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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代诗歌总集新考》献疑①

2015-03-20

关键词:佚文庆历总集

李 昇

(贵州民族大学文学院,贵州贵阳 550025)

中国古代总集研究是当前学界中的一个热门研究领域,而对古代总集进行全面的辑考则是开展研究的基本前提,所以不断有学者致力于古代总集的考述。以唐代总集考述为例,先后有吴企明《唐音质疑录·“唐人选唐诗”流传、散佚考》(上海古籍出版社1985年版)、陈尚君《唐代文学丛考·唐人编选诗歌总集叙录》(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97年版)、卢燕新《唐人编选诗歌总集补考》(《古籍研究》2008卷·上)等等考证文章,这些文章对于全面了解有唐一代诗歌总集具有重要的参考价值。与之相较,宋代总集的全面考述同样取得了可喜的成绩,祝尚书《宋人总集叙录》(以下简称《叙录》)不仅考证了宋代的诗歌总集,还对宋代的文总集、诗文总集、词总集进行了较全面的辑考,之后又有卞东波《〈宋人总集叙录〉补遗》(《图书馆杂志》2008年第1期)、林日波《〈宋人总集叙录〉续补(一)、(二)》(《聊城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09年第4期、2010年第5期)的补考,可以说有宋一代总集的全貌据此正在逐步清晰。最近,《中国韵文学刊》2013年第2期刊载了卞东波《宋代诗歌总集新考》(以下简称《新考》)一文,这是卞东波辑考宋代诗歌总集的新作,共新考六部总集,其持续用功之勤值得钦佩,然此文在宋代诗歌总集辑佚价值上却不及从前,其中存在一些考证相关的问题,在此想求教于诸位学者及卞东波先生。

一、重复辑考

《新考》一文说:“发现若干部宋人所编的诗歌总集为祝先生所未考,故做续考如下”[1]P79,第一部是《唐宋类诗》,并写明该集“《宋人总集叙录》未考”,然而《宋人总集叙录·散佚宋人总集考》清清楚楚地著录了“罗某、唐某编《唐宋类诗》二十卷”[2]P527,并引述了《郡斋读书志》卷二十、《宋史·艺文志》的著录内容,还考证了《宋史·艺文志》著录的错误,所以说《新考》著录的《唐宋类诗》是在《叙录》基础上的重复辑考。不过,《新考》一文共考得《唐宋类诗》入选诗人61人,并对其文献价值进行了阐述,这是《叙录》所没有的,值得肯定。

除此之外,《新考》辑录的第三部总集《郴江前集》、《后集》、《续集》同样是《叙录》中已考证过的总集[2]P577,这也属于重复辑考。但须肯定的是,《新考》引述了宋代祝穆《方舆胜览》卷二十五中所存是集之序的佚文,这对了解是集还是有帮助的。但不管怎样,《新考》所考的这两部宋代总集的确重复了,说《叙录》未考确实不对,如果改称补充《叙录》未考之处倒是可以的。

二、书名著录商榷

《新考》辑录的第二部总集为《润州类集》,是集《叙录》未考,这是因为《叙录·凡例》第二条中说:“所谓宋人总集,指宋人所编、收有宋人作品的总集,包括‘断代之属’(宋)、‘通代之属’(前代至宋)。即该总集必须收有宋人作品,但上限可延伸到前代。”[2]P1而《润州类集》的选文范围据《郡斋读书志》卷二十记载是:“始自东汉,终于南唐”,未收有宋人作品,故《润州类集》不在《叙录》辑考之列乃情理之中的事。但问题在于,《新考》根据《直斋书录解题》、《宋史·艺文志》著录是集的名称,定该集名称为《润州类集》,这一做法值得商榷。

有的总集在流传过程中会产生不同的名称,我们今天著录时就应秉持史源意识,将该集最早的名称作为著录名,然后再按时代先后顺序谈及其他名称,这样才能将总集名称变化的情况呈现出来。然而《新考》的著录方式却未注意到这一点,其著录内容为:“《润州类集》十卷,又称《丹阳类稿》”[1]P81,其实《丹阳类稿》才是该集最早的名称,《润州类集》是后来产生的名称,原因很简单,《郡斋读书志》比《直斋书录解题》产生的时间早,前者著录该集名称时就叫《丹阳类稿》,所以较正确的著录方式是“《丹阳类稿》十卷,又称《润州类集》”。

