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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业堂主刘承干的藏书人生

2015-03-20

渭南师范学院学报 2015年17期
关键词:藏书家藏书楼刘氏

吴 玉 玲

(渭南师范学院 图书馆,陕西 渭南 714099)

【历史文化研究】

嘉业堂主刘承干的藏书人生

吴 玉 玲

(渭南师范学院 图书馆,陕西 渭南 714099)

近代浙江湖州吴兴南浔镇人刘承干一生痴心藏书,醉心刻书,用心护书。他倾巨资藏书刻书聚书60万卷、20万册,并精心设计建造嘉业藏书楼用以庋藏。在战乱频仍、内忧外患交织的民国时期,嘉业堂藏书最终难免散出的厄运。刘承干的藏书思想与实践远远超越了传统藏书家,彰显了一代藏书家矢志守护祖国宝贵文化遗产的高尚情怀。

刘承干;购书;抄录;散出;流通;刻书

嘉业堂是近代浙江湖州吴兴南浔镇人刘承干建造的藏书楼。刘承干(1882—1963),字贞一,号翰怡,少时聪颖,就读于南浔镇的浔溪书院,光绪三十一年(1905)中秀才,候补内务府卿。正当刘承干继续循着其父由商入仕的人生轨迹,摘取举人、进士桂冠跻身仕途时,清廷废除科举制度,使其由商入仕的人生梦想戛然而止,转而走上了买书、藏书、刻书、校书、读书、写书的学者兼藏书家之路。然而,此路绝非坦途,得有相应的软硬件条件。从大处说,湖州地处杭嘉湖平原的太湖南岸,自南宋以降就是中国的经济重心所在,“苏湖熟,天下足”的谚语家喻户晓,乳妇皆知。不独农业发达,工商业也称雄天下,又兼有水陆交通之便,进而带动了湖州文化的繁荣,成为人文荟萃之地,“水陆走集,人情开涤,膏腴所萃,人文蔚然”,诗人、学者、书画家人才辈出。即以藏书家而论,自南朝史学家沈约始,历唐宋而元明清,代不乏人。“簪缨世第,蓬荜名儒,相尚藏书”。流风余韵所及,直到近代还诞生了刘承干等四大藏书家,拥有“藏书之乡”美誉。湖州丰厚的地域书香文化积淀,是刘承干走上藏书之路不可或缺的人文环境。从小处说,即以刘承干的家世看,祖父刘镛从经营丝织业起家,后涉足盐业、茶业、典当、垦牧、房地产等,终成气候,生父刘安江(刘锦藻)除经营上述产业外,还投资沪杭铁路、入股浙江兴业银行等。经过两代开拓擘画,至清末民初家产累增至2000万两白银,雄踞南浔“四象”榜首,富甲天下。刘镛长子刘安澜于光绪十一年(1885)不幸病逝,年仅29岁,妻邱氏25岁,“少孀又无子”,依刘镛之命,将次子刘安江长子刘承干过继给刘安澜,刘承干便以“承重孙”的身份继承了长房的巨额家产,为耗资不菲的藏书业提供了财力保障。再则,刘镛虽出身小贩,致富后望子成龙心切,希冀儿孙通过科举博取功名,光耀门楣,提升家族的社会地位。在他的教诲下,诸子都喜文好书,德学精进,学有专长。长子刘安澜刻意于诗文,纂集《国朝诗萃》未竟而猝世。次子刘安江亦商亦学,商学兼优,光绪二十年(1894)中进士,任职京华,勤奋著述,著作等身,尤其是积20年之功,独自撰成煌煌400卷的《清续文献通考》,全面反映了清朝中后期政治、经济、文化、国防、外交及典制演变的情况,与已有“九通”璧成“十通”,堪称中国文化史、史学史上之巨制,功德无量。耳濡目染父辈嗜文好学、著书立说的刘承干,也身手不凡,屡有著述,如《再续清代碑传录》《清遗民录》《历代词人考略》等。[1]良好的家学背景与刘承干本人富厚的学养,也是其成为学人兼藏书家必不可少的内在要求。总之,湖州繁荣发达的经济、文化,绵延不绝的藏书传统,刘氏家族的雄厚财力、家学背景与刘氏本人的学养,最终成就了他的学者兼藏书家人生。然而,战乱频仍、国运悲惨、内忧外患交织特定的民国时代,注定了刘承干的藏书人生必然充满几多艰辛与无奈,也注定了他的藏书之路必然是一条崎岖、竭蹶之旅。

