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物语言学的论题和前瞻*
2015-03-20杨烈祥
杨烈祥
中南林业科技大学
生物语言学的论题和前瞻*
杨烈祥
中南林业科技大学
生物语言学以语言天赋为理论前提探索语言的神经、基因和心理基础,以及种系发育和个体发育等物种特质,探寻制约语言多样性的普遍生物机制,最终实现语言生态多样性的生物统一性解释。语言知识是人类演化过程中获得的生物性基本知识,具有基因遗传性。因外部生态环境和系统自我组织等导致的语言差异符合生物形态发展的一般规律。语言演化最终需要寻找相应生物神经和基因证据。生物语言学顺应了学科整合的发展趋势,提供了宽阔的研究平台,促进了新研究模式的转变。
生物语言学,语言机制,语言遗传,语言演化
1.引言
语言是人类最复杂的认知能力,但“婴儿生无石师而能言”,仅需“与能言者处也”(《庄子》),就可以成功地习得母语。丰富的语言知识与贫乏的习得经验极不对称,由此引发的柏拉图问题或贫乏刺激论(poverty of stimulus)必然最终转向生物假设:语言具有生物性,是人类天赋或物种特质。
生物语言学(biolinguistics)就是生物语言学以语言天赋为理论前提,以普遍主义、理性主义和演化认识论等为哲学基础1,探索语言的神经、基因和心理基础,以及人类语言能力种系发育和个体发育等物种特质及其完美的生物设计。因此语言研究也探寻制约语言多样性的普遍生物机制,寻找人类语言生态多样性的生物普遍解释。本文首先简要回顾生物学的历史发展,然后从生物学的角度考察语言的机制与组成、遗传与变异、语言起源与演化等三个基本议题,最后讨论生物语言学的挑战和前景。
2.生物语言学的兴起
语言生物性很早就引起了人们的注意,但20世纪上半期之前,相关研究大多局限于语言的地理或生态分布,还没有触及语言的物种特质。二战后,随着生物学的迅速发展,一些遗传学家和分子生物学家等开始关注语言的生物属性,推测语言是人类独有的生物能力。挪威免疫学家Niels Kaj Jerne (1985:1059)在其诺贝尔获奖演说中对语言本质明确做出了自然科学结论:“人类具有习得任一种语言的能力。这就意味着语言一定以某种方式编码于人类DNA中;一旦这种假说被证实,语言学随即成为生物学的一个分支。”
物理学家Euler(转引自Jenkins 2000:147)指出,宇宙间任何现象背后都有一条最大或最小规则,这就是存在于自然科学中核心区域的特征。Chomsky (2000,2002等)秉承这一自然科学思想,认为语言研究必然探究人类语言的自然完美设计,并最终实现语言研究的生物充分性目标。随着生物科学和现代科技的发展,最近十多年生物语言学迅速兴起,成为诸多相关学科中的高频关键词,频繁出现在各种国际学术研讨会、论文和专著中,显示了蓬勃的生命力 (Hauser & Bever 2008;Boeckx 2011;Berwick & Chomsky 2011;Piattelli-Palmarini 2013;乔姆斯基 2011等)。
在语言生物性的共同理念下,生物语言学至少要回答语言知识的组成、语言习得和遗传、以及语言起源和演化等三个基本问题2,即解释语言的生物设计、个体发育和种系发育等三个基本生物问题(杨烈祥 2012)。这三个问题实际也是为了回答达尔文问题或语言演化逻辑问题(logical problem of language evolution):在漫长的演化过程中,为什么最终只有人类获得了语言能力?
