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术出版三题
2015-03-27刘永红
刘永红
(人民出版社《新华文摘》杂志,北京,100706)
学术出版三题
刘永红
(人民出版社《新华文摘》杂志,北京,100706)
内容提要:学术出版是出版业非常重要的一个领域。与国外相比,我国学术出版领域存在较多沉疴顽疾,严重制约了学术出版对社会经济文化巨大推动作用的发挥。本文梳理了学术出版的概念与内涵,着重指出应该强化学术出版的出版规范,进一步完善学术出版的考核机制,大力拓展学术出版的学术评价功能。唯有如此,才能不断增强我国的学术出版能力,早日涌现出学术出版的“高原”与“高峰”。
学术出版 出版规范 出版考核 学术评价
作为出版业非常重要的一个领域——学术出版日益受到大家的关注与重视。迄今为止,探讨学术出版的论文发表了不少,但鲜有给学术出版下定义者。笔者窃以为,学术出版应该是以推进科研、探究学问、弘扬学术、传播新知为根本宗旨,以学术著作、学术论文等为基本形式,以学术成果的发布、展示、传播以及交流为基本内容,遵守出版管理规定与学术规范,涵盖社会科学与自然科学范畴的一种出版形态。
关于这个概念,需要强调以下几点:第一,学术出版的根本旨趣在于科研、学问、学术以及新知,是一种学者层面的相对严肃的学术出版活动。第二,学术出版物包括学术著作和学术论文等形式,既包括传统的书报刊形态,也包括新兴的数字形态的书报刊。相应地,学术出版机构则主要包括传统形态的学术出版社、报社、学术期刊及其数字化转型升级版等等。第三,学术出版不仅要遵守一般的出版管理规定,还要遵守一套严格的学术规范。第四,学术出版的范畴既涵盖了人文社会科学领域,也覆盖了自然科学领域。
学术出版不仅是一个民族的精神高度与精神脊梁,也已成为一个重要产业,在科技文化发达的国家,学术出版占整个出版的经济份额已超过30%,并且成为市场最稳定、利润最高、最能实现社会效益和经济效益相统一的出版产品[1]。反观我国,学术出版一直存在着一些非议与各种乱象,究其原因,既有学术界的沉疴,也有出版界的顽疾。如何增强我国的学术出版能力,早日涌现出学术出版的“高原”与“高峰”?笔者窃以为,这关涉学术出版的准入门槛、定价模式、发行策略、出版规范、考核机制以及学术评价等诸多方面。鉴于学术出版的资质、定价策略以及发行营销等问题,学界业界亦有一些论述,因此,笔者试图着重就学术出版的出版规范、考核机制以及学术评价等问题提出一些粗浅的看法,以求教于诸位方家。
一、学术出版的出版规范
学术出版的出版规范,从表面上来看,是学术出版的标准化、规范化,实质上体现的是学术研究的真实性、科学性、传承性、严谨性、权威性。一本理想的学术著作,应该是内容的科学性、学术性与形式的标准化、规范化的完美结合。加强学术出版的出版规范,对于学者提高治学的严谨性与规范性,提升学术界的创造能力与创新能力,实现我国学术界与国际学术界、学术出版与国际学术出版之间的交流与对话有着非常重要的意义。
当前,我国学术出版在出版规范的遵守方面,情况很不乐观。就目前来看,学术出版失范主要集中体现在以下三个方面:第一,体例、格式不完备。例如,一本要素完整、规范的学术著作应该有前言(序)、后记(跋)、引文、参考文献、注释、索引,等等。实际上,能够做到上述诸要素皆完整的学术著作并不普遍。就索引来看,武汉大学的一位教授曾经做过研究:新中国成立前学术著作索引的比例是23%~32%,联合国平均水平是23%。20世纪60年代在我国这个比例还能维持在百分之十几,而现在却达不到3%[2]。又如,一篇要素齐全、规范的学术论文应该有摘要、关键词、注释、参考文献等等。遍观数千种学术期刊,真正严格做到要素齐全的,又有多少呢?为何体例、格式不完备现象普遍存在呢?第二,体例、格式不统一。各地出版的学术著作、各个学术期刊,大都存在体例、格式五花八门的现象,即使同一个出版社出版的学术著作情况也大相径庭,有的有索引,有的没注释,有的又是自序、他序、前言、后记、关键词、索引一应俱全[3]。