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柯勒律治对生命存在的理论探讨及其生态内涵

2015-03-27张玮玮

河南社会科学 2015年2期
关键词:哲学个性化生命

张玮玮

(山东大学 文艺美学研究中心,山东 济南 250100)

在当代生态批评理论的发展浪潮中,“重返浪漫主义”成为当前学术界的热点之一。正如美国著名环境史家唐纳德·沃斯特(Donald Worster)所言:“浪漫派看待自然的方式基本是生态的。”[1]浪漫主义者对待自然的方式,即他们对自然的整体性、有机性的强调,以及对人与自然相互依存关系的深刻认识对现代人解决当前的生态危机具有很大的启示,浪漫主义也因此成为当代生态批评发展的重要精神资源。

作为浪漫主义最重要的代表人物之一,萨缪尔·泰勒·柯勒律治(Samuel Taylor Coleridge)与威廉·华兹华斯(William Wordsworth)、罗伯特·骚塞(Robert Southey)并称“湖畔诗人”,并曾与华兹华斯共同写作出版了《抒情歌谣集》,宣告了浪漫主义诗歌的诞生。不过,不同于一直在诗歌中尽情讴歌自然的华兹华斯,柯勒律治一生中兴趣复杂多变,尤其在其学术生涯的后半期,他基本放弃了诗歌创作而转向哲学和神学,并最终将基督教视为一切生命的真理。尽管对自然的哲学分析也一直贯穿于柯勒律治的《反思之助》(Aids to the Reflection)、《朋友》(Friends)、《生命理论》(Theory of Life)等一系列的哲学和神学著作中,但是当前生态批评界对柯勒律治对自然的哲学分析价值的认识是存有异议的。英国生态批评的代表人物乔纳森·贝特在其“浪漫主义生态学”的开山之作《浪漫主义生态学:华兹华斯与生态传统》(Romantic Ecology:Wordsworth and the Environmental Tradition)中充分肯定了华兹华斯环境意识的现代价值,但却对柯勒律治的成就丝毫未提;另一位生态批评家卡尔·克鲁伯更认为柯勒律治放弃了物质性的自然转而去寻找超经验的上帝是对自然的背弃。在国内生态批评界,对柯勒律治生态思想的研究同样也基本集中于对他的《古舟子咏》等少数几首诗歌的解读上,其有关自然的哲学理论鲜有人涉及。所以,总体而言,国内外生态批评界在柯勒律治研究中仍然存在巨大的盲点,当代生态批评研究者仍然有对其进行详尽研究的必要。

因此,本文将以柯勒律治的生命理论为突破口,尝试通过柯勒律治对生命的定义考察柯勒律治如何从哲学的视角上理解自然,并在当代生态批评的视野中阐释其现代价值。其原因如下:首先,“生命”一词在柯勒律治的哲学体系中占有重要地位。柯勒律治终生致力于对机械论哲学的批判,在他的理论体系中有机的“生命”取代“机器”成为当时形容自然的最重要的隐喻。其次,生命也与当代生态批评的发展关系密切。法国著名的后现代生态思想家塞尔日·莫斯科维奇(Serge Moscovici)说:“自然的魅力来自生命的魅力。当我们努力捍卫自然时,我们也在试图拯救生命。”[2]也就是说,一切生态批评的最终旨归都将回到对生命个体的关怀和拯救上。因而,对柯勒律治生命理论的考察对当代生态批评理论的构建具有重要意义。

一、柯勒律治生命理论的理论渊源

柯勒律治的学术生涯最显著的特点就是他总是在对其他人的借鉴和与他们的对话中发展自己的理论,他的生命理论当然也不例外,它是柯勒律治融合了哲学、宗教和自然科学背景的结果。