刘承干的藏书生涯始于清宣统二年(1910)。是年,刘承干赴金陵(今江苏省南京市)参加由清朝工商部举办的南洋劝业会。期间,莅会者面对山积的宝货争相观瞻淘宝,唯他独自逡巡于状元境各书肆遍览群书,满载而归,不日,书贾即相继携书踵门求售,由此即有藏书之志,后来他追忆道:“宣统庚戌(1910),开南洋劝业会于金陵,瑰货骈集,人争趋之。余独步状元境各书肆,遍览群书,兼两载归。越日,书贾携书来售者踵至。自是即有志聚书。” 1911年,刘承干举家迁居沪上,随即便以其雄厚财力大规模收购古籍字画,庋藏寓所求恕斋。同年辛亥革命爆发,时局动荡,江浙大姓望族、簪缨之家纷纷避居沪上,为温饱计而不得不售书易米,珍贵古籍遂大量散出,刘承干借机悉数收入囊中,“余避居淞滨,四方衣冠旧族,避寇氛而来者日益多,遂为中原文献所聚”。历经10年不遗余力的经营,到1920年,刘承干沪上寓所藏书地——求恕斋——已是书满为患,盈积如山。为使多方搜求来的秘籍善本得到完好保存,刘便于桑梓南浔镇鹧鸪溪旁,“购地二十亩,斥金十二万”,建造藏书楼,1924年冬竣工,取名嘉业藏书楼。以“嘉业”命名藏书楼,是由于刘承干此前因曾捐银2万余两襄助光绪帝崇陵植树一事,宣统帝赐以“钦若嘉业”九龙金匾,故“即以额榜,所以记天恩也”。这是中国近代最后一座设计新颖、功能齐全、布局合理、保存完好的藏书楼。

大致说来,刘承干收藏图书有三条途径,一是购买,二是抄录,三是向刘氏借款到期而无力赎回的抵押品。[2]从购买情况看,自1911—1916年间,刘承干通过书贾先后购买了江苏江阴缪荃孙艺风堂、广东丰顺丁日昌持静斋、杭州仁和朱学勤结一庐、贵州独山莫氏影山草堂、江苏太仓缪氏东仓书库、甬东四明卢氏抱经楼等驰名一方的藏书家收藏的古籍。从抄录情况看,自1923—1928年间,刘承干以捐钱资助清史馆纂修《清史稿》的方式,由清史馆代抄《清实录》《清国史》,经刘氏清点排次,装订成册,先后运抵嘉业藏书楼收藏。其中《清实录》4474卷,863册,是以奏章谕旨记录各朝重要的庆典大政、经济活动、思想文化、国防外交、世态物象等,为清代官修的编年体史料长编,当时全国仅有1部正本,存于北京故宫。[2]向刘氏借款到期而无力赎回的抵押品(古籍),数量相对见少。

经过历时20年的多方搜求,耗银30万两,到1925—1932年,刘承干藏书进入全盛时期,共聚书60万卷,20万册,计12450种。其中,宋本79种、元刻84种、明刊本2000种、清刻本5000种、地方志1 217种、丛书220种、抄本2000种、其他1200种。而号称镇库之宝的宋刊四史、明抄《永乐大典》42册、88卷、文渊阁、文澜阁《四库全书》残存抄本、文渊阁《四库全书》(6册),均为稀世珍宝。宋元椠本、明清刊本、稿抄本、地方志成为刘承干嘉业堂藏书楼藏品的四大特色。[3]

