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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中国成立以来《资本论》方法研究的历史演变

2015-03-27

河南社会科学 2015年4期
关键词:辩证唯物主义历史唯物主义资本论

唐 卓

(东北师范大学 马克思主义学部,吉林 长春 130024)

《资本论》的方法问题在马克思主义哲学乃至整个马克思主义理论研究当中,都具有枢纽性的地位。系统梳理马克思主义哲学谱系当中的《资本论》方法研究成果,对于马克思主义哲学史研究和马克思主义哲学原理研究都具有基石性的意义。本文就新中国成立以来学术界对这一论题的研究进行述评;关于马克思主义哲学谱系中其他主体(包括第二国际理论家、苏联哲学界、西方马克思主义等)的相关研究笔者另文再论。

一、新中国成立以来《资本论》方法研究历史演进的宏观线索

学界普遍认为,《资本论》是国内外马克思主义哲学研究的焦点,然而,避开对其艰深的思维方式的分析与把握,就无法真正进入马克思主义哲学的殿堂[1]。《资本论》的方法集马克思对新世界观的发挥、对黑格尔逻辑学的继承、对古典政治经济学和现代西方经济学范式的超越、对卢森堡和希法亭等第二国际经济学家思维路向的开启,以及对社会主义政治经济学建构的奠基等重要意义于一身,因此构成了马克思主义哲学和政治经济学研究的基础性论域之一。1867年《资本论》第一卷发表之后,围绕其方法论的论争就迅速展开;其后,在包括恩格斯、第二国际理论家、列宁、苏联哲学界、东欧哲学界、西方马克思主义以及新中国马哲界的整个马克思主义哲学谱系中,《资本论》的方法论始终是一个研究重点[2]。

在我国,与新中国成立以来马克思主义哲学研究的历史与逻辑相对应,《资本论》方法研究领域同样发生了深刻的范式变革。有什么样的世界观就有什么样的方法论,对于《资本论》哲学研究而言,有什么样的马克思世界观之理解,就有什么样的马克思方法论之理解。纵观新中国马克思主义哲学研究的发展历程,我们能够清晰地辨识出新世界观理解嬗变与《资本论》方法解读模式嬗变之间的直接关联:后者是前者的历史与逻辑发展的重要映现,同时对于前者又始终发挥着独特的推动作用。要理清这种有机关联,需要我们把握以下三元辩证结构:新中国经济体制变革←→新中国哲学教科书变革←→《资本论》方法研究模式变革。其中,推动作用与反作用是每两项要素之间的基本关系。

新中国的前30年采取了苏联模式的计划经济体制,在意识形态上同样采取了苏联哲学原理教科书的解释原则和理论架构,并以这种原则和架构解释《资本论》的研究方法。无论从逻辑上看还是从历史上看,苏联模式计划经济与“二唯”(“辩证唯物主义和历史唯物主义”)教科书都具有经济—意识形态的内在同一性。这是因为,指令性的计划经济要求一切社会资源高度集中于政府手中、一切个人生活绝对服从于集体的需要。为了使群众内在认同这种管理模式,就需要一种“自然必然性(辩证唯物主义)支配社会发展(历史唯物主义)”的形而上学作为统一思想。“二唯”体系的形成根源正在于此。由此,用代表普遍规律的“唯物辩证法”来推演《资本论》的研究方法,就成为合乎当时思想要求的通行做法[3]。但这种《资本论》方法解读模式对于教科书哲学产生了两个方向的影响:一是从特定论域着手,“具体化”了“唯物辩证法”,从而巩固了“辩证唯物主义”的世界观理解;二是由于《资本论》本身以历史唯物主义作为世界观前提的实际情况,使得其方法论研究不可避免地与“辩证唯物主义”发生冲突,从而在教科书哲学框架内部冲击着这种框架。