如果我们平常注意到总集名称的演变,在著录时以总集的最早名称为著录名,那么我们就可以避免将一部总集因名称的不同而误判成不同的总集。《新考》著录第四部总集《滁州集》时,就未注意到著录总集名称的溯源问题,其依据《方舆胜览》卷四十七引的曾肇《滁州集序》,便以为新考出了一部总集《滁州集》,其实《滁州集》就是《滁阳庆历集》,下面对此进行说明。最早著录《滁阳庆历集》的是《直斋书录解题》卷十五,其云:

《滁阳庆历集》十卷……朝散郎滁人徐徽仲元集。断自庆历以来。曾肇子开绍圣中谪守,为之序。[3]P453

由此知《滁阳庆历集》的编者是徐徽,曾肇于宋哲宗绍圣四年(1097)谪守滁阳时为《滁阳庆历集》写了篇序言,这一情况与《方舆胜览》所引曾肇之序正好可以相互印证,所以有理由相信《滁阳庆历集》与《滁州集》就是同一部书,只是书名不同罢了。《滁州集》应是别称,因为《文献通考》卷二四九、《宋史·艺文志》著录的书名均是《滁阳庆历集》,这说明当时流传于元代的是集名称仍叫《滁阳庆历集》,而《方舆胜览》中的《滁州集》仅仅出现了这一次,再无人提及是名,想必是祝穆撰《方舆胜览》时对《滁阳庆历集》的一种简称。所以,著录《滁州集》时应以《滁阳庆历集》为著录名。

不过,《宋人总集叙录·散佚宋人总集考》中已辑考了《滁阳庆历集》,故《新考》中著录的《滁州集》不能算是新考出的宋人总集,这仍然是一种重复辑考,而且考证的内容还存在一定的问题。《新考》依据曾肇绍圣间降调滁州,又写有《滁州集序》,便认为“此集极有可能是曾肇任职滁州时所编”[1]P82,这一推断没有有力的证据作支撑,难以让人信服。而且翻检古代目录书发现,古人在著录《滁阳庆历集》时与《新考》一样也认为是曾肇编纂了该集,《宋史·艺文志》卷八著录:“徐徽《滁阳庆历集》十卷”[4]P228,同时又著录:“曾肇《滁阳庆历前集》十卷”[4]P229,从最早著录《滁阳庆历集》的《直斋书录解题》内容来看,《宋志》著录的内容有问题,这说明元代时,《滁阳庆历集》的编者已经被人张冠李戴了,总集名称也被改成“前集”;明代人的做法更甚,直接将《滁阳庆历集》的著作权冠名给了曾肇,《内阁藏书目录》卷八记载:“《滁阳庆历集》四册,全。宋绍圣间曾肇知滁阳时集其州诗文,断自庆历以前,故名。凡十卷。”[5]P115其中关于《滁阳庆历集》编者的内容与《直斋书录解题》相左,从史源的角度来看,《内阁藏书目录》的内容不可信,所以《新考》的上述推断也不可信。

三、总集、诗话混淆

《新考》第五部书为《蕙亩拾英集》,卞东波先生定该书性质为总集,说:“《蕙亩拾英集》基本上是一部收罗宋代妇女诗词及相关轶事的总集”[1]P83,此观点有待商榷。愚以为,《蕙亩拾英集》是一部诗话,且根本不具备总集的特点,以下述论之。

总集的最大特点是对文学作品进行编选,其主要内容应该是作品,正如《四库全书总目》卷一八六中对总集特点所做的归纳:“文籍日兴,散无统纪,于是总集作焉。一则网罗放佚,使零章残什,并有所归;一则删汰繁芜,使莠稗咸除,菁华毕出”[6]P1685,不管“网罗放佚”也好,还是“删汰繁芜”也罢,其对象都是作品,而《蕙亩拾英集》的主要内容是什么呢?从《新考》所引宋人陈元靓《岁时广记》和明人陈耀文《天中记》保存较完整的《蕙亩拾英集》佚文来看,《蕙亩拾英集》中的主要内容是轶事,诗词作品只是依附于轶事之中。另外,笔者发现《御定渊鉴类函》卷二百四十八亦存有《蕙亩拾英集》佚文,且与《天中记》卷二十所引《蕙亩拾英集》佚文内容相同,只因《新考》误将《孔氏野史》所录赵抃(谥号清献)的一段轶事当作此佚文中的内容,加之《新考》中此佚文的句读笔者也有不同看法,故将《御定渊鉴类函》所存此佚文赘引如下:

《蕙亩拾英集》:赵清献帅蜀日,有妓戴杏花,清献喜之,戏语之曰:“髻上杏花真有幸”,妓应声曰:“枝头梅子岂无媒”。逼晚,使直宿老兵呼之,几二鼓不至,复令人速之,旋又令止之。老兵忽自幕后出,公怪问之,兵曰:“某度相公不过一个时辰,此念息矣。虽承命,实未尝往。”[7]

从此佚文内容可看出《蕙亩拾英集》编选的主要对象根本不是诗词作品,所以定该书性质为总集显然不妥。

而且,从现存最早著录《蕙亩拾英集》的书目《文渊阁书目》来看,《蕙亩拾英集》绝不可能是总集。尽管《文渊阁书目》未按四部分类,但该书目基本上是将同类书籍记录在一起,由此我们可以发现《蕙亩拾英集》并没有被《文渊阁书目》记录于总集类书籍之中,而是与《丘氏双贞诗》、《花蕊夫人诗》、《朱淑真诗集》记录在一块,这些书籍的性质明显不是总集,所以《蕙亩拾英集》的性质也不可能是总集,而《文渊阁书目》将这四本书记录在一块的原因,无非是因为这四本书都与女性诗作有关。

笔者认为《蕙亩拾英集》的性质是一部诗话,是因为该集从现有佚文内容来看偏向于说部,而这正符合诗话的特点。《四库全书总目》卷一百九十五诗文评类“小序”云:

论文之说出焉,《典论》其首也。其勒为一书传于今者,则断自刘勰、锺嵘。勰究文体之源流,而评其工拙;嵘第作者之甲乙,而溯厥师承,为例各殊;至皎然《诗式》,备陈法律;孟棨《本事诗》,旁采故实;刘攽《中山诗话》、欧阳修《六一诗话》,又体兼说部。后所论著,不出此五例中矣。[6]P1779

馆臣言诗文评类著作不出以上五例,从内容来看,《蕙亩拾英集》应属诗话无疑了。总之,《新考》将性质明显不偏于总集的《蕙亩拾英集》辑考于宋代诗歌总集之中稍显勉强。

从以上论述来看,《新考》一文中真正为新考出的宋代诗歌总集只有两部,一部是上文提到的《丹阳类稿》,一部是从《爱日斋丛钞》卷三中辑考出来的第六部总集《江湖诗选》。不过,这已可看出卞东波先生读书之细,辑考用力之深。目前,笔者在前人及己所整理的基础上,共统计得宋代诗歌总集183种,宋代文章总集128种,宋代诗文总集78种,当然,宋代应该还有很多未被辑考出的总集,如周煇《清波杂志》卷十“春帖子”条云:“顷得《玉堂集》,分为八帙。或云李汉老所编者”[8]P245,从中可知宋代还有一部编选春贴的诗歌总集《玉堂集》,此外该卷还谈到黄大舆的《梅苑》“录唐以来词人才士之作”[8]P456,周煇还为之续编,但这些总集目前未见有人辑考,这告诉我们还需要继续努力探索,以构建宋代诗文总集的全貌。

[1]卞东波.宋代诗歌总集新考[J].中国韵文学刊,2013,(2).

[2]祝尚书.宋人总集叙录[M].北京:中华书局,2004.

[3]陈振孙.直斋书录解题[M].徐小蛮,顾美华,点校.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7.

[4]脱脱等.宋史·艺文志[M].上海:商务印书馆,1957.

[5]孙能传,张萱等.内阁藏书目录[M]//续修四库全书(第917册).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2.

[6]永瑢等.四库全书总目[M].北京:中华书局,1965.

[7]张英等.御定渊鉴类函[M]//四库全书(第987册).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7.

[8]周煇.清波杂志校注[M].刘永翔,校注.北京:中华书局,199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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