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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国中医逻辑研究综述①

2015-03-20刘邦凡

关键词:藏象中医理论医案

刘邦凡,史 悦

(1、2 燕山大学 文法学院,河北 秦皇岛 066004)

中医养生,已经成为近年来老百姓最为关心的热门话题。从几年前高涨的“批判中医”的呼声到如今“中医养生”的热潮,这样巨大的转变让人产生思考。诞生几千年的中医在近些年重新焕发活力,并非偶然现象,而是中医博大精深的规律性理论始终在发挥着效应。与中医学一样,逻辑学也是一门古老的学科。逻辑学是一门有关推理的基础性应用学科,为各个学科奠定理论基础,各类学科的理论基础都会涉及到逻辑学的相关理论。前些年,主张“中医无用”的一方,认为中医理论中,缺乏逻辑思想的支持,并将这一点作为“批判中医”的主要论据。事实上,中医学中蕴含着大量逻辑思想,并且随着中医的发展,逻辑思想也在不断深化。无论在逻辑学界,还是在中医学界,一直都在进行关于“中医逻辑学”的研究。本文将整合近十年内最有代表性的相关论文,整理研究成果、分类总结观点,将“中医逻辑学”的发展状况简洁呈现。

一、中医典籍中的逻辑思维方法

《黄帝内经》是我国中医典籍中成书年代最早的医学巨著,后代的中医理论多以《黄帝内经》的论述为根源。《黄帝内经》编纂成书的春秋战国时期,正是中国思想界百花齐放的年代,早期的逻辑思想逐步形成系统。《黄帝内经》在编纂上,自然接受了当时最先进的逻辑理论的影响。由于《黄帝内经》地位之重要,思想内容之丰富,对其中的逻辑思想研究一直是学界的研究热点。姚梅在《墨家逻辑思想对〈黄帝内经〉的影响一文》,主要探讨了墨家逻辑的核心思想,即“三表”、“三物法”以及“名实之辩”,在《黄帝内经》一书中的表现形式。“三表”是判断推理正确与否的三个标准,以唯物主义为根本精神,而《黄帝内经》的认识论同样是以唯物主义为核心。例如,《内经》中一句“病为本,工为标”表明了“病人”与“医工”的关系,即客观与主观的关系,医生要把病人的病情作为客观认识对象,通过主观判断,对症下药,才能标本兼治。墨家的唯物主义思想对于《内经》唯物认识论的影响可见一斑。除此以外,“三物法”对中医的辨证论治观有着深刻影响。“三物法”中的“故”“理”“类”分别指“提出论断的理由”,“客观规律”,以及“同类比较”。“辨证论治”则是指“医者通过理性分析在诊病过程中搜集到的材料,对病机进行治疗”的中医诊治原则。文章“以“六经分证以明其‘故’,合病并病以辨其‘类’,以阴阳互根之体,见阴阳离合之用就是其‘理’”[1]为例,证明墨家“三物法”与中医辨证论治法之间的不可分割的联系。如果说上文是以中古逻辑来透视《黄帝内经》,那么董尚朴等人所著的《先秦形式逻辑对〈内经〉的影响》一文,则是从“形式逻辑”的角度来解读《黄帝内经》中的逻辑思想。文章详细列举出《黄帝内经》中对于“概念”、“判断”、“推理”、“验证”的运用。正是因为先秦形式逻辑的影响,《黄帝内经》才能在语言上更加准确,在理论上更加缜密。[2]

东汉张仲景所做的《伤寒论》是中国古典四大医书之一,是一部治疗外感热性病的医学专著,对中医临床医学的发展产生深刻影响。张晓琳在《从〈伤寒论〉看辨证论治思维的特性》一文中指出,辨证论治的思维方法是《伤寒论》一书的主要特征,辨证论治中蕴含着深刻的逻辑性。《伤寒论》中经常初心概括、分析、比较、推理、综合、归纳等逻辑思维方式:“如六经病既是对外感病不同证型的分析、概括、归纳所得,又体现了分类、比较的原则”[3]。马新童等人的《从〈伤寒病〉中的“蛔”看中医的象思维》,首先介绍了哲学中“象”这个概念的内涵:“象思维是人类最早产生的思维方式,也是最富于原创的思维方式,是中国先哲经过对宇宙本真、本然内涵及意义的体悟而提炼出来的。”[4]然后以象思维来解释《伤寒论》一书中,关于“蛔”的内容,指出“蛔”并非指“蛔虫”,而是指发病时体内如有蛔虫蠕动般的病状,也就是“蛔虫”之象。

