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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弗兰肯斯坦》看玛丽·雪莱的生态女性主义意识

2015-03-27张丹凤

关键词:弗兰肯雪莱斯坦

张丹凤

(安徽大学外语学院,安徽合肥230601)

从《弗兰肯斯坦》看玛丽·雪莱的生态女性主义意识

张丹凤

(安徽大学外语学院,安徽合肥230601)

英国著名女作家玛丽·雪莱的《弗兰肯斯坦》现已被文学界公认为最杰出的哥特式小说、世界上第一部科幻小说。雪莱在《弗兰肯斯坦》中表达了对自然和女性命运的关注,自然和女性也恰巧是生态女性主义文学批评关注的两大焦点。据此,文章运用生态女性主义的观点来探讨和研究文本中的男性与自然、女性与自然及男性与女性的关系,旨在阐明雪莱是一位具有浓厚生态女性主义意识的作家。

生态女性主义;玛丽·雪莱;《弗兰肯斯坦》

一、引言

玛丽·雪莱(Mary Shelley,1797—1851)出生在18世纪显赫的知识分子家庭,是英国浪漫主义时期一位杰出的女作家,亦是浪漫派诗人珀西·雪莱(Percy Shelley)的妻子。她的父母皆是政界名人,母亲是著名女权主义支持者玛丽·沃斯通克拉夫特(Mary Wollstonecraft),父亲是无政府主义先驱者威廉·戈德温(William Godwin)。《弗兰肯斯坦》是雪莱最重要的小说,该作品现已被文学界公认为最杰出的哥特式小说、世界上第一部科幻小说。小说自1818年出版以来,在文学、伦理学、哲学等领域引起了广泛的讨论,并多次被改编成电影。它的巨大魅力源于它的预见性思考,即它是对“责任和现在被称为“科学”的体系的一种道德上的探索”。[1](P505)

故事的主人公维克多·弗兰肯斯坦热衷于生命科学的研究,对探索自然界生命的奥秘有着极大的兴趣和热情,他试图用人工的方法创造出生命。经过长期的潜心刻苦钻研,终于找到了赋予无生命物体以生命的奥秘。他从藏尸间等处取得不同的人体器官和组织,拼凑成一个人体,并通过雷电使其获得了生命。创造物虽然生性仁爱友善,渴望得到人类的理解与爱,却因为其外表丑陋,被它的创造者和社会视为怪物。孤独无依的怪物对一切都充满了憎恨,他杀害了弗兰肯斯坦的弟弟威廉,并嫁祸于女仆。怪物认为没有受到人类的公正对待,他要求弗兰肯斯坦为自己制造一个女性伴侣,让他能够享受人生的美好和种种权利,弗兰肯斯坦最初答应了怪物,但因担心怪物种族会危害人类,他最终毁掉了女怪物。苦苦期盼的怪物看到这一切后暴跳如雷,对自己的前途和人类社会彻底绝望,开始了一系列疯狂地报复,先是杀死了的弗兰肯斯坦好友,继而又在婚礼当天杀死了他的未婚妻。弗兰肯斯坦发誓毁掉自己的作品,一直追逐到北极地带。最终,弗兰肯斯坦在受尽折磨后病逝,怪物在死去的主人面前忏悔,然后走向了茫茫雪原。到目前为止,许多国内外研究者已从精神分析、神话原型、女性主义等角度对该小说的主题和写作特色进行了分析。作为浪漫主义时期的女性作家,雪莱在《弗兰肯斯坦》中表达了对自然和女性命运的关注,自然和女性也恰巧是生态女性主义文学批评关注的两大焦点。然而,从生态女性主义视角对《弗兰肯斯坦》的解读还不多见。基于生态女性主义的思想,文章试图重新审视玛丽·雪莱的《弗兰肯斯坦》,旨在阐明雪莱是一位具有浓厚生态女性主义意识的作家。

1974年,法国女性主义学者F·奥波尼(Francois d’Eaubonne)在其著作《女性或死亡》(Le Feminisme ou la Mort)中首次提出了生态女性主义的概念。生态女性主义从性别角度切入生态问题,令人耳目一新。它认为人类对自然的压迫和男性对女性的压迫之间有着直接的联系。生态女性主义哲学家瓦伦(K. J.Warren)曾明确指出,控制自然和控制女性都是在同一体制下运作的,这个体制就是父权中心制。因此,生态女性主义者把“自然与女性受压迫的遭遇相提并论,把解放女性和解决生态危机、反对压迫一并当作自己的奋斗目标”。[2](P166-167)它集中批判人类中心主义和男性中心主义,反对任何形式的二元对立,为自然和女性宣言,呼吁构建和谐社会。

