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谈古代中医学对糖尿病肾病的认识
2015-03-20闫映竹
闫映竹 杜 联
(成都中医药大学2012级硕士研究生,四川 成都 610072)
糖尿病肾病(diabetic nephropathy,DN)是糖尿病特发性全身微血管病变的肾脏表现,是由糖尿病引起的以肾小球硬化为特征的肾脏疾病,也是糖尿病的严重并发症之一。DN早期表现为尿中排出微量白蛋白,继之出现临床蛋白尿,最后发展为慢性肾功能不全,终末期肾病是糖尿病引起死亡的主要原因。对于本病我国古代中医学早有认识,并对当今DN的诊断治疗具有一定指导意义,现整理归纳如下。
1 病名的渊源和探讨
关于DN最早的中医描述出现在我国经典医学著作《内经》,其中已经有大量有关糖尿病及其并发症的记载。《素问·奇病论篇第四十七》云:“有病口甘者,名为何?何以得之?岐伯曰∶此五气之溢也,名曰脾瘅……内热气溢,转为消渴,以兰为汤饮之,可以除陈气也。”阐明了脾瘅的病机,以及若不及时治疗可进一步发展为消渴。而通过《灵枢·五变第四十六》、《素问·通评虚实论》、《灵枢·脉度第十七》等一些条文的描述我们得出与脾瘅、消渴相关的消瘅、肾衰、关格等病名,并通过条文的描述可以知,DN应属于古代消瘅、肾衰、关格范畴,但是消瘅、肾衰、关格却不能说是DN的古代病名,二者之间是从属关系[1]。以后东汉至明清时期,人们的认识水平进一步地提高,宋·赵佶《圣济总录》提出消肾之病名,“消渴病久,肾气受伤,肾主水,肾气虚衰,气化失常,开阖不利,能为水肿”。宋·陈无择《三因极一病证方论》言:“消肾属肾,盛壮之时,不自谨惜,快情纵欲,极意房中,年长肾衰……唇口干焦,精溢自泄,不饮而利。”多数医家认为消肾一名可与下消等同,属三消证中病情较严重者,属于肾病范畴,即消渴继发水肿、胀满、尿浊、关格等。元·罗天益《卫生宝鉴》指出:“夫消渴者……疾久之,或变为水肿,或发背疮,或足膝发恶疮漏疮,至死不救。”明确指出消渴病日久可转变为水肿,且病情严重。明·戴原礼《证治要诀》曰:“三消久而小便不臭,反作甜气,在溺涌中滚涌,其病为重。更有浮在溺面如猪脂,溅在桶边如樵烛泪,此精不禁,真元竭矣。”指出消渴发展到合并尿浊则为真元竭的危重证候,预后不良。上述论述与DN的临床表现极为相似,在其绵长病程中出现的尿浊、水肿等一系列表现均属肾病范畴。由此可见,在我国古代对于糖尿病并发蛋白尿、水肿等症状已经有所认识,虽然说这些诸如水肿、胀满、尿浊等病名都是糖尿病肾病的症状,但是并不是其特有症状,临床上其它肾脏疾病皆会表现出以上临床表现。因此,探究古代对DN的研究可以将这些病名作为参考,但决不能将二者划等号。
2 对病因病机的认识
2.1 阴虚燥热 纵观古籍文献记载,DN的基本病机特点为本虚标实,而其根本则在于阴精亏耗,燥热偏甚[2]。因此,大多数古医籍在讨论和描述DN的发病机制时多以阴虚燥热为出发点。如《临证指南医案》指出:“三消之证,虽有上、中、下之分,其实不越阴亏阳亢,津涸热淫而已。”一般认为阴虚为本,燥热为标,但事实上二者相互影响、互为因果,素体阴虚,后被燥热所伤,阴愈虚而燥热愈炽,最终形成恶性循环。
