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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以走进的城堡
——论余华的《第七天》

2015-03-20吴世奇

广东开放大学学报 2015年4期
关键词:第七天余华鲁迅

吴世奇

(兰州大学 文学院,甘肃 兰州,730020)

难以走进的城堡
——论余华的《第七天》

吴世奇

(兰州大学 文学院,甘肃 兰州,730020)

《第七天》自面世以来,因文本中大量植入了新闻事件而在广大读者群体中引发巨大争议。正确理解这些新闻事件在文本中的作用,对于客观公正地评价这部作品有着重大意义。《第七天》揭露和批判了社会混乱荒诞的生存状态,但作者并没有因此而放弃对未来希望,而是建构了一个乌托邦的空间,用来“反抗绝望”。

余华;《第七天》;新闻事件;荒诞;乌托邦

从接受美学的视域而言,在文本的接受过程中,由于读者知识层次、阅读心境、期待视野等方面的差异,会导致文本意义的“增殖”,正所谓“一千个读者有一千个哈姆雷特”。这种以读者为中心的接受理论,赋予了读者对文本积极重构的权力,削弱了作者的绝对权威,使得文学史成为了一部文学作品的“效果历史”[1]。然而,正如在传统的解释学视野下过分强调对作者“原意”的把握而轻视读者的主观能动性一样,文本意义的生成过于倚重读者的建构又很容易滑入另一个极端,这在余华的长篇小说《第七天》的接受过程中可见一斑。余华《第七天》自问世以来,在广大读者群体中引起了很大的争议。无论是一般的读者,还是专业的批评者,都参与到了这个复杂文本的讨论中。持批判态度的读者多是指责文本中大量植入近几年来发生的新闻事件,认为余华此举放弃了写作的难度、批判的力度、意义的深度,并戏称其《第七天》为“新闻串烧”。同时,也有许多接受者,其中很大一部分是专业批评者,认为《第七天》是余华的一部集成之作,在叙述手法及思想内涵上,都颇有造诣,符合余华在当代文学创作上的名家身份。

纵观余华的文学创作历程,目前大致可以分为三个阶段:以《现实一种》、《鲜血梅花》、《十八岁出门远行》等先锋小说创作为第一阶段,着力于叙事技巧的探索,“怎么写”重于“写什么”;以《在细雨中呼喊》、《许三观卖血记》、《活着》这些具有转向“现实主义”色彩的创作为第二阶段,在没有放弃叙事策略的基础上,对现实的关注力度显著增加,但基本上是历史的现实;以《兄弟》、《十个词汇里的中国》(台湾麦田出版社出版,大陆尚未出版——笔者注)、《第七天》这些创作为第三阶段,积极介入当下的社会现实,和当下现实近乎“零距离”。从余华作品的接受效果上而言,基本上可以断定,从《兄弟》以来,余华的作品才在读者群体中产生广泛的争议,不再像过去那样基本上是赞赏,而是褒贬不一,甚至是毁誉参半。在作者创作和读者接受这两个维度上综合考察,可以发现一个比较有意思但也非常值得深思的现象,就是余华的创作对当下现实的介入越深,在读者之中产生的争议越大。如果说《兄弟》(下)是开端的话,那么《第七天》无疑达到了高潮。《第七天》就像一座城堡,而众多的读者正像卡夫卡笔下的那个K,站在城堡的大门外,虽然能够大致得知城堡的整体结构、建造材料,但几经努力也难以走进城堡,遑论城堡里的风景。笔者认为,若要走进《第七天》这座城堡,以下三重屏障是必须悟透并突围而进的。

一、多解的新闻事件

在文本显性层面上,引发争议的主要是作者在《第七天》中大量植入近几年发生的新闻事件。在互联网普及化的当今社会,以博客、微博、微信等为主的自媒体高度发展,信息传播速度快、传播渠道广,公众对新闻事件的接受、跟进也非常便捷。余华在《第七天》中把暴力拆迁、医疗纠纷、官民冲突等这些早已成为“明日黄花”的新闻事件写进作品,无疑会令读者从感官上产生审美疲劳,不能满足大众文化语境下读者的文化消费和“猎奇”心理。至于新闻事件能否纳入作品,这已无需回答,因为在余华之前已有成功先例,如鲁迅的《纪念刘和珍君》、加西亚•马尔克斯的《百年孤独》、迟子建的《额尔古纳河右岸》等,都纳入了当时所发生的新闻事件。针对《第七天》而言,问题的关键在于能否把这些新闻事件作为文本的内容主体,如何才能够把握好度,把文学性与当下性有机融合起来。“《第七天》借新闻故事重建与现实生活的互文关系,让余华对新闻的小说化处理登峰造极,也就出现了强烈质疑的声音。”[2]笔者认为,《第七天》中这些新闻事件的植入并非一个败笔,其中暗含作者深意,甚至是“野心”。