二、人与自然

(一)男性与自然

19世纪初的欧洲,科学技术迅速发展,如在物理、化学、生物等方面都取得了重大发现。许多人对科学技术都抱有极大的幻想,认为人类是自然的中心,只要掌握了科学技术就可以凌驾于自然之上,为所欲为。人类时刻梦想着与上帝置换角色,那时候的人“被自我思维天性驱使着去窥视自然的法则,而人则是那个法则的中心”。[3](P252)而故事的主人公弗兰肯斯坦就是那个法则中心的人,作为一名科学家,弗兰肯斯坦无视自然规律的存在,企图利用自身所掌握的科学知识来充当上帝的角色,破坏了自然的整体生态平衡。

“世界对我来说是个谜,而我渴望揭开它的奥秘”,[4](P26)弗兰肯斯坦热衷于探究生命的起源,终于有一天他自认为发现了这一惊心动魄的秘密。为了能够使无生命的物体起死回生,赋予它们生命的活力,弗兰肯斯坦不怕亵渎神灵,从坟场、墓穴和陈尸所里找来各种尸骨,用他那罪恶的双手搅扰人体骨架中无穷的秘密。这时的自然俨然成了弗兰肯斯坦眼中奴役的对象,在发现了制造生命这一奥秘之后,他开始疯狂粗暴地干涉自然。他想要冲破自然界新陈代谢生老病死的规律,创造新生命,并缔造一个没有死亡的世界,在他眼里“生与死的界限是虚幻的、并不实际存在的”。[4](P45)但是他创造生命的动机是自私的,这也注定他的实验必然会失败,他企图以造物者的身份自居,“由我缔造的一种新的生物将奉我为造物主而对我顶礼膜拜、感恩戴德”。[4](P45)他创造出来的生命将以他为中心,完全听命并服务于他,完全没有考虑过创造物的未来,这是典型的“人类中心主义”的表现。弗兰肯斯坦为了实现造物主的梦想,直接剥夺了女性传统的生育权,进行大胆的单性繁殖。“新生命的生产是生物长期进化的结果,生命再生的最高形式为双性繁殖而非单性繁殖”。[5](P25)弗兰肯斯坦违背物种自然的生理生长过程,用速成法来加速生命的进程。他的创造物没有经历过婴儿时期和孩童时期,而直接过渡到了成年,这是违背了自然的生长规律的。当创造物真实的出现在弗兰肯斯坦的面前时,他却因其丑陋的面容将其抛弃。大自然使生命诞生后,还要哺育和抚养他们,用爱来关心他们。而弗兰肯斯坦却不负责任地、毫无爱心地将其遗弃,最终招致创造物的无情报复。正如美国环保运动的先驱蕾切尔·卡森(Rachael Carson)所言:“具备了无线能力的人类,如果继续不负责任、没有理性、缺乏智慧地征服自然,带给地球和他自己的只能是彻底毁灭。”[6](P197-198)绝望的创造物接二连三地杀死了弗兰肯斯坦身边的好友,最后是他的未婚妻,而弗兰肯斯坦本人也在北极追击怪物的过程中精疲力竭而死。玛丽·雪莱借助弗兰肯斯坦的悲剧,讽刺了父权社会里以男性为中心的霸权统治,呼唤人类应在遵循自然规律的前提下与自然友好和谐相处。

(二)女性与自然

生态女性主义认为,女性和自然有极大的亲近性,在生理上女性如月经、怀孕和生产过程的经验与自然生态的循环极其类似,都有其周期性存在。与男性相比,女性更容易接近大自然,是大自然的最佳代言人。美国著名生态女性主义学者苏珊·格里芬通过对女性的长期观察,得出了一个新颖而且颇有价值性的结论:“我们知道自己是由大自然创造的……我们就是大自然,我们是具有自然观念的大自然,是哭泣的大自然,讲述大自然的大自然”。[7](P289)

