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基于“艺术学立场”的艺术人类学寻问与探究

2015-03-20

贵州大学学报(艺术版) 2015年6期
关键词:音声敖包音乐学

董 波

(内蒙古师范大学 音乐学院,内蒙古 呼和浩特 010022)

自从人类学学者研究原始部落的各项文化活动起,就不可避免地涉及到各种艺术形式,艺术与人类学就有了天然的联系,进而提出了艺术人类学的概念问题。由此开始了艺术人类学研究中的人类学与艺术学的摇摆历程。在艺术人类学研究中,到底是以人类学为主还是以艺术学为主,这涉及到艺术人类学的学科立场问题。艺术人类学的“学科立场”,我们不仅把它理解为“艺术人类学的观点”,还把它理解为“艺术人类学的视角”,也就是艺术人类学学者独特的观察问题的角度和方法。艺术人类学研究的学科立场何在?如何充分发挥其自身优势,为艺术研究服务?这是值得我们认真思考的问题。艺术人类学作为学科,有没有“学科立场”?如果有,是什么?对此本文试作探讨。

一、基于“人类学立场”的艺术人类学个案研究

如果说,把艺术人类学分为基于“人类学立场”的艺术人类学研究和基于“艺术学立场”的艺术人类学研究的话,在以往的艺术人类学研究中,比较注重基于“人类学立场”的艺术人类学研究。这一点通过笔者本人的研究过程可以证明和验证。

(一)蒙古族仪式剧“呼图克沁”的研究

内蒙古赤峰市敖汉旗萨力巴乡乌兰召村的蒙古族民间歌舞“呼图克沁”,是一种融歌、舞、乐和说唱于一体的综合性的歌舞艺术。它于春节期间自发的组织起来,戴上面具而舞,已经具备蒙古戏的雏形,是一种在当地流传甚久,蒙汉群众喜闻乐见的,有着广泛群众基础的文艺活动,是蒙古族所独有的仪式戏剧。

“呼图克沁”仪式表演是历史形成的,已不仅与村落命运紧紧相连,而且与民族传统呼吸相通。它从信仰演变为艺术形态和娱乐形式,形成跨文化信仰和艺术体系的合力运作机制。它并非是“遗俗”,而是“活历史”,是发生着功能的传统,是作用中的文化。不仅有着可以满足村民需要的完整的多功能体系,而且其仪式表演活动也具有很强的社会组织功能,成为村落社会生活的有机组成部分。

“呼图克沁”这一存在于西部地区的少数民族——蒙古族仪式戏剧,对于我们认识和研究蒙古民族的历史发展与文化演进,所具有的特殊功能、作用、认识意义和科学研究价值,是非常巨大而又特殊的。也是我们认识、了解和考察中国西部少数民族历史传统的重要文化标本和丰厚的学术资源,是我们在进行西部人文资源的发掘和整理时,不能忽视的重要组成部分,非常值得我们去加以深切的关注和重视。

我们的研究旨在通过一个特定蒙古村落的仪式戏剧——“呼图克沁”的个案分析和研究,阐述蒙古族仪式戏剧在具体地方的民族群体当中如何形成、存在并传承的过程,进而探讨它的具体社会功能和存在价值。在整体研究思路上,把“呼图克沁”仪式表演放置于社会变迁的大环境和文化背景中加以分析,再现较为清晰的蒙古仪式剧“呼图克沁”演变过程的轨迹,以努力窥探蒙古人所经历的一种信仰生活的基本面貌。在具体研究的层面上,涉及到一个特定蒙古村落的信仰体系是怎样形成及其演变,其功能都有哪些?其结构特征是什么?仪式表演活动怎样进行?在社会变迁中又怎样中断和恢复?表演艺人的养成与传承的状况怎样?仪式表演的社会功能与价值是什么?以村落个案视角进行仪式戏剧研究的可行性,以及其作为一种活态的“非物质文化遗产”在当今的文化背景下又是如何被关注等问题。在研究过程中运用了社会学、人类学和艺术学等多学科理论知识,力图借助多学科的综合实力去攻关本文的研究课题。但在具体研究中,还是清楚地划分了各学科理论在本课题研究上的主次关系,即确定了以艺术人类学理论为主,以相邻学科理论为辅的研究思路,并努力将其贯彻始终。在具体研究方法上,采用了社会学的问卷调查和访谈方法,尤其是运用了口述史的方法。