明代李时珍所著的《本草纲目》是中国古代最富盛名的药学巨著。《本草纲目》的进步意义在于它在结合了大量的科学资料后,修正了前代本草学中的错误,用较为科学的分类法对药物进行分类。逻辑思维作为一种科学思维方法在《本草纲目》中得到了大量的应用,朱祥麟的《〈本草纲目〉逻辑思维形式初探》对此进行了相对详尽的解释。文章指出,《本草纲目》首先明确了本草学的概念,因为“形式逻辑认为要有正确的思维,首先必须要求概念明确,不能含混”[5];李时珍收集到新药方,阐释新药方的药理时所经常运用“类比”的逻辑方法,通过类比寻找药物之间的共性,阐释客观药物的内在规律。李时珍将其成为“会意从类”,实际上就是在使用类比推理;李时珍发现旧的药物学著作中存在分类不清的混乱局面,它运用从特殊到一般的归纳法,将搜集到的一千余种药物进行“析族区类”的归纳工作;演绎推理也是李时珍在判断药物功效时经常用到的推理方法,例如他从“范女发狂食桃花自愈”的病例中得到启发,指出桃花“利痰饮,散滞血”的功效使得因发狂惊怒而受损的肝脏得到治愈,从中得出桃花可治疯狂的结论,在这里,李时珍就是运用了“绎思”推理。

二、中医理论中的逻辑思维方法

每一种学科理论,都并非是将原理和事实进行简单地堆砌,而是需要通过严密的逻辑来进行整理与表达。借助逻辑方法,人们对在某一领域累积的大量理论知识进行重构和检验,使之从零碎的理论知识,便成为具有严密逻辑性和内在关联性的理论系统,最终构建出相关科学领域的理论体系。作为一种古老的科学,中医理论体系中同样存在大量的逻辑思维方法。

吴永贵等人在《中医学的逻辑方法》一文中提出,古代的辩证逻辑思维为中医学提供理论指导,并且,辩证逻辑思维还在中医学理论与实践结合的过程起到重要作用。在分析人的身体状况、病情好坏等方面时,都必须遵守阴阳相反和谐律。这条规律把生命过程中阴阳相生相抑、相成相克的关系,反映在逻辑思维的概念、判断、推理中,在逻辑思维中把握阴阳运行的各种形式。除此以外,病症发展转化律也是一项基本规律,例如六经辨证方法,就是要在辨明当时的症候,判断疾病阶段的同时,还要随着症候的变化,预测疾病发展的趋势。这种随着疾病矛盾的变化,而使诊断的概念,判断和推理随之变化的规律,也是一种典型的辩证逻辑方法。[5]

中医以“阴阳”为核心,“阴阳”则以“象”为核心。由此可见,“象”这一概念在中医理论中的地位。章新亮在《中医象形观和逻辑思维浅探》中指出,象形思维是中医认识事物、进行推理的基本思维方法,并且中医之象中蕴含了深刻的逻辑思维,从而进入对象的理性分析。[7]中医象形观的逻辑推导形式主要有两种:归比逻辑和推理逻辑。归比逻辑,是通过类归和类比对象的形和性进行抽象意义上的分析,并为辨证分析治疗打下由形到意的根基;推理逻辑,则是先进行对症状的观察,然后从形、性、意三个角度进行分析、判断和推理,最后得出病症诊疗结果。

