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和平跨居”文化模式看瑞丽市跨境民族地区教育现状
2015-03-21乔纲
乔纲
从“和平跨居”文化模式看瑞丽市跨境民族地区教育现状
乔纲
(云南民族大学 云南省民族研究所,云南 昆明 650500)
云南省跨境民族地区社会生境复杂,从“和平跨居”概念的提出到“和平跨居”模式的讨论,为研究跨境民族地区的社会文化问题提供了重要的理论参考。“和平跨居”是一种自然长成的文化互动模式,跨境民族教育的发展对于边境社会文化的发展起到重大作用,“和平跨居”模式为研究跨境民族地区教育提供重要思路,同时当地的教育现状对“和平跨居”模式的可行性和真实性也提供了重要支持。结合“和平跨居”的相关理论对跨境民族教育现状进行分析,以此为跨境民族教育相关研究提供参考。
和平跨居;跨境民族教育;认同
早在1995年马曼丽教授在其主编的《中亚研究:中亚与中国同源跨国民族卷》中首先提出了“和平跨居”的概念,书中提到“应该提倡跨国民族与所在国各族‘和平共居’,即与母国同族‘和平跨居’,反对总想把他国同族所居领土、资源攫为己有,并入己方而引起争端”。[1] 37马教授提出的“和平跨居”针对的是边境地区的跨境民族而言,而且是一种政治要求。但是世界上约有200个国家和地区分布着近3000个跨境民族,跨境民族是人类社会不断发展、不断融合过程中,“人们共同体的民族过程与人类社会的国家过程发生的一种叠合现象”[2] 18。这导致如今世界上大多数国家都是多民族多文化的成分,因此面对如此复杂的社会生境的时候,仅仅是依靠政治要求显然无法适应当下的边境现状。随着对“和平跨居”概念的深入思考,周建新先生在其所著的《和平跨居论—中国南方与大陆东南亚跨国民族“和平跨居”模式研究》 就提出“和平跨居”的两种模式,一种是政治机制规约的“和平跨居”模式,另一种是文化机制调适的“和平跨居”模式,在进行分析的时候,周建新先生对于“和平跨居”的文化模式进行了深入的阐释和分析,书中提到:“‘和平跨居’是一种自然长成的文化互动模式,不是一种即时提出的政治要求”[3] 367。这说明对于“和平跨居”模式的思考要从宏观的视角看社会的大背景下历史渊源以及文化兼容性等因素,才有可能对“和平跨居”的文化生态模式有所认识。
教育作为社会系统的子系统,和社会的关系是部分与整体的关系,同时文化的传承和传播离不开教育,教育实现了民族文化在代际间的传递,为民族文化的发展起到重大作用。随着时代发展,跨境民族地区的学校教育正在不断发展壮大,逐渐的取代过去传统的家庭教育的位置。在周建新先生谈到跨境民族内外互动模式的时候也强调现代教育的植入对当地社会的影响。我国大部分少数民族都是集中在边境地区,因此边境教育很自然的和民族教育等同起来,事实上,由于边境跨境民族的特殊性,经常有学者把跨境民族教育也视为少数民族教育。这里要说明的是跨境民族教育既有跨境教育的特点又有民族教育的特点。需要注意的是教育与社会的依存性和双向性,二者虽然是部分与整体的关系,同时也有互动。跨境民族教育包含跨境教育的特点就是人员的跨境流动,“和平跨居”是一种文化互动模式,需要联系当地的社会文化才能准确把握。
一、瑞丽市社会生境概况
生境在《辞海》中的词条解释为:生境是指生物的个体、种群或群落所在的具体地段环境。生境内包含生物所必须的生存条件以及其他的生态因素。[4] 1728正如杨庭硕所提到的“一个民族的自然生境与社会生境都是特有的,两者的总合称该民族的固有生存生境”[5] 1。社会生境是自然环境和社会环境的总合,生境一词也不单单是自然空间,而是带有社会性。之所以选择社会生境而没有用田野概况是想从自然、经济、文化等多方面因素对当地的社会情况作一个总体描述,社会生境一词能够更好体现。