改革开放以后,我国向市场经济体制转轨的目标逐渐清晰。打破高度集中的指令性计划经济束缚,确立公民个体的主体意识、独立意识、能动意识、创业意识,从而为市场经济的发展奠定一个新的思想基础,就成为哲学教科书改革运动发轫的现实动力。这场运动的标志性成果,就是以“历史唯物主义”取代“辩证唯物主义”而作为马克思主义新世界观真实内涵的共识。尽管究竟使用“历史唯物主义”还是“实践唯物主义”概念来命名马克思主义哲学,这在同样主张教科书改革的学者当中存在着不同意见,但这两种新唯物主义理解其实指向一个共同点:以人的活动来取代物质运动,重新为人们对马克思主义哲学的理解进行奠基[4]。历史唯物主义或实践唯物主义作为新世界观,其解释原则在于“作为主体的人的感性活动”;辩证唯物主义作为新世界观,其解释原则则在于“客观物质的必然规律”。这是两种根本不同的哲学范式。前者对后者的取代,正是市场经济当中人的独立性存在方式,取代计划经济当中人的依赖性存在方式的现实要求的反映。这里需要指出的是,人依赖于单位,这是计划经济中人的依赖关系的实际形态。它虽然不同于自然经济当中人对特定人的直接依赖,但仍然达不到通过货币这一社会中介来实现人的相对独立性的历史水平。因此,关于计划经济是自然经济的现代变形的结论,在文化学的意义上也是完全成立的。从新的世界观理解出发,学者们在《资本论》方法论研究领域同样实现了深刻的范式变革,即从“唯物辩证法”的“应用论”,转向历史唯物主义的“生存论”的变革[5]。后教科书改革时期的《资本论》方法研究,不仅是对教科书改革运动的呼应与推动,同时也是中国马克思主义哲学界面向市场经济发展、面向全球化趋向、面向西方经济学挑战、面向世界哲学对话要求而作出的探索性回答。

二、哲学原理教科书时期的《资本论》方法研究

在这个问题里,我们不仅要以哲学教科书时期学者们的观点为主体内容来进行分析,而且还要引入2000年以后相关文献中与教科书时期一致的解读模式来进行反思。这是因为,所谓哲学教科书范式,不仅仅是一个从新中国成立直至改革开放前的时间范畴,而且更重要的是一种根深蒂固的、与传统经济和政治体制相适应的思维模式。因此,从20世纪80年代(哲学教科书改革启动)直至今天,这种思维模式至少在马克思主义哲学和政治经济学的“讲坛”领域(即法定教科书和公共课教学领域),不仅没有退出历史舞台,而且仍然占据着统治地位。这种“讲坛”与“论坛”的对立现象,也正是促发我们总结反思60多年来《资本论》方法研究状况的一个重要因素。

(一)从辩证唯物主义世界观理解《资本论》辩证方法的总范式:以王亚南、吴传启、卓炯、洪远朋四文为分析案例

改革开放之前,原理教科书在哲学教学和研究当中居绝对统治地位,扮演着大全、绝对真理的角色。教科书的基本逻辑是:马克思恩格斯发现了贯穿自然(辩证唯物主义)、社会(历史唯物主义)和思维(辩证认识论)也即全部存在领域的普遍原理(世界观);将这些普遍原理推广到具体问题中,就能够得出正确的解答(方法论)。在这种逻辑框架的支配下,我国学者几乎无一例外地将《资本论》研究方法解读为“辩证唯物主义的应用”。这种月印万川的现象是引人深思的。