需要明确的是,当前生物语言学还只是建立在语言生物性这一共同理念之上的相关问题和研究方法的总称,称之为“生物语言学方案”(biolinguistics program)或“生物语言学方法”(biolinguistics perspective)也许更合适(Chomsky 2005,2007b)。方便起见,本文仍使用“生物语言学”。
3.生物语言学的基本议题
3.1 语言机制与组成3
回答语言演化逻辑问题首先需要确定语言的生物属性或本质。依据不同的获得途径,人类认知能力可分为常识(commonsense)和科学形式(science formation)两类(Chomsky 2007a,2007b)。常识性认知能力是生物基本知识(biologically primary knowledge),是人类演化过程中获得的生物信息。这类认知能力已编码于基因中,具有遗传性。其个体实现就是在合适条件下的生物信息解包过程,因而具有汇聚性或趋同性。这类认知能力的获得也不以个体意志为基础。科学形式认知能力是生物次要知识(biologically secondary knowledge),它的个体实现属后天发展。一般说来,生物次要知识以生物基本知识为基础,但不能超越生物基本知识。对于任何生理正常的人来说,直立行走是生物基本知识,而专业竞走则需要后天培训,是生物次要知识;同样,母语习得是生物基本知识,而文字书写能力则是次要知识。
如果说语言是生物基本知识,随之而来的是语言知识的生物机制问题。半个多世纪里,转换生成语法研究范式从语言能力和语言运用的区分到I-语言和E-语言的区分,到原则和参数理论,再到最近的广义语言机能(faculty of language-broad,FLB)和狭义语言机能(faculty of language -narrow,FLN)的区分,其根本任务都是为了逼近语言的生物机制。根据后一假说,FLB人类与其它动物共享,FLN专属人类语言(Hauser,Chomsky & Fitch 2002)。尽管这种区分的合理性受到质疑,FLN只包含递归的假说目前也没有得到相关生物比较证据的支持(杨烈祥 2010),跨语言比较结论也不完全支持该假设(杨烈祥 2012),但这种区分极大地促进了语言学和生物学的结合,具有重要学科发展意义。
在区分FLB和FLN的基础上,我们可以进一步推断,为了满足生物设计要求,语言生物机制的内容既不能太多,又不能太少。内容太多就可能影响运算效率,太少又不能满足运算需求。在当前生物语言学研究框架内,句法操作仅剩下合并(merge)和一致(agreement)两个基本操作。合并超越了元语言形式的纯句法技术操作而被赋予了生物演化意义(宁春岩 2011)。如果合并是基因突变的结果(Chomsky 2011),那么它应该是一个具有生物和心理现实性的生物机制。因此,生物语言学的根本任务是寻找与句法合并相关的基因表达式。
我们初步推测,合并是生物对称破裂(symmetry breaking)过程。对称破裂是一个包含历史因素的单向不可逆过程,是生物形态发展的基础和动力。系统的选择操作导致对称破裂(Palmer 2004)。系统在分岔点选择一个可能发展状态,产生对称破裂,获得新的发展潜势;如果对称破裂脱离原定发展轨道(即超越限渠道化),则产生突变。句法合并是一个类似于对称-对称破裂-对称的递进过程。初始合并处于对称稳定状态,当运算系统从词库中选取新的句法对象时,原有对称状态被打破,新的合并运算完成后,又呈新的对称状态。如此重复,从而生成无限离散的句法结构。为此,与其说是句法递归机制,不如说是对称破裂形成句法的无限生成性。这种观察已十分接近图灵的反应-扩散理论(reaction-diffusion theory)和爱因斯坦的对称定域设计(symmetry dictates design)原则,在很大程度上表明了语言学向自然科学研究方向的转向。
3.2 语言遗传与变异4
从生物学角度来说,我们有理由相信语言具有基因或遗传特性。Stromsrold (2001)对100多项有关语言基因研究进行元分析,结果表明,基因因素不仅影响了语言习得和语言运用,而且证实了语言具有基因遗传性质。许多语言病理研究结果也表明语言具有遗传性(参见Jenkins 2000:59-64)。需要明确的是,语言遗传并不是特指某种具体语言的遗传,而是指任何生理正常的儿童都能习得任何一种语言的发展态势,且都在基本相同时段内达到相对稳定状态。
