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东北作家群研究中存在的问题再探讨
2015-03-23张飞
张飞
(南京师范大学 文学院,江苏 南京 210097)
对东北作家群研究中存在的问题再探讨
张飞
(南京师范大学 文学院,江苏 南京210097)
在中国现代文学史上,东北作家群作为一个特色鲜明的群体占据着重要的位置。新时期以来,东北作家群作为一个整体得到了研究者的关注。是否可以将它划入文学流派的行列曾经一度成为研究热点,在随后的研究中,一些研究者对于东北作家群的命名、精神纽带、艺术成就、存在时间、人员构成一一进行了探究和讨论;在对它的研究中,我们可以发现一些问题,这些问题对于这一流派在文学史上占据的地位非常关键,本文力图从东北作家群研究中存在的问题再做一些探讨,同时对于一些有关于这一群体的一些看法做一些评述。
东北作家群流派命名存在时间艺术成就
一
判断某一群体是否是文学流派,需要具备以下三个因素:一、要有一个或几个最有影响的作家为其代表,组成一个作家的群体。二、他们要有基本相同或相似的政治倾向和审美趣味、创作方法。三、这个作家群体要有某种基本相似的艺术风格,形成了流派的风格。最早将东北作家群作为一个集体来研究的是王瑶先生,他在《中国新文学史稿》中首次列出了“东北作家群”专节,这标志着东北作家群作为群体开始登上文学史的舞台,其后续出的几本现代文学史,也都承续和沿袭了“东北作家群”的说法,如唐弢《中国现代文学史》、孙中田的《中国现代文学史》、夏志清《中国现代小说史》,东北作家群以集体的姿态进入了文学史家的视野;随后,白长青按照构成文学流派的三要素,结合东北作家群的种种特点,认为“把他们归结为二十年代的一个文学流派,还是合适的”、“应当说这是一个不够典型、不够完善的文学流派。”[1]144-151,白文将东北作家群定性为文学流派,可以说是东北作家群研究中的里程碑,对于此后的东北作家群研究意义重大;严家言在《中国现代小说流派史》则认为东北作家群属于“准流派”;沈卫威采用“整体性结构主义”和“方法论结构主义”的分析方法对东北作家群(作者称之为“东北流亡作家群”,关于这一群体名称的异议,本文将在下一节进行阐释)进行结构分析,认为这一群体符合结构的系统-整体性、层次-转折性、自身调节性三个基本特性,认为东北作家群“是一个无组织开放性、运动性的流派”、“是一个典型的小说创作流派。”[2]21-27;因为东北作家群在生活经历、创作题材和艺术特色方面有大致相同的特点,王培元认为它“具备了一个文学流派的基本规模和主要特征”,但由于不具备统一的艺术准则和创作纲领,“所以,东北作家群是一个在思想上、艺术上未能获得充分发展的不够成熟的文学流派”[3]66-67;东北作家群是否属于文学流派,其实就连当事者本人也不甚清楚。“更使人感到困惑的是,几位健在‘东北作家’,在接受笔者采访时都对此‘流派’说不知如何回答是好,舒群在一九八五年七月接受笔者采访时,竟说自己只知道三十年代曾受过‘东北作家’的称誉,但根本不知有‘东北作家群’这一说,直到一九八一年在一次会议,听作家邓友梅称呼他们一批人为‘东北作家群’,才知有此一说。”[4]21-27。目前,文学界关于这一问题的看法基本得到了统一,即认为东北作家群是一个文学流派。作者认为,鉴于这一群体的特征不能与文学流派的概念一一吻合,应该说东北作家群是一个特别的文学流派。
二
历来关于这一流派的名称众说纷纭:东北作家群、东北流亡作家群、十四年东北流亡作家群等等,同时,名称的不统一又引起了这一流派的人员划分的不统一。由于东北作家群是一个非自主成立、没有统一的艺术准则和创作纲领、相互之间又缺乏紧密的联系,再加上诞生于战火之中,它从一开始就没有明确的命名,它的名称是研究者所归纳总结出来的,而不是这一群体自主选择的。
