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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兆民《修辞学》述评

2015-06-22曾昭聪闫月珍

广东开放大学学报 2015年4期
关键词:协和福建大学

曾昭聪 闫月珍

(暨南大学 文学院,广东广州,510632)

一、李兆民及其著作

2010年,笔者之一(闫月珍)在美国哈佛大学哈佛燕京图书馆访得民国李兆民著《修辞学》。该书为油印线装一册,79页(158个版面),47000字左右。封面左上题“修辞学”,右下署“李兆民”。扉页文字与封面相同,但书名之下尚有双行小字“五章”、“计七十九页”。

李兆民(1888-1961),亦名瑞书、兆麟、鲁德,号青州櫵子、湘中渔父、上海山人,湖南新化人。据李兆民之子李才栋所述,李兆民早年肄业于长沙明德学堂,后毕业于云南法政学堂,亦曾获加拿大多伦多大学哲学博士学位。李兆民曾任职云南总理衙门;为同盟会成员,参与武昌起义,后任蔡锷秘书、护国运动参谋将;再后任教于武汉华中大学、上海国立税专、南京金陵大学、东吴大学、福建协和大学等高校[1]。

李兆民研究领域宽广,在文学、哲学等多个领域均有建树,主要著作有《经学讲义》、《子学讲义》、《中国先民思想史》等。他注重福建文化的研究,1931年,与金云铭、郭毓麟发起成立了“福建文化研究会”,是当时福建文化派的代表人物之一。李兆民对神学也有研究,1928年主编《明灯》杂志,编辑《信义会周刊》(Lutheran Weekly)[2]。李兆民在福建协和大学任教期间是他著述最为丰富、学术活动最为活跃的时期。

福建协和大学是中国近现代史上16所教会大学之一,该校创始于1915年,1916年于福州仓前山正式开课,1922年择福州魁岐乡为校址①谢必震编著的《香飘魏歧村)——福建协和大学》(河北教育出版社,2004年)一书的封面、扉页及版权页误排为“魏歧”。内文不误。,1938年受战事威胁,迁闽北山城邵武,1945年抗战胜利后回迁福州魁岐。福建协和大学迁邵武期间,课本缺乏,教授自编讲义,已为普遍现象。据记录,其中将讲义整理成帙,印成专著行世者,有《三民主义讲义大纲》、《国文学》等十种;课本编成尚未付印者,有《曲选》、《中国戏剧史》等八种[3]。这一数字远远未能反映当时的实际,因有大量帙散的讲义未能统计。

李兆民所著教材当出于此一时期。据《私立福建协和大学一览》所列课程清单,1934年的课程即有“作文修辞”一门[4]。据1938年福建协和大学教授任课表,中国文史学系的课程中,李兆民承担的课程有四门:国学概论、近代文选、修辞学、中国哲学史。(《协大周刊》第2卷第3期)[5]闫月珍教授在哈佛燕京图书馆发现李兆民的著作有《文学概论》、《国学概论》、《哲学概论》、《修辞学》、《孔孟书专书研究》、《中国中世哲学》、《中国过渡时代的家庭》七种,李兆民著作与其所授课程一致。可以推测李兆民的这些著作是抗战期间为教学而写作,协大迁邵武时期由于办学条件所限,故这些著作均系手刻油印。

二、李兆民《修辞学》的主要内容

李兆民《修辞学》共分五章,第一章“辞之意义”,第二章“修辞之概要”,第三章“修辞学之组织”,第四章“修辞学之方式”,第五章“文体”。全书之后有四个附录,是清代四位大家的作品:张士元《党锢论》、汪家禧《儒兴二氏示入论》、朱泽澐《洩淮辨》和阎尔梅《流寇议》。其章节设置简明,修辞学的主要内容均已纳入其中。各章主要内容如下。

第一章“辞之意义”,下分三节:思想、语文、词与辞及辞与思想之关系。

该章开篇即指出:“谚云:‘思如潮涌’,又‘口如悬河’,盖谓脑想之活泼与言语之便利,俨然流水也。……‘辞’即文言、雅言、巧言。‘辞’之意义既显,乃进而分析其本体,一为思想,二为言语。前者属内容区分,后者属外形区分。”

“思想者,起伏人心中之一切现象也”,作者从两个方面论述思想:“(甲)由心理学论理想之范围可以概括一切意识现象。”“(乙)自论理学方面解释思想,即全从知[智]力作用上论思想。”论理学即逻辑学,“论理上之思想似较心理上狭小”。

“言语者,人类以声音表现意义之一物也。就狭义言,盖指发于口齿者为主。广之以文字传布声音,效用同者皆言语也。”明确指出音义的相关性,言语不仅指口头表达,广义上也包括用文字形式记录的言语,即书面语。