2.2 脾肾气虚,水溢肌肤 DN的病位主要在肾,但与其他脏腑不无关系,特别是脾。脾主运化水液,为水液代谢的枢纽,肾主水液,气化作用贯彻水液代谢始终,《外台秘要》中记载:“消渴者,原其发动,此则肾虚所致。消渴日久必然导致脾肾亏虚,脾虚则不能运化水湿,肾虚则不能司膀胱开阖,而使水湿内停,溢于皮肤,发为水肿。”在《诸病源候论》中有“水病无不由脾肾虚所为,脾肾虚,则水妄行,盈满皮肤而令身体肿满”。由此可见,古代医家早就认识到本病是在消渴日久,致使脾肾亏虚的基础上发展而来的。
2.3 气阴两虚 气阴两虚也是DN的常见病机,若不及时治疗则会发展成阴阳俱虚。气虚轻者以脾气虚不升清气、失运化为主,表现为小便浑浊,食而消瘦,困倦乏力;重者则肾气亏虚,失于固摄,小便频多,饮一溲一,浑浊如脂。阴虚则以肾阴虚为主,表现为尿频量多,口干腰痠,舌红,脉沉细。
2.4 瘀血阻络 DN的病程较长,后期无论气虚、阳虚、阴虚均可导致血瘀。阴虚燥热,耗灼营血为瘀;津液亏损,失润致瘀;气虚血行不畅致瘀;阳虚则寒,寒则血凝涩,涩而成瘀。因此,瘀血阻于肾络也为DN后期的主要病理变化。瘀血使气滞加重,影响水液的正常敷布,势必加重消渴。唐容川在《血证论·发渴》中论述:“瘀血发渴者,以津液之生,其根出于肾水,水与血交会转运,皆在胞中,胞中有瘀血,则气为血阻,不得上升,水津因不能随气上布。”
3 辨证论治
鉴于古代医家对DN病因病机的认识和理解,对本病的治疗方法总原则不外乎补虚泻实,但根据不同的证型、临床表现医家又采用不同的治疗方法[3-4]。
3.1 养阴清热 阴精亏耗、燥热偏盛是DN早期病变的主要特征,因此在治疗上采用养阴清热的方法。《景岳全书》指出“若兼热病而有火者,宜补而兼清,以加减一阴煎,或补阴丸、大补阴丸,或六味地黄丸加黄柏、知母之类主之。若下消而兼涩者,宜补宜利,以六味地黄丸之类主之。若下焦淋浊而全无火者,乃气不摄精而然,但宜壮水养气,以左归饮、大补元煎之类主之。若火衰不能化气,气虚不能化液者,犹当以右归饮、右归丸、八味地黄丸之类主之。若下焦无火而兼滑者,当以固肾补阴为主,宜秘元煎、固阴煎及苓术菟丝丸之类主之”。
3.2 五脏通调,重在脾肾 古代医家认为,消渴与五脏皆有相关,《灵枢·五变》提到“五脏皆柔弱者,善病消瘅”。补益五脏在DN治疗中不可忽略,《古今医统大全》曰“苁蓉丸,止消渴,补心肾”,《济阴纲目》“治下消者,宜滋其肾,兼补其肺,勿专执本经而治也”,《奉时旨要》曰“治下消,宜用地黄汤合生脉散以滋肾而补肺”。然而,五脏中脾和肾又是治疗的重中之重。现代医学所称之为蛋白尿多属于古代医籍中精气下泄,中医学认为肾为封藏之本,受五脏六腑之精而藏之,而脾统摄升清,主运化水谷精微,上输肺再输布全身,若肾不藏精或脾不摄精或脾不升清,便可致精气下泄而出现蛋白尿[5]。《普济方》中菟丝子散治消肾小便多白浊,《古今医鉴》中人参茯苓散治肾消善饮而食,小便频数,白浊如膏。此菟丝子散、人参茯苓散均以小便白浊为适应证,出自《太平圣惠方》的天雄散、铁粉丸则是针对小便白浊兼心烦口渴为主症的患者。