例如,王亚南《〈资本论〉的方法》(1962)一文认为:“当马克思把辩证唯物主义应用到社会生活方面的时候,他假定社会和自然一样,是按照辩证的规律发展的……《资本论》把辩证方法看作研究资本主义现实关系的‘现实方法’……一切其他从属于总的方法或辩证方法的方法,则都只认定它们分别在一定场合,一定范围,处理不同问题起着助手的作用。”[6]吴传启对王亚南这篇论文的观点展开商榷(1963),认为不能将“其他方法”排除出辩证方法。然而,从今天的眼光来看,我们认为吴、王二先生的这种具体分歧,远没有他们的“共识”更有时代意味。吴文写道:“马克思主义哲学认为,所谓方法,只能了解为关于自然界、社会和思维的最一般规律的科学……观察和分析‘事物的矛盾的运动’的方法,就是马克思应用于《资本论》中的方法。”[7]显然,吴、王在对马克思主义世界观的理解上完全一致,从而在从辩证唯物主义演绎出《资本论》方法这一认识上完全一致。他们之间的分歧,不过是同一框架内的逆向选择而已;他们共同承诺了自在意义的、与人无涉的“客观辩证法”先验地支配着《资本论》的创作。必须指出,这种理解模式几乎如神谕一样垄断了当时的学界,因此给了今天的我们极其深刻的反省课题。

不过,这种状况在当时还是引起了具有反思精神的少数学者的质疑,因此从教科书框架内部冲击教科书的做法就出现了,卓炯《关于〈资本论〉方法问题的商榷》(1964)一文是其中的典型代表。该文在分别批评吴、王二文后强调:“离开主观辩证法来谈客观辩证法,那就只能把辩证法变成实例的总和,这是不妥当的……理解《资本论》的辩证方法,必须把客观辩证法同主观辩证法有机地统一起来。”[8]这样,卓炯就用严谨的思考批评了辩证唯物主义将人的主体性排斥在外的根本缺陷。由于卓炯是在承认“辩证唯物主义”世界观的前提下作出的质疑,因此具有明显的“跪着造反”的意味。可见,即使是在原理教科书一统天下的时期,通过独立思考而揭示“二唯”逻辑困境的声音,也是实际存在的,这种包含于教科书范式之中的分歧正是后来教科书改革运动的隐微火种。

哲学教科书改革在时间上处于20世纪80年代,90年代后的哲学发展人们习惯称之为“后教科书哲学”。由于哲学教科书改革的思想效应主要限于“论坛哲学”领域,而并未真正触动作为法定教科书的“二唯”体系即“讲坛哲学”领域,因此使得诸多非哲学专业的人员并不清楚哲学界到底发生了什么,他们还只是通过教科书解释框架来理解马克思主义的世界观以及《资本论》的方法。日常教学中最两难的就是哲学原理公共课教师,他们在课堂上不得不讲授本质上是斯大林版本的教科书,而在进入学术研究时又对之大加鞭笞。再如,非哲学专业又必须援引哲学结论的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研究者,更是陷入一种其自身可能还不知道的尴尬境地。例如,由经济学家洪远朋主编、2002年出版的《〈资本论〉教程简编》中写道:“马克思主义哲学就是辩证唯物主义和历史唯物主义。《资本论》从头到尾都是以辩证唯物主义为指导的,从头到尾贯串了辩证唯物主义的方法。”[9]再如,李阳等人撰写的《近一年来(2009—2010)国内〈资本论〉研究文献综述》中,仍然沿用“二唯”的传统思路概括《资本论》的方法[10]。这在整个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界乃是普遍现象,这种学术发展的时空倒错发人深省。其实,辩证唯物主义解释原则的隐退与历史唯物主义解释原则的正名,在当代哲学界几乎已经成为共识,却由于复杂的原因无法扩展到哲学学科之外。

(二)关于《资本论》方法的其他代表性理解:对唯物辩证法的各种阐发

尽管受制于“二唯”哲学框架,但学者们在教科书范式时期的《资本论》方法研究中还是取得了丰硕的成果。不可否认,这些成果作为对“唯物辩证法”的各种阐发,将《资本论》方法的丰富内涵、巨大张力用某种片面性的方式突显了出来。其中代表性的研究有:

(1)王学文立足唯物辩证法三大规律,探讨了“对立统一”“质量互变”“否定之否定”规律在《资本论》中的具体应用[11]。

(2)张薰华将《资本论》的辩证方法细分为矛盾分析法、运动分析法、数量分析法和辩证叙述法[12]。

(3)许瑞祥、李磊在《资本论》“一分为二”矛盾模型之外,提出了G、W、G’的三极对立,以及其他多极对立的研究模型[13],从而与法国结构主义者阿尔都塞的多元决定论遥相呼应。

(4)关梦觉、求知主张纠正人们理解(《1857—1858年经济学手稿》中所说的)“从抽象到具体”方法时的偏差,认为“具体—抽象—具体”才是《资本论》方法的完整形态[14]。

(5)关于《资本论》逻辑与历史方法关系问题的讨论,聚讼很多。刘涤源等人认为,《资本论》的逻辑进程复写着历史过程,而历史过程又在逻辑中得以修正[15]。这是通行的观点。沈佩林则反对这种观点,认为源于卢森贝和罗森塔尔的“历史与逻辑一致”的观点不能成立,“《资本论》的方法中并没有把‘逻辑顺序和历史顺序相一致’当作一条原则来加以贯彻”[16]。近年译为中文的多部西方马克思主义研究著作中,关于这一问题的看法多与沈佩林相似,如法国学者阿尔都塞《读〈资本论〉》[17]、美国学者奥尔曼《辩证法的舞蹈——马克思方法的步骤》[18]、日本学者见田石介《资本论的方法研究》[19]等,其中都隐含着如何理解历史唯物主义方法的重要问题。

(三)原理教科书时期《资本论》方法研究路径的形成原因与内在矛盾

前文分析已经表明,教科书时期对《资本论》方法的这种解读模式,源于“二唯”体系的线性演绎逻辑,即承诺辩证唯物主义是世界运动的总规律;该世界观的方法论为唯物辩证法;《资本论》的方法,是唯物辩证法在社会历史研究领域的具体应用。这种解读模式包含着内在的矛盾,即它对《资本论》的“辩证唯物主义”方法理解与《资本论》真实的历史唯物主义方法之间的矛盾。事实上,凡是持辩证唯物主义世界观的解读主体(如梅林、普列汉诺夫、阿尔都塞、哲学原理教科书等),都只限于宣布一下《资本论》方法是辩证唯物主义的发挥而已,一旦进入《资本论》思想大厦本身,他们的观点往往不自觉地转向以人的历史活动为解释原则的历史唯物主义方法。但即使如此,教科书世界观还是严重地束缚着《资本论》方法研究的高水平展开。

三、后哲学原理教科书时期的《资本论》方法研究

20世纪80年代,随着改革开放的逐步展开,哲学原理教科书改革运动应运而生。这既是改革实践所带来的一次重要思想解放,又是以思想解放的方式促进改革实践的一种重大努力。进入90年代后,教科书改革浪潮逐渐消退,但以实践唯物主义或历史唯物主义重新诠释马克思主义哲学的立场已然成为“论坛哲学”界的普遍共识。由此,也就带来了对《资本论》方法性质的全新理解。

(一)从历史唯物主义世界观理解《资本论》辩证方法的新范式:高清海、李泽厚等学者对马克思世界观的重新理解,及其促发的《资本论》方法研究路向转变

20世纪80年代,高清海先生对马克思主义哲学的总体性质提出了一种新的理解,认为马克思以“实践观点的思维方式”去看待人与世界的关系,这就蕴含着以“实践”而非“物质”来定位马克思主义哲学本质的基本思想[20]。李泽厚先生则明确认为马克思的新历史观同时也就是他的新世界观[21]。随后,不断有学者提出马克思主义哲学就是“历史唯物主义”(而非辩证唯物主义)的观点,并以此为基点重新理解《资本论》的方法。刘福森、俞吾金、张一兵是较早明确指认新世界观只能是历史唯物主义的著名学者,恰好几人分处我国南北哲学重镇,这就为这种思想的思潮化开辟了道路。

