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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安忆《长恨歌》中的女性意识

2015-03-20王成国

文化学刊 2015年11期
关键词:王琦瑶长恨歌王安忆

王成国

(重庆师范大学文学院,重庆 401331)

王安忆是当代中国女作家中既才华横溢又创作严谨的一位,无论是在作品数量、还是创作经验以及风格等方面她都具有重要而特殊的意义。她很好地运用了女性细腻独特的思维去刻画作品中的人物,尤其是女性人物,并注入自己对社会、对女性的一些理性思考,使其女性意识既具有时代的特征,又具有自己的特性。

《长恨歌》可以说是王安忆众多小说中的代表作和优秀作品,它用近30 万字的篇幅,以王琦瑶的一生为线索,浓缩了上海40 年的岁月变迁,用细腻的语言艺术将一段几乎被人遗忘的历史生活活灵活现地再现出来。运用女性的视觉和心灵去观察上海这座复杂多变的城市,同时还解构了男性中心文化霸权,表现出强烈的女性独立意识和自由精神。

一、女性与城市

《长恨歌》以老上海为背景,讲述了王琦瑶与上海的恩怨纠纷的往事,并从这一独特视角出发,真实再现了那个时代的女性与上海这座复杂多变,纷纷扰扰的城市之间的爱恨纠葛。对于《长恨歌》的创作,王安忆本人曾经就坦白直言,自己是要描摹一个时代之城,这包括了:“城市的街道,城市的气氛,城市的思想和精神。”[1]“我写了一个女人的命运,但事实上这个女人不过是城市的代言人,我要写的事实是一个城市的故事。”[2]这就鲜明地表明了作者创作的主题:借用人物形象这样一个缩影,以小见大,丰富展现特殊年代里上海的特殊风貌,鉴证上海的沧桑变迁以及物是人非的变化。在以往的文学作品中,诸如上海这样的繁华都市的形象都是纸醉金迷、灯红酒绿,充盈着拜金主义和权利至上的腐朽而奢靡的气息,无数的人们都沉醉在它的诱惑当中而不能自拔。而王安忆一反过去文学传统,对于城市的意义有了自己独特的理解,将其看作是现代文明发展的必经阶段,而且在小说中还不时流露出对于城市独特的情怀以及趣味。《长恨歌》是将城市作为小说中的一个活灵活现的主人公,王琦瑶与上海是一个整体,是上海历史的缩影。

几千年来,女性一直处于社会的边缘,是男性的附属品,“女性是男性身上取下的一根肋骨做的,是男性骨中的骨,肉中的肉”。[3]在农耕社会里,土地是唯一的生产资料,只有体力健壮的男性才能耕种,才能将其转化为财富。因此,男性是家庭、社会、国家的主宰;女性只能依靠男性生活,是生儿育女的工具。随着生产力、生产关系的发展,人们不再依靠土地生活,纷纷离开了土地,走出了乡村,走进了由钢筋混凝土与坚硬的水泥混合的现代都市。随着科技的发展,大机器逐渐替代了复杂的劳动,智慧也可以创造出比纯粹劳动更多的财富,故城市降低了对女性体力的苛刻要求,女性具有了展现自我的机会。她们凭借天生的缜密和细腻从事相关工作,进而摆脱对男性的依赖,为自己争取到作为一个人的自由权利。“从王安忆的眼光看来,女性与城市之间存在着天然的联系,城市的发展为女性的发展提供了一定的空间。这种空间为女性这样一种弱势群体找到自己的位置提供了便利,让她们可以借此跃居时代的舞台之中尽情的表演。”[4]

王安忆认识到,上海作为一座繁华、奢靡、声色犬马以及具有浪漫情调的大都市,为女性找到自己的生存空间提供了一定的可能。“风里传来的是女用香水味,橱窗里的陈列,女装比男装多,那法国梧桐的树影是女性化的。院子里夹竹桃丁香花,也是女性的象征……这座城市本身就像是个大女人似的,羽衣霓裳,天空撒金撒银……”[5]而这样一种丰富的物质场所的存在在很大程度上为女性的生存发展组建了一个良好的平台。在这样一个丰富的光彩耀人的舞台上,女性获得了自由和生存。接受了新思想的女性渴望冲破封建伦理道德的束缚,实现传统女性到现代女性的转变——不再满足于为人妻、为人母的男性附属品的地位,希望借助自己的心灵和肉体的解放获得完全的自由以及独立,而这种新型女性当中就有王琦瑶。她利用自身优势,和男性一样追求自己的梦想,经过努力,她终于从一个弄堂女孩变成了“沪上淑媛”,进而又成功竞选上了“上海小姐”,入住了“爱丽丝”公寓,过上了舒服快乐的生活。可好景不长,上海解放了,她被迫搬出“爱丽丝”公寓,隐居谋生。虽然她的生活从天上一下子跌落到了地狱,但是她没有自怨自艾,怨天尤人。她靠着自己的聪明才智,适应新的生活,融进新的生活,在点滴的生活感受中寻觅美,寻觅女性之真。王琦瑶从容、乐观的人生态度与“上海弄堂文化”戚戚相关。或许,女性的这种声音的呐喊并不能够成为时代的主流,然而却一直是中华民族漫长历史当中女子的无限诉求。总之,作者通过对王琦瑶追逐自己的梦想和面临困境时的积极的人生态度的描绘展现出了光辉的女性意识。