(一)哲学渊源

如同柯勒律治的哲学思想一样,他的生命理论虽然从根本上讲也是柏拉图式的,但却更直接地受益于德国哲学,尤其是康德、谢林、史蒂芬(Henrik Steffen)和奥肯(Lorenz Oken)等人的自然哲学思想。早在2000多年前,古希腊哲学家赫拉克利特就曾用极性力量(polar forces)的辩证运动来解释事物,认为一切事物都处于向对立面的转化中,对立的状态或相反的性质共存便产生出和谐。后来乔尔丹诺·布鲁诺(Giordano Bruno)将这一动态原则发展为逻辑学、物理学和形而上学的基础。但是自16、17世纪以来,随着机械论哲学的流行,包括生命在内的一切事物都被认为是由粒子构成,其变化只能来自于外力的推动。直到康德在《自然科学的形而上学基础》(Metaphysical Foundations of Natural Science)中用引力和斥力来解释物质的构成,动态原则在哲学中才得以复兴。柯勒律治认为康德最大的贡献在于通过两种力来构建物质,但最大的缺陷是忽略了物质与精神的关系。谢林则超越康德的主客对立,认为一切哲学的基础都在于自我意识,绝对心灵通过创造性想象创造出自然,从而让心灵和生命回归自然。在谢林的体系中,自然成为一种生生不息的创造力量,并被源自极性力量的某种永不停止的力量所驱动。谢林的学生史蒂芬继承了谢林的思想并将其发展成更完备的体系,为柯勒律治的生命理论提供了基本的框架及解释一系列现象的术语。此外,柯勒律治被另外一位自然哲学家奥肯的生物上升的观点及人是创造的顶峰的观点所吸引,并将其融合于自己的生命理论中。

(二)宗教渊源

在宗教上,柯勒律治早年信奉索奇尼教,后来经过自然神论和泛神论阶段,最终成为谦恭的基督教一神论者,并将基督教当作生命的真理、宗教和哲学的基础。尽管谢林、史蒂芬等人的自然哲学深深吸引了柯勒律治,但在他看来他们将极性(polarity)等同于神性(divinity),并将自然视为自给自足、有自己终极目的的实体就是混淆了自然与上帝区别,陷入了泛神论的深渊。这对于一个虔诚的基督教徒而言是不可容忍的。因此,柯勒律治在生命的后半期一直在同泛神论作斗争,其斗争的武器便是基督教的“三一论”思想。不过,不同于传统的“三一论”,柯勒律治在圣父、圣子、圣灵之外增添了第四种要素,即上帝最先没用区分的、无所不包的状态。柯勒律治将它命名为前提(prothesis)或同一(identity),并将它与绝对意志(Absolute Will)等同起来。通过“神圣意识”(divine consciousness)中永恒的能量,上帝成为由圣父、圣子、圣灵构成的动态复合体,并创造出世间万物。因此,“前提”或“同一”是一切极性力量的源泉。经过改造的“三一论”既纠正了泛神论的错误,也使得德国自然哲学家用极性力量来解释事物构成的传统在柯勒律治的哲学中得以保留。在《生命理论》中,柯勒律治指出我们必须承认只有上帝才是生命的基础和缘由,是生命存在的充分条件。

(三)自然科学渊源

众所周知,在浪漫主义时代,哲学、文学与自然科学之间存在一种奇妙的联姻。康德、谢林、歌德等许多哲学家的著作都是建立在最新的科学进展的基础上,而他们的哲学理论又反过来推动了科学的发展。柯勒律治也不例外。他在德国学习哲学的同时也系统地学习了生理学等自然科学知识,不但阅读过当时欧洲最有影响力的科学家布鲁门巴赫(Johann Friedrich Blumenbach)、伊 拉 斯 谟 斯(Erasmus Darwin)、戴维(Humphry Davy)等人的著作,还与达尔文和戴维具有密切的个人交往,并从他们身上了解到生理学、化学、气象学、地质学等学科最新的进展情况。自然科学中的磁力、化学作用力等都让柯勒律治意识到不同的生命形式间并非如机械论哲学家所认为的那样彼此孤立,而是处于永恒的相互作用中。这不但促使柯勒律治在哲学上从必然论转向有机论,也为柯勒律治的理论著述提供了大量例证。柯勒律治在自己的生命理论中,就大量引用了化学、植物学、动物学、解剖学及生理学的最新发现来说明“个性化的趋势”和生命的上升等问题,并最终实现了对宗教、哲学及自然科学的整合。