云南陆地边境线长4060千米,占全国2万多千米陆地边境的五分之一。8个边境州市中有5个是民族自治州,瑞丽市位于德宏傣族景颇族自治州,其东连潞西,北接陇川,西北、西南、东南三面与缅甸相邻。瑞丽作为中国的边贸口岸城市,毗邻缅甸的木姐和南坎,“一寨两国”的景象在瑞丽随处可见。据《瑞丽市志》介绍“傣族是瑞丽的土著民族之一。1990年有37005人,占全县总人口47%。主要聚居在坝区的姐勒、姐相、弄岛3乡和勐卯镇境内”[6] 669。傣族是瑞丽最多的少数民族也是当地人数最多的跨境民族,笔者走访的几所边境国门学校位于姐告、姐相和弄岛,与缅甸接壤,很多学生往返于国门内外,构成当地一种特色,其中姐相乡和弄岛镇傣族占多数,中缅两国的傣族村寨多年来保持友好往来,在弄岛可见“中缅一条街”,两国只有一街之隔。姐告位于商贸区,来此做玉石生意的很多人都是缅甸的缅族或者缅籍华人,而姐相和弄岛大部分是傣族,以种田为生。瑞丽作为边境口岸城市和旅游城市,人口的流动性大,目前,有很多缅甸人在瑞丽务工、经商,他们包括缅籍华人、缅籍巴基斯坦人、缅籍印度人、缅籍尼泊尔人等,这些在瑞丽的缅甸人主要从事珠宝、红木产业和边贸、旅游相关的服务行业。
二、“和平跨居”文化模式为跨境教育的发展提供支持
周建新先生通过长期研究发现中国南方与大陆东南亚各国的跨境民族之间有着良好的和平跨居现象。这种现象的产生和当地的很多因素分不开。跨境民族在历史上有着地缘、亲缘以及血缘的联系,直到现在。跨境民族还有大量跨国通婚现象,而且在跨境民族地区,跨境民族使用的语言也是相同的。中缅两国多年来关系相对平稳,我国奉行睦邻友好外交思想,从1953年的“和平共处五项原则”到如今十七大提出的“与邻为善,以邻为伴”的周边外交方针,为中缅跨境地区创造了一个稳定和谐的社会环境。教育的发展离不开社会环境因素,跨境地区社会环境的稳定为跨境民族教育提供一个良好的发展环境。
三、当地教育发展现状
由于当地的缅甸籍学生没有当地的户口不具备学籍,因此很多来华读书的缅甸华人还有缅甸的跨境民族学生大部分是处于九年义务教育阶段,因此本文的教育发展指的是跨境民族地区义务教育的发展现状。
(一 )从边境学校到国门学校
国门旧指国都的城门[4] 1754。传统意义上将国境线上的学校定义为边境学校,但是近些年,国门这个概念已经开始取代了边境,边境的概念是一种空间和地理位置上的概念,然而国门两个字体现了边境学校对外的门户功能,成为展现中国软实力的窗口平台。由于国门学校的地理位置,国家对国门学校大力扶植,2003年瑞丽得到国家安排的国门学校建设项目资金288万,使得学校的硬件设施得到改善,2008年,财政部安排2亿元专项资金在云南省启动了边境县国门学校建设工程,有些国门小学如瑞丽的姐告国门小学,成立于1970年,在2010年搬迁到新校舍,从姐告小学更名为姐告国门小学。
(二)义务教育阶段优惠政策的吸引
瑞丽当地从2005年开始对义务教育阶段的学生实行“两免一补”政策,到了2007年开始,这个政策同样对缅甸学生适用,从2007年开始,瑞丽的很多国门学校的外籍学生多了起来,据姐告的尹校长回忆,在2005年的时候姐告小学的缅甸籍学生只有四五人,但是2007到2008年开始人数增多,目前姐告国门小学有160多个缅甸籍学生在读。现阶段的缅甸学生只需要在每个学期开学的时候登记,就可以享有“两免一补”还有营养餐,和中国学生享受同等优惠。
(三)外籍学生的流动性大
根据相关人员研究认为跨境教育主要有三种形式的活动,一为人员跨境流动,包括学生跨境学习和教师跨境进修两个方面;二为项目跨境流动,包括跨境教育合作项目;三为教育机构跨境流动,包括在国外设立教育培训机构或开展合作办学等。[8]根据了解,瑞丽当地很多的缅甸学生由于是外籍学生,在中国没有户口,因此没有学籍,据姐告国门小学的老师介绍,很多缅甸籍学生都是可以随时离开,学校没有办法,只能够通过电话确认这名学生不来上学,然后在名册上删除这个学生的记录。对于当地的学生,因为他们是中国的学生,所以都是有学籍。根据教育法的规定,义务教育阶段学生不上学的话老师和学校有责任联系学生来上学。由于缅甸学生的单边流动而且流动性大,所以对于学校的管理产生一些影响,由于学生并非中国籍,而且当地政府也没有明文规定相关的管理措施,当地很多老师在谈到缅甸学生的去向问题时表示了自己的担心和无奈。
(四)学校对民族文化的重视
以姐相还有弄岛的两所国门学校为例,当地学校90%都是傣族学生,剩下的都是汉族学生,没有缅族和景颇族,即使跨境而来的缅甸籍学生也是傣族。姐相中心小学除了日常的教育教学,还安排了傣语课程,每个年级每个星期都会有傣语课。根据傣语课老师介绍,德宏傣族景颇族自治州有傣语教研室,现在学生们学习的傣语教材都是州里编排,老师们也是在昆明的高校进修过傣语,所以在开展教育工作的时候能够得心应手,唯一不足是傣语课的课时相对较少,很多孩子对汉字的把握比对傣族文字要熟练。学校在日常教学中要求讲普通话,但是在私底下还有在学生回到家里的时候用傣语进行交流,所以在傣语的听说方面是没有问题的,傣语课开设的原因是让学生学习傣族的文字。
