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詹姆逊后现代空间理论视野下的当代视觉文化研究

2015-03-20张兴华

长春教育学院学报 2015年21期
关键词:詹姆逊后现代主义后现代

张兴华

詹姆逊后现代空间理论视野下的当代视觉文化研究

张兴华

美国文化理论家詹姆逊关于后现代空间理论的论述,为丰富和深化当代视觉文化研究提供了理论依据和思考路径。以他的后现代空间理论为基点,视觉文化研究能够同城市化、全球化等当前最活跃的空间实践以及空间批评这一醒目的理论动向联系起来。当然,詹姆逊的后现代空间理论也存在固有缺陷,比如把后现代建筑的特征草率地推广到整个文化领域以及对身体问题的忽视,这给从他的空间理论出发的视觉文化研究带来了缺憾。

詹姆逊;后现代空间;视觉文化

美国文化理论家弗雷德里克·詹姆逊(Fredric Jameson)指出,后现代社会的两种新变化是“空间优位”和“视像文化盛行”。这两种新的变化是密切相关的。他对后现代文化“空间模式”的论述,为阐发视觉文化的美学特点提供了一个基础,为丰富和深化视觉文化研究提供了理论依据和思考路径。

一、詹姆逊对后现代空间的分析

詹姆逊提出后现代主义是空间化文化,而现代主义是时间化文化;后现代主义最终的、最一般的特征,是把一切都彻底空间化,连时间也被空间化了。他将时空观念的转变作为区分现代主义和后现代主义的最有效途径之一。时间体验(深度、记忆、未来、连续性等)很容易被看作是现代性的主导因素,而空间范畴和空间逻辑则主导着后现代社会。空间在后现代社会的建构过程中起着至关重要的调节作用,人们的心理经验及文化艺术都由空间逻辑而非时间逻辑支配。

时间的空间化表现为时间断裂成一系列永恒的“膨胀的现在”,呈现为延展开来的广袤空间。现代主义的“现在”是凝铸着记忆、连接着未来的“现在”,而后现代主义的“现在”则是孤立的、断裂的。其实质是“绝对的变化转化成绝对的停滞”[1]:一方面,生活中的一切都在快速变化,生活节奏越来越快,技术、时尚、娱乐、明星都在迅速地更新换代;另一方面,“社会生活所有层面的空前的变化速率是与一切事物的空前的标准化相等的”[2],全球范围的模式化、类型化、雷同感越来越突出,可供选择的产品琳琅满目、花样繁多,但都是同一套工业化运作模式的产物。历史感和历史深度消失了,启蒙现代性对待历史的严肃态度和使命感在后现代主义这里不存在了,历史沦为后现代主义随意拼凑、调侃、粘贴、戏说的材料。文艺作品的统一性、整体性和历史深度都被破坏,成为散乱的能指、片段的材料和混杂的意象随意组合成的“东拼西凑的大杂烩”,成为偶然的、无中心的、支离破碎的、飘浮的能指游戏和孤立的当下体验。

詹姆逊把后现代空间视为资本主义全球性发展史上的第三次大扩张的产物,后现代空间首先是一个全球化空间,同时又是“超空间”。其特征主要有以下三方面。

第一,后现代超空间是混淆了距离和边界、时空坐标崩溃的空间。后现代空间摒弃了距离、混淆了界限,存在于现代空间中的众多等级距离和空间界限不存在了,城市与农村、精英与大众、艺术与商品、原型与摹本、真实与虚拟、高雅文化与通俗文化、私人空间与公共空间等等存在差异甚至矛盾的事物被并置在一起,它们之间不再有清晰、绝对的界限标准。

第二,后现代空间是复制的、拟像的超空间。后现代空间就是一种作为“现实空间的替身”而且比现实空间“更真实”的超空间。詹姆逊接受了鲍德里亚的拟像理论,认为在后现代背景下,现实与幻觉相混淆,形象、照片、摄影的复制、机械性的复制以及商品的复制和大规模生产,所有这一切都是类像。形象忠实地复制出现实,但也正是在这种复制中,形象将现实非真实化了。现实和虚拟的界限消失了,现实空间转化成虚拟的超空间。历史也被大量复制的照片、图片、怀旧电影掩盖,过去和未来都不存在了,只剩下当下的感觉。复制技术、媒介传播、消费幻象等支撑起后现代的超空间,它由自我指涉的拟像符号构成,是对现实世界的仿真。