二、柯勒律治生命理论的基本内容

在柯勒律治的生命理论提出之前,已经存在数种流行的生命定义,如“生命是对抗死亡的一切功能的总和”或者“生命是组织结构”等。在对它们进行分析后,柯勒律治指出这些定义都存在逻辑上的错误,它们对生命的本质涵盖得都过多或过少。这些错误定义共同的根源则在于机械论哲学的侵害。柯勒律治说:“从开普勒到牛顿的时代,再从牛顿到哈特利的时代,不但一切外在自然中的事物,而且生命和组织,甚至有智识和道德的存在的微妙的奥秘都可以在数学公式的魔力光环中来构想。”[3]因此,在《生命理论》中,柯勒律治首先对前人对于生命的定义进行了批判。他反对将生命解释为物质性的东西,而是强调生命“不是一种事物,而是一种行为和过程”[3]。也就是说他否认生命是僵死的东西,而强调生命的动态性。展开来说,他对生命的定义主要包括以下几个方面:

(一)生命是极性力量相互作用的结果

前文提到,柯勒律治反对前人将生命定义为某种物质的做法,而是追随德国哲学家,用极性力量的辩证运动来解释生命。所以他说:“生命是一个系动词(copular),或者说是正题(thesis)与反题(antithesis)、立场(position)与反立场(counterposition)的集合。”[3]具体来说,他认为自然界中的一切力量都要求有对立面的存在,这是其自身存在的方式和条件。在这两种力量中,他将一方命名为正题,即令事物依附于整体的力量;另一方为反题,即令事物从整体中脱离、寻求自由的力量;它们二者的结合会形成高于这二者的综合体,即合题(synthesis)。在正题与反题的永恒争斗中生命才得以存在;在二者的调和中生命将走向终结,并以新的形式得以重生。分开考察正题与反题,每一种又分别包含着对立的两极。正题的两极是引力(attraction)与斥力(repulsion),反题的两极是收缩力(contraction)与膨胀力(dilation)。任何对立的两极又意味着有一个既属于两极又是一种独立存在的点,即中间点(indifference)。因此一切生命都是三个中间点交会形成的综合体(synthesis)。不过,这里有两点需要说明:第一,正题和反题的对立只是基于理论分析的需要而假定的,它们之中的任何一方都不可能离开对方而单独存在,更不能离开事物的整体而存在。正题和反题各自的两极也同样如此。第二,这两种力量实际上是“同一种力量”的“对立的能量”,它们有着共同的源头,否认这一点将陷入泛神论的深渊。这里的“同一种力量”即柯勒律治所谓的“前提”或“同一”,它不能被分析,而只能为人的直觉所感知。

(二)生命是一种个性化的趋势(tendency to individuation)

柯勒律治的“生命”从广义上来说是指一切创造物;具体地说,则是指个体的事物。作为正题与反题相互作用产生的综合体,一切生命中都“应该包含可以相互抵消的两种倾向:其一为‘从普遍生命分离’即个体化过程;其二为‘回归普遍生命’,即所有生命都被包容进了‘普遍生命’”[3]。柯勒律治的生命能够将“普遍生命”和个体生命统一起来:从上帝或者宇宙的角度来说它是多样性统一(unity in multeity)的原则,但是从每个人或者个体的事物来说,生命是一种个性化的原则(the principle of individuation),或将给定的一切连接为由部分预先决定的整体的能力。能够将这两个方面连接起来、并贯穿其中的纽带被定义为“个性化的趋势”[3]。所以“个性化的趋势”决定了不仅个体的生命是一个整体,而且个体生命也在更广阔的范围内与其他一切生命形式构成有机统一的整体。整体越能将特殊的事物整合于自身,部分之间的依存性越强,生命便越强烈;反过来,部分对整体的依赖与整体对部分的依赖结合得越紧密,其个性化也越强。此外,作为整体的个体预先包含的部分越多,其生命力也越强。同时,柯勒律治认为“个性化的趋势”存在于一切生命中,构成了一切种类生命的共同特征,甚至在最低级的动植物世界中,整体性也开始变为个性。“个性化的趋势”的实现程度不同代表了不同的生命并能将某种生命自身与地球上的其他生命区别开来。

