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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勇士》中边缘化身份的自我认同

2015-03-21韩艳丽

文教资料 2015年19期
关键词:女勇士边缘化叙述者

韩艳丽

(洛阳师范学院 公共外语教研部,河南 洛阳 471022)

《女勇士》中边缘化身份的自我认同

韩艳丽

(洛阳师范学院 公共外语教研部,河南 洛阳 471022)

《女勇士》将现实和想象融合在一起,折射了被边缘化的女性、在美华人和中国文化的处境困惑。故事叙述的技巧运用有助于明确边缘化身份并建立不同种族、性别和文化之间沟通的渠道。小说中的沉默描写象征了边缘化的地位,打破沉默则是对所受压迫的反击。对于边缘化身份的认知和接受促成了对个体身份的重新定位和最终的自我认同。

边缘化 故事叙述 沉默 自我认同

汤亭亭的《女勇士》于1981年获美国国家书评界奖,被认为是“亚裔美国文学作品中最著名的当代作品”,但是该书在其“自传体性质、真实性和代表性”方面受到质疑[1]248,同时书中折射的性别问题和种族问题也受到广泛的关注。WendyHo认为这部著作是 “一个年轻的女儿在努力消除不同文化、各代人、不同语言和不同性别角色间的冲突”[2]225。将典型的中国元素和生活经历融入到想象中,作者展示了在美华人独特的生活。幻想和现实交织在一起的叙事技巧增添了中国文化的神秘感,同时也反映出了在美华人的困境。在一次采访中,汤亭亭说:“我感觉这是我的使命,开创一种新的自传体形式,真实地展现女性的内心世界,这对弱势群体来说是很重要的,因为我们总是处在即将消失的边缘。”[3]786

在身份认同的困境中,作者并没有选择隐匿或逃离,而是勇敢地揭示女性、在美华人和中国文化的边缘化地位,以此进行反击从而达到自我认同。对身份的定位和探寻是必要的,探究身份缺失的原因更重要。叙述者揭露边缘化身份的同时,意味着“作者在美国文化中所处的边缘地位得到了充分的释放”[4]146。

一、故事叙述的功能

贯穿作品始终的故事叙述展现了对边缘化身份的宣扬。叙述者基于新的文化语境改写了中国传统故事,因其对中国文化有歪曲和误读,该做法招致了很多批评。但是,这样的叙述技巧能帮助重塑生活经历,既源于生活又高于生活。

首先,叙述者讲述的故事刻画了女性、在美华人和中国文化在当地的边缘地位。从一个无名氏开始,叙述者就告诉读者对于那些没有遵守男性权威和规则的女性,剥夺话语权和被孤立是很严重的惩罚,因为“真正的惩罚不是村民们的突然袭击,而是全家人故意要把她忘掉”[5]14。故事的开头就是一个严厉的警告:“‘你不能把我要给你讲的话’,我妈妈说,‘告诉任何人’”[5]1。事实上,这个移民母亲的过去和现在都被新一代人忽略,他们正挣扎在身份认同的困境中。叙述者的母亲给她讲了很多故事,这是因为一方面这些故事来源于中国的传统文化,另一方面这是她在到处都是“鬼”的社会里表达自己观点的方式,也是唯一的自我保护方式。叙述者不止一次被告知女孩子是无用的,因为周围的中国人总是说“养女等于白填,宁养呆鹅不养女仔”[5]42,而且“汉语中女子自称‘奴家’,就是自己诋毁自己”[5]43。在华人中流传的对女孩子的歧视对叙述者产生了很大的消极影响。她有段时间非常喜欢沉默,但是后来当意识到自己必须发声时,“上学便变成了痛苦的事,沉默也变成痛苦的事”[5]150。

另外,叙述者还发现“别的华人女孩也不说话,于是我明白了沉默的原因是因为我们是华人”[5]150,因此“我痛恨洋鬼子不让我们说实话,有时候我又痛恨中国人的诡秘”[5]166。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叙述者在揭露一个华人女孩上学的痛苦遭遇,而这也是广大在美华人所遭受的文化冲击之苦。在美国,华人群体还无法完全融入西方人的社会,并且还面临被遣返的危险,因此他们必须学会隐忍和沉默,还要教育他们的子女在社会上保持沉默。“鬼”是一个很特别的用词,叙述者将美国人描述为各种不同的鬼,诙谐地刻画了华人的“异化”和“陌生化”经历[6]105。华人与美国人总是保持一定距离,并且将沉默视为自我保护。但是,在异化美国人的同时自己也被异化,体现了在主流文化下民族文化的挣扎和困境。

