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职业化报刊的构建——政治家梁启超流亡日本后的报业思想探究

2015-03-19张桂兰

滁州学院学报 2015年4期
关键词:报馆梁启超报业

张桂兰

职业化报刊的构建
——政治家梁启超流亡日本后的报业思想探究

张桂兰

在《敬告我同业诸君》一文中,政治家梁启超对报刊业有了新的认识和定位:办报是属于社会的一种职业,其天职是监督政府和向导国民。梁启超从创办宗旨、言论自由、经济独立以及新闻和评论业务上对处于“幼稚时代”的报刊进行规划与设想。构建职业化报刊,是为了实现“良政治”的目标。

政治家;梁启超;良政治;职业化

梁启超登上政治舞台后,孜孜谋求政治改革,以建立强盛的民族国家。同时,他又是一位从事报业长达27年的报刊家。政治家和报刊家两种身份的兼及,赋予了梁启超对报业的认知有了超越时人的可能。换言之,创办、发行、编辑、写作等“入乎其中”的实务操作,使他洞悉报刊业务特点,谙熟传播规律;政治理想的追求,让他能“出乎其外”地规划报业。

梁启超的思想是变化不居的。变法失败流亡日本后,他走出了康有为的思想体系,并成为“有精神感召力量的”时代领袖。[1]201这时,他对报刊的态度也变化明显:维新变法时是受委托办报,现在 “主动”投身报业。[2]70-72成为时代的精神领袖,显示出思想的前瞻性,也昭示着不可轻忽的影响力;主动办报,标志行为主体的认知更为理性与成熟。因此,笔者认为,流亡日本后梁启超的报业思想在其整个思想体系中更有权威性,研究价值也更大。本文拟从梁启超政治家的身份入手,研究梁启超流亡日本后的报业思想。

一、办报是社会的一种职业

1902年的《敬告我同业诸君》,标志着梁启超对报业认识进入新的层次。“吾侪业报馆”要“纵论报事”[3]971:这是用职业眼光开始审视所投身的工作;提出报馆“天职”[3]971——与职业俱来的责任问题,则是在思考职业自存的价值与意义。报人职业自觉的意识。

梁启超认为业报馆者,“有两大天职:一曰,对于政府而为其监督者;二曰,对于国民而为其向导者是也”。[3]971在国家政治制度结构中应担负起职业的功能和责任。

政府与国民是国家构成中两大基本要素。在一个国家中,政府是需要监督的。(政府)“权力既如此重且大,苟复无所以限制之,则虽有圣智,其不免于滥用其权,情之常也!”政府所关事务重大,也拥有重要而强大的权力。只有监督政府,才可能让其恪守职责,防止其滥用公权。在西方国家,对政府权力的监督,除了架设立法、司法和“政党的对峙”等制度外,还“必以舆论为之后援”,进行道义上的制约。而实现舆论监督,报馆是首选的对象。“报馆为人道之总监督可也”![3]971报刊在政治体制成熟的西方国家如此重要,对于现代政治尚未开启的晚清,意义和责任可想而知。“我国之百事未举,惟恃报馆为独一无二之政监者乎!”[3]969

一份好的报刊还要向导民众。“以向导国民为目的者,则在史家谓之良史,在报界谓之良报”。与学校、著书相比,“报馆者,作世界之动力,养普通之人物者也。……救一时、明一义者也。”[3]971报馆通过关注和干预具体的时事,引导民众获得真义,涵养普通人,作用于多数人,收到及时效果。

探讨报馆的天职,是因为梁启超认识到报刊拥有非同寻常的力量。

早在纪念《清议报》100期的文章中,梁启超已经感觉到西方报刊强大的力量,(报馆)“于贵族、教徒、平民三大种族之外,而更为一绝大势力之第四种族也”。[3]476报刊言论强有力的作用于现实:(报馆的)“一言一论,动为全世界人之所注观、所耸听。何以故?彼政府采其议以为政策焉,彼国民奉其言以为精神焉”。[3]476

不过,此时梁启超还没有厘清报馆与政府之间的关系。“美国禁黑奴之盛业何自成乎?林肯主笔之报馆为之也;英国爱尔兰自治案何以通过乎?格兰斯顿主笔之报馆为之也;近日俄皇何以开弭兵会乎?吐尔斯吐主笔之报馆为之也。”[3]476报馆强大的现实作用力,似乎来源于与政府掌权者非同寻常的关系背景。主笔与政府官员甚至还可以随时交换职位:“故往往有今日为大宰相、大统领,而明日为主笔者;亦往往有今日为主笔,而明日为大宰相、大统领者”。[3]476想象官员与报人“无间缝”的置换,梁启超还没有认识到从事报刊是一门独立的职业。