第三,学术引用失真、失当。学术引用是一个尤其需要引起学者高度重视的问题。做到合理、正确、如实的引用,反映的是学者的学术道德问题。引用失真,主要表现为虚假引用,例如,一些学术期刊为了提高本刊所发表论文的引用率,进而提高本刊的影响因子,会要求作者提交的论文必须引用本刊发表过的论文。引用失当,指的是引用的篇幅与字数超出了合理的范围。通常情况下,学术著作与学术论文应该把引用的篇幅与字数控制在合理的范围之内,否则就涉嫌学术剽窃与抄袭。
上述三种失范现象的出现,至少有以下三个方面的原因:一是我们的学者治学不严谨,不严肃,心态浮躁,缺乏对学术的敬畏之心。二是我们的学术出版机构把关不严,责任心与原则性不强,放松了对学者的起码要求,亵渎了学术出版的尊严。三是我们缺乏一个统一、权威的“学术著作写作与出版规范”。写作者无章可循,出版者无规可依。
一些西方国家在学术出版的出版规范方面为我们树立了很好的榜样。早在1906年美国芝加哥大学出版社就出版了《芝加哥手册:写作、编辑和出版指南》,百余年来,经过不断修订与升级,2010年已经出版到第16版。此外,美国学术界、出版界还出台了诸多其他的规范。我国建立学术出版的出版规范,势在必行、迫在眉睫。2012年9月,新闻出版总署下发了《关于进一步加强学术著作出版规范的通知》,对学术著作的出版作了相应的规定与指导。一些学术出版机构,例如人民出版社、商务印书馆、浙江大学出版社、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等等,也相继出台了自己的“学术著作写作与出版规范”。下一步我们需要做的就是:第一,为了避免学术著作规范与学术期刊规范之间各自为战、相互隔阂,建议新闻出版主管部门在《关于进一步加强学术著作出版规范的通知》(新出政发〔2012〕11号)与《关于规范学术期刊出版秩序促进学术期刊健康发展的通知》(新广出发〔2014〕46号)的基础上,就一些共同的参考文献、注释等规范问题进行密切磋商、充分讨论并统一意见,最后形成一个权威的、综合的涵盖学术著作与学术期刊的学术出版写作与出版规范。各个学术出版机构应该将学术出版规范内化于心、外化于行,做一个不折不扣的落实者与推进者,做一个影响学术界纠正浮躁学术之风的正能量传递者。第二,我们的学者应该树立良好的学术道德,养成良好的学术习惯,严格遵守学术出版写作与出版规范。第三,需要注意一下学术译作方面的问题。学术译作是学术出版的一个非常重要的方面。实际上,我们对学术译作给予的关注还不够。就学术译作来讲,最为迫在眉睫的是,同一学科专业领域方面应该制定一本统一、权威的专有名词术语工具书。唯有如此,方能改变我国译作出版名词术语混乱的现象,增强学术译作的规范性、统一性以及权威性。
二、学术出版的考核机制
我国的出版工作坚持的是“为人民服务,为社会主义服务”的“二为”方向,以及“将社会效益放在首位,实现社会效益与经济效益相结合”的“双效”原则。随着出版业市场化与产业化进程的不断推进,出版企业顺利完成了转企改制,出版传媒集团正谋求上市,丰硕的产业化成果凸显了出版产业的经济属性与经济价值。基于经济绩效的考核方式,作为唯一可以量化的考核指标,在出版业界有着非常广阔的市场。
学术出版体现的是一个民族的精神高度与精神脊梁。作为一种社会公器,学术出版应该承担为人类知识传播、文明传承做出重大贡献的社会责任与历史使命。学术出版作为一种小众出版,正如哈佛大学出版社社长威廉·西斯勒(William P.Sisler)所说:“从经济角度看,大部分学术著作的销售是失败的,大多数都收不回成本。”[4]如果以经济利益为首要追求,很多学术价值卓著而经济价值甚微的学术著作势必会被埋没。学术出版可以盈利,但绝不能因为学术著作有可观的出版资助就降低了学术标准。对于学术出版机构来说,创利可能是学术出版的一个短板,学术出版的长项就在于打造出版品牌,塑造出版形象。因此,我们应该扬长避短,正视学术出版的出版规律,更多地从出版经典学术著作的数量与质量,从提升出版机构的良好形象以及出版品牌的知名度、美誉度方面来考核,即学术出版的考核应该强化学术价值、品牌形象等指标,适当淡化经济利润指标。商务印书馆的“汉译世界学术名著丛书”,对于奠定商务印书馆学术重镇地位所起到的作用,远远不啻这套丛书所带来的经济价值。