《长恨歌》中的王琦瑶是拥有着强烈的“上海心”以及“上海情节”的女性,在她整个的生存历史的变迁当中,社会历史、政治制度以及各种各样的意识形态都在逐渐发生着改变,而唯一不变的就是她这颗“上海心”和“上海情节”。这种“上海心”和“上海情节”贯穿在她整个的生活当中,从四十年前的那个无限风光的“上海小姐”,到四十年后变身为素装旗袍,依靠打针为生的平凡女子,她都始终生活在强烈的“上海心”的理想之中。直到最后,为了看望外地的外婆,她不得不离开上海,她伤心、难过。“上海真是叫人相思,怎么折腾和打击都死不了,稍一和缓便又抬头,它简直像情人对情人,化成石头也是一座望夫石,望断天涯路。”总之,《长恨歌》借用王琦瑶这一典型的形象,通过她变换不定的人生际遇展现了上海的沧桑历史变迁,展现出了不同时期的“上海精神”。

二、女性与男性

作者王安忆在《长恨歌》中围绕着王琦瑶塑造了一个个个性鲜明的男性,他们是与王琦瑶的生活发生过紧密联系的男性人物,如有钱有势的李主任,将她金屋藏娇,让她过上了奢侈、舒服的生活,但好景不长,这样的生活同李主任的悄然出现,继而又毫无音讯的突然消失(飞机失事)一样,终究变成了一缕青烟,同时也让她走上了一条不归路,是其人生毁灭的开始。

阿二与李主任相反,无权无势,是一个有着大男子主义的青年,他对王琦瑶的爱沉浸在幻想里,注定了这段感情的失败。

作为一个有良知的知识分子,程先生似乎是作者有意赞美的对象。程先生对王琦瑶痴情一片,但是他的那份温存的天性不能打动她的芳心。然而,他也最终没能够摆脱命运的纠缠,在胆怯中自杀,进而完全消除了自己的男性精神。

康明逊与老克腊是喜新厌旧之人,当他们走进王琦瑶生活中,就立刻感到枯燥乏味,纷纷离开了她。

作为国际共产主义后代萨沙,王琦瑶对他犹如对待自己的孩子似的,宽容他的幼稚,因此畸形的情感是不可能长久的。

李主任、阿二、程先生、康明逊、老克腊、萨沙六位男性在王琦瑶身上得到不同满足后便决然离去。对王琦瑶来说,他们是匆匆而来、匆匆而去的过客。虽然他们给王琦瑶的身心带来了巨大的创伤,但她不会像林黛玉、安娜·卡列尼娜一样为爱而死,因为她懂得生存的法则,知道日子还是要继续过下去,只有自己才能拯救自己,突显出现代女性柔而不弱的特点。

李主任于新中国成立前夕突然意外地遭遇变故身亡,这也使得王琦瑶一下子从富丽的“爱丽丝”公寓搬到了平安里居住并且从事护士工作,维持生计。康明逊在得知王琦瑶怀孕的消息之后,竟没有丝毫的勇气去承认,缺乏应有的责任感,将罪责归咎于女方;王琦瑶独自扛起了生活的重担,毫无怨言地生下薇薇,并抚养她长大成人。文化大革命中,一直默默爱着王琦瑶的程先生难以忍受折磨自杀了;王琦瑶靠着坚强,保护了自己,保护了薇薇。假如按照我们中国传统对英雄的定义来看待王琦瑶,她可能并不能被称为英雄,只能算是平凡生活中的平凡之人,然而,在面对世事变迁、尘世洗礼之后,王琦瑶养成了一种面对生活坚毅而刚强的性格,对于生活中的琐事拥有着非常纯熟的处理手段,即使是许多男人,也未必有此能耐和决心,这充分展现出她坚强不屈的性格,同时这也是对几千年来一直存在的男尊女卑的社会体系和观念的一种冲击。著名的女性主义作家、理论家波伏娃有名言说到:“女人与其说是是天生的,不如说是形成的。”[6]这很鲜明地表明,女性并不是天生的弱势群体,而是后天的环境造成的这一结果。作者王安忆对王琦瑶的人生经历不仅仅只有同情,字里行间展现出强烈的女性意识,这刚好与男性人格上的缺陷、软弱、怯懦、平庸无力形成鲜明的对比。弗吉尼亚曾经说:“几千年来,妇女都好像是用来做镜子的,有那种不可思议的奇妙的力量能把男人的影子反照成原来的两倍大,使男人在与女人的比照中获得优越感和自信心。”[7]现在刚好相反,软弱胆怯的男性成为了镜子,照出了王琦瑶更强的生存能力和更为坚实的精神内核,反叛了世俗对女性的界定,强调了女性生命中的现代意识,坚守住了自己的心灵家园。