东北作家群这一流派最早的命名来自于1947年高兰在《东北民报》发表的文章——《抗战期间在后方的东北作家群》;真正使得“东北作家群”这一概念为文学界沿用则是王瑶先生在《中国新文学史稿》中首次列出“东北作家群”一栏,其后的现代文学史及一些研究文章都采用这一概念,如朱栋霖的《中国现代文学史》、孙中田的《中国现代文学史》。“东北流亡作家群”是对该群体的另一种称谓,“自1935年萧军发表小说《八月的乡村》之后,这一群体就被称为‘东北流亡作家’”[5]64-67,此后杨义的《中国现代小说史》、司马长风的《中国新文学史》和程光炜的《中国现代文学史》均沿用这一概念(有一些研究文章认为这一概念来源于沈卫威,这是误读);新时期以来,最早对“东北作家群”这一概念提出异议的是白长青,“所谓东北流亡作家群,指的是在抗日战争时期,特别是在三十年代,由东北陆续流亡到关内的一批进步作家所组成的群体。”[6]144-151;随后孟冬认为“‘东北作家群’之说,容易使人把它同沦陷区文学相等同”[7]116,提出应该区分为“流亡的东北作家群”和“沦陷区的东北作家群”,这表明上个世纪80年代的研究者已经注意到了文学史编写方面的缺陷;但真正使得这一概念引起研究者讨论的是沈卫威。“东北沦陷区文学(包括‘汉奸文学’和‘反满文学’)”、“组成东北现代文学的成分基本上三大块:‘启蒙文学’、‘反日文学’和‘变革文学’,且以‘反日文学’为主。”[8]295-298,如果将关内的东北作家称为“东北作家群”的话,就会与东北沦陷区文学区分不开,所以应该称其为“东北流亡作家群”,又因关内东北作家群活动的时间跨度为1931-1945年,更准确来讲,应该称其为“十四年东北流亡作家群”。沈卫威结合了上个世纪三十年代的时代背景和文学创作,以严谨求实的态度指出了“东北作家群”这一称谓的不严谨之处,冲击了文学界对这一群体的几乎定型的命名;但是“十四年东北流亡作家群”这一概念是否准确呢?宋喜坤对此提出了异议:“如果加入‘流亡’二字,直接的后果是对东北作家群的身份认同和定位发生了截然不同的变化”[9]94-98。作者认为,过去的文学史书写确实缺乏对沦陷区文学的关注,这样东北作家群的内涵指的就是“那些生长(或生活)在东北的土地上,先后被沦陷的故土所逐出,在战乱中流亡关内的东北作家”[10]173-176,无需在称谓上指出是流亡到关内的作家,更无需指出它的存在时间,因为这一群体的存在时间仍存在不同意见;其次,从沦陷区到国统区也可以算作‘流亡’,这并不是否定“东北流亡作家群”的论据,至于这一称谓会改变东北作家群的身份认同和定位,这样的考究未免过细(研究者当然应该不放过研究中的小问题,但也会使研究举步维艰)。若是加以区分,那么“流亡的东北作家群”和“沦陷区的东北作家群”也应该得到区分。
三
东北作家群的形成时间得到了统一:随着萧军的《八月的乡村》与萧红的《生死场》的出版和产生的轰动,到1936年,一些东北作家汇集上海,纷纷发表作品,这标志着这一群体的正式出现。但是学术界对于这一群体最后的解散时间没有得到统一。“以时空定值看,东北流亡作家群的崛起是在一九三六---一九三七年的上海(具体时间下限为‘七·七’抗战)”[11]124-129,大多数的论者认为东北作家群在全面抗战爆发后就已经消失了。“东北作家在‘七七事变’之后,创作更旺盛,艺术上也日渐成熟在抗战文学事业中,继续做出卓越的贡献,但他们以不再作为有鲜明特点的群体出现,而是融汇到浩大的抗战文学洪流中去了。”[12]1056杨义认为东北作家群“把‘东北作家群’这个具有特定内涵的名称光荣地献给三十年代中期了。”[13]531。第二种观点认为东北作家群是在抗战结束后,因面临新的时代任务而自行解体的。“他们之所以得出‘七七’事变之后群体消亡的结论,与对东北作家群群体特征的确认有关。”