(二)蒙古族敖包祭祀仪式的研究

敖包是蒙古语,亦作“鄂博”,是土堆子的意思,即用人工堆积起来的石堆、土堆。祭敖包是蒙古族最盛大的传统祭祀活动之一。现在的敖包有大有小,有的选用上好材料精雕细刻,有的随手捧来附近的石块堆砌,但无论怎样,在蒙古民众心目中都有着同样圣洁的位置。敖包祭祀是蒙古族历史悠久、影响广泛的全民族大型信仰活动。民族音乐学的研究范式对蒙古族敖包祭祀仪式这一民间文化具有较强的解释力,而过去我们缺少应用民族音乐学的研究范式来解释这一现象。我们试图以民族音乐学的音乐和文化的关系作为切入点,采取民族音乐学的研究范式,实现研究视角、目的和内容的民族音乐学转变,采用音乐民族志、主位和客位、历时和共时等研究方法,选取官方和民间两个敖包祭祀活动为个案,通过比较研究来探讨敖包祭祀仪式中信仰、行为和音声三者间的互动关系,特别是探讨音声在敖包祭祀仪式中如何运用的问题。对蒙古族敖包祭祀仪式及音声加以民族音乐学的考察研究,不仅能够拓展民族音乐学的应用范围和解释能力,而且丰富民族音乐学对仪式音乐研究的内容。

基于文献分析的方法,以敖包祭祀仪式传统变迁为视角,对蒙古族敖包祭祀仪式及音声的历史演变进行了分析和论述,目的是为以后的个案现状分析和讨论提供参照点。了解敖包祭祀仪式及音声的当下形态,首先应有历史的参照点。通过文献分析和梳理,敖包祭祀仪式及音声在祭祀对象:天神、佛祖及天神、佛祖并存的演变;敖包主祭者:由萨满、喇嘛主祭向萨满和喇嘛主祭并存转变;敖包祭祀目的、功能:祭神求福、祭神求福与娱乐并存演变;敖包祭祀举办者:民间、官方与民间并存演变;敖包祭祀仪式的音声:萨满音乐、佛教音乐及多元音乐并存转变。

以主位和比较的视角,通过对官方和民间敖包祭祀仪式及音声个案的考察和比较认为,敖包祭祀仪式、信仰和音声之间,从表面上看似乎是各自独立,实际上三者之间存在着同构关系。乌拉特、额尔顿官方敖包祭祀和桑根达莱、额吉和白音民间敖包仪式及音声,既存在共同点,又具有相异点。相同点具体表现在仪式音声的萨满音乐、佛教音乐和民俗音乐等多元音乐文化特征。相异点具体表现在仪式音声的固定性与非固定性、历时性与共时性变异、原生态、次生态和再生态的不同,以及在官方敖包祭祀活动中凸现了明显的“国家在场”,它是一种“被发明的传统”。民间敖包祭祀仪式中的民族身份建构更加明显。由于旅游文化的开展,官方和民间敖包祭祀仪式被引导到一个特定的市场调控的体系中,尤其是官方敖包祭祀仪式尤为突出。

以研究者的角度,即客位的视角,对蒙古族敖包祭祀仪式及音声进行了方法论的思考。从笔者在仪式现场通过参与式观察方法所进行的田野考察来看,在官方敖包祭祀活动中,蒙古族敖包祭祀仪式及音声在活动内容、仪式结构等各方面都按照国家意志的导向发生明显变异,同时敖包祭祀仪式的传统也得到一定程度的保留。民间敖包祭祀仪式及音声尽管未受到官方的直接影响,但在长期的历史演变过程中也存在不同程度的变异。它的传统信仰功能日渐式微,仪式开始简单化,很多仪式被省略,现代化的发展赋予敖包祭祀新的、更具有功利取向的娱乐和经济价值功能。伴随敖包祭祀仪式的变迁,仪式音声也随之发生了变化,表现在音声的类型、形式和功能等方面。蒙古族敖包祭祀仪式及音声正是处于一种主体结构相对静止并同时吸收着外来文化因子的“慢速”变迁过程之中。尽管如此,蒙古族敖包祭祀仪式,从古到今,其生命力依然顽强,并不随政权更替和文化变迁而消失。其原因在于它与蒙古族的精神世界及信仰追求有关,具体来说,与具有蒙古特色的萨满文化、佛教文化、蒙古族传统民间文化以及族群认同有关。因此,在今天保持敖包信仰仪式的强大生命力必须与蒙古族人的现代社会生活结合起来,使其在蒙古族人的现代社会生活中发挥应有的功能。只有这样敖包祭祀仪式及音声才能在现代社会关系中既保持其传统特点和功能,又能与现代社会生活相适应。