在文本中,以弗兰肯斯坦为代表的男性把征服自然看成自己的目标,然而小说中的女性如弗兰肯斯坦的未婚妻伊丽莎白则更亲近和热爱自然,并如同自然一样带给人平静和安宁。“伊丽莎白总是徜徉在诗人笔下那些虚幻的景物之中,并醉心于我们瑞士住地周围那雄伟奇丽的风光”。[4](P26)大自然的美丽让伊丽莎白赏心悦目,赞叹不已,她总是带着心满意足的神情专心致志地观察着大自然。自从弗兰肯斯坦的母亲卡洛琳娜去世后,伊丽莎白把生活中的大部分时间都花在了照顾家庭上却毫无怨言,她像大自然一样善良和宽容。她认为自然和人类之间是相互联系、相互影响的,都是由某种自然法则支配着,“我想,我们这个温馨祥和的家,还有我们知足常乐的心田,也都是被这些同样不可变更的法则所支配着”。[4](P56)这与弗兰肯斯坦的逆自然法则而行形成了强烈的对比,伊丽莎白寻求的是自然与家庭的和谐相处。

三、父权制社会下的男性与女性

在以男性为中心的父权制社会中,男性压迫女性,破坏自然,造成严重的生态危机,以至于威胁到人类的生存。生态女性主义认为,男性父权制世界观是女性倍受压迫的根本原因。在《弗兰肯斯坦》中,怪物的特殊身份实际上隐喻了女性的身份,怪物象征着男权社会下被压迫的女性。文本中,所有的叙述者均是男性,女性被剥夺了话语权,成为沉默的“他者”。完美的伊丽莎白是维多利亚时代“家庭天使”形象的典型代表,她的叙述声音完全被男性叙述者的声音所覆盖。而女仆贾丝婷无法为自己辩解,无辜地沦为弗兰肯斯坦罪恶的替罪羊。

(一)怪物的女性隐喻

从传统的历史语境来看,怪物一词和女性有关。在维多利亚时代,如果女性不在家侍奉丈夫和孩子,不甘于“家庭天使”的命运安排,那么她就会被社会看成“怪物”。著名的女权主义者沃斯通克拉夫特,玛丽·雪莱的母亲,拒绝扮演房中的天使,在其著作《为女权辩护》中大胆提出“女性应该受到让自身拥有理性的教育,增强理智”,[8](P110-111)这样的观点在今天看来很平常,但在当时18世纪传统的欧洲却被认为是离经叛道的思想。沃斯通克拉夫特被当时的爱尔兰保守派政治家、演说家埃德蒙·伯克看作是怪物,视女性为怪物和异类的思潮也随之流传开来,怪物被看成是女性的化身和性政治的代名词。因此,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怪物正是隐喻的女性化身。

弗兰肯斯坦赋予了怪物生命,却因为其相貌丑陋而抛弃了他,于是怪物不得不远离人群,隐居于社会的边缘地带,这也与女性所处的边缘性社会地位不谋而合。正如《简·爱》中被关在阁楼上的疯女人伯莎·梅森,在遭到男权社会的侮辱并被剥夺了财产和尊严以后,以极其极端的方式进行报复。伯莎一把大火烧了桑菲尔德庄园,导致罗彻斯特双目失明,自己也葬身火海。孤独苦闷的怪物采取暴力手段进行报复,接连杀死了弗身边的亲人,最终在北极茫茫冰雪中与自己的造物主同归于尽。事实上,“怪物短暂的一生是女性历史的哥特式观照,从纯洁开始,以毁灭而终”。[9](P83)怪物的悲惨遭遇隐喻了被压迫女性的痛苦经历,怪物的身份地位无异于男权社会里的女性。

(二)女性话语的缺失

弗兰肯斯坦的母亲卡罗琳娜在其叙述话语中是“人世间最善良的女人”,[4](P33)是家庭中“最珍贵的感情纽带”,[4](P34)是美丽温柔的“家庭天使”。她把自己的一生都奉献给了父亲、丈夫和儿子,并最终因照料染上猩红热的伊丽莎白而不幸去世。卡罗琳娜的世界里只有无穷无尽的奉献和牺牲,在她身上看不到一点个人欲望的影子。在卡罗琳娜去世后,这个任劳任怨的“家庭天使”角色就转移给了伊丽莎白。和卡罗琳娜一样,伊丽莎白具备温柔善良的优秀品质,是爱的天使与化身,被认为是一位“安分守己的女性”。[10](P129-136)她以自己的热情承担起了生活的责任,将“自己的全部心血倾注到她称为表叔和表弟的身上”。[4](P35)她的活动天地被界定于狭小的家庭中,她活着的使命就是伺候家人。弗兰肯斯坦用独裁式的叙述话语替代女性成为文本的主题,来表达女性对现状的满足,“我的时间都花在了日常琐事上,可我觉得挺有趣;能看到周围一张张亲切幸福的笑脸,我所做的一切努力也就得到了报偿”。[4](P56)这种以男性为中心来判断女性情感体验的武断做法,不仅体现在文本的女性形象上——她们温顺而充满了自我牺牲精神,也影响了现实生活中的女性,使她们把男权社会对女性的规范内化为对自我的道德约束。在她们的无意识中,她们认同自己是低一等的人,是不健全的人,是男性的附属品。弗兰肯斯坦假借女性声音建构男性权威,其最终目的就是要把女性赶向话语的边缘,直至在现实世界中完全丧失自主权。