(三)生命是一个不断上升的过程

生命的“个性化的趋势”意味着任何事物在其内部和外部都各有一个中心,在每一个领域它都追求更大的和谐、统一和自我实现。所以,柯勒律治这一概念当中还包含着生命是一种上升过程的思想。柯勒律治将生命比作梯子上的台阶,而不是悬挂的链条上的环节,意思是在梯子不同的等级上,不同的生命的位置不是随意确定的,而是生命力量不断攀升寻求自我表达的结果。每一种存在物都朝向其特殊生命形式的理想而努力,每一步都是下一步的扩展和延伸。自然之间的空隙与自然的持续性紧密结合在一起。随着等级的上升,仍有最低级的生命形式的残留。在《生命理论》中,柯勒律治像一个真正的科学家一样,不厌其烦地论述了最低级的无机物向最高等的动物上升的过程,这一上升过程最终在人的身上达到顶点。人在其内部和外部都实现了最高程度的个性化。人的“个性化,或从自然中脱离”是由于“先进的组织和灵魂”,但在其内部“作为个性化的顶峰的与自然的融合”又比任何其他的物种都更强烈[4]。对柯勒律治来说,人说明了自然努力表达自身的过程,因为他是自然的最高表达。但是需要特别强调的是,柯勒律治所谓的“生命的上升”过程虽然已经表现出明显的进化论思想,但是它同后来查尔斯·达尔文提出的真正的进化论仍然具有本质的区别。他反对那种“假定人类从最黑暗的野蛮状态逐渐完善自身、或更直接地将我们追溯回具有兽性的幼虫,将人类理解为某些幸运的猿类或狒狒的最终的变种的理论”,因为“人与最高等的动物之间也存在巨大的鸿沟”[4]。在《反思之助》等哲学著作中,他一再强调人与动物的根本区别在于人是具有理性的物种,所以人和其他生命之间的区别是质的不同,而不仅是程度的差异。

三、柯勒律治生命理论的生态内涵

由上文可以看出:柯勒律治从根本上拒斥僵死的生命观,把生命理解为个体不断寻求自我表达的动态过程。他的这一生命观彻底超越了当时以物理性质来解释生命的机械论生命观,表现出他对自然万物和人的生命的深刻见解。他对机械论生命观的批判和当代生态批评理论对机械论哲学的清算具有很大的一致性。从当代生态批评的角度来看,他的生命理论也仍然意义非凡。