总之,通过官方和民间敖包祭祀仪式的历史追溯、现状个案考察和音声的比较研究,蒙古族敖包祭祀仪式及音声,在今天既保存着传统的天神信仰等娱神性特点,又具有满足当代蒙古人的请神灵去病、求子和求雨等功利需求以及族群认同等娱人性的一面。

二、基于“人类学立场”的艺术人类学的发展困境

学科立场着重回答这一学科的学科意识和学科视角。艺术人类学的学科立场,即学科意识和视角要着重回答“艺术人类学是什么”、“艺术人类学为什么应该是这样的”、“艺术人类学是如何可能的”等三个问题。“艺术人类学是什么”是对艺术人类学研究对象的一种总体的观念把握,或者说,它是关于艺术人类学研究对象的总体特征的基本认识。“艺术人类学为什么应该是这样的”是对艺术人类学学科定位的一种基本意识,或者说,它也是关于艺术人类学和其他学科的关系的意识。包括艺术人类学的学科基础以及艺术人类学和其他学科的关系的问题。“艺术人类学是如何可能的”是对艺术人类学学科边界的基本意识。所谓的“学科边界”,是指这一学科得以存在和发展的各种条件。

艺术人类学是人类学在艺术研究领域中的特殊应用,因而,它的基本理论、基本方法也主要源于人类学的理论和方法,这样不免出现基于人类学的艺术人类学。基于“人类学立场”的艺术人类学的最大发展困境表现在重“人类学”轻“艺术学”的问题。比如,我们尽管在研究过程中关注到蒙古族仪式剧“呼图克沁”和蒙古族敖包祭祀的艺术问题,如音声的表现功能和所起的作用和意义,但我们还是把重点放在了人类学层面上,这一艺术人类学的理念和追求不相符合的。或者说是基于“人类学立场”的艺术人类学研究而不是基于“艺术学立场”的艺术人类学研究。

具体表现在以下几个方面:

首先,研究视角上,基于“人类学立场”的艺术人类学片面重视人类学视角而忽视艺术学的视角,导致艺术人类学的研究成果中,只有人类学而缺失艺术学的问题。其中,艺术只作为辅助内容或者根本没有艺术。艺术人类学变成没有艺术的人类学。

其次,研究主题上,过于关注人类学的研究主题而忽视艺术学的主题。研究的问题和内容是人类学的问题和内容,缺少艺术学的问题和内容,或者淡化、虚化艺术学的问题和内容。

再次,在研究方法上,“重”人类学而轻“艺术学”的问题更加严重。在以往的研究中,直接把人类学的研究方法搬到艺术人类学的研究上,而艺术学的方法缺乏应有的地位。

三、基于“艺术学立场”的艺术人类学的意义

在基于“人类学立场”的艺术人类学中,艺术学的研究视角、研究问题、研究主题,尤其是研究方法被遮蔽。因此,艺术人类学真正突显自身的学科立场、学科意识应超越基于“人类学立场”的艺术人类学,走向基于“艺术学立场”的艺术人类学。

首先,是否具有基于“艺术学立场”的艺术人类学学科意识和视角,在一定程度上是区分对这一学科进行比较系统的学习、思考和自觉实践的人,与仅仅能够运用艺术人类学的某些理论和方法分析、解释艺术现象的重要标准。虽然有些人也可以天才地在艺术人类学的学科或某些领域中提出一些真知灼见,但是,科学的和完善的基于“艺术学立场”的艺术人类学学科意识和视角依靠自觉的反思和熏陶才可能形成。

其次,具有一种基于“艺术学立场”的艺术人类学学科立场,即学科意识和视角,必然形成不同的分析方式和特点,甚至于得到不同的看法和结论。因此,基于“艺术学立场”的艺术人类学的学科意识和视角在一定意义上反映了人们对于这门学科的认识水平差异。