[14]。作为一个运动的、开放的群体,东北作家群的创作不是一成不变的。“七·七”全民族抗战爆发后,东北流亡作家的“流亡者之歌”在大时代的“抗战文艺”的交响乐中被暂时淹没了,创作表现为内容由写关外生活转向关内生活,形式小型化、大众化,并倾向于趋时和宣传等功利化的品格。马伟业认为,研究者们把东北作家群那些引起文坛广泛注意的反映沦陷土地上民族斗争的作品当作了他们创作的全部内容,而忽视了在此之外具有群体特征的回顾东北社会历史,对现实政治文化实施冷峻批判的作品,所以正确的界定应该是抗战结束后,东北作家群在面临新的时代任务的情况下,才自行从群体中离析出去。宋喜坤认为最终解体是在东北“《文化报》事件”发生之后,随着萧军离开哈尔滨文坛,东北作家群才最终解散。作者认为,对于东北作家群存在时间的第一种看法,有一定的依据,但是研究者们的视野集中于东北作家群享誉文坛的抗日文学而忽视了他们的怀乡文学,所以显得不够准确;马伟业的研究对于后来的研究者探究这一流派具体的解体时间具有指导意义,而宋喜坤的论据充足,论点明确,不过他以萧军退出文坛作为东北作家群解体的标志,这一标准还有待商榷。
四
东北作家群的思想成就得到肯定:大规模地表现了中国人民与帝国主义侵略者之间血与火的搏斗,将近代以来我国反帝爱国文学推进到一个新的阶段,极大地深化了五四新文学的反帝主题,改变了现代小说中直接表现反侵略斗争作品较缺乏的局面,开拓了现代小说中的新的题材领域。“东北作家是以现代意识来表现人民群众与侵略者之间的斗争冲突的:他们不是盲目狭隘地 ‘排外’(如义和团那样),而是为了民族的解放,为了包括日本人民在内的人类正义事业”[15]75-83。但其艺术成就众口不一。鲁迅曾经承认《八月的乡村》和《生死场》“在艺术上虽然还不够成熟”[16]418;李葆琰认为“东北作家成就显著,影响巨大,这主要体现在他们的选材的尖锐性与鲜明的思想性。而从艺术上来分析,还不够成熟”[17]1056;逄增玉认为,有些作者的“艺术处理方式却是表面化和程式化的:压迫—苦难—觉醒,将这一本来可以挖掘出丰富内容的历史过程简单地归结为线性的因果关系。”、“个别作品的现代意识尚嫌薄弱”[18]75-83;“他们的作品比较普遍地存在着重民族解放而轻民主自由、重民族意识而轻文化启蒙、重政治解放而轻精神解放的倾向。”、“纵观东北作家群的小说创作,比较成功的人物形象并不是很多的,堪称艺术典型的就更其少了。”[19]142-149。这些评价似乎与新时期以前的批评相左。胡风认为《生死场》有“钢戟向晴空一挥”的一面[20];李健吾(刘西渭)的《〈八月的乡村〉—萧军先生作》认为萧军用语新奇、富有想象;巴人评价《科尔沁旗草原》:“超过了自有新文学以来的一切作品:大胆的、细密的、委宛的、粗鲁的,扰抑的,诗情的,放纵的,浩瀚的……包涵了存在于自然界与人间的所有声音与色彩”[21]153;茅盾将《呼兰河传》誉之为“一篇叙事诗,一幅多彩的风土画,一串凄婉的歌谣”[22];夏志清称赞端木蕻良为“第一位中国现代小说家”,《科尔沁旗草原》是“第一部中国现代小说”与“当时最具实验性的中国小说”[23]394。三四十年代的时代背景促使评论家更多的从思想、政治的角度进行作品批评,这些评价影响着新时期以前的东北文学的研究;新时期开始,研究者的视野得到开阔,越来越多的研究者开始从不同领域对研究目标进行探析,研究目光不再局限于政治的约束,着力点开始向同一作品的不同方面渗透,再加上研究时间的增加,出现与前人的研究向左的批评也是情有可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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