王宏利在《中医取象比类的逻辑基础与科学内涵》中说道:“取象比类思维是中医学理论的主要思维方式”,表明了“取象比类”在中医学中的地位。[8]李开生等人在《中医思维的核心——“取象比类”》中指出,“取象比类”是一种具有逻辑思维的原理,本质是“以物类物,以物类人”[9]。其中,“取象比类”中的“象”是反映事物关系,“类”是“取象比类”中的连属和印证,“取象”以“比类”为目的,“比类”的目的则是说明被推断事物之间的内部联系,和验证“取象”的科学性。

藏象学说在中医基础理论中居于核心位置,其内容涵盖气血津液、脏腑经络、形体官窍、体质形神等中医理论。王颖晓在《取象思维对藏象学说的建构作用》一文中提出,藏象学说将取象思维作为其主体思维方式。[10]而邢玉瑞等人在《类比思维与中医藏象学说的建构》中,从“类比思维”的角度阐释了藏象学说的内容。[11]古人通过逻辑类比思维,将人体与自然界的事物和现象进行类比,来建构藏象理论,推断经脉气血的运行情况,分析五脏六腑的情况以及阳气生理等。类比思维的应用,对中医藏象学说的构建起到了不容忽视的作用。

由上可知,逻辑在中医理论中的应用普遍而广泛,但始终缺乏体系。王瑞祥在《中医语言的形式逻辑体系刍议》中,就提出了建立中医语言逻辑体系的必要性。文中认定了古代中医中存在逻辑性,因为自古流传下来的中医典籍中,阐述的都是医者对病症逻辑判断的过程,但中医的逻辑性主要体现在一个个独立的病例中,没能形成一套系统而完整的形式逻辑体系。[12]因此,我们认为,现代中医应建立一套符合形式逻辑规范的语言系统,甚至可以考虑通过数理逻辑来将中医语言符号化,精确化。

三、中医实践中的逻辑思维方法

逻辑思维方法不止体现在医书典籍和中医理论中,在临床实践和教育教学上,逻辑思维方法同样发挥着重要的作用。

古代医者在临床诊疗的过程中,记录下来的关于病人与病况的相关资料,被称为“医案”。医案是各种中医理论在某一病例中的具体体现,也是医者诊病的经验累积。章太炎先生曾说:“中医之成绩,医案最著。欲求前人之经验心得,医案最有线索可寻,循此钻研,事半功倍”。[13]可知研究古代中医医案有助于更深刻的认识中医,而想要全面研究中医学的逻辑思维,自然不能漏过古代医案。关晓光等人在《中国古代医案中蕴含的逻辑推理方法》分析了中医医案中的演绎形式和归纳形式。这二者的区别是:演绎形式是“论在前,案在后”,以某种理论假设为先导,由此假设从多个并列的案例中可推出符合假设的结论;归纳形式则是“案在前,论在后”,通过总结多个案例的诊断结论,推导出相关理论。[14]

孙雨来在《类比思维在中医治则治法中的意义》一文中,详细分析说明了类比逻辑思维在中医临床实践上的重要地位。[15]治则,是指中医治疗中首要的治病法则。治病求本、因势利导都是中医中的重要治则,尤其是“因势利导”的法则,是指医者将大自然的法理与病情中的正邪交锋之势进行类比,顺势而至,投入最小的功力,收获最大的效果。治法,是在诊病治疗过程中,治则的具象化呈现,简而言之就是临床上的“治疗方法”。治法相较于治则更为灵活,对于类比思维的运用也更普遍。例如,善用类比思维的清代名医喻昌,在临床上多用“逆水行舟,不进则退”的类比思维,将“逆水行舟”时的状态与正气在人体中遭遇邪气而不通的病况作类比,制定了“扶正祛邪”的治法。[16]

在理论部分多次提到的“取象比类”的方法,在中医临床上的应用更加广泛。熊键在《从妇科方剂学看中医之“取象比类”思想》中详细说明了“取象比类”思想在妇科病认识和治疗上的运用。例如,古代医者对月经病的看法是在将之与月亮做类比后得出的。正所谓“月有阴晴圆缺”,通过取象比类,可知月经病也有气血虚亏、阴阳消长的变化。月亮在变为满月的过程中,会经历至阴,由阴转阳,至阳,由阳复阴的四个时期,对应在月经病上就演变为四个阴阳属性不同的阶段,不同的阶段会有相应的治疗方法。[17]除了妇科病的临床治疗外,“取象比类”思想在眼科、皮肤科、内科等方面的体现也有多人撰文论述,本文就不再多做赘述。