《长恨歌》所描绘的是一个关于女性在大都市中生存的故事。一个平凡的女性为了自己理想的生活而奔波和劳累,而这种对于都市生活的理想在很长时间内都一直被视为一种“罪恶”。王安忆独具匠心,超越了这种对于“罪恶”信念的关注,活生生地展现了上海在过去的时光中的一系列的变化和演进。在那个英雄所剩无几的年代当中,许许多多的男性精神在其中被不断地消解。

王安忆清晰地通过《长恨歌》中王琦瑶以及她身边的一系列男人的命运遭际和变迁的故事给我们以教育:面对生活的无奈和困境,男性不一定比女性坚强,甚至比女性还要脆弱。面对生活中的种种无常,不管是男性还是女性都有可能被击倒,因此,男性与女性应相互尊重,相互配合,一起携手共克时艰。

三、女性、城市与男性

《长恨歌》主要是利用王琦瑶这一独特的女性视角,通过对她及其周围男性的一系列生活故事的描绘来展现形形色色的人物,进而展现整个上海的变迁。而这些男性形象都只是一些不太清晰的背影。男性社会的纵横征战,只能模糊地投射在女性视野里。女性对男性的疏远漠视,不但使她们维护了一方主流历史以外的生存空间,而且对以男性为核心的社会形成了一种抗拒的姿态。王安忆虽然写了男性的软弱、平庸、无力,但没有以此对男性进行声讨。王琦瑶不但没有蔑视男性的倾向,反而用较为宽容的态度谅解了男性的做法。在现代社会之中,男性的传统中心地位已经大大削弱了,与以往农业社会当中要求男性具有健壮的体魄不一样,现代都市社会中要求的则是男人的地位、尊严以及各种权利,而许多的男性并非都能够拥有这些东西,尤其是男女平等观念的倡导,女性与男性的差距已经越来越模糊,许多男性也面临着人性的软弱与无奈。所以,作者王安忆与小说人物王琦瑶意识到只有自己才能决定自己的命运,只有自己才能书写自己的命运。面对情感的创伤,王琦瑶直面残酷的现实,用坚韧之心克服困难,自食其力,支撑起即将完全破碎的家庭。这种女性天生的温润已经逐渐消解了男性的暴力,给经历累累创伤的男性以心灵的无限安慰,也使得女性的形象得以巨大改变,获得了社会的认可。

《长恨歌》虽以“长恨”为题,但对于主人公王琦瑶来说,实则没有多少真正的恨意。在平常的生活之中,王琦瑶经常与她的朋友们一起参加舞会,围炉夜话,做自己可口清爽的家常菜,即便社会经历了巨大的变化,却未能影响到他们平凡的温馨生活,这体现出强烈的女性自我表达的意识。除此之外,王琦瑶对女性在男权社会中的处境有着较为清醒的认识,明智地在男性霸权宰制的夹缝中,一点一滴地营造属于自己的生活,为自己做女人。在她痛苦的一生中,只有上海能完全明白她,只有上海才能诠释她的人生。我们可以看到,王琦瑶这种对于人生,对于生活的态度正是王安忆自己所坚持的态度,也是她借助《长恨歌》向广大的城市女性所要倡导的生活态度和理念。总而言之,《长恨歌》就是这样一部表现女性世俗生活画面的作品,它构成了对‘妇女解放即妇女走向社会’这一主流判断的质疑与追问,也显示出了一种更具本土都市生活色彩的女性经验。”[8]

四、结语

作为一个观念具有新时代的女性,王安忆以其自身对于女性生存和命运的独特体验,描画了一个鲜活的具有时代精神和特殊气质的女性——王琦瑶,并运用以小见大的方法,通过她的生存状况和命运遭际展现了一代大都市——上海历经的无限沧桑巨变,表达了对于女性追求自己生活和获得自由的赞美和支持。在《长恨歌》之中,王安忆并没有采用宏大叙事方式描写上海40 多年的历史,而是用平心静气的态度讲述故事。她以悄无声息的方式渐渐地拆解了男权文化,逐渐消解了女性从属于男性的历史,重点凸显了女性自身的独立意识,建立起了一个属于女性的世界,表达了她的文学理想:男性与女性应相互平等,相互配合;携起手来,共克时艰。所以说,王琦瑶是我们洞察女性的一个特殊视觉,并能够借此出发,对女性的命运和生存做出一定的思考。

[1]齐红,林舟.王安忆访谈[J].作家,1995,(10).

[2]王安忆. 王安忆说[M]. 长沙:湖南文艺出版社,2003.

[3]温儒敏. 中国现当代文学专题研究[M]. 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2.

[4]高秀芹. 都市的变迁与作家的书写——从张爱玲到王安忆[J].山花,2005.

[5]王安忆.长恨歌[M].北京:作家出版社,1996.

[6]西蒙·波伏娃. 第二性[M]. 长沙:湖南文艺出版社,1986.

[7]弗吉尼亚·伍尔夫.一件自己的屋子[M].王还译.上海:三联书店,1989.

[8]乔以钢. 女性文学教程[M]. 河北:河北教育出版社,20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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