(一)柯勒律治生命理论表现了他对自然的全新认识

卡洛琳·麦茜特在《自然之死:妇女、生态与科学革命》一书中详尽考察了人类自然观的历史演进。在所谓的“科学革命”之前,自然被认为是一个有生命的有机整体。但是,随着科学革命的进展,科学家们支持对自然的进攻态度,而要想掌控自然必须“通过揭示自然秘密的实验”来完成。因此,近代英国经验论哲学的开创者培根主张分解自然以迫使它分解自身的秘密。在培根之后,约瑟夫·格兰维尔(Joseph Glanvill)也提出切割自然以发现其运动之源,因为“自然的秘密不在大块的物体中,而在最细小的线索和源头之中”[5]。后来,随着牛顿力学的发展,机械论哲学也日益成熟,自然被视为由死气沉沉的粒子组成,是一个全凭外力而不是内在力量推动的系统,并且一切自然现象通常被认为是静止的、孤立的。因此,麦茜特指出:机械主义的自然观实际上将自然交给了死亡,使自然变成一种可从外部操纵的、惰性的存在,成为人类征服和统治自然行为的辩护,也是现代社会生态危机产生的根源之一[5]。但是,柯勒律治在《生命理论》中却表达了完全不同于机械主义的自然观,并在很大程度上暗合了当代生态论的自然观。首先,尽管柯勒律治主张一切生命都有一个超验的源头,但是在他的理论中极性力量的辩证运动却是生命产生的直接原因。根据这一观点,我们必须承认自然中的一切事物都处于永恒的流动状态,不管它看起来多么恒定不变。这便从根本上否定了机械论哲学中将自然的变化完全归结为外力的观点。其次,自然不是毫无干系的碎片,而是一个有机统一的整体。通过“个性化的趋势”这一纽带,从最低等的生命形式到人形成了一个不断上升的完整系统,不同的生命形式之间始终处于相互依存的关系之中。更可贵的是柯勒律治对自然的整体性的强调不仅不以牺牲个体生命的独特个性为代价,而且是建立在生命的个体性之上的。生命作为一种“个性化的趋势”已经预先规定了整体与部分的关系,生命的“个性化的趋势”愈强烈则意味着整体的自然和个体的生命之间的依存性愈紧密。所以,在自然中任何生命对于自然整体来说都是不可或缺的。与此同时,柯勒律治也敏锐地意识到了正是机械论哲学妨碍了人对自然整体性的感知。他认为只有两种人对自然的整体性视而不见:第一种想象力已经被心灵中“物体”的持续同化作用而僵化,成为自己的眼睛和幻想的囚徒。第二种将有机世界当成机械世界,将感性世界当成无生气的世界。许多人看不到自然的统一性和持续性的条件是各种事物的相互渗透、主导力量下的各种潜在因素,他们成为眼睛和幻想的奴隶,使想象力陷入瘫痪[3]。

(二)柯勒律治生命理论是对人与自然关系的崭新定义

人和自然的关系问题是生态批评关注的焦点问题。在柯勒律治的生命理论中也包含了对人和自然这一重要命题的论述。如前文所述,在柯勒律治看来,作为一种“个性化趋势”,生命是一个不断上升的过程,这一过程最终在人的身上到达顶点。同时,柯勒律治一直坚持认为人与哪怕最高等的自然物也存在质的区别。人既是自然的产物,又区别于自然。因为不同于始终受因果关系支配的自然,人的身上具有意志,在某种程度上是自由的主体。因此,柯勒律治认为,人站在整个世界的对立面,却在自身之内包含了整个世界。作为个性化程度最高的生命形式,在人的身上,对立的极性力量必须是相反的,并且必须是相等的。对此,柯勒律治这样说道:“作为自由的人,必须遵守法则;作为独立者,必须服从上帝;作为理想的天才(ideal genius)和独创性(originality),必须服从现实世界和对自然充满同情及与自然进行内在的交流。在折中点上,人才能生存;只有两极的平等存在,生命才能得以昭示。”[3]可以说,柯勒律治对生命的深刻认识也是对人与自然关系的全新表述。在西方文明的历史长河中,人类中心主义思想在不同时期一直占据着主导地位。在古希腊时代,普罗泰戈拉宣称“人是万物的尺度,是存在者存在的尺度,也是不存在者不存在的尺度”[6];在中世纪的基督教哲学中,人虽然居于上帝之下,却居于万物之上;到了启蒙时期,笛卡尔宣称:“我们在认识了水、火、空气、诸星、诸天和周围其他一切物体的力量和作用以后,我们就可以在同样方式下把它们应用在它们所适宜的一切用途下。因而使我们成为自然界的主人和所有者。”[7]正是这些思想为人类对自然的剥削和掠夺提供了辩护。但是柯勒律治却向人们表明:自然不应当是人利用和掌控的对象,相反,人对自然的尊重与关爱本应该内在于人的生命之中,是人的生命得以存在的前提。