除了临床实践以外,在中医教育教学的实践中,逻辑思维的培养也是重点。张艳萍在《论中医教育中逻辑与非逻辑思维的培养》中指出,中医学中随处可见的概念、命题、推理已经形成了一套完备的、具有逻辑性的、科学理论体系。因此,在对学生进行中医基础理论的培养时,首先要让学生以掌握中医基本理论概念为基点,在宏观上把握中医理论体系,而在中医典籍的学习中,应以分析经典逻辑思维方法为主。[18]涂东明等人在《归纳、类比教学法在中医内科学中的运用》一文上的阐述更为详细具体。文章指出,要运用归纳法,将中医教材中的雷同症候进行整合,一面达到提纲挈领,以点带面的教学目标。另外,还可以代表性症候为中心,通过类比法来培养学生的辨病和辨证能力。[19]

总体看来,中医的复兴与延续需要逻辑思维的支撑。解析中医典籍中的逻辑思维,将逻辑理论与中医理论相结合,以逻辑方法指导中医临床与教学实践,都具有重要的意义。这也需要更多的逻辑学者和中医学者投身其中,为逻辑学和中医学的综合性研究贡献自己的专业力量。

[1]匡萃璋. 中医学的辩证逻辑方法初探[J]. 中国医药学报,1993,(5).

[2]董尚朴,张暖,李会敏. 先秦形式逻辑对《内经》的影响[J]. 中医药学刊,2003,(3).

[3]张晓琳. 从《伤寒论》看辨证论治思维的特性[J]. 云南中医学院学报,2005,(1).

[4]马新童,狄红,刘亚男等. 从《伤寒论》中的“蛔”看中医的象思维[J]. 北京中医药,2012,(1).

[5]朱祥麟. 《本草纲目》逻辑思维形式初探(上)[N]. 中国中医药报,2011-12-29004.

[6]吴永贵,章涤凡. 中医学的逻辑方法[J]. 云南中医学院学报,2005,(2).

[7]章新亮. 中医象形观与逻辑思维浅探[J]. 湖北中医杂志,2003,(2).

[8]王宏利. 中医取象比类的逻辑基础与科学内涵[J]. 南京中医药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13,(4).

[9]李开生,王津生. 中医思维的核心——“取象比类”[J]. 卫生职业教育,2005,(12).

[10]王颖晓,李其忠. 取象思维对藏象学说建构的作用[J]. 辽宁中医杂志,2007,(1).

[11]邢玉瑞,孙雨来. 类比思维与中医藏象学说的建构[J]. 山东中医药大学学报,2002,(6).

[12]王瑞祥. 中医语言的形式逻辑体系刍议[J].中医药导报,2013,(5).

[13]陈辉. 中医之成绩,医案最著——学苑出版社名老中医医案图书编辑出版小记[J]. 出版科学,2011,(6).

[14]关晓光,胡苏佳,郑剑. 中医古代医案中蕴含的逻辑推理方法[J]. 中国中医药现代远程教育,2011,(9).

[15]孙雨来. 类比思维在中医治则治法中的意义[J]. 中医药学刊,2003,(3).

[16]龙奉玺,唐东昕. 喻昌学术思想的六个研究要点之探讨[J]. 时珍国医国药,2012,(11).

[17]熊键. 从妇科方剂学看中医之“取象比类”思想[J]. 现代中医药,2013,(5).

[18]张艳萍. 论中医教育中逻辑与非逻辑思维的培养[J]. 时珍国医国药,2010,(2).

[19]涂东明,杜卫国,王宏新等. 归纳、类比教学法在中医内科学中的运用[J]. 中医教育,200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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