第三,后现代超空间是同质性和异质性并存的。在《后现代性的二律背反》一文中,詹姆逊辩证地分析了后现代空间的强大同化能力与其多样性、差异性、开放性之间的关系。詹姆逊认为这其中存在“共时性中的非共时性”的二律背反,即在全球化空间中空前的同质性与局部的多样异质性共存。全球化空间里充满了各种因素、各方力量的对抗、转化和融合,其同质化不是强制性的标准化,而是最不易觉察的渗透和替代,它利用多样化的方式来潜移默化地实现自身。那种认为全球化空间的同质性必然胜过异质性的观点是一种幻觉。因此,后现代空间对距离和界限的消解并不意味着它成为均质的铁板一块。主体消解、批量制造、模仿和“拼凑”导致独立的创作风格消失,也不意味着后现代主义艺术作品都长着同一副面孔。与此相反,后现代主义所推崇的正是差异性、多元性、碎片化和复杂性,它拒绝秩序、结构、纯粹和连续,赞赏无序、混乱、杂糅和偶然。但后现代主义的差异已经不同于现代主义艺术凭借不同的主体特征、不同的创作风格而形成的不可模仿的特质,在后现代主义作品里这些真正的内在独特性已被表面的、形式上的差异所取代,“天才”的独创被为求异而求异的游戏所取代。为求异而求异最终导致差异的消泯,没有本质区别和参考标准的差异由此走向后现代的悖论:绝对的异质性转化成绝对的同质性,绝对的变化转化成绝对的停滞,差异最终走向无本质差别的同一。无处不在的表面差异在“绝对的异质性”这一点上构成了抽象的同一。

二、后现代空间与当代视觉文化的关系

詹姆逊对空间的分析,构成了理解视觉文化的一个重要视角。在 “图像对语言中心论的反叛与颠覆”“消费逻辑对视觉文化的操控”“大众传媒与视觉文化传播”“视觉行为本身的特点和规律”这四条研究视觉文化的基本路径之外,詹姆逊的后现代空间理论提供了理解视觉文化的又一条逻辑线索,他指出后现代社会的两个新层面是视像文化盛行和空间优位。虽然詹姆逊的论著并未对这两个层面之间的关系进行专门且明晰的讨论,但其字里行间透露出二者是密切相关的。空间优位的形成与视觉文化的增殖是交织缠绕、一体两面的变化过程。

一方面,空间优位为视觉文化增殖提供了可能性。在当代西方学术的各种“转向”(“语言学转向”“文化转向”“后现代转向”等)之中,出现于20世纪70年代的“空间转向”是20世纪后半期西方人文社会科学领域中举足轻重的事件。时间和历史丧失了相对于空间的优先权,空间不再被认为是静止不变的、外在于人类生活的“容器”,而是变化的、流动的、异质性的。在“空间转向”中,人们的时空体验和时空观念发生转变,新的空间形态(全球化空间、超空间)得以产生,文化也发生了由时间模式向空间模式的转化,正是这一转化迎来了视觉转向。随着空间意识的凸显,作为空间感觉的视觉获得了前所未有的张扬,后现代空间为视觉文化提供了大显身手的场域。在后现代“空间转向”中,空间与时间、场所相脱离,转变为并置的、相互重叠和交叉的、流动的空间,导致以往分层排列在等级化纵向深度中和封闭空间中的事物被并置在同一个平面内。由于被并置在消解了距离和界限的空间里,中心与边缘、高雅与低俗、原型与摹本、图像与其所代表的实体之间的界限被模糊了、对立被取消了,这些都与当代视觉文化的特征相呼应。

另一方面,视觉文化盛行是空间优位的主要呈现途径。詹姆逊对后现代空间特征的论述有很大一部分以其对视觉艺术文本和视觉文化现象的分析为基础。他认为后现代社会把一切都空间化了,思维、经验和文化产品都被空间化了。文化的空间化即文化从深度时间模式转向了平面空间模式,从时间性的印刷文化转向空间性的视觉文化。从时间转向空间、从深度转向平面、从整体转向碎片的观念变化,外显为重感性轻理性、重快感轻反思、重感官满足轻深层思考的视觉文化的盛行,表现为现代人对当下的、瞬间的、震惊的视觉快感的狂热追求。