在残酷的自然演化中,物种为了生存和繁殖,必然将其具有生存优势的基因遗传给子代。受基因表型空间(space of phenotype)的发展限制,即使在自然环境外成系统的影响或干扰下,物种的生物表型发展仍能保持正常,个体发育仍能保持汇聚态势。这种态势就是生物表型发展限渠道化(canalization)。物种发展同时受随机发生原则(randomness as genesis principle)限制。这就是在生物个体发展过程中,子代为了增加自身生存优势,必然部分重组从父代获得的基因,个体等位基因(基因片段)和生物表型产生某些差异,导致种系的个体多样性。在生物发展过程中,随机发生原则一般不能超越渠道化。所以,任何物种在生存过程中都存在遗传和变异(variation)的对立。
人类语言从语音到词汇、到句法等各个层面都呈现多样性,生物语言学必须对此做出生物性解释。原则与参数理论合理地解释了人类语言的跨语言差异。原则由基因遗传决定,而参数的不同设置导致跨语言差异(Chomsky 1995,2005;Baker 2003等)。我们进一步认为,参数设置源于词项边界特征(edge feature),因而只能影响语言形态-音系表达式,而不能影响FLN。作为一个复杂系统,语言还必然受外成系统(epigenetic system)的影响。外成系统与外部生存环境的联系促使基因发生作用,使之正确编码和解码(如在同一语言社团中,不能有正常的语言交际困难)。根据新达尔文主义,假如语言具有基因遗传特征,那么它必然与自然环境存在某些微妙的联系。生存环境虽然不能决定生物发展,但合适的环境是基因正常发展的必要条件。外成系统对语言遗传的影响首先表现为语言习得必须有外界刺激,地理和社会环境在一定程度也可影响语言,跨语言之间也有地理和文化等方面的差异,所谓“橘生淮南则为橘,生于淮北则为枳” (《晏子春秋》)。此外,在漫长的人类社会发展过程中,种群不断迁移和密切接触,语言间相互影响,导致语言重构,从而产生语言差异。如我国境内的倒话、诶话、莫语、回辉话等民族语言都不是由同一祖语发展而来,而是两个或多个民族在长期相互接触过程中形成的(曾晓渝 2012)。但所有这些外成系统因素都不能最终决定语言的生物本质。
系统自我组织(self-organization)是导致跨语言差异的另一个重要因素(参见Mufwene 2008)。自我组织是一种系统(但不是生物机制)特质,是生物表型空间和体型空间(space of genotype)交互作用的结果,不受自然选择的直接限制。语言系统由词汇、音系、句法和语义等多个子系统共同构成。因此,我们可以合理地推测,语言系统本身也会通过自我组织而促进发展,导致跨语言差异,而这种差异往往不可预测。
我们认为,自然和社会生态环境只是影响语言差异的外部条件。参数本质上只是经验输入,是导致语言差异的外部限制条件,揭示的是语言微观和个体发育差异。因迁移和接触而导致的语言差异,从根本上说,还是由于不同参数设置所致,与儿童语言一般习得过程并无本质差异。环境因素的限制作用总是有限,倒话等民族语言差异表现的只是类型差异,并不能改变语言的生物本质。正如环境不能改变橘和枳的深度同源关系一样,环境因素并不能从根本上改变人类语言能力的生物属性。
在生物语言学平台上,语言遗传和变异反映了语言生物普遍性和生态多样性,符合生物发展的一般规律,体现了普遍性和特殊性的哲学关系,两者并不存在根本对立。跨语言差异不是对语言生物性的否定。这些差异在很大程度上受人类后天发展或后文化影响,并不能改变人类业已获得的语言习得能力,或背离限渠道化发展轨道。因此,语言生物性研究要求区分基因和非基因因素(王士元 2010)。我们不妨将这些因素归于同一坐标中:纵坐标代表基因因素,用以解释语言的生物普遍性和语言的种系遗传;横坐标代表非基因因素,用以解释语言的后天发展和生态多样性。
3.3 语言起源与演化
语言物种特征必然要求生物演化解释,以满足语言研究的生物充分性(biological adequacy)或演化充分性(evolutionary adequacy)要求,从根本上回答语言的生物本质属性。然而,语言起源和演化研究实属不易,几近无解,一度沦为学术讨论禁区。尽管如此,生物语言学必须为这一古老论题做出解释。20世纪90年代以来,语言演化迅速发展。总的说来,假设多于论证,争论多于结论(参见Christiansen and Kirby 2003;Fitch 2010;王士元 2011,等)。
语言演化研究首先需要区分语言演化和语言演变或语言变化(language change)两个不同的概念。语言演化回答的是为什么有且只有人类在演化过程中最终获得了生物学意义的语言能力,而语言演变是语言本身的历时变化,是人类后文化发展的结果,类似于生物体型变异。语言演变是语言适应环境的表现,夹杂了诸多人类文化因素,它可以是语言演化研究的入口,甚至据此找到某些演化痕迹,但它不是生物语言学研究的根本目标(杨烈祥 2010)。