其次,故事叙述打破了主流文化的限制,体现了发声的渴望,并且通过对花木兰、无名女子、母亲和蔡琰等角色的塑造,对中西方文化的杂糅,期待能达到相互理解。在现实中被压抑的女性,在该作品中则是强大的。对困境和矛盾处境的描写让人们直面现实,打破沉默,从而获得新的身份认同。正像叙述者的成长过程,虽然她母亲讲了很多故事让她沉默,但是她意识到“听大人讲故事的时候,我们了解到长大了不过当别人的妻子或佣人,那真是我们的失败,我们可以当巾帼英雄、女剑客”[5]16,因此她将自己想象成中国女英雄花木兰。

叙述者在讲述故事的过程中也找到了自己的身份定位。叙述者的母亲无论在男权的家庭中还是在到处都是“白鬼”的美国社会,都没有自己的独立地位和权力,因此她从中国的传统中寻求庇护,遵循中国女性的生活方式。但是,叙述者这一代则处在两种文化的冲击中。她不懂中国文化,称不上是真正的中国人;同时生长在华人家庭,导致她无法融入美国社会。这就造成了她的身份危机,因此她将传说、家族故事和自己的理解交织在一起,构成自己对两种文化的认知模式。Cheung曾经评论:“她重塑祖先的历史来对接美国生活,汤亭亭在构建一种非华非美的身份,即典型的美籍华人”[7]169。

故事叙述的功能便是两代人沟通的桥梁,也是中美文化融合的产物,正如WendyHo所述:“母亲和女儿谈话的方式基于性别问题和阶层种族问题,将两人联系起来,并达到心理成熟。这是复杂的话语选择下的折中,涉及一个隐藏真相的母亲,一对通过讲故事来传承中国文化的父母,以及一种新世界的文化。”[2]226母女两代人都通过故事叙述明确自己的身份。其中,蔡琰的故事映射了不同文化间相互理解的重要性和可能性,即使匈奴人不理解蔡琰的语言,但是他们能听得出她唱的歌曲中的“伤感和怨愤”[5]192。同样地,虽然叙述者的故事有很多夹杂着西方文化的中国元素,但是叙述者为所有的女性、在美华人和中国文化呐喊的情感是共通的。

二、沉默的意义

故事中描写的沉默并非意在批判压迫或增添神秘色彩,而是在向公众传达身份的认同困惑,沉默代表被边缘化而丧失话语权。作品中的沉默共有三类:第一,沉默表示不允许说。叙述者从很小就被教育不能告诉“白鬼”个人的信息,隐藏私人信息是没有安全感的体现。第二,沉默表示没有能力说。故事中的无名女人就是因为给家庭带来了灾难而被剥夺话语权甚至生存权,她只能永久地沉默被人遗忘。第三,沉默表示困惑和迷茫。母亲的故事总是将现实和虚幻混在一起,女儿无法分辨就陷于迷茫中,反映出在美国文化面前华人群体的无助。

叙述者对于沉默的态度处在发展变化中。她开始对无名姑姑的事情感到恐惧,以至于觉得“我姑姑缠着我,她的鬼魂附在我的身上”[5]15。虽然被告诫说家丑不可外扬,但是叙述者仍然将这段历史公之于众。当叙述者说“如果你不说话,就没有个性,你不会有个性,不会有头脑”[5]164,她在说给所有受压迫的群体。她也逐渐意识到沉默中身份的缺失,“讲不讲话是正常人和疯子的区别所在,疯子从来不会解释自己的行为”[5]169。叙述者姨妈月兰的悲剧正是因为她拒绝新的文化,无法同时处理多种话语。“表达自己观点的需求和努力是坚持理性和获得身份认同的途径”[2]232,幸运的是,叙述者逐渐明白沉默是中国人在面临文化冲突时的生存之道,也就意味着他们无法理解所处的社会文化。