《敬告我同业诸君》一文厘清了报馆与政府之间的关系。“报馆者,非政府之臣属,而与政府立于平等之地位者也。不宁惟是,政府受国民之委托,是国民之雇佣也,而报馆则代表国民发公意以为公言者也”。[3]969和政府相比,“代表国民发公意”的报馆更拥有道义上的优势。

报馆平等于政府,其职能定位也不同以往。“吾中国此前之报馆,固亦自知其与政府有关系焉矣,然其意曰:‘吾将为政府之顾问焉,吾将为政府拾遗补缺焉。’若此者,吾不敢谓非报馆之一职,虽然,谓吾职而尽于是焉,非我等之所以自处也”。[3]970

报馆不能仅以政府的顾问和臣属自处,为政府拾遗补缺,而应该有更大的职业担当——以舆论制衡权力,向导国民。中国报人终于走出了传统文人政教一统的思维,有了现代意义的职业理性。

二、对报刊职业化的构想

梁启超是在国家利益的宏大层面上思考报刊的发展。“故欲觇国家之强弱,无他道焉,则于其报章之多寡良否而已矣”。[3]476报章的质量与国家的强弱呈正相关。现实中的报业处在“幼稚时代”,[3]971以“爱国救国”为己任的梁启超郁思感奋,慨叹“第四种族”“何时始见其成立”?[3]478他以职业化为标准对报刊进行了构建。

(一)以“国民最多数之公益”为宗旨

梁启超根据利益的谋求把报刊分为四类:“一人之报”、“一党之报”、“一国之报”和“世界之报”。[3]480他希望报刊有大胸襟,谋取更多人利益。他批评党派报刊,“怀挟党派思想,而于党以外之言论举动,一切深文以排挤之,或自命为袒护国民,而于政府之所设施,不问是非曲直,不顾前因后果,而一惟反对之为务”。[3]221报刊应“不偏徇一党之意见”,因为“挟党见以论国事,必将有辟于亲好,辟于所贱恶”,其言论自然“亦不足取重于社会也”。[5]501只有以公共利益为目标,才有可能公正评论国事,赢得社会的尊重。

他对报馆的宗旨做了价值判断。他认为,报馆有不同宗旨的选择,“牟利亦宗旨也,媚权贵亦宗旨也,悦市人亦宗旨也。”但是追求目标的不同,决定了报馆品格的高下。如果“为报者能以国民最多数之公益为目的,斯可谓真善良之宗旨焉矣”。[3]476

反思中国报馆“发达之迟缓无力”,梁启超认为病根在于,“从事斯业之人,思想浅陋,学识迂愚,才力薄弱”。[3]478改变现状需要有职业上的自觉:“吾侪之地位如此其居要,吾侪之责任如此其重大”;[3]971应守卫“一最高之宗旨”,[3]476力求自律,恪守职责,“指导社会、矫正社会,而万不容玩弄社会、迎奉社会”。[3]3369

(二)力主思想言论自由

梁启超崇尚自由。他认为自由对于人类来说有普适价值。“自由者,天下之公理,人生之要具,无往而不适用者也”。[3]476甚至,自由是人另一种意义上的生命。“故自由者亦精神界之生命也”。[3]429自由也是世界进步的源泉。他说道:“数百年来世界之大事,何一非以‘自由’二字为原动力耶”?[3]478“思想之自由,真理之所从出也”。[3]1034世界的文明就源于三大自由。“思想自由,言论自由,出版自由。此三大自由者,实惟一切文明之母,而近世世界种种现象皆其子孙也”。[3]476

对报刊来说,自由的意义更非同小可。报刊“荟萃全国人之思想言论或大或小,或精或粗,或庄或谐,或激或随,而一一绍介之于国民”,“故报馆者,能纳一切,能吐一切,能生一切,能灭一切”。[3]476报馆所向披靡的力量就来源于自由的思想言论。

自由的思想言论能让报刊监督政府成为可能。“‘言论自由、出版自由,为一切自由之保障。’诚以此两自由苟失坠,则行政之权限万不能立,国民之权利万不能完也。而报者即据言论、出版两自由,以龚行监督政府之天职者也”。[3]969在梁启超看来,思想言论自由是报馆实现天职的前提条件。

反观现实,清廷对民众的控制特别严酷,特别是言论思想上。他说,“近几年来,……监谤防川,偶语弃市,使我民无言论集会之自由,……在此种政治之下,岂复一日能有生人之趣”?[3]1045当然,精神上的压抑和痛苦,不仅仅是来自政府。“若夫思想自由,为凡百自由之母者,则政府不禁之,而社会自禁之。”[3]429