小说中的另一位天使贾丝婷无法言说自身的清白,沦为弗兰肯斯坦罪恶的替罪羊,成为男权统治下无辜的牺牲品。女仆贾丝婷真诚善良,是世界上最知恩图报的人,然而她却被误认为是杀死威廉的凶手。在法庭审判当日,贾丝婷竭力为自己辩护,当贾丝婷请求法官就她的人品传唤几位证人时,那些往日里对其赞不绝口的朋友变得虚伪胆怯,没有人敢出来为她作证。伊丽莎白绝不相信她会做出如此卑鄙,如此骇人听闻的罪恶行径,她相信贾丝婷是清白无辜的,因此在法庭审判时竭力为她辩护。可是尽管伊丽莎白作了言辞凄厉、令人揪心的申诉,却无人对贾丝婷寄予任何同情,反而“指责她恩将仇报,无情无义”。[4](P78)最终贾丝婷被当作杀人犯处以绞刑。在这场被称为“对正义的极大嘲弄”[4](P75)的审判中,贾丝婷由于其女仆的身份,在父权制中心文化中被“他者”化了,“威逼利诱的霸权是女性生命悲剧和文本屈从的罪恶之根”。[11](P9)父权制的等级制度和压迫性的思维对女性造成了极大伤害,贾丝婷在原本不属于自己罪行的面前失去了话语权,不仅丧失了对自己争辩的自由,也丧失了对真相知晓的权利。

雪莱在小说中试图传达这样的信息:要认识男女两性间平等互补的相互性,认识自己与他人同生共存的命运,需要打破男性中心主义的意识,懂得相互联系、相互依存和相互关爱的伦理。两性间的平等和谐共处才是女性乃至男性实现自由、获得幸福生活的出路。正如伍尔夫在《一间自己的房间》写道:“正常和惬意的人类状态应该是男性和女性和谐地融合在一起的时候,尤其是精神上的相互交融,才能使人类发展。”[12](P2)

四、结语

在《弗兰肯斯坦》中,玛丽·雪莱虽然没有明确提出如何才能建立一个人与自然、男性与女性和谐共处的方法,但主人公弗兰肯斯坦的死亡,以及女性角色的悲惨结局实际上已经表明了作者的观点:人与自然,男性与女性在本质上是休戚与共的关系。人们应该清醒地意识到自然生态平衡以及男女平等的重要性,以期建立一个人与自然和平相处、两性和谐平等协调发展的理想社会。

[1]安德鲁·桑德斯.牛津简明英国文学史[M].高万隆,等,译.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00.505.

[2]罗婷.女性主义文学批评在西方与中国[M].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4.166-167.

[3]Drabble M.The Oxford Companion to English Literature[M].London:Oxford University Press.1996.252.

[4]玛丽·雪莱.弗兰肯斯坦[M].刘新民,译.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2007.26-78.

[5]Mellor Anne K.Mary Shelley:Her Life,Her Fiction,Her Monsters[M].New York:Metheun,1988.25.

[6]王诺.欧美生态文学[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3.197-198.

[7]苏珊·格里芬.自然女性[M].张敏生,范代忠,译长沙:湖南人民出版社,1988.289.

[8]Wollstonecraft M.A Vindication of the Rights of Woman[M]. Cambridge: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1995.110-111.

[9]郭芳云.怪物魔镜中的自我——《弗兰肯斯坦》造物神话的女性主义解读[J].重庆交通学院学报,2003,(4):81-85.

[10]陈姝波.悔悟激情——重读《弗兰肯斯坦》[J].外国文学评论,2005,(2):129-136.

[11]郭方云.分裂的文本虚构的权威——从《弗兰肯斯坦》看西方女性早期书写的双重叙事策略[J].外国文学研究,2004,(4):5-11.

[12]Woolf V.A Room of One’s Own[M].London:Hogarth Press,1967: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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