(三)柯勒律治生命理论是对人的生命的全新认识

机械论哲学及其所倡导的启蒙理性不仅让自然走向死亡,也导致了人的生命力的枯竭。机械论哲学家不只用机械论的观点来解释自然的运行规律,还把人也视为机器。笛卡尔曾将人比作“尘世间的机器”,认为人的活动也应遵循物理规律。法国百科全书派的拉·梅特里更是将这一“人是机器”的观点推向极致,他说:“人体是一架会自己发动自己的机器;一架永动机的活生生的模型。体温推动它,食料支持它。”[8]事实上,机械论的哲学不仅用机器解释人的身体,还让它支配了人的心灵。机械论哲学对工具理性的片面推崇使人不断沦为工具和物质的奴隶,人彻底变为工具性的存在物。正如霍克海默在《启蒙辩证法》中所说,在片面的工具理性的影响下,“人类不是进入到真正合乎人性的状况,而是堕落到一种新的野蛮状态”[9]。同时,他和马尔库塞等都意识到人的身上肯定与否定力量的共存“不仅是辩证逻辑的内在形式,也是全部逐渐把握实在的哲学的内在形式”[10],但是在现代社会中人却丧失了自身的否定力量而成为“单向度的人”。尽管这些都是科技高度发达的社会的产物,但是柯勒律治在对人的生命的理解上却先人一步,深刻意识到了生命的真谛。一方面人同其他物种一样,是“个性化趋势”不断上升达到顶峰的产物,因而是自然的产品;但另一方面,人之所以为人,与其他物种最本质的区别在于人拥有理性,是自由的主体。凭借理性的力量,人注定可以从感官和物质的束缚中解脱出来,追求更高的精神自由,而不是物质的奴隶。但是如前文所述,人的这种自由必须依靠对自然的尊重来平衡。所以,根据柯勒律治的生命理论,理想的人的生命中必定永远充满了肯定和否定力量的张力,而不是所谓“单向度的人”。

由于受当时自然科学的发展水平的限制,尽管柯勒律治大量引用了当时最新的自然科学成果,但他对生命现象的许多解释在现代人看来是极为荒谬可笑的。甚至有学者认为他的理论在很大程度上是建立在“错误的信息、大胆的猜测和一厢情愿的想法”[9]之上的。他将一切生命都定义为“个性化的趋势”,这对于哪怕最低等的生物来说都过于简单了,并且将生命的上升的过程过于诗化了。因此,柯勒律治的生命理论对于现代科学来说并不具有太大的意义。然而,我们不能就此否认柯勒律治生命理论的思想价值。它对生命的动态性、联系性及超越性的强调不仅在后现代哲学家怀特海的过程哲学中得以延续,而且与当代生态批评理论关注的诸多命题具有相当大的一致性,理应成为当代生态批评者借鉴的思想资源。

(感谢导师曾繁仁教授在学习中的辛勤指导)

[1][美]唐纳德·沃斯特.自然的经济体系——生态思想史[M].侯文蕙,译.北京:商务印书馆,1999.

[2][法]塞尔日·莫斯科维奇.还自然之魅——对生态运动的思考[M].庄晨燕,等,译.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05.

[3]蒋显璟.生命哲学与诗歌——浅谈柯勒律治的诗歌理论[J].外国文学评论,1993,(2):63—71.

[4]Miller,Craig.Coleridge's Concept of Nature[J].Journal of the History of Ideas,1964,(1):77—96.

[5][美]卡洛琳·麦茜特.自然之死:妇女、生态与科学革命[M].吴国盛,译.长春:吉林人民出版社,1999.

[6]全增嘏.西方哲学史(上)[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87.

[7]周辅成.西方伦理学名著选辑(上卷)[C].北京:商务印书馆,1996.

[8][法]拉·梅特里.人是机器[M].顾寿观,译.北京:商务印书馆,1959.

[9][德]霍克海默,阿多诺.启蒙辩证法[M].洪佩郁,等,译.重庆:重庆出版社,1990.

[10][美]赫伯特·马尔库塞.单向度的人——发达工业社会意识形态研究[M].刘继,译.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198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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