故事讲述在展现说话欲望的同时,打破了女性和在华美人的沉默状态。VictoriaChen认为“能讲述自己的故事,表达自己的思想,是对付软弱的良药”[8]3。叙述者讲述故事,就是在为无数沉默的女性发声。母亲讲述故事是因为她对本国传统文化熟悉,展现了她积极应对陌生文化的姿态。叙述者使用方言让她与家人之间产生了更紧密的联系,同时这种私人化也折射出外在压迫、内心挣扎和沉默对外的生活现状。当叙述者学习英文的时候,她对于中英文的差异表示迷惑,而使用英语来说和写,就是对中国传统男权社会的抵制,这样她就从家里和华人社区独立出来,正如女勇士一样。对于在美华人女性来说,只有她们说英语才能确定其公众身份,并能使用这种合法的文化符号拥有一席之地[8]3。

不过,对于移民母亲和女儿来说,使用英语是很不一样的。母亲熟悉的文化背景会使她们自然地对新文化产生抵触,民俗故事和传说是她们精神的寄托。女儿们被送到中国学校和美国学校读书,两种文化的交融也使她们产生了困惑,中国文化是她们家庭教育的内容,但是美国文化却充斥着她们的社会生活。当叙述者说:“现在我们属于整个地球了,妈妈。如果我们和某一块土地切断了联系,我们就只属于整个地球了,你明白我的意思吗?不管我们站在什么地方,这块地方也就属于我们,和属于其他任何人一样”[5]98,她在坦诚没有哪种文化对她不可或缺,她在以开放的姿态接受新的文化和社会。使用英语来说和写标志着与传统中国文化的分割,但是掺杂着中国元素的英语决定了其边缘化的地位。

三、自我认同

对自我身份的困惑在充分意识到边缘化的地位之后解决了,新的自我认同就形成了。叙述者不再为属于哪种文化而挣扎,她转而接受了这种边缘化的身份,用英语为自己争取独立性。英语就自身发展史来看,一直在融合不同文化的元素,这也是其生命力强盛的标志。

边缘化的身份成为他们的身份特质之一。身处陌生文化中,他们无力追求主流文化中的一席之地;远离传统文化,他们也无法保持自己在原有文化中的地位。Boelhower认为:“身份的问题其实是将叙述者自身的认知与他人对其定位匹配起来,这样才能建立两者之间(个人与世界)的连续性,从而构建世界中的自我”[9]12,并且作为移民作家,他们必须“结合两种文化体系,将现有文化、未来文化与记忆中的文化重组成一个新模式”[9]7。《女勇士》中的叙述者出生于移民家庭,势必会面临双重文化的冲击,两种文化的共存成为她成长为中国人或美国人的障碍。

自我认同也是掌控新语言的结果,因为“在美国出生的移民作家中,寻找一个新的英语似乎是与自我发现和个人身份认同有关的个人努力”[10]。在《女勇士》中,作者创造性地将英语和中文杂糅,赋予其双重性和模糊性。中国传统文化讲究谦逊,中文具隐晦性和含蓄性,与英文的逻辑性和直白形成对比。当叙述者质问其母亲为何说她丑陋、无礼和愚蠢时,她母亲却说“那是因为我们不得不这样说,华人都这么说。我们喜欢说反话”[5]187,她这才意识到家人对她的贬低其实是关爱。语言的双重性让叙述者明白她对中国传统文化是多么无知。她母亲不仅是在为自己辩驳,更是为被误解的中国文化正名。事实上,“汤亭亭要为被白人读者模式化的‘沉默、神秘、狡猾’的在美华人重塑形象”[1]252,这种新型语言的运用为美国人提供了揭开中国神秘一面的机会,也对互通共识起到了重要作用。

叙述者在讲述故事的过程中实现了对自我身份的认同,正如Heung所认识的:“故事叙述能治愈昔日分离和失去的痛苦,同时可将被压迫和迫害改写成自我认同和获得个人掌控力的新故事。”[11]607在故事讲述时,叙述者的视角和故事素材在不断地发生变化,这也体现了其身份的不确定和不停的探索努力。CarolMitchell对这些变化进行了系统的归纳:

