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离于爱情世界边缘的局外人——试析毕巧林爱情悲剧
2015-03-19崔亚莉
崔亚莉
崔亚莉/陇东学院文学院讲师(甘肃庆阳745000)。
莱蒙托夫的《当代英雄》诞生之后,读者们对主人公毕巧林就有多重解读,可谓是“横看成岭侧成峰”。大家都关注于对这一人物形象的界定,他究竟是谁,有着怎样的内心世界?本文将走进近毕巧林,进入他的情感世界,透视他的爱情心理,揭示出他不仅是19世纪俄国社会中的多余人,也是爱情世界的局外人。
一、俄国文学中的多余人典型
毕巧林是一个什么样的人物?作品诞生后,众说纷纭。他是一个貌似高尚实则卑鄙的利己主义者?还是19世纪30年代进步的俄罗斯青年形象?是一个智慧超群、最刚毅最聪明但无用武之地因而玩世不恭愤世嫉俗者,还是一个知道一切、感觉一切、看见一切、憎恨一切、蔑视一切的“恶魔”?……19世纪俄国著名的文艺理论家别林斯基曾断言毕巧林是“当代的奥涅金,当代的英雄”;苏联时期最有权威的莱蒙托夫专家艾亨鲍乌姆更明确指出,毕巧林并不是作为上流社会的一个代表而塑造出来的,也不是作为这个社会的牺牲品,而是作为对它的某种抗议。诚然,毕巧林是一个有着丰富内涵的人物,但无可争议的是毕巧林是俄国文学史中多余人的典型。“多余人”是19世纪俄国文学中所描绘的贵族知识分子典型。他们的特点是:出身贵族,生活在优裕的环境中,受过良好的文化教育;虽有高尚的理想,却远离人民;不满现实,却又缺少行动;他们是“思想的巨人,行动的矮子”,只能在愤世嫉俗中白白地浪费自己的才华;他们既不愿站在政府的一边,与上流社会同流合污,又不能和人民站在一起,反对专制制度和农奴制度;他们心仪西方的自由思想,不满俄国的现状,又无力改变这种现状;他们是大贵族和权势者的代表人物,不可能与底层人民相结合以改变俄国的现状。
19世纪30年代,是俄国农奴统治最黑暗最反动的年代。十二月党人起义的失败,极大地打击了贵族知识分子的革命热情,沙皇政府因为惧怕人民革命而变本加厉地控制着俄国。在当时的俄国,个人、社会的未来极为渺茫,根本看不到希望。莱蒙托夫切身地体会到了当时俄国艰难的社会状况,承受了十二月党人失败后俄国全部的社会苦难和精神苦闷,孤独、寂寞、苦闷、沉思的时代心理在莱蒙托夫的思想和创作中有着鲜明的反映。毕巧林就是莱蒙托夫这种思想的言说。毕巧林出身贵族世家,在彼得堡的上流社会中长大。可是很快毕巧林就看透了上流社会腐朽龌龊的本质——一个充斥着谎言的虚伪世界。他既不愿意与上流社会同流合污,又不愿意与人民大众齐心合力。
毕巧林作为一个下级军官,去南俄服役,途经俄罗斯海滨的一个荒凉城市——塔满,这里聚集了很多为生活铤而走险的下层人民。出身贵族的毕巧林根本不理解下层人民的处境,他为了满足自己的好奇心破坏了他们的生活,事后却表现得极为冷漠,在他的日记中,他写道:“我仅仅是根据对自己的关系看待别人的痛苦和欢乐。”贪婪无耻的个人主义思想是毕巧林的致命伤,而高尔基在第一次苏联作家代表会议上指出,个人主义变成了自我中心论,就创造了“多余人”。
毕巧林看透了俄国上流社会的本质,想要奋力冲决虚伪、肮脏的上流社会的罗网,却一次又一次地深陷其中,苦苦挣扎却又找不到出路。他孤注一掷的抗争非但不能够让他与社会生活和劳动人民相联系,走上社会斗争的正确道路,反而让他承受了更多的精神负累,陷入更大的游离与迷惘之中,最终成为游走于任何边缘的“多余人”。
二、个人主义的爱情观
爱情是人类生命的永恒能量,毕巧林在承受着巨大的精神负累的时候,也企图在爱情世界里得到救赎。但是,他狂热地追求爱情,只是为了填补自己精神的空虚,“我爱女人是为了自己,为了自己的快乐。我贪婪地吞噬她们的感情、她们的温柔、她们的欢乐和痛苦,只是为了满足我内心的古怪欲望,而且永远不知餍足。”爱情是多么高贵的精神奢侈品,带着如此强烈的个人主义思想踏入爱情的圣殿,被亵渎的阿弗洛狄特怎会赐予他幸福!
他的情感寄托动荡不稳,在爱情中不停的游移,从未曾真正走进爱情的世界。他与贝拉、薇拉、梅丽有着形态各样的爱情经历,最终却都对爱情感到深深的绝望。
单纯的少女贝拉是他心灵的寄托,也是他对虚无人生的一次新的尝试,贝拉是一个鞑靼老土司的小女儿,这个十六七岁的姑娘身材苗条,眼睛像一只山羚羊那样黑,照彻人的心灵。毕巧林设计抢到了贝拉,也用他的爱情技巧得到了贝拉的爱情,而他的热情也随着贝拉的被驯服而迅速消退,最后贝拉死在了旧情人卡比基的刀下。毕巧林却没有因为贝拉的受伤和死亡流下一滴眼泪。他渴望爱情能让自己重新看到人生存在的真实,最终还是厌倦了贝拉的无知、单纯、痴情、诚挚。他的情感世界再度荒凉,对人生的热情也回到了以前的状态。
薇拉是毕巧林的旧情人,毕巧林在一个矿泉浴场再一次邂逅了她。薇拉虽然痴情,但并不幻想。在毕巧林看来薇拉有一颗奇怪的女人心,同时又非常明智和宽容。薇拉从不会勉强毕巧林发誓对她忠实,也不问毕巧林自离别以来是否爱过别人,她的爱情带有更多的宿命论色彩。当然,相比较而言她对毕巧林的内心也有着更多的了解和同情,是最靠近毕巧林内心的女人,也是对毕巧林而言具有独特意义的女人——“世间唯独她是我不能蒙骗的人”。然而最终薇拉留给毕巧林一封信,既是诀别信,也是自白书,诉说了自己对毕巧林纯粹而坚贞的爱情以及自己内心那份深刻的绝望。毕巧林看后策马扬鞭,疯狂地追去,他的疯狂源自即将失去的珍贵。但他最终还是放弃了对已经失去的幸福的挽留。毕巧林和薇拉的爱情就如毕巧林所言,既不能真正实现,又不能长久偷情,只能是无果的。
梅丽是一位未出阁的贵族小姐,以被许多人追求为自己的乐趣,她热情,对爱情充满了幻想,也