从历时性视角上看,无论古今中外,一个时代有一个时代的文学。就中国古代文学而言,由于各时代社会背景、价值观念、意识形态等方面的不同,主流的文学样式、审美习惯也各异。拿词的发展来看,在诗独步天下的语境下,词产生初期被称为“诗余”,词的地位显然是不如诗的,但如今诗和词两者平分秋色。同理,《第七天》的价值在当下的接受语境中受到质疑,但绝不能据此而武断地认为它是粗制滥造之作。说到“根部”,是当下性太强而遮蔽了其文学性。但是,过了这个时代,当这些新闻事件的接受者都退场、“当下”成为“历史”的时候,对“新闻串烧”的诘难也就烟消云散了。到了那个时候,青年男女为了一部手机而不惜卖肾卖身、许多人活着买不起房子死了买不起墓地、殡仪馆对死者区别对待等当下乱象,对那时的人来说一定觉得不可思议而难以置信。也正是在这个意义上,笔者认为余华是有“野心”的,他的创作意图很明显,绝非文化工业语境下的简单机械复制,而是有着强烈的“经典”意识,甚至是有着强烈的“史家”抱负。当然,这并不是说要拒斥那些无关当下的文学,而是说在这样一个亟需作家承担知识分子责任的时代,召唤作家积极地关注现实生活百态。其实,在当代作家中遇到类似问题的也不止余华一个。贾平凹20世纪90年代初期推出《废都》时引发的广泛争论,固然离不开因作者过于露骨地描写了肉体欲望,更深层原因是因为作者揭露了当时“知识分子之死”这个让人难以接受的客观存在。莫言的《天堂蒜薹之歌》本身也是因当时的一个新闻事件有感而发,可以说是一部愤懑之作,也正是在那部作品中鲜明地体现出莫言对现实社会的批判意识。非常吊诡的是,这些近距离观照当下的作品,在问世之初基本上都没有受到客观、公允的评价,这是一个值得作家和读者深思的问题。

从共时性视角上看,每个人对同一时间内在同一地点发生的同一事件的认知是有差异的。西方新历史主义者海登•怀特把对历史的建构看作是一种“隐喻”,一种修辞活动。同样,每个人对一个事件的描述都是一个修辞活动,作为修辞的文本更是和事件本身相距甚远。比如《第七天》中的抗议拆迁事件,因为立场的不同,各方在评判这一事件时的观点就千差万别,甚至截然相反。在拆迁过程中造成了一对情侣因受到惊吓有了心理阴影,更惨痛的是一对夫妻被埋死亡。普通业主认为这是野蛮的、暴力的、残忍的行为,打出“坚决抵制强拆”、“抗议暴力拆迁”等横幅进行声讨,并到市政府广场前集结。针对这样一个在当下中国几乎没有新闻价值的新闻事件,余华绝不是效仿后现代主义语境下简单的“剪切”、“复制”、“拼贴”,对此事件也绝非零度情感般“存而不论”。小说是虚构的艺术,这对于已经有30年小说创作经验的余华而言已经烂熟于心。因此,《第七天》里的新闻事件是作者加工过的,是在历经了“事件-记忆-叙述-文本”这样一道“程序”加工之后的“制成品”,不再是“原材料”了。事件的存在和事件的叙述是不同的,这背后有着内在记忆机制的作用,更与外在的权力、政治等因素的规制有关。余华对新闻事件的叙述流露出了余华对国人劣根性的批判。这和鲁迅“揭出病苦,引起疗救的注意”是一脉相承的,《第七天》与鲁迅文学传统“在结构叙事、批评品格、精神质地等多个方面有比较清晰的呈现”[3]。所以,从鲁迅以来的启蒙文学谱系中来观照余华的创作,是《第七天》获得“正解”的有效途径。在这样一个视角下,新闻事件的合法性也就得到证明了。