根据生物发生重演律(recapitulation law),生物个体发育是简单而快速地重演种系的发展过程,因而可以揭示个体的形态结构、生理机能、生活习性和心理活动等种系特征。据此,儿童成长可以看作重演人类演化过程,因而可以从儿童母语习得过程中推断人类语言演化(参见姚振武 2010)。我们认为,个体发育以遗传为主导,本质上是生物信息解包过程。它从一开始就包含了种系在演化过程中获得的原始信息(限渠道化)。因此,尽管生物发生重演律是生物学研究中的一个重要理论,也可能为推断语言演化提供某些间接证据,但它最多只还原或重现了语言演化过程,仍然不能从根本上回答语言演化逻辑问题。
根据功能主义的基本观点,语言起源是因为人类生存的交际需要。人类为了生存而结成大规模群体,必须拥有高效而便捷的交际手段,伴随以象征符号为基础的认知能力的扩展(如理解同物种的意向性、因果性和心理状态的能力),最终促使人类中出现了语言,并促使一系列发音器官的解剖结构发生变化(李讷 2004)。象征能力使语言演化研究变得更加复杂,但只有当基因传播到足够数量的种群中时,语言才最终发展成为交际工具(Chomsky 2010)。所以,功能目的论不是语言物种特质的原则性解释,其它物种也有其特定的交际方式(杨烈祥 2012)。更何况,人类所有当前发音器官最初都不是为语言的专门生物设计的,而是在演化过程中,相关生物机制发生了功能转换。因此,人类不是为了交际的需要而创造具有遗传性质的语言,而是有了语言之后人类才能更加快捷地进行交际。
从生物学角度来看,语言起源的根本问题是寻找相关生物比较神经和基因基础。FOXP2是目前发现的第一个与语言相关的人类基因(Lai et al 2001),但它主要与发音相关,与句法和语义等联系不大,而且在其它一些动物中也发现了相同或类似基因,这与语言的物种特质相冲突;镜像神经最初是研究者在短尾猿大脑F5区发现的一个神经元,它与模仿学习、符号感知和理解等直接相关(Rizzolatti et al 2001)。F5区与人脑的布罗卡区有共源演化特征,而布罗卡区与人类语言直接相关。镜像神经似乎为语言起源手势论提供了生物基础。但语言基因可能数以千计,而不是一个或几个基因就能决定语言的生物属性,与语言相关的基因当初也不一定专为语言而设计。我们因而推测,FOXP2和镜像神经可以解释以符号为基础的交际系统,显示的主要是语言与感觉-运动系统的接口关系,面临从手势向句法和音系转变的解释困境。
自17世纪以来有关语言起源的科学思考,依其理论取向,基本可归于渐变论(gradual theory)或突变论(saltational theory)。渐变论以达尔文的生物演化理论为基础,认为自然选择是任何生物结构的首选解释,也是生物适应复杂性唯一科学的解释。作为一种生物客体,语言是自然选择的渐变结果,语言演化因而无需某种特殊的解释理论。突变论者以新达尔文主义为理论基础,认为语言完全不同于其它任何动物的交际方式,语言是自然赐予人类的“特殊礼物”:在演化过程中,由于某一个体的基因发生突变,人类获得了不同于其它动物的语言机能,生物显型从此被永远确定并遗传下来(杨烈祥 2010)。两种理论取向目前都有相关生物证据支持,目前难以断定。未来语言起源和演化研究因而要求跨学科合作,借助现代技术工具,广泛运用生物比较和溯因推理等研究方法,验证现有理论假说,扩大理论空间(Fitch 2010)。
4.生物语言学前瞻
4.1 生物语言学的前景
生物语言学肩负探索人类语言生物本质的科学使命,建立起了一个与诸多相邻学科的研究平台。在这个平台上,语言学与哲学、生物学、基因科学、神经科学、脑科学、心理学、考古学和人类学等诸多相邻学科可以实现真正意义上的对话和合作。这也意味着,语言学研究的深度发展必然要求跨学科合作,将来语言学研究者需要具备更加广阔的学术背景。
在生物语言学平台上,语言学各分支学科或学派之间也不存在学理矛盾或冲突,而应该是互补关系。对于同一种生物机制,我们可以从不同的角度探讨。正如生物学有不同的学科方向一样,语言学也可以有不同的研究取向。语言习得涉及基因、经验以及其它非专属语言习得的认知能力(Chomsky 2005)。基因遗传是人类语言习得能力的生物基础,确定了语言的物种特征;个体经验是语言习得的触发因素,与当今以体验哲学为基础的认知语言学相兼容;任何生物机制必然与其生存环境相联系,因此又与社会语言学相兼容;对于任何生物机制,它必定有其生物功能,所以它又与功能语言学相兼容;生物机制总存在于一定的时空中,历时语言学也能找到它的合理性。总之,当今所有语言学流派几乎都能在生物语言学平台上找到自己的合法位置。