所以,对中国人而言,倡导和捍卫自由尤为重要和迫切。“以故吾中国四万万人,无一可称完人者,以其仅有形质界之生命,而无精神界之生命也。故今日欲救精神界之中国,舍自由美德外,其道无由。”[3]429对自由价值的认识和膜拜,梁启超不惜抗拒师命。康有为“深恶而痛绝”自由之义,下令禁止宣传自由主义,但梁启超“始终不欲弃此义”,并坚定地认为“于天地之公理与中国之事势,皆非发明此义不为功”。因为,“思想不自由,民智更无进步之望矣”。[3]5936梁启超坚决反对政府对思想的控制。在他看来,“倘若拿一个人的思想做金科玉律,范围一世人心,无论其人为今人、为古人,为凡人、为圣人,无论他的思想好不好,总之是将别人的创造力抹杀,将社会的进步勒令停止了”。[3]2980-2981政府还要制定法律保护国民的自由。“盖法律者,所以保护各人之自由,而不使互侵也。此自由之极则,亦法律之精意也”。[3]5932

西方的自由主义学说,让梁启超看到了言论思想自由对于个人完整、社会进步的重大意义。他没有早期报刊从业者对自由患得患失的暧昧态度,坚持言论思想的自由,并相信他们的强大力量。

(三)经济上要独立维持

报馆职业化,与经济上能否独立维持关系密切。梁启超认识到,经济上能否得到保证,直接决定报馆的命运。早期的报馆“大抵以资本不足,阅一年数月而闭歇者,十之七八,其余一二,亦若是则已耳”。留日学生所办的报刊,“以经费不支,皆不满十号,而今已矣”。创设报馆者,一定要有坚实的物资基础,“不预筹相当之经费”,会陷入“故无力扩充,或小试辄蹶”的困境。[3]478

经济不能独立维持,报馆必然受到金钱方面势力的支配。“吾侪从事报业者,其第一难关,则在经济上不易独立。……金钱何来,必自势力,无论受何方面金钱之补助,自然要受该方面势力之支配,最少亦受牵掣”。[3]3368梁启超任《时务报》主笔时,张之洞出钱赞助,并且饬令湖北官销,《时务报》享用出版、发行便利之时,也把自主与独立权利拱手送出。梁启超在《知耻学会叙》中谴责清廷丧权辱国,张之洞读罢,立即致电湖南巡抚陈宝箴及黄遵宪,“维时望速告湘省送报之人,此册千万勿送”;[6]7403-7404又授意梁鼎芬致函汪康年,对梁启超加以掣肘,并以“勿惑于邪说,勿误于迷途”相警告。[3]1899这种干预令梁启超感到压抑。后来他回忆到,(《时务报》)“经费则张文襄与有力焉。而数月后,文襄以报中多言民权,干涉甚烈。其时鄙人之与文襄,殆如雇佣者与资本家之关系”。)[3]2508

为了保持报刊自主与独立,即使经济上困顿,梁启超也不愿出卖言论,“吾侪为欲保持发言之绝对的自由,以与各方面罪恶的势力奋斗,于是吾侪相与矢:无论经济若何困难,终不肯与势力家发生一文钱之关系”。[3]3368

梁启超主张报纸谋取公益性与经济独立要并轨而行,不可偏废。“办报固为开通社会起见,亦必须求经济独立。[8]384报刊盈利,是实现报纸独立性的根本途径。在1910年给徐佛苏的信中,梁启超提到“陆君拟助《国风报》,万不敢受,盖此报乃盈利的,非慈善的”。[8]508

(四)为报刊业务设立标杆

西方社会的报馆“其一言一论,动为全世界人之所注观、所耸听”[3]476;而阅读中国报刊“惟恐卧。以故报馆之兴数十年,而于全国社会无纤毫之影响”,[3]477为此,梁启超对报刊业务提出了设想。

1.高要求的记事标准

梁启超总结《清议报》创办经验时,认为新闻时事报道是报刊的重要内容构成。“一完全尽善之报”所记载的时事,要“确而速”。因为,“报之所以惠人不一端,而知今为最要”[3]476-477。梁 启超从社会需要的角度审视报刊,以职业的意识对报刊业务提出要求。