二、凌厉的批判锋芒

《第七天》是一部“比《活着》更绝望,比《兄弟》更荒诞”的作品,但却又真实地反映出所处社会的种种乱象。和现实的荒诞相比,小说里的荒诞也就相形见绌了。余华曾经谈及卡夫卡对自己创作的影响,这在《第七天》的意蕴层面有着非常明显的体现。从这个意义上讲,《第七天》可以说是一部“存在主义”作品,探讨了人在工业及后工业时代的生存困境。虽然作者没有对每一个新闻事件去深度探究其背后的推手,但形式本身已经“显示”了答案。《第七天》是余华为身处社会底层的劳苦大众创作的“一支悲歌”、“一部亡灵书”[4],是宣泄作者心中的忧思、痛苦之作,寄托了作者复杂的感情。造成作品中人物悲惨命运的原因很多,既有社会机制方面的,也有人性的弱点。新时期以来,尤其是建立市场经济体制以来,伴随着思想领域的自我解放及经济领域的对外开放,人们不再像之前那样严格受到政治话语的规训,思想由单一走向多元。但是,思想的自由、价值的多元也带来了前所未有的混乱,正如巴赫金所说的一种“狂欢”。人们把积郁30多年的愤慨淋漓尽致地发泄出来,这在余华《兄弟》中已经得到了充分的体现。但是,政治权力对人的压迫以及金钱衍生的权力却没有削弱,社会中无处不充满着“权力”。政治和财富上的强势经常以话语权的面目出现,这使得处于底层的人们在官员和富人面前被“去势”。鲁迅曾经谈到过一些乡下人思想的非常荒诞的一面,有钱有势似乎就等于有权有理,正所谓“赵太爷说对的,还会有错吗?他家地就有二百亩”。从逻辑学出发,并不需要过多的推演,就能把这个因果关系“证伪”。然而,在现实生活中,人们又是另一种逻辑思维,和鲁迅所揭露的有惊人的相似。《第七天》中殡仪馆候烧大厅分坐“塑料椅子”的普通区和坐“沙发”的贵宾区,依据的就是金钱的多少。贵宾区的候烧者“翘着二郎腿”高谈阔论自己的墓地、寿衣、骨灰盒,而普通区的候烧者显然自惭形秽,不敢高声说话,一个个“正襟危坐”,即使有一两个调侃富人,也是一种因“嫉妒”而生的“仇富”、“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的心理。作者对贵宾区候烧者的态度是揶揄的,而对普通区候烧者的态度则是复杂的,既有同情、怜悯,也有责备,与鲁迅对阿Q“哀其不幸、怒其不争”一脉相承。贵宾区和普通区的划分标准是金钱的多寡,在这里经济上的优势可以转化为话语权。但是,当市长进入豪华贵宾室的时候,坐沙发的这边突然没有了声音,无疑是因为“金钱在权力面前自惭形秽”。它形象地投射了当下社会中“穷人-富人-官人”这样一种等级,而处于最底层的穷人受到了金钱和权力的双重压迫,是社会中生活最艰辛、遭际最悲惨、心境最悲凉的一个阶层。对这一社会机制对人所造成的扭曲及压迫的批判,是余华在《第七天》中着墨最多、力度最深的。

欲望是余华在《第七天》中所批判的另一个重要对象。随着资本主义经济的全球扩张,消费成为了一种时尚,在商家媒体广告宣传的蛊惑下,甚至会让人产生为消费而消费的病态心理,把欲求(want)等同于需求(need)。在这种消费文化的影响下,许多年青一代经不住诱惑,很容易就被商家所“捕获”,滋生了爱慕虚荣、追求潮流、攀比炫耀的不正常心态。鼠妹因男朋友送给自己的生日礼物是山寨iPhone4S而跳楼自杀,就是一个血淋漓的教训。至于伍超卖肾给鼠妹买墓地的情节,更是让人唏嘘不已。更让人哭笑不得的是李姓男子男扮女装进行卖淫,这是怎样一件荒唐的事情。“余华《第七天》最核心的是,以荒诞的叙述、以荒诞的故事来接近他所理解的真实。”[5]这种荒诞不经的现实,究其深层次原因,是价值的混乱所致。中国用40年走完了西方400年所走的路,成就是显著的,但问题也是突出的、集中的。西方可以在几百年的发展历程中慢慢调节社会发展中暴露出来的矛盾,而中国没有没有那么大的缓冲区。在资本原始积累过程中唯利是图,在经济发展过程中感情的温度比不上钞票的厚度,都是传统价值观念失守的结果。几十年的经济高速发展,的确有许多人口袋充实了,但脑袋却空虚了,乡村楼房建起了,乡愁倒坍了。无论是从生态批评视角,还是从人类学视角,这种发展都是失衡的,急需“调试”的。余华在《第七天》中似乎对欲望的批评有所保留,把鼠妹跳楼自杀的原因归结于男朋友伍超的不诚实,或许这是作者不忍心,不想让社会平添“笑贫不笑娼”的乱象。除了这种金钱欲望之外,还有一个广义的权力欲望,表现在官员对行政责任的推诿、医生对医疗问题的遮蔽等。本来为人民服务的政府官员却为了自己的“位子”不惜渎职,救死扶伤的大夫为了自己的“工作”而蔑视生命。这在一定程度上可以说是社会发展过程中对人的“异化”、对人性的扭曲所造成的恶果。从新文化运动之初,“文学是人学”的旗帜就被高举起来,“德先生”和“赛先生”也被那一代人奉为楷模。余华在《第七天》中的立场是和五四时期的作家一致的,“是为人生,并且要改良这人生”。佛经上讲“少欲无为,身心自在”,这对当下被各种欲望熏醉了、熏黑了心的人来说,无疑是一剂良药。