对学术编辑的考核管理而言,同样不能像对待大众图书编辑那样主要以经济指标来考量,也不宜参照一般大众图书编辑的创利标准来计算绩效,或适当以补贴的方式来减轻相关部门与人员的经济压力,或通过社控以计件制方式(主要是编校费)来进行计酬。一方面,要考核学术编辑人员编辑出版学术精品的数量与质量。学术编辑不能盲目追求发稿的数量、出书的数量,应该走不同于大众出版的一条路子,必须坚持宁缺毋滥的原则,以出版学术精品为重任。另一方面,要考核学术编辑的学术水准。我们要提倡学术编辑学者化,在学术编辑与学术研究者之间应该建立一套“旋转门”机制,打通学术编辑与学者之间身份转换的通道,是有利于学术研究与学术出版的。因此,学术编辑应该投入一定的时间与精力去从事相关的专业研究,不断提升自身专业水准,进一步开阔学术眼界,提高学术眼光,同时,与专家学者对话,用自己的学术魅力赢得专家学者的认可与交心,让专家学者敢于且乐于交付自己的书稿。这就需要学术出版机构摒弃将学术编辑视为一般大众图书编辑的做法。
学术出版的考核,除了考核学术出版机构与学术编辑之外,还应该对那些受到国家相关基金资助的学术出版项目进行严格考核。目前,我们的学术期刊就有相对完善的考核机制。比如,入选国家社科基金资助的学术期刊,“不得以任何名义收取版面费”,“严格执行匿名审稿制度”,“全国哲学社会科学规划办公室对获得资助的期刊实施动态管理、定期考核。年度考核合格,拨付下一年度资助经费;年度考核不合格,停拨经费,限期整改;年度考核连续两年不合格,或有严重违规行为的撤销资助”,“考核采取抽查和自查相结合、同行专家评议和定量指标评估相结合的方式”,“获得资助的期刊每年须向全国哲学社会科学规划办公室提交工作总结和自查报告”。当然,由于学术期刊是国内统一连续出版物,学术著作的出版通常是一次性完成的,不具有连续性,因而,学术著作的考核操作性似乎不如学术期刊那般方便、有效。对于一般学术著作的考核要求与标准,总体上来讲,应该是与对学术出版机构的考核相一致的。对于受到国家相关基金资助的学术著作出版项目,笔者认为,我们应该并且可以加大对其考核的力度与要求,只要改变一下学术著作出版项目资助的流程与程序。以往大部分受到国家社科基金、各部委课题办等资助的学术研究成果,由于课题结项需要,大部分都会在专家评审与课题结项之前,用预拨付的科研经费作为出版补贴,将自己的课题研究成果出版成书作为课题研究成果之一。如果课题评审专家否定了课题研究成果,那么,世界上就又多了一本“垃圾书”。可见,很有必要实行追加补贴制度,即各项立项课题在课题结项之前没有或者预付极少部分的财政资助,研究者自行组织研究,最终将根据课题研究成果的完成档次情况,给予相应档次的资助、补贴及奖励。这样的做法,有利于改变当前课题申报中存在的“中标难,结项易”这种“严进宽出”的弊端,让我们的研究者将更多的精力用来沉潜于学术,而不是放在争取立项工作上。
三、学术出版的学术评价功能
学术评价是学术研究和学术成果交流、传播不可或缺的基本环节,是引导学术规范发展的重要方法,是促进学术繁荣的重要手段,对学术研究的健康发展发挥着重要作用[5]。
在学术评价领域,很长一段时间,我们把学术评价仅仅看成是针对已经出版的学术著作或者已经发表的学术论文而进行的一种评价活动。这种观点与做法是有失偏颇的。实际上,不管我们有没有发现,学术评价早已前置到书稿或者论文的选题申报论证环节了,我姑且称之为出版评价,这是一个客观现象与事实。因此,完整的学术评价应该包括前置的出版评价与后置的学术成果评价这两个既相互区别又相互联系的评价过程与环节。