“第一章用第三人称,讲述了别人对叙述者讲的他人的故事。第二章用第二人称,讲述了别人对叙述者讲的他人的故事。第三者讲述对叙述者讲故事的人的事情,讲故事时使用第三人称,但引用了很多第一人称的话语。第四章讲述叙述者目睹或参与的另外一个人的故事。第五章讲述叙述者自己的故事。 ”[12]7-8

人称视角的转变暗示着态度的变化,不同人称体现的距离感折射出叙述者对故事的熟悉程度和解读深度。她对中国传说故事和母亲的想法表现出理解方面的障碍,但是她从花木兰和蔡琰的故事中领悟了奋斗的精神,明白了拥有强大自我的重要性。讲述自己的经历时,叙述者则表现得更活跃并加入更多个人的解读。

结语

《女勇士》关注的主题是女性、在美华人和中国文化的边缘化地位,它融合并重塑了两代人的故事。“鬼”和沉默代表了受压迫和被陌生化的地位,体现了在美华人的紧张和危机感,将美国人视为恐怖的“鬼”并保持沉默是为了在中国传统文化中寻求庇佑,不过这同时也将自己孤立起来。两种文化的冲突更多地体现在移民子女身上,他们不如父辈那么了解中国文化,同时又仍未完全融入新的文化中,产生了身份困惑和更深层的被边缘化。但是,“一个民族自传作家应该是一个模范和代言人,其生活要能够激励族人,同时启发对社会真相的追求,消除漠视”[1]262。

《女勇士》中展现边缘化的地位并非意在颠覆主流文化,或贬低中国传统文化;与之相反,从个人的微观视角体察宏观社会环境下的问题,坦诚被边缘化的事实,能激发人们更主动地接受现实,更全面地认识这个多元文化的世界,作者“在社会背景下构建了虚构的自我,并实现了对现实中自我的认同”[13]301。边缘化身份的揭露是为了让人们面对现实,寻求新的自我认同,同时期待让公众理解并接纳不同的文化形式。

[1]Wong,Sau-ling Cynthia.Autobiography as Guided Chinatown Tour? Maxine Hong Kingston’s The Woman Warrior and the Chinese-American Autobiographical Controversy[A]. Multicultural Autobiography:American Lives.Ed.James Robert. Payne University of Tennessee Press,1992.

[2]Ho,Wendy.Mother Daughter Writing and the Politics of Race and Sex in Maxine Hong Kingston’s“The Woman Warrior”[A].Asian Americans:Comparative and Global Perspectives.Washington State University Press,1991.

[3]Fishkin,Shelley Fisher.Interview with Maxine Hong Kinston[J].American Literary History,1991,3(4).

[4]Johnston,Sue Anne.Empowerment through Mythological Imaginings in Woman Warrior[J].Biography,1993,16(2).

[5]汤亭亭.李剑波,陆承毅,译.女勇士[M].南宁:漓江出版社,1988.

[6]Lee,Ken-fang.Cultural Translation and the Exorcist:A Reading of Kingston’s and Tan’s Ghost Stories[J].MELUS,2004,29(2).

[7]Cheung,King-Kok.“Don’t Tell”:Imposed Silence in The Color Purple and The Woman Warrior[J].PMLA,1988(2).

[8]Chen,Victoria.Chinese American Women,Language,and Moving Subjectivity[J].Women and Language,1995,18(1).

[9]Boelhower,William.The Brave New World of Immigrant Autobiography[J].MELUS,1982,9(2).

[10]哈金.为外语腔调辩护[OL].http://www.douban.com/ group/topic/8245017.

[11]Heung,M.Daughter-text/mother-text:Matrilineage in Amy Tan’s Joy Luck Club[J].Feminist Studies,1993(19).

[12]Mitchell,Carol.“Talking-Story”in The Woman Warrior:An Analysis of the Use of Folklore[J].Kentucky Folklore Record,1981(27).

[13]Frye,Joanne S.The Woman Warrior:Claiming Narrative Power,Recreating Female Selfhood[A].Faith of a(Woman)Writer.Ed.Alice Kessler-Harris and William McBrien.Greenwood Press,1988.

本研究受到河南省2014年科学发展计划软科学项目(142400410752)和洛阳市2015年社科规划项目(2015B196)的资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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