在生物语言学平台上,语言的生物性与人文性也不具有学理冲突。语言本身兼有生物和人文双重性质,而研究者的理论偏好与取向又不尽同,两者有时似乎难以兼容。我们认为,语言的人文性既不与语言的生物性相冲突,也不能否定语言的生物属性。语言因人类自身的存在而存在。在人类文明发展过程中,语言体现并传承文化传统,但语言生物性并不否认语言本身所携带的历史、文化和社会内容。这正如无论我们怎样深入揭示玫瑰的生物组成成分,它火红而热烈的爱情意义永不褪色。
4.2 生物语言学的挑战
天赋在心理学和认知科学中具有至关重要的作用,也是生物语言学的立身基础。但天赋概念模糊,内涵不定(参见Samuels 2004)。这就意味着,生物语言学不只是单纯运用或借鉴生物学的基本内容和结论研究语言,而是需要遵守生物学的一般研究原则和研究方法,做出自身理论承诺,为天赋和遗传提供生物结构或内容,为生物学提供经验证据。生物语言学不是生物学和语言学的简单结合,而是生物学的扩增,是语言学深度发展的必然结果,其学科本质最终将归为自然科学。语言学也就面临一次根本性转向。
如果生物语言学属于自然科学,它就应该也必须采用自然科学研究中通用的自然主义(methodological naturalism)研究模式。传统的内省法等语言可接受性判断类似于自然科学研究中的直接观察法,但难免夹杂社会文化和个人主观意识等非语言因素,因而不能完全满足生物语言学的研究要求;寻求语言普遍性的跨语言比较方法为语言的普遍性做出了很大的贡献,类型学比较试图通过跨语言的分类学比较,寻找人类语言的共性,并最终推断人类语言的起源。类型比较学大多以语言的形态特征为基础,但无论是生物还是语言的形态特征,在其发展过程中都是极不稳定的成分,语言形态比较并不能完全满足生物语言学的要求。
如果FLB只包括递归,递归运算输出又是梯级结构,而自然语序又呈马尔可夫链线性顺序。梯级结构线性化问题因而也就具有生物学意义。当前生物比较研究结果表明,人类与其它一些物种具有同源特征。那么,一个直接的问题是其它物种为何没有在演化过程中获得这种物种特征?是何种演化压力导致人类获得了这种生物特征,或者说其它物种在演化过程中没有获得这种生物特质?如果能对这些问题做出合理的回答,甚至找到相应的生物证据,那么语言的生物研究将会取得突破性进展。这是十分具有挑战性的工作假设。
5.结论
生物语言学从一开始就定位于自然科学,以探索人类语言的生物本质为最终目标。本文从生物学角度考察了生物语言学的三个基本议题,指出语言是生物基本知识和生物次要知识的混合体,语言研究因而需要区分基因和非基因因素,语言的生物普遍性和生态多样性符合生物发展的一般规律,语言起源和演化研究最根本的是相关的生物证据。生物语言学构建了一个广阔的研究平台,跨学科合作已经成为事实可能。
注释:
1 限于篇幅,笔者(杨烈祥 2015)已另文讨论生物语言学的哲学基础。
2 Chomsky (2002等)多次指出,语言知识的使用是一个十分复杂的问题,它可能超出人类的认知能力而被归入“神秘之物”,我们当前并不比柏拉图时期知道得更多。
3 神经语言学和语言病理学等理所当然地归属生物语言学范围,但相关研究已经形成了相对完整的学科体系。本文不再讨论。
4 生物变异有不遗传和可遗传变异两类。不遗传变异是由于环境因素而引起的变异,并没有引起生物体内的遗传物质的变化;可遗传变异包括基因突变、基因重组和染色体变异三种,可遗传变异是由于细胞内的遗传物质的改变引起的,因而能够遗传给后代。本文中的语言变异指语言的跨语言差异和语言历时变化,属于不遗传变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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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烈祥:中南林业科技大学外国语学院副教授,湖南大学外国语学院博士生)
通讯地址:410004 长沙市中南林业科技大学外国语学院
*本文系湖南省哲学社会科学基金项目“基于最简方案的生物语言学研究”(项目编号13YBA427)、湖南省教育厅科学技术研究重点项目“基于生物语言学的句法——语义递归互动和制约研究”(项目编号15A201)和中南林业科技大学青年科学基金重点项目“生物语言学方案”(项目编号2012ZB02)的部分研究成果。
H03
A
2095-9645(2015)03-0043-06
2015-05-2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