出版评价,一方面指的是出版社对书稿进行价值发现与价值判断,包括书稿的学术价值、社会价值、经济价值、读者对象、销售情况、成本预算等等;另一方面指的是学术期刊对论文稿件所进行的学术价值判断与学术规范审核。书稿和论文稿件的学术价值高低是一个非常重要的考核标准。通常情况下,出版评价主要是由出版机构的编辑委员会来具体操作的。出版评价起到了一个在选题环节就对学术成果进行筛选把关的作用,也决定了什么样的学术成果可以出版与传播。因而,学术出版具备一定的学术评价功能。当然,学术出版机构能否在出版评价的过程中发挥学术评价的功能,关键还是要看学术出版机构的自身作为,学术评价者的身份不是自封的,而是因为自身具备一定的学术公信力与学术判断力,被大家欣然接受为学术评价者的。
学术成果评价则是指学术共同体对已经出版的学术成果所进行的一种价值判断。在目前,学术期刊具有一套比较规范与成熟的学术评价指标体系,当然这个评价体系也并非完美得无懈可击,但是经过这么多年的实践与完善,在学术界具有较高的认可度,其主要是通过学术期刊所刊文章的被引用率来反映其影响因子,同时,二次文献对这些学术期刊所刊发文章的转载量与转载率也被视为一个非常重要的评价指标。而学术图书的成果评价却难成气候,一方面在于,其不适用学术期刊的被引用率、被转载量以及被转载率那一套操作规范与方法;二是目前学术著作尚缺乏一套具有权威性与操作性的评价标准与评价方法,虽有一些出版社迈出了积极邀请社外专家评选本版优秀学术著作的探索步伐,但这种做法终究只是星星之火,尚未燎原,且缺乏一定的认可度。高校职称评审中出现的“重论文轻著作”现象,大抵来源如此。
如何强化学术出版的学术评价功能?笔者以为,目前学术著作的出版流程存在一定的风险或者说有不合理之处,我们应该将学术评价环节前置,而不是将出版选题申报论证环节前置。只有这样,我们才能做到把学术成果的学术价值摆在第一位,其次才是出版机构的出版评价。也就是说,只有事先顺利通过学术价值评审的学术稿件,才有资格被推荐进入学术出版的环节,而不是相反。具体的做法是,如前文所述,各个学科专业领域应该成立一个权威的学术评审专家委员会。这些学术评审专家们必须具备深厚的学术素养与学术情怀,应该肩负高度的出版责任意识与精品出版意识,摒弃个人的学术门户之见,共同致力于学术稿件学术价值的发现与判断。顺利进入出版环节的学术稿件,还要进一步接受出版评价,以符合学术出版的规范与规定。唯有如此,才可以将那些有损学术尊严、有失学术水准、有违学术规范的劣作拒之于学术出版机构的大门之外,净化我们的学术圈与学术出版界;才可以通过学术精品力作的出版与传播,更好地实现社会主义文化的大发展大繁荣,更好地促进经济社会的快速发展。全国哲学社会科学规划办公室的“国家哲学社会科学成果文库”即是这方面的一个成功案例。“国家哲学社会科学成果文库”每年评审一次,申报成果可以是国家社科基金项目研究成果,也可以是国家社科基金资助范围以外的研究成果,统一组织出版,并向作者颁发荣誉证书。
注释:
[1]邬书林:《加强学术出版 打牢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知识根基》,《中国新闻出版报》2013年8月16日,第1版。
[2]刘彬:《中国需要自己的〈芝加哥手册〉》,《光明日报》2012年9月11日,第14版。
[3]刘彬:《中国需要自己的〈芝加哥手册〉》,《光明日报》2012年9月11日,第14版。
[4]王悠然:《学术出版体制需要“重新设计”》,《中国社会科学报》2014年12月24日,第A03版。
[5]谢寿光:《学术评价:学术出版机构的责任》,《出版广角》2015年第5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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