视觉文化中贯穿了从时间转向空间、从深度转向平面、从整体转向碎片的后现代空间逻辑,这一逻辑又经由视觉文化得到了强化。后现代空间对视觉性的凸显为视觉文化的发展创造了条件,视觉文化既是后现代空间的表征也是其结果。詹姆逊用来描述后现代空间特征的词语,如无深度、无距离、碎片化等,也往往被用于视觉文化的研究中,这绝不是巧合;而也只有在后现代空间的大背景下,我们才能真正理解视觉文化为何呈现出无深度、无距离、碎片化等特征。

三、詹姆逊后现代空间理论对当代视觉文化研究的意义

第一,从詹姆逊后现代空间理论切入视觉文化研究,能够使视觉文化研究与当代西方社会研究和文化批评的最新动向联系起来,将视觉文化置于“空间转向”的大背景下加以考察,丰富和充实了当代视觉文化研究的视角和方法;同时,把空间问题同视觉文化这一当代文化现象联系起来,又丰富、充实了空间理论本身,对文化的关注越来越成为空间理论自身发展的一个重要的理论生长点。作为文化向度空间批评的代表,詹姆逊的后现代空间理论在解释视觉文化与空间的关系方面具有先天的优势。相比于更注重从政治、经济、社会角度讨论空间的其他学者,比如重视社会空间的列斐伏尔和从权力意义上讨论空间的福柯,詹姆逊更强调空间的文化意义。他的后现代空间理论一开始就以开放的姿态面向当代文化,图像转向、消费文化、通俗文化、日常生活审美化等文化现象都进入了他的理论视野,为空间批评提供了一条能够将文化视角与经济政治视角融合起来的研究路径。在詹姆逊的理论中,后现代空间与当代视觉文化有着共同的技术前提和经济基础,具有相互阐释的可能性和必要性。

第二,对马克思主义立场的坚持是詹姆逊的后现代空间理论相比于视觉文化研究其他视角(尤其是其他后现代主义视角)的根本不同和深刻之处,它避免了“为文化而文化”的封闭研究,同时,对文化现象的广泛关注和与当代西方各种理论成果的批判性沟通,又令詹姆逊的理论避免了由机械的经济决定论造成的对复杂、丰富文化现象的粗暴简化。不同于大多数后现代主义者对经济基础的抛弃和对总体性的攻击,詹姆逊认为马克思主义理论是研究社会文化的“不可逾越的视界”,始终将自己的空间理论和文化研究置于上层建筑与经济基础的关系和马克思主义的历史分期方法之上,认为每一种文化现象出现的最终根源都在于生产方式的变革,这使得詹姆逊对后现代社会“视像文化盛行”层面的分析有了坚实基础和极强的说服力。视觉文化是一种背离了自律性美学观念、突出经济他律性的文化形态,对它的研究必须立足于经济秩序,立足于资本的跨国扩张和消费型社会的到来。在这一点上,以往的一些研究视角都存在明显的不足。利奥塔、拉什以肯定、抬高感性和本我欲望的方式为眼睛辩护,阿恩海姆认为感性的视觉行为本身也含有理智因素从而为视觉正名,梅洛·庞蒂通过“把身体借给世界”沟通眼与心、视觉与思想……这些视角从学理上颠覆形而上的理性主义和二元对立的哲学传统,有其深刻之处和理论价值,但仍囿于视觉文化的内部研究,没有将内部规律和外部规律结合起来考虑。从传播媒介的角度研究视觉文化虽然把文化现象同外部条件联系起来考虑,但技术之因不是视觉文化在当代崛起的唯一原因,技术变革并不是文化发展的最根本的动力。詹姆逊又不同于大多数马克思主义者只注重研究经济和政治,而是从文化角度进行挖掘,以开放性的姿态和跨学科的研究方法,沟通马克思主义、后现代主义、空间理论、媒介分析、解构主义、精神分析、文化研究等各种理论来认识和理解当代西方社会文化现状,为视觉文化研究的空间视角与其他研究视角的融合提供了可能性与可行性。