为了提升时事报道质量,1904年梁启超又增添“博”“直”与“正”为记事标准:“凡风闻影响之事,概不登录。若有访函一时失实者,必更正之”;“凡事关大局者,必忠实报闻,无所隐讳”;“凡攻讦他人隐私,或轻薄排挤,借端报复之言,概言屏绝”。[5]502-503如果说“确而速”是对报刊从业者业务素养的要求,“博”“直”与“正”,则侧重于职业道德素养方面的规范。

为了让所记载事件能开发民智,梁启超要求从业者以作史的精神贯诸写作过程,“皆为秩序的、系统的,以作史之精神行之”[3]2214,以免鸡零狗碎。有“史家”精神的报业者,能忠实地纪录客观事实,同时还能发掘出公理公例:“政府人民所演之近事,本国外国所发之现象,报之客观也;比近事,察现象,而思所以抽绎之发明之,以利国民,报之主观也”。客观报道时事和建立在事实基础上的评论,是为了“导国民以进化之途径”。[3]970高要求的记事标准,新闻报道的质量才有可能提高。

2.趋于理性的言论写作原则

政治家重视言论,希望以言论传思想,动人心,达政治目标。况且,梁启超梦寐以求的政治目标是建立宪政。“立宪政治者,质言之,则舆论政治而已”。而舆论有健全与不健全之分,健全的舆论对立宪政治尤为重要。“健全之舆论,无论何种政体,皆所不可缺。而立宪政体相需尤殷者,则以专制时代之舆论,不过立于辅助之地位,虽稍庞杂而不为害;立宪时代之舆论,常立于主动之地位,一有不当而影响直波及于国家耳”。[3]2211梁启超对报刊言论的建设尤为用心。

如何营建出“健全之舆论”,梁启超在道德和学术素养上为言论者立下标准:须有“常识”“真诚”“直道”“公心”“节制”等“五本”和“忠告”“向导”“浸润”“强聒”“见大”、“主一”“旁通”“下逮”等“八德”。[3]2211-2213值得注意的是,梁启超在此处提出了“节制”与“浸润”两项标准。之前,笔锋常带感情的梁启超,喜欢采用煽动的方法,“以极端之议论出之”,用“过两级”之“术”,[3]970-971从感性上拨弄读者。梁启超认识到“不导之以真理,而惟务拨之以感情,迎合浅佻之性,故作偏至之论,作始虽简,将毕乃巨”。结果是“其发之而不能收,固其所也”。[3]2211“节制”与“浸润”的标准是对其过去宣传风格的反拨与修正。反拨和修正以前文风,也显示梁启超是以职业标准规范报刊言论,而不是宣传家简单地利用与制造舆论。

三、报馆尽天职,是为改良政治

梁启超一生“所追求的终极目标和理想其实是政治”。[2]84他也不讳言,自己“惟好攘臂扼腕以谈政治,政治谈以外,并非无言论,然匣剑帷灯,意有所在,凡归政治而已”。[3]2805作为政治家,梁启超对报业的诉求是有别于一般从业者。他构建报刊的最终指向,是为了实现“良政治”。[3]969

梁启超“意有所在”的“政治”到底是什么?“政治学者之言曰:政治者,以国民最多数之公益为目的”。[3]476在现实中,梁启超从事政治活动的“出发点与归宿点,都是要贯彻我爱国救国的思想与主张,没有什么个人打算”。[4]231由国民构成的国家利益是其政治旨归,与他对报刊最高宗旨的追求是一致的。

也因为梁启超的政治家身份,以及他对政治不倦的关怀,学界有认为,(梁启超)“始终将新闻与政治紧紧捆绑在一起,将新闻置于政治的麾下”;[9]28新闻学在梁启超眼中“远非一门学问,而仅仅是一种政治技艺”,政论报刊和政治小册子只是服务于其政治理想的“利器”。[10]351对这些比较畅行的观点,笔者不能苟同。

首先,我们得承认报刊(或新闻)与政治有着天生的血缘关系,是无法分开的。“詹姆斯·凯瑞在评价美国的公共新闻业运动时就说过,把新闻与政治看成两个互不关联的独立部分是错误的。相反,它们总是积极共生,互为适应,一方只有从另一方中才能被理解。每一个政治的概念和实践,同时也就是新闻的概念和实践,每一个新闻的概念,自然也同时就是政治的概念”。[11]我们不能因为梁启超关心政治,就轻易断定他把报刊(或新闻)当作政治旗帜下的一个跟随者,随着政治而摇摆、舞蹈。