3.3 养阴益气 DN中期,病情迁延日久,不仅阴伤,气也暗耗。证见神疲乏力,气短自汗,口渴喜饮,五心烦热,腰膝痠软,大便燥结,舌红少苔或舌体胖大,脉沉细。治宜益气健脾,养阴滋肾。方多选择生脉散合六味地黄汤加减,除了常用的基础方药外,气阴两虚之证更需多加补中益气之黄芪、凉润滋肾之玄参、清心补肺之麦门冬等养阴益气之品。
3.4 清热养血 多数学者认为消渴日久耗伤阴阳,阴阳俱虚则无力推动气血运行,血液运行不利,病情会越发加重,主要表现为口干、口渴,渴不多饮,倦怠乏力,舌质紫黯而少苔,伴有胸闷,胸前区刺痛或下肢疼痛等。在治疗方面《明医指掌》中提到“善治者,补肾水真阴之虚,泻心火燔灼之势,除肠胃燥热之甚,济心中津液之衰,使道路散而不结,津液生而不枯,气血利而不涩,则渴证自已矣”。因此,滋阴养血就成为DN后期治疗的重要方法,多采用六味地黄丸、加减肾气丸、加减四物汤等补益的方药。
4 常用方药
根据DN的病因病机特点,各个朝代医家以及各古医籍中使用方药虽然不尽相同,但仍然有出现频率较高的基础方和常用药。张蕾等[6]基于古代文献中DN的方药研究,通过检索肾消、下消对条文归类及信息提取,共提取中药方剂87首。其中,六味地黄丸和加减肾气丸被古籍记载引用频次最高,分别被46部和39部古籍记载,而白茯苓丸和加味四物汤紧随其后,分别被18部和12部古籍所记载。王盛发等[7]人通过对220篇文献检索,整理出治疗DN的274味中药,其中用药以黄芪为最多,其次为茯苓、山药、丹参、山茱萸、白术等。黄芪之所以成为使用次数最多的中药是因为其对症且效佳,黄芪味甘,微温,归肺、脾经,补中益气,升阳而止渴,益气健脾实卫。《神农本草经》中记载其能:“补丈夫虚损,五劳羸瘦,止渴,腹痛泄痢,益气,利阴气。”孙一奎《赤水玄珠》也有记载:“凡消渴而小便反多有脂者,皆肾气不摄津液,宜多服黄芪,黄芪乃补气之要药。”后历代医家均用之治疗消渴及其并发症。另外现代研究发现,黄芪主要含黄芪多糖、氨基酸、大量无机离子、微量元素等,其中富含微量元素硒可能与其控制肾性蛋白尿有关,硒具有保护机体免受氧化损害,并能加强某些自由基清除剂的抗氧化作用,因此黄芪可能通过上述作用,保护肾小球基底膜的电荷屏障和机械屏障,降低蛋白尿[8-9],此外动物实验还发现黄芪尚能抑制DN大鼠肾皮质转化生长因子的过度表达[10],这些研究都充分说明了黄芪治疗DN和降低蛋白尿的优势。除了黄芪,临床上通过研究发现大黄[11]、冬虫夏草[12]、葛根[13]、丹参[14]、雷公藤[15]等在降低尿蛋白方面也都有显著疗效,并在临床广泛应用。
5 小结
综上所述,古代中医学已经对DN的名称、发病机制、治疗方法、选方用药有了一定的研究,这对于指导现代医家继续深入研究DN发病机制,以及临床诊断和制订治疗方案有着重要的意义。虽然有很多医案及文献描述比较简单,且没有对临床应用如治则和适应证有细化的指导,但仍然对现代医家治疗DN的思路起到了拓宽作用,不容忽视。因此,对古代中医学中有关DN的认识和研究还有待进一步深入挖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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