在一定程度上,《第七天》也继承了鲁迅一贯的批判精神,即对国民劣根性的揭露与讨伐。鼠妹在鹏飞大厦跳楼时,许多人像看戏一样在下面站了两个多小时,并且还有人借此来获得不义之财,生动地刻画出了这群人麻木、冷漠、自私的心理。“小商小贩也来了......有些人买了墨镜,戴上后抬头继续看起鹏飞大厦上的小小人影。”[6]这一“看/被看”的模式,自从鲁迅在《孔乙己》、《示众》、《祝福》等作品中创造以来,经常出现在新文学创作中。这既是晚辈作家对新文学优良传统的一个继承,也从一个侧面折射出了社会的发展一直没有建立一个良好的秩序,当年鲁迅所批判的东西至今依然大行其道,甚至有愈演愈烈的危险。莫言在《檀香刑》中就继承并拓展了这一模式,施刑者、被施刑者和观众合力上演了一场闹剧,被施刑者不再是鲁迅笔下的被同情者,而是一个不值得怜悯的自我表演者。除了“看/被看”模式在《第七天》有多处体现外,其它显露出国民劣根性的情节也不胜枚举,比如穷人调侃富人墓地、寿衣时就明显地表现出了阿Q的“精神胜利法”。创作《第七天》时,余华已经和鲁迅“相遇”20年之久了,鲁迅文学创作的观念、技巧、形式以及鲁迅个人的人格精神,都给余华产生了深刻的影响,从“影响研究”的角度来看,在当代作家中余华是最富有鲁迅精神气质的。鲁迅在许多小说中揭示了“国人的病”,余华在《第七天》中写出了“国人的痛”,二者在内在机理上是大同小异的。在一定意义上可以说,《第七天》是余华对现实批判最强烈的一部作品,也是对国民劣根性揭露得最深刻的一部作品。

三、温情的乌有之乡

作者在文本开篇之前,引用了《旧约•创世记》中的一句话:“到第七日,神造物的工已经完毕,就在第七日歇了他一切的工,安息了。”这句简短的引文,在整部作品中起到了重要的结构及思想上的作用。从文本的形式看,作者将线性叙事与非线性叙事完满地结合起来,创造了一个独特的“以死观生”的视角。“子不语怪力乱神”,在中国绝大多数小说中,阳间的人是作者观照的中心,“天堂”或“地狱”都是活着的人对另一个世界的想象。而《第七天》中这样一个别开生面的“以死观生”的叙述视角,是承载着特殊寓意的。一方面,中国传统文化中有“死者为大”的观念,这一视角的选择凸显了作者对这些“亡灵”的同情与尊重;另一方面,让阴间的人讲述阳间的事,似乎暗含阳间荒诞、混乱、悲惨到让人无力言说的地步。作品七个部分是严格按照“第一天”、“第二天”......“第七天”这样一个线性顺序进行的,突显了时间的权威,使得叙述的真实性增加。但是,在各部分内部又是非线性的,以杨飞为中心点,往外散发多条射线,是网格化的结构,或者像作者自己所言的“同心圆”结构。这种把线性叙事与非线性叙事相结合,把对各个情节的叙述相并置,使得文本获得了一种“形式的权力”[7]。从内容上看,《第七天》虽然没有具体宗教母题的引入,但却受到了基督教创世神话的影响。文本中的每一天都是“第七天”,是上帝“缺席”后的人间生活百态,这无疑是作者表达社会混乱的一个重要原因。在第七天,上帝“安息了”,但这是一种创造过后的、幸福的、满足的安息。在《第七天》中许多人生时不能安心,死了不能“安息”,可谓“生也痛苦,死也痛苦”,这真是对当下社会的一个巨大的讽刺。或许作者不愿意让作品格调太阴暗,给人毫无希望之感,所以在文本中作者虚拟了一个阴间的“世外桃源”,以此给在尘世遭遇苦难、不幸的人们一些慰藉。“那里树叶会向你招手,石头会向你微笑,河水也会向你问候。那里没有贫贱也没有富贵,没有悲伤也没有疼痛,没有仇也没有恨......那里人人死而平等。”[8]这样一个美好的世界,却被残酷地命名为“死无葬身之地”,作者似乎并不愿意“瞒和骗”,自己亲手戳穿了自己制造的谎言,意在告诉人们这一切都是一个“乌托邦”的存在。这样,“此岸”的苦难并不能在“彼岸”得到解脱,唯一的办法就是“自我超度”,自己放弃生前的恩怨情仇。