进入20世纪30年代,刘承干的藏书命运骤然逆转,一则刘氏长期专事藏书,疏忽了经营田产实业;二则蔓延西方诸国的经济危机,严重冲击了刘氏的丝质品贸易;三则日本发动的侵华战争,更使刘氏家族实业雪上加霜。这些因素叠加,导致刘氏家道遽衰,藏书经费告罄,嘉业堂庋藏精品无奈陆续出售流失。1931年,北平图书馆以4000元购去嘉业堂收藏的清嘉庆徐松等辑录的《宋会要》原稿。同年6月,沈阳故宫博物院以1000元购去嘉业堂收藏的2册《永乐大典》,开了刘氏藏书精品散出先例。1938年以后几年间,嘉业堂的镇库之宝的宋本《史记》《汉书》《后汉书》及宋本《窦氏联珠集》《鹤山先生大全集》等都归属潘明训的宝礼堂,40册《永乐大典》为大连满铁图书馆收购。中央研究院历史语言研究所买去抄本《明实录》全部及洪武、成化、嘉靖、隆庆四朝实录。1941年,“文献保存同志会”成员郑振铎以25万元收购嘉业堂藏明刊本1200余种(先藏香港大学冯平山图书馆,后被日本掠走,战后索回,1949年运抵台湾,藏于台湾中央图书馆)。抗战期间,日军又从嘉业堂掳去不少古籍字画。[2]辗转到1949年后,刘氏的田产、房产等家业悉属国有,彻底断绝了经管古籍图书所需经费。1951年,年逾古稀的刘承干,毅然将嘉业堂藏书楼及藏书11万册、杂志3000余册、自刻书2万余册、版片2万余片,全部捐献给浙江省图书馆,实现了嘉业堂藏书楼的最佳归宿。所幸的是,嘉业藏书楼流失的古籍图书大多归属两岸三地的公共图书馆,如中国国家图书馆、浙江省图书馆、浙江大学图书馆、复旦大学图书馆、台湾中央图书馆、香港大学冯平山图书馆等,继续服务公众。作为中国近代私人藏书第一人,刘承干在中国藏书史上享有举足轻重的地位,他对搜集、整理和保护中国传统文化典籍所作出的巨大贡献,将永远被历史所铭记。

作为藏书家,刘承干在许多方面已经超越了传统藏书家的识见及藏书实践,显得难能而可贵。

第一,重视流通。刘承干迥异于以往藏书家视图书为珍宝而秘不示人的做法,对待图书相对比较开明,重视图书流通价值,如熟人或经名人介绍,海内外学者都可前来读书、抄书、借书,甚至可免费借去翻印,蔡元培、袁同礼、柳诒徵、张寿镛、徐可行、谢国桢等贤达名流均曾亲莅藏书楼参观或阅览[4],日本学者原田、村岛经张元济介绍,至嘉业堂展阅清徐松辑录的《宋会要》抄本,并“复写”了急用的“藩属”“食货”两门内容。[5]

第二,重视雕版刻书。刘承干不唯以藏书宏富闻名于世,还以雕版印书蜚声海内。为使善本、孤本典籍不因天灾人祸而灭绝,刘氏大量雕版刻印稀世典籍。他聘请缪荃孙、吴昌硕、叶昌炽等学界耆宿,先行甄选藏书中的善本、孤本典籍,继而编辑校注,再选上好红梨木及绵薄坚韧的纸张作雕版、印刷材质,后高薪聘请海内书写、刻板名手进行刻印,最后请专家作跋,说明其源流与价值。往往“一书之成,费或逾万”,堪称精雕细刻,止于至善。自1913年至1933年的20年间,刘氏共刻印了《嘉业堂丛书》56种、《吴兴丛书》64种、《留余草堂丛书》10种、《嘉业堂金石丛书》10种、《求恕斋丛书》30种。单行本有《八穷室金石补正》130卷、《史记》130卷、《汉书》120卷、《三国志》65卷,计200多种,约3000卷。所印古籍中,不少为清廷禁书,如明末文人遗著《安龙逸史》《闲渔闲闲录》等。为刻印书籍,刘氏竟耗银30万两。总的来说,刘氏刻书具有四大特色,一是偏好孤本,二是注重地方文献,三是刊刻清代禁书,四是校注、刻印精审、精美。[3]

