独断独行的父亲”、“千方百计想把闺女嫁出去的母亲”,这二者的存在都是为了能招揽来“社会地位优越的青年男子”来娶自己“优雅的没头脑的富有理智或情感的待嫁女儿。”这些年轻小姐是有别于伊丽莎白的另一类女性形象,她们不争不怨,逆来顺受,温柔尔雅但软弱无力。如果说出类拔萃的伊丽莎白的身上多少体现了女性主义的萌芽,那这些温顺的妇女则完全符合那个时代完美待嫁女的形象。在简·奥斯丁所处的社会,男人们对妻子的要求是美貌、身份、家境,具备这些条件的女子如果能歌善舞、外貌出众、弹琴绘画,对书籍有一定的涉猎又能说会道自然在婚姻市场上左右逢源。彼时的年轻女子身边总是有一个劝导者在时时告诫:多学一些本领既能体现身份,又能吸引眼球,成为上流社会的贵妇人。《劝导》中,奥斯丁就借克莱夫人之口说出了当时女性的最好归宿:“有幸的只是这样的人,他们生活在乡下,不用从事任何职业,过着有规律的生活,自己安排时间,自己搞些活动,靠自己的财产过日子,用不着苦苦钻营。”[4]这些美貌的洋娃娃们在坐等求婚者大献殷勤时,也把自己的终身幸福交付到他人的手中,《傲慢与偏见》中的简在恋情受挫时无能为力,只能自欺欺人的企图抹去情爱的存在;《理智与情感》中的姐姐埃莉诺更是理智的化身,她自制、克己,在人前永远保持着冷静、优雅的姿态,甚至面对别人的奚落仍然不动声色;她们都险些失去自己的挚爱,虽然命运女神最终眷顾了她们,但读者却时时为她们捏着一把冷汗,深感行差错步会带来颠倒乾坤的结果。
可让人讽刺的是,这些好姑娘们在如愿结婚后,因没有了待嫁的焦虑,依靠夫家的地位和产业过起称心如意的生活,都兴致勃勃的当起了庄园家庭主妇,把少时修身养性培养起来的才艺抛到脑后。这些被士绅阶层青眼相加的淑女才艺仅在婚恋市场上昙花一现后便逐渐被荒废,年轻小姐们看书、学音乐、绘画、跳舞等等,从来不是出于喜爱或真心想从中得到提升,而是得到多一些谈资、多一些特长、多一些加分项。这一切的努力只为了一个终极目标——找到财貌双全的丈夫。
作者对她们充满了同情却无计可施。《傲慢与偏见》中的玛丽更是把这些才艺视作生命线,她唱歌、弹琴,读书,但却一直没有从中沾到半分灵气,是典型的被动型人物。
至于《傲慢与偏见》中伊丽莎白的妈妈和妹妹们,她们是愚蠢、无知的代名词,作者时时不忘对她们大肆嘲讽。通过达西先生、宾利小姐的惊讶和嫌弃,伊丽莎白本人的担忧和羞愧,简·奥斯丁赤裸裸的表达了对她们弃之如履的态度。虽然奥斯丁的小说中不乏被反讽的扁形人物,但是伊丽莎白的母亲和妹妹莉迪亚却是属于“身犯众怒而不自知”的角色,她们缺乏教养,自以为是、夸夸其谈而且喜欢调情,她们的品行被整个道德体系所唾弃。简·奥斯丁观察入微、刻画细致,把这群惹人讨厌的女性惟妙惟肖的刻画在我们面前。其实细想下来我们不难发现,这些形象是当时社会的牺牲品,是女子被阻挡在正规教育门外的必然结果。但让人遗憾地是,奥斯丁把她们看作病入膏肓,药石无灵,从未想过拯救她们愚昧的思想和灵魂,而希翼女人们能像伊丽莎白一样明智、讲情理,或者像简那样温柔安顺。只有同时具有以上性格的女性才是严酷的男权社会中的理想妇女形象。由此可推断,奥斯丁的思想事实上还是从来都没有打破她所处的男权时代。
五、结语
虽然奥斯丁在创作中或多或少的涉及到一些妇女问题,并且她在小说中也抛弃了当时描写女性的许多陈规老套的方法,但她既没有抛开自己熟悉的女性生活投身于更广阔的社会生活,作品的表述中也没有提出诸如“自由、平等”等女性主义口号,更没有就女性经济独立问题提出任何建设性意见;既没有妇女的独立意识,也没有男女的性别差异,最后她还是落入了父权思想的窠臼之中。可以说,她只是一个女性作家,受男性社会主导的女性特有的心理制约,她无法承担批判男女不平等、财产继承制度等社会问题的重任。她本身充其量只是一个传统婚姻制度的维护者。
也许正如弗吉尼亚·苏尔夫所言,女人要有一间自己的房间和五百英镑的年薪才能真正独立。现代女性不仅要取得精神独立和经济独立,而且要敢于通过不断学习的方式,突破有限的空间,更好地发展自我、完善自我。
参考文献:
[1]朱锐.试析《傲慢与偏见》对男性中心话语权的挑战与迎合[J].外国文学研究,2010,(6).
[2]Smith, Leroy, W.Jane Austen and the Drama of Woman[M].London:The Macmillan Press Ltd,1983.6.
[3]简·奥斯丁.曼斯菲尔德庄园[M].项星耀,译.上海译文出版社,2008.
[4]简·奥斯丁.劝导[M].孙致礼,唐慧心,译.南京:译林出版社,20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