但是,令人感到困惑、费解的是作者安排了杨金彪和杨飞父子二人的一段感人肺腑的故事,这也是这部作品中最具温情的地方。余华非常善于描写父子关系,之前的《活着》、《许三观卖血记》、《兄弟》都讲述了催人泪下的父子情。“余华在众多丑与恶的情境中植入这种至善的伦理之爱,既间接讽刺我们这个时代爱的失贞与沉沦,又表现出余华试图以爱的宗教拯救人性之恶的理想主义诉求”[9]。但是,在这部作品中插入父子的温情,让人觉得多少有点儿突兀,和整体氛围不太协调,这或许也是作者开辟的一个乌有之乡。这和鲁迅“反抗绝望”的精神内涵是一致的,鲁迅所谓的“唯暗黑与虚无乃是实有”、“彷徨于无地”,和余华“死无葬身之地”的“安息地”都是一种对悲惨现实的不绝望、不投降态度。从一定意义上来说,作者淋漓尽致地揭露、批判社会种种荒诞、混乱,正是作者对这些现象的反抗,并寄希望于未来的社会。

《第七天》是一部非常让人费解但绝不是无解的作品,解读它需要有足够的耐心以及平和的心境。《第七天》的叙述结构、叙述视角、叙述话语都值得称赞,可以说是余华之前小说技巧运用的一次集体亮相。另外,《第七天》在思想情感、精神质地方面也达到了一个了不起的高度,既有对启蒙文学传统的继承,又有当代社会中大力倡导的“人道主义”关怀。“在《第七天》里,最引人注目的,无疑也是这种悲喜相融的叙事策略。”[10]关于《第七天》的研读会一直持续下去,无论是个人自发的,还是团体组织的。虽然“横看成岭侧成峰,远近高低各不同”,但认真品味了文本中的新闻事件、作者对当下的介入及批判、作者对绝望的反抗,就能够更加有效地诠释文本的意义,也能够在更大程度上与作者产生“共鸣”。总而言之,尽管作者在批判力度上有所保留,在有些情节的安排上也不够完善,但这并不影响《第七天》是一部不可多得的高度关注当下的作品的地位,更不能臆断余华的创作才华枯萎、倒退。

[1]童庆炳.新编文学理论[M].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11:274.

[2]吴树桥.文学与当下中国的现实景观[J].小说评论,2013,(5):108.

[3]曹禧修.《第七天》与鲁迅文学传统[J].小说评论,2013,(6):77.

[4]张清华,张新颖 等.余华长篇小说《第七天》学术研讨会纪要[J].当代作家评论,2013,(6):92.

[5]周全明.以荒诞击穿荒诞[J].当代作家评论,2013,(6):124.

[6][8]余华.第七天[M].北京:新星出版社,2013:119,225.

[7]叶立文.形式的权力[J].文学评论,2015,(1):52.

[9]李艳丰.从《活着》到《第七天》[J].文艺争鸣,2015,(2):161.

[10]洪治纲.寻找,是为了见证[J].中国现代文学研究丛刊,2013,(11):161.

(责任编辑: 楚和)

The Castle Dif fi cult to Enter——On the Seventh Day of YU Hua

WU Shi-qi
(College of Liberal Arts, Lanzhou University,Lanzhou,GanSu, China, 730020)

The Seventh Day has caused a huge controversyamong the readers since it was published because of the news events in the text. A correct understanding of the role of the news events in the text is very important for us to evaluate the text objectively and fairly. Although the Seventh Day hasexposed and criticized the current chaotic and absurd social phenomenon,the author does not give up hope for the future and he has constructed a space of Utopia to "anti-despair".

YuHua; The Seventh Day; news events; absurd;Utopia

I206.7

A

2095-932x(2015)04-0066-05

2015-05-25

吴世奇(1989-),男,河南商丘人,硕士研究生,兰州大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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