值得指出的是,刘承干刻书,绝不以买卖盈利为旨归,起初均免费赠送,后因求书者过多,才定价部分出售,然对友人仍无偿馈赠。这固然与刘氏雄厚的财力保障有关,但同时也与刘氏一贯为人慷慨厚道、乐善好施的美德密不可分。

第三,重视收藏地方志。刘承干十分重视搜讨地方志,嘉业堂收藏的全国州、府、县、镇各类地方志达1217种、4000余部、35359卷,较诸宁波范氏天一阁所藏地方志435种多出近3倍。其中,万历《郧阳县志》等70余种地方志为海内孤本,弥足珍贵。[3]大量地方志的收藏,成为刘氏藏书之一鲜明特色,嘉业藏书楼也成为国内保存地方志最多、最完整的藏书楼。

学者兼藏书家的刘承干,一生痴心藏书,醉心刻书,用心护书,并在藏书思想及实践方面远远超过了传统藏书家,充分彰显了一代藏书家矢志守护祖国宝贵文化遗产、弘扬祖国传统文化的高尚情怀。至于刘氏晚年毅然将其11万册藏书连同精心设计建造的嘉业堂藏书楼,一并无偿捐献给国家,实现其藏书楼及其藏书的理想转身,更属不世之功。刘承干用其毕生心智、全部财力演绎了中国藏书史上的传奇,铸就了中国藏书史上最后的辉煌。刘承干在守护祖国宝贵文化遗产、弘扬祖国传统文化方面的巨大贡献,将永远为后人感念和铭记。

[1] 老乐.嘉业堂藏书楼[J].风景名胜,2002,(2):76-77.

[2] 朱小燕.嘉业堂藏书聚散考略[J].图书馆,2010,(4):138-139.

[3] 陈瑛,郑宗男.藏书家刘承干与嘉业藏书楼[J].黑龙江史志,2010,(24):54-55.

[4] 章可虎.刘承干及其藏书梦[J].图书与情报,2010,(6):149-151.

[5] 李性忠.张元济与嘉业堂主人刘承干[J].图书馆杂志,2002,(10):69-72.

【责任编辑 马 俊】

Jiaxing Hall Lord, Liu Chenggan’s Life of Book Collection

WU Yu-ling

(Library, Weinan Normal University, Weinan 714099, China)

Liu Chenggan, born in Nanxun village, Wuxing district, Huzhou city, Zhejiang province, devoted all his life to the cause of collection books, engraving books and reserving books. He invested huge amount of money on collecting, engraving books, about 600,000 volumes and 200,000 copies. Besides, he designed Jiaye Library elaborately to keep books. During the Republic of China, with the frequent wars, domestic strife and foreign invasions, the books kept in Jiaye Library were destroyed miserably. Liu Chenggan’s book-collecting thoughts and practice surpassed those traditional book collectors, which demonstrated those bibliophiles’ determination and noble thoughts to protect national precious cultural heritage in that generation.

Liu Chenggan; book order; copy; disappear; circulation; engraving books

K825

A

1009-5128(2015)17-0074-03

2015-03-10

吴玉玲(1971—),女,陕西澄城人,渭南师范学院图书馆副研究馆员,主要从事图书馆学科服务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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