“辞者说也,谓文辞足以排难解纷也,谓篇章也。词者,谓摹绘物状及发声助语之文字也”,“辞乃聚合多词而成之一具体也”,认为“辞”是指具有一完整语义的句、段乃至篇章。

第二章“修辞之概要”,下分三节:何谓修辞学、修辞学之研究法、修辞的宗旨和效果。

何谓修辞学?李兆民说:“修辞学者,研究文辞之如何绮饰,而使增善,是以感人之课程也。”

关于修辞学之研究法,“研究辞之美质者分三途:一是视辞为一团不可分之作品而研究其美。二是取辞中之思想而研究之。……三是修辞学研究之范围,乃由思想而移为辞之中间过程。”“修辞学之研究法,乃由未移为辞至已全移为辞其间经过作用为主。”从心理学、逻辑学角度论述甚详。

关于修辞的宗旨和效果,“辞之旨在达己意于人,务求语与思符,而修辞之旨在何以达与辞本旨有别。”

第三章“修辞学之组织”,下分三节:修辞现象之区分、修辞现象之统一、修辞之预备。

修辞现象之区分:“修辞过程可分为消极、积极两部,修辞现象可分为内容、外形两部。内容为思想之色彩,简名‘想彩’;外形为语文色彩,简名‘语彩’。二者相合,是为‘辞藻’,辞藻即文思之精华也。”

修辞现象之统一:“各种辞藻,各有特殊之领域,独立之权能。若无以统之,则多种现象将何所托乎?实际上更有一种重要现象,以统一其他各现象,即文体是也。”该书有如下图表:

修辞之预备:“文章之成,分为字语句段,故欲辞藻优美,必先将词句中之疵累阴去,是前提也。既益以优美材料,再加技巧修饰,然后可臻真善美之地位。”因分“去弊”、“储词”、“辨句”三步,详述修辞之预备工作。

第四章“修辞学之方式”,下分二节:修辞之内容、修辞之外形。

该章是全书主要部分,篇幅最大。“修辞之内容”分“消极之想彩”(包括命题完整、叙次顺遂)、“积极之想彩”(包括譬喻法、化成法、布置法、表示法)。“修辞之外形”分“消极之语彩”(行文纯正,用语明确)、“积极之语彩”(语趣之表情、音调之表情)。

第五章“文体”,下分两节:主观之文体、客观之文体。

该章“主观之文体”论“作家之风格”(包括雄健、富丽、诡曲、正直、沉郁、隽逸、清新、平淡八目)、“作家之兴会”(包括乐观、悲观、愤激、诙谐四目),“客观之文体”论“意旨”(包括记叙、议论、讲释、告语、歌咏五目)、“语征”(包括散体、骈体、韵文、语体四目)。

三、李兆民《修辞学》的成绩与不足

李兆民《修辞学》作为一部修辞学著作,其成绩与不足都是客观存在的,对其稍作总结归纳将有助于我们深入理解修辞学史与李兆民个人的学术成绩。

其一,李兆民兼擅文学、哲学、语言学等,在《修辞学》一书中,宏观方面,作者的论述建立在坚实的哲学、逻辑学、语言学等相关学科的基础之上,例如第一章中,论及思想、语文、词与辞及辞与思想之关系时指出,“思想与言语间无必然之关系”,“思想既有以手势、面容、身段、绘画等直接表示,是不定须借助于言语”,说明思想(意义)的表达方式除了言语之外还有我们今天所说的体态语及绘画语言。在论辞与思想之关系时,“抽象想念时即随有一种隐约之言语以为胚胎……但此想念中隐约之言语,初甚散漫,及发之于口,笔之于书,更须整理而使完善,乃成为辞”。思想“既移之物,名之曰辞,其义既明,始可进求‘修辞’之理论”。作者又依《说文》及段注,指出:“辞者说也,谓文辞足以排难解纷也,谓篇章也。词者,谓摹绘物状及发声助语之文字也”,“辞乃聚合多词而成之一具体也”,并分析《论语》“吾日三省吾身:为人谋而不忠乎?与朋友交而不信乎?传不习乎?”是曾子自述之辞,则“辞”乃是指具有一完整语义的句、段乃至篇章。宏观论述与微观研讨相得益彰。书中有许多精彩的例句分析,不烦一一指出。