据老师介绍,德宏州的教育部门要求大课间学习五种少数民族体操,这个是盈江一小创造的德宏五种世居民族韵律操,后来推广开来,受到很多老师支持,他们表示通过这个韵律操,不但让孩子们了解到自己的民族文化,而且有利于民族文化的传承和发扬。
四、“和平跨居”在跨境民族教育中的体现
周建新先生在《和平跨居论—中国南方与大陆东南亚跨国民族“和平跨居”模式研究》当中提到,他提出的“和平跨居”完全是一种文化机制调节模式,而“和平跨居”的基本内涵主要体现在同一跨国文化民族长期互动往来,彼此相安,不仇视彼此也不因文化相同而诉求联合,对所在国有良好的归属感、荣誉感、安全感。[3] 376-377通过访谈,可以发现在当地的跨境民族地区的学校在日常的教育中体现了上述基本内涵。
(一)学生明确知道自己的身份
在对姐相和弄岛的学生询问关于如何看待自己身份的问题时,大部分学生很明确的讲出了自己的民族,而且知道自己的国家是不同的,当地的傣族知道自己和缅甸的傣族是同一个民族,只是缅甸的傣族有马崩丁,中国的傣族是有中国的户口,其他的没有什么不同。历史上,两国之间的村寨通婚频繁,因此很多的人家是亲戚关系,但是国籍不同。在弄岛进行访谈的时候询问当地学生,同样都是傣族怎么知道自己国家的不同?当地的学生回答是通过村寨的名字就能够知道,在开学登记时候,学生自报家门,大家通过村寨的名字就知道是来自哪个国家的傣族。通过上述个案,可以看到当地的孩子不仅明确知道自己的民族相同,而且国家的区别也是非常明确的,他们彼此往来,但是都清楚自己的民族和国家,虽然这种意识有可能是学校教育中提到的,但是更多的还是受到当地文化的影响,这种现象诚如周建新先生所言,是跨国民族之间自然长成的传统文化机制,更是一种本土的生态文化自控模式的体现,通过世代相传和当地社会文化的影响,让孩子们很清楚的分辨出自己的身份。
(二)当地“一视同仁”的教育理念
在瑞丽的很多学校,听到最多的就是“一视同仁”,这种原则从物质方面来说就是缅甸学生和当地的中国学生同样享受“两免一补”的待遇,也同样享有营养餐;从教育方面来说,很多的老师无论对中国还是缅甸的学生都是一样的负责任,尽管瑞丽当地的教育部门还有学校的领导表示,缅甸学生没有学籍,而且流动性大,但是很多老师依旧是尽职尽责。从政策的层面考虑,在物质层面上“一视同仁”有助于边界的稳定和谐,客观上说,中国的周边国家经济实力弱于中国,边境生活的边民对于中国的发展有一定的向往,而且作为跨境民族,看到边境另一侧的人们生活优渥而自己则没有那样富足,在心理上会有不平衡,政策上的同等待遇有利于两国的跨境民族日常的友好往来体现了“和平跨居”的基本内涵。在学校教育方面,对所有学生负责能够让外籍的跨境民族学生心理上感到平衡,但是更重要的是作为个体的老师和领导,由于长期生活在当地,受到当地的社会文化影响,也进入到了当地的文化模式之中,“所谓的文化模式是指为一种文化成员所普遍接受的、也是长期存在的某种文化结构”[7] 5。
(三)跨境民族地区对身份认同教育的淡化
“教育产生身份,或者至少是制造身份认同”[8] 47。很多时候提到边境地区的国门学校教育的时候,脑海中的想法就是国民教育,身份认同,很多人想当然的认为当地的老师会强调国家的不同,强调学生的中国人身份。但是,从实际的调查来看,国门学校的老师们在进行品德教育的时候只是进行常规教育,升旗等活动也是常规进行,对于这种现象,很多的教育学研究者提出不同的观点:有的人认为是跨境教育中存在的严重缺失,是当地的教育部门和学校的疏漏;有的老师认为这种情况是为了照顾缅甸学生的心理,如果强调国家的话,很可能因为两国经济差异等因素造成学生心理的不平衡,对于当地的社会稳定不利,学校的课程都是以一种隐性的方式对学生们进行认同的教育。当然还有许多观点,不过正如前文提到的,学生在当地的社会生境中已经很明确自己的身份,在访谈时老师们并不担心学生不了解自己的身份,事实上,近现代国家建立之后,国家的控制力就在不断的加强,人们对于自己的国家身份也就很明确了。
五、结语