第三,詹姆逊对后现代空间的“共时性中的非共时性”“同质性中的异质性”特征的精辟论述为解释视觉文化发展的不平衡性和复杂性提供了依据。视觉文化的繁荣与后现代空间的强大同化能力关系密切,视觉文化时代的来临表明视觉化趋势在当代人的生活中更明显、更突出了,但这并不意味着视觉文化在所有国家、地区都以相同的方式、同样的水平呈现出来,也不意味着所有人的生活都以同样的方式、在同等程度上受到视觉文化的影响。全球化空间中的视觉文化发展具有不平衡性。这突出体现为处于优势的西方文化通过其商业电影、音乐电视、肥皂剧等对处于劣势的非西方文化进行文化殖民以及非西方国家本土影视在国际市场上的举步维艰。非西方文化为了在国际上获得身份认同,必须将自身的文化特色包装成能满足西方观众异域想象的商品向西方社会推销,比如张艺谋的《英雄》《十面埋伏》等一系列商业大片。视觉文化在我国社会内部也存在明显的不平衡发展,改革开放给中国社会带来了巨大的变化,然而这种变化并不是均等地影响着全国各地,当发达地区的城市居民享受着视觉文化带来的快乐并开始因为其负面影响而感到担忧时,一些偏远乡村的居民还在翘首盼望电视走进他们的生活。另外,视觉文化成为当代的主导文化并不意味着文化的单一性,相反,各种异质性因素的共存、对抗、转化、互渗、融合才是当代文化状况的真实写照。这突出体现在当代视觉文化和印刷文化、听觉文化之间的关系上。当代文化经历了印刷文化到视觉文化的变迁,但两者之间不是线性替代、你存我亡的关系,而是交织共存的。视觉文化与听觉文化的关系也是如此,不管是韦尔施强调的听觉文化还是詹姆逊等人强调的视觉文化,在以感性和本能反抗理性的形而上压抑这方面是异曲同工的,而且最终都走向W·J·T·米歇尔所言的 “一切媒介都是混合媒介”,也就是阿莱斯·艾尔雅维茨所说的:“当今,还可以进一步地说,我们已经进入了下一个时期,即超越了视觉阶段而日益成为多种媒体和多种感觉的时期。”[3]不过,艾尔雅维茨也清醒地意识到视觉图像的优势更为明显,所以他又补充道:“尽管如此,图像仍是主要的传播媒介”,[4]视觉产品引导着工业化生产的方向,并且得到听觉的补充,视听结合的产品能够在全世界任何市场上成功地打开销路。[5]

四、詹姆逊后现代空间理论的固有缺陷所带来的缺憾

当代视觉文化的形成有历史、社会、文化、心理、技术等复杂交错的原因,视觉文化的特点不是“平面空间模式”就可言尽的。因而,在充分认识视觉文化和后现代空间之间关系的同时,又要避免“空间至上”倾向和单一决定论。此外,还要注意到,詹姆逊后现代空间理论的一些固有缺陷为从他的空间理论出发的视觉文化研究带来了一些缺憾,主要体现在:第一,詹姆逊把从建筑空间分析中得出的一些总体特征直接套用在文学艺术乃至整个文化领域,忽略了单个对象、单个因素的特殊性及它们之间的差异,忽略了文化领域中各个具体对象的特殊情况,缩小了不同领域、不同对象之间至关重要的差别。在运用詹姆逊的理论研究当代视觉文化时,有必要思考后现代的视觉艺术、视觉文化产品同后现代建筑、后现代文学、后现代音乐之间的差别,也要考虑到当代视觉文化内部的电影、电视、绘画、动漫等不同样式各自的特殊性。第二,对身体问题的忽视是詹姆逊后现代空间理论在空间研究和视觉文化研究两个领域的一大缺憾。身体尤其是身体的符号化、表层审美化是当代视觉文化的重点问题。同时,当代西方空间理论也尤为重视身体问题,身体、权力、全球化是当代西方空间理论关注的三个焦点。但詹姆逊对身体问题的讨论非常有限,在宏观的全球化空间和微观的身体空间这两极中,他显然更重视全球化空间,而忽视身体空间。“身体”在詹姆逊眼中的地位远不及其在列斐伏尔、福柯还有哈维的空间理论中的地位。对身体问题的忽视,不仅是詹姆逊的空间理论本身的缺憾,同时也令以他的空间理论为基础的视觉文化研究错失了“身体”这个联结空间问题和视觉文化的理论交叉点。

本文为广西师范大学2014年度青年骨干教师成长支持计划专项项目“后现代空间理论视域下的视觉文化研究”成果之一

[1]詹姆逊.文化转向[M].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0:71.

[2]詹姆逊.文化转向[M].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0:56.

[3][4]阿莱斯·艾尔雅维茨.图像时代[M].长春:吉林人民出版社,2003:33.

[5]阿莱斯·艾尔雅维茨.图像时代[M].长春:吉林人民出版社,2003:8.

责任编辑:贺春健

G02

A

1671-6531(2015)21-0031-03

张兴华/广西师范大学职业技术师范学院讲师(广西桂林5410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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