其二,李兆民引进吸收了日本学者岛村泷太郎(岛村抱月)《新美辞学》,将辞藻分为内容上的想彩与外形上的语彩两大类,二者分别有积极与消极两部分,等等。这些内容主要见于第三章与第四章。虽非自创,但引进外国的修辞理论,用以分析汉语修辞现象,建立了一个完整而独立的修辞学系统,使读者明了汉语修辞学最基本最核心的内容,有其进步意义①陈汝东《岛村抱月的修辞学思想及其对中国现代修辞学的影响》曾论及中国现代修辞学借鉴外国修辞学理论的史实:“中国现代修辞学建立之初,一方面吸收借鉴了西方修辞学理论,另一方面也借鉴了日本的修辞学思想。比如,汤振常的《修词学教科书》、龙伯纯的《文字发凡》、王易的《修辞学》和《修辞学通诠》、陈介白的《修辞学》和《新著修辞学》、徐梗生的《修辞学教程》以及陈望道的《修辞学发凡》等,都不同程度地吸收借鉴了西方和日本的修辞学理论,尤其是日本岛村抱月、五十岚力、武岛又次郎等修辞学思想。”载陈汝东主编《修辞学论文集》第12集,黑龙江人民出版社,2009年,第121-131页。。李兆民《修辞学》的这一内容,与中国现代修辞学最早的著作之一龙伯纯的《文字发凡》(上海广智书局,1905年)中的修辞学部分及其他著作等是一致的。

但是,这些分修辞现象为内容上的“想彩”和形式上的“语彩”的观点,存在概念含混不清的毛病,把“语趣之表情”、“音调之表情”作为纯形式上的东西,也是不妥的。陈望道《修辞学发凡》(上海大江书铺,1932年)认为,语言本身就有内容与形式两个方面,语言的内容,对于所说的内容来说,只能算做一种形式的内容,在修辞表达时应把它归到形式的范围之内。修辞上所说的内容,就是文章和说话的内容;修辞上所说的形式,就是文章和说话的形式。二者统为一体,密不可分。在表达意旨内容时,就会有两种不同的表达方式,即消极修辞与积极修辞。这两种表达方式形成了语辞的三境界:记述的、表现的、糅合的。陈望道关于内容与形式辩证统一的观点,比岛村的“想彩”与“语彩”的内容与形式割离的观点要科学和完善。此外,岛村的“想彩”和“语彩”都分“积极的”和“消极的”,层次和界限不易画清。陈望道根据表达方式的不同,在修辞现象下面直接分为“消极修辞”和“积极修辞”,界限十分清楚②本段以上讨论的内容见袁晖《二十世纪的汉语修辞学》,书海出版社,2000年,第109-110页。。李兆民《修辞学》未能吸收此前陈望道的研究理论,可能李著成稿在前,抗战时期因条件所限未能遍览学界成果。

其三,李兆民《修辞学》虽跟龙伯纯的《文字发凡》“词藻”与“文体”体系一样,是吸收日本学者的修辞理论,但是他已经把龙伯纯著作中“体段”、“构思”、“评论古文”、“作文要诀”等属于文章学范围的内容去掉,也不包括胡怀琛《修辞学要略》(上海大东书局,1923年)中讲到的用字、造句、组段、谋篇,使修辞学本体得到一定程度的净化。这跟王易的《修辞学》(上海商务印书馆,1926年)、《修辞学通诠》(上海神州国光社,1930年)是一致的。李兆民撰写此书时或许借鉴过王易的著作。

但是,李兆民《修辞学》强调修辞学本体的工作做得还是不够的,他说:“修辞学者,研究文辞之如何绮饰,而使增善,是以感人之课程也。”在此界定之后,紧接着又说“修辞学亦曰文章学”,并加以具体阐发,体现了作者仍在一定程度上纠缠于以往修辞学包含文章学的观点。

四、结语

李兆民《修辞学》的章节设置与主要内容体现了20世纪30年代学界关于修辞学研究的普遍高度与基本观点。虽然该书中作者的个人观点尚不突出,离陈望道《修辞学发凡》也有一定的距离,但毕竟是中国修辞学演进的一个脚印,对它进行研究是有必要的。

李兆民《修辞学》未见于已有的修辞学史研究论著。例如李金苓《试论我国现代修辞学的第一次繁荣》[6]就未提及,袁晖《二十世纪的汉语修辞学》[7]总结了20世纪以来的修辞学史,其中提到的1949年之前的修辞学著作就有数十部,然李兆民《修辞学》亦不在其列。这或许与该书仅是30年代在福建协和大学使用且流传不广有关吧。

[1]李才栋.福建文化的开创者之一——李兆民简历[A].高令印,高秀华.朱子学通论[M].厦门:厦门大学出版社,2007:552.

[2]贝德士.中国基督教名录[A].章开沅,马敏.社会转型与教会大学[M].武汉:湖北教育出版社,1998:415-416.

[3]福建协和大学.抗战期中之福建协和大学[M].福州:福建协和大学,1945:12.

[4]福建协和大学.私立福建协和大学一览(1928-1929)[M].福州:福建协和大学,1929:61-63.

[5]杨齐福.近代福建社会史论[M].北京: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11 :286.

[6]李金苓.试论我国现代修辞学的第一次繁荣[A].中国修辞学会.修辞学论文集(第三集)[C].福州:福建人民出版社,1985:55-67.

[7]袁晖.二十世纪的汉语修辞学[M].太原:书海出版社,20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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