周建新先生的《和平跨居论—中国南方与大陆东南亚跨国民族“和平跨居”模式研究》一书为跨境民族研究带来重大影响,也给相关研究带来重大启发。周建新先生提出“和平跨居”现象的出现和当地的诸多社会因素有关,教育和社会的发展息息相关,属于这些影响因素范畴之中。“模式”的概念虽然是一种相对稳定的状态或标准形式,通过对当地的跨境地区学校的调查,可以发现很多的师生在受到主流文化影响的同时仍然遵循着当地本土化的文化模式,即是说跨境民族地区的教育在发展的同时仍然遵循着“和平跨居”的模式,以“和”为主,正如费孝通先生提出的“各美其美,美人之美,美美与共,天下大同”[9]的设想。跨境地区的教育以“和平跨居”的文化模式为指引,对边境的和谐稳定发展做出了巨大的贡献,同时也为“和平跨居”文化模式的可行性和真实性提供了支持。
[1] 马曼丽.中亚研究:中亚与中国同源跨国民族卷[M].北京:民族出版社,1995.
[2] 张兴堂.跨界民族与我国周边外交[D].北京:中央民族大学,2009.
[3] 周建新.和平跨居论—中国南方与大陆东南亚跨国民族“和平跨居”模式研究[M].北京:民族出版社,2008.
[4] 辞海[M].上海:上海辞书出版社,1980.
[5] 杨庭硕.民族文化与生境[M].贵阳:贵州人民出版社,1992.
[6] 瑞丽市志编委会.瑞丽市志[M]. 成都:四川辞书出版社,1996.
[7] 苏国勋,张旅平,夏光.全球化:文化冲突与共生[M].北京:社会科学出版社,2006.
[8] 格罗塞.身份认同的困境[M].北京: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10.
[9] 费孝通.“美美与共”和人类文明[J].名人传记(上半月),2009(8):50-51.
(责任编辑 杨永福)
Education Situation in Cross-Border Ethnic Regions of Ruili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Peaceful Transnational Settlement Mode
QIAO Gang
(Institute of Nationality Studies, Yunnan University of Nationalities, Kunming 650500, China)
The environment of Yunnan cross-border ethnic regions is complicated. The proposal of peaceful transnational settlement provides significant theoretical reference for solving social and cultural problems in these regions. Peaceful transnational settlement is a culture interactive mode formed naturally that provides an important approach to the development of education, which in turns plays an important role in cultural development. Meanwhile, the local education situation provides feasibility for peaceful transnational settlement mode. The paper analyzes the education situation in these regions based on relative theories of peaceful transnational settlement and provides references for relative studies.
peaceful transnational settlement; cross-border education; recognition
G 40-058
A
1674-9200(2015)01-0044-04
2014 - 07 - 02
乔 纲,云南民族大学云南省民族研究所2012级硕士研究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