四、基于“艺术学立场”的艺术人类学的确立

学科视角和立场的选择,既具有主观性,又具有客观性。其主观性表现在:价值观念的差异,导致了人们对艺术人类学的不同理解。其客观性表现在:人们对艺术活动的分析并不是随意的和零散的,而是以一种学科的方式进行的。无论是从主观性还是从客观性来看,艺术学是艺术人类学的根本支点和关键。

(一)借鉴相近人类学发展的基本经验是外在条件

目前,人类学学科正在反思自身的问题,如教育人类学也在反思自身的问题。以往,教育人类学也存在过于注重人类学而忽视教育学的问题。鉴于此,教育人类学正在从基于“人类学立场”的教育人类学向基于“教育学立场”的教育人类学转变,并取得了阶段性成果。这些成果为我们今天构建基于“艺术学立场”的艺术人类学能够提供宝贵的经验。为此,充分关注相关学科的的经验和研究成果,不仅包括教育人类学,还包括其他人类学的研究经验和成果。

(二)顺应世界艺术人类学的发展趋势是思想条件

国外存在诸多艺术人类学学派,尽管如此,但目前各派艺术人类学正自觉反省自身的学科发展历史。反思的焦点逐渐集中在学科的立场和意识上。譬如音乐人类学的反思问题。音乐人类学具有“音乐学”和“人类学”的双重属性,正因为如此,音乐人类学的研究也在“音乐学”和“人类学”两级之间摇摆,有的学者的研究更靠近音乐学,如美国音乐人类学家胡德,有的学者则更能靠近人类学,如梅里亚姆,这样形成了不同的研究流派,并展开激烈的争论。尽管如此,包括音乐人类学在内的艺术人类学,正在从艺术学的缺失和空场走向有艺术的艺术人类学转变。这一变化趋势为我们构建于“艺术学立场”的艺术人类学提供思想条件。因此,首先要加强译介工作,充分了解、学习国际同行的研究成果,并加以借鉴;其次要有宽广的艺术视野,不仅仅局限于中国艺术经验,而是面向全人类的艺术经验。

(三)立足于当代中国艺术人类学研究的需要是现实基础

在重视相关学科和国际艺术人类学研究成果和经验的同时,还应该对中国艺术人类学经验和现实问题进行深入研究,为艺术人类学的转型提供中国本土的经验和成果。在关注全球艺术人类学的基础上以本土化的立场面向中国艺术的中国经验。因此,合理确定艺术人类学的研究重点,深入研究基于“艺术学立场”的艺术人类学的现实问题,既是艺术人类学当前和今后的艰巨任务,也是促进艺术人类学学科发展的根本途径。研究艺术人类学的现实问题应以基于“艺术学立场”的艺术人类学的现实问题为重点。通过对现实重大问题的深入研究,推进基于“艺术学立场”的艺术人类学的发展。

(四)对当前艺术人类学的重大理论问题的探讨是理论前提

在现有的基于“人类学立场”的艺术人类学理论体系中构建基于“艺术学立场”的艺术人类学理论。构建基于“艺术学立场”的艺术人类学不是彻底否定已有的艺术人类学研究成果和理论体系,而是在继承已有理论体系的基础上进行理论创新。而要进行理论创新,需要有一种新的视域和新的语境,以此实现艺术人类学基础理论和应用研究的突破。因此,顺应艺术人类学学科发展规律,在艺术学和人类学的纠结、传统艺术和现代艺术的纠结中,将艺术人类学的研究版图,由人类学转向艺术学,由原始艺术、民族民间艺术研究拓展到当代艺术以及当代民族民间艺术研究领域。这就依靠包括中国艺术人类学学会在内的全体艺术人类学学者的努力和耕耘。

(五)继承中国传统中蕴含的艺术人类学思想资源是历史依据

中国有没有艺术人类学传统不敢断言,但存在艺术人类学思想传统是可以肯定的。如洛秦教授对中国传统音乐学的历史轨迹进行了梳理和分析,分为音乐传统的审视、音乐传统历史的梳理、传统音乐的分类、民间素材的研究与创作、音乐形态的分析和音乐文化的认知等阶段。这样的过程也反映了传统音乐研究向学科建设的发展过程。这些传统的音乐学、音乐人类学、艺术人类学的资源为我们今天构建基于“艺术学立场”的艺术人类学提供丰富的思想资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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