其次,梁启超在追求政治理想的实现过程中,是非常重视报刊的政治职能。梁启超是从报刊本体的角度探讨报刊功能、构建报业,不认为报刊依附政治才有存在的价值。认为报馆是“第四种族”,是因为梁启超意识到报刊拥有影响与制约权力的强大力量;期许报馆担负监督政府并向导国民的职责,是认可报业有着自我存在的意义和价值;对报刊的公共性、言论思想自由、经济独立、业务标杆等内在品格的探讨,是从职业的特点、传播的规律来探讨规划报业的发展。梁启超是以报刊为社会的“事业”[3]475——近代社会分工与国家政治制度的重要构成来认知和建构报业思想,是对报刊在现代社会应有功能的体认和肯定而已。

再次,在检讨梁启超报业思想中,对其思想的演变要有足够的警醒。戊戌政变前后他的思想差异显著;即使到了日本后,他的思想也在不断的变化;由于他从事多种社会事务,以致理想与实际言行之间在有些方面也存在着一些差距的。所以,笔者认为,研究梁启超报业思想,必须放置在一个变化的思想流中去考察,力求把握着研究对象的变与不变,才可能做出符合历史人物实际的判断。

报馆担负着政治家梁启超殷切的期望,“今日吾国政治之或进化,或堕落,其功罪不可不专属诸报馆”[3]969。不过,不同于康有为仅把报刊当作实现政治目标的工具,梁启超建构的是职业化报刊,希望它发挥职业功能推进政治进化。这是“政治家办报”在近代的另一种面相。

四、报刊职业化背后的政治变革路径

权力的残忍与统治者维护利益的固执,六君子喋血,自己遭遇到朝廷的通缉,政治理想破灭等一系列的刺激,拉开了梁启超与权力之间的时空距离,改变了梁启超的身份与意识。换言之,流亡海外后,梁启超被迫离开了原先儒家文化体制,开始了新的话语环境。

海外“新学”让梁启超的思想发生根本性变化。“脑质为之改易,思想言论与前者若出两人”。[3]1217梁启超检讨中国积弱不振,政府与人民都有责任。统治者的愚民、暴民政策造成国民今日萎靡的精神状态,“造成今日之国民者,则昔日之政术是也”。[3]420但“其总因之重大者在全体国民”。如果“国民之程度高者,虽偶有暴君污吏,虔刘一时,而其民力自能补救之而整顿之”。[3]656振兴国家,梁启超认为只能施行立宪政治。“立宪政治者,国民政治也。”[3]2074于是,梁启超变革现实的逻辑起点是:“然则苟有新民,何患无新制度?无新政府?无新国家”?[3]655先训练民众,使其具备国民资格,再在此基础上建立新的政治制度,建设新国家。而戊戌变法时,梁启超主张借助君主权力进行自上而下的变革:“今日民义未讲,则无宁先借君权以转移之”。[3]72

除了政治变革路径的变化外,此时报刊职业化在海外风头正健。梁启超所居之地横滨,是日本报业发达城市。福泽谕吉、松本君平、德富苏峰等人的报刊实践与思想,既展示报刊的力量,在理论上又多有启发。1903年梁启超赴美长达8个月,其时美国的大众化报刊、独立报刊正以监督权力和影响民众为己任。现实世界中报刊的职业化运作,为梁启超报业思想构建提供了参照标本。

国事令人失望,“其放一线光明、差强人意者,惟有三事:曰学生日多,书局日多,报馆日多是也”。只有智识才带来希望与生机。“此三者,今皆在幼稚时代中,………结果之良不良,其造因皆在今日。”[3]969将来之果取决于今日的努力和培育。梁启超以职业化标准规划报刊,希望报刊以社会力量参与新的国家建设中去。

五、余语

《敬告我同业诸君》发表后,监督政府和向导国民成为当时一些报刊的职业标榜和报人的理想追求。“我国报馆的崛起,一切思想的发达,皆由先生启其端”。[12]民初职业报人的出现和报刊职业化时代的到来,与梁启超对报刊职业化的构建是分不开的。邵飘萍办报的理念与宗旨和梁启超的报刊思想,分明有一种“渊源存在”[13]。

职业化报刊中的翘楚——新记《大公报》坚持“不党”“不卖”“不私”“不盲”,监督政府和影响国民,发挥了舆论的影响力,赢得了政府和民众的尊重。这也检验了梁启超报业思想的前瞻性与可行性。在以“政治家办报”为重要指导思想的今天,政治家梁启超的报业设想仍有着重要的启发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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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250.74

A

1673-1794(2015)04-0129-05

张桂兰,广东韶关学院文学院教师,研究方向:近代报刊史(广东 韶关512005)。

广东省哲学社会科学规划项目(GD14XXW08)

2015-06-12

责任编辑:刘海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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