刘福森很早就坚持以历史唯物主义定位马克思主义新世界观,进而对以辩证唯物主义解释《资本论》方法的传统看法提出了反驳。他认为:“这实际上是用自然物质性解释社会历史的客观性……是说不通的。”“历史规律得以成立的、逻辑在先的解释原则,并不是‘自然物质决定性原则’,而是‘人性原则’。”[22]如果说刘福森侧重从逻辑上来论证新世界观的实质只能是历史唯物主义的话,那么俞吾金则侧重从历史角度论证同一结论。俞曾撰文写道:“认为马克思先接受了黑格尔的辩证法,又返回到费尔巴哈的一般唯物主义的立场上,从而创立了辩证唯物主义,再把辩证唯物主义推广到历史领域里,从而形成了历史唯物主义的看法是完全站不住脚的。马克思哲学思想形成的真实过程是:先批判黑格尔历史唯心主义的代表作《法哲学原理》,发现人类社会历史得以展开的真正舞台是市民社会,而解剖市民社会只能诉诸政治经济学。于是,通过对政治经济学的潜心研究,创立了历史唯物主义。”[23]张一兵敏锐地捕捉到了原理教科书严重曲解马克思,而当务之急是还马克思以本来面目的时代呼声,因此将其系统研读马克思原著的代表作命名为《回到马克思》[24],从而形成了后教科书改革时代哲学的一面显著的话语旗帜。

由于真正意义上的历史唯物主义萌芽于黑格尔的精神实践原则,而非旧唯物主义的推广,因此在以历史唯物主义作为新世界观重新解读《资本论》方法方面,集中探讨黑格尔对于马克思方法的渊源意义,就成为一项重大课题。如,张盾专门就黑格尔与马克思的传承关系这一经典论题再次展开系统研究,详细地论证了黑格尔对马克思方法论形成的两大基本效应:“一是批判的革命的辩证方法……二是理论与实践统一的原则。”[25]这是以历史唯物主义为世界观重新概括《资本论》方法的典型论断。再如,孙正聿是中国马克思主义哲学界最看重黑格尔渊源的学者之一,有的同行甚至批评他“以黑解马”,他本人则常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自称是“新黑格尔主义者”。孙正聿不仅是近年推动马克思主义哲学彻底实现“历史唯物主义转向”的主将,而且特别自觉地以这种新的世界观范式来重新解读《资本论》的方法。他在近期发表的《“现实的历史”:〈资本论〉的存在论》[26]《列宁的“三者一致”的辩证法——〈逻辑学〉与〈资本论〉双重语境中的〈哲学笔记〉》[27]等文,深入挖掘了黑格尔之于历史唯物主义、历史唯物主义之于《资本论》方法的奠基性意义。

孙承叔以历史唯物主义作为新世界观,并以此推进《资本论》三大手稿研究的工作近年被广泛关注。他特别自觉地将马克思哲学的精髓锁定在《资本论》创作中(将其关于《资本论》三大手稿专项研究的著作,命名为《真正的马克思》),又特别自觉地发掘《资本论》1857—1858、1861—1863、1863—1865三大手稿的哲学意义,并且在研究中形成了关于《资本论》方法论基点的新认识[28]。这种观点以及相关论证使历史唯物主义之于《资本论》方法的奠基意蕴具体化了,从而使《真正的马克思》这部著作成为这一研究领域中特别坚实有力的前沿性成果。

(二)理论资源的巨大扩展:后教科书时期《资本论》方法研究的“学术坐标系”升级

哲学原理教科书时期的《资本论》方法研究,主要是依靠马克思恩格斯著作中译本老版以及苏联哲学界相关成果作为文献基础,这就使得理论资源非常狭窄,与国际学术发展脱轨。后教科书时期则是我国对外开放程度不断提高的时期,国外大量的理论资源被译介到国内,因此这一时期的《资本论》方法研究呈现出与国际学术接轨的态势,研究的“学术坐标系”得以升级。限于篇幅,以下仅举要说明:

西方马克思主义人本主义学派的资源汲取。卢卡奇的《历史与阶级意识》、科尔施的《马克思主义与哲学》对我国《资本论》方法研究的影响最大,如王南湜吸收了这两部著作对辩证法的核心理解,进而认为“人与自然的交互否定、交互渗透过程,就是马克思所理解的辩证法,这种辩证法……具有历史的维度”[29]。

西方马克思主义科学主义学派的资源汲取。阿尔都塞、巴里巴尔的《读〈资本论〉》对我国相关研究的影响最大。我国学者坚持独立思考,往往能一针见血地指出西马的优缺,如仰海峰评《读〈资本论〉》:“《资本论》中哲学、政治经济学与科学社会主义如何融为一体的问题,还没有真正进入他的理论视野。在我看来,这仍然是《资本论》研究中最为根本的问题。”[30]

第二国际、苏联哲学界、西马资源的综合参照。何萍在卢森堡、希法亭、布哈林、葛兰西、阿格尔依据各自时代和地缘特点对资本主义开展的研究述评中,来更新《资本论》方法的研究路径:“只有结合不同时代、不同民族的马克思主义理论家对马克思著作文本的创造性解读,才能真正揭示出马克思学说中那些丰富的历史内容和富有历史预见性的思想。”[31]

(三)后教科书时期《资本论》方法研究路径的主要特点

综观当前的学术动向,我们将后教科书时期《资本论》方法研究状况概括为这样几个特点:

(1)学界总体上实现了从“辩证唯物主义和历史唯物主义”范式(本质上乃是辩证唯物主义范式)向“历史唯物主义”范式的转变,进而在新范式中重新理解《资本论》的方法。当然,由于“讲坛哲学”与“论坛哲学”的二元对立,非哲学专业的研究者与普通群众仍然掌握不了论坛哲学的主导话语,以目前的状况来推测,这种现象有可能一直持续下去。

(2)在历史唯物主义转向这种总体趋向中,还存在着对于历史唯物主义内涵、《资本论》方法论内涵的差异性理解,这些分歧将成为今后一段时期马克思主义哲学研究的重要方面。同时,历史唯物主义与实践唯物主义的正统地位之争也将参与到《资本论》方法研究中来。

(3)后教科书时期的理论资源日益多元化,西方马克思主义、东欧新马克思主义、后马克思主义、西方马克思学和西方经济学对《资本论》方法研究成果的重要性突显,近年日本学者关于《资本论》的精细化解读不断被译介到国内并开始发生影响。

(4)后教科书时期是我国市场经济深化发展和全球化趋向不断加强的时期。由于市场经济体制的建立,使得“以物的依赖性为基础的人的独立性”成为当代中国社会的全新生存体验,从而令中国学者进入了“离马克思最近”的时期。因此关于《资本论》方法等问题的研究,不再仅仅局限于纯粹的逻辑分析,而是更多地包含了现实生存体验在内,这就使得研究成果的解释学意味愈加浓烈,原理研究与思想发挥的关系日益微妙。

综上可见,《资本论》方法研究论域是一面镜子,映射出当代中国马克思主义哲学研究范式的深刻变革;同时又是一把尺子,是衡量当代中国马克思主义哲学研究水平的重要标准之一。“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新中国前30年关于《资本论》方法的研究与后30年的研究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这种差异既体现出马克思主义哲学范式革命的扩散效应,又以理论的方式表征了中国社会的深刻变迁。现在我们正走在新中国第三个30年的征程上,《资本论》方法论研究这一经典论题,必将历久弥新,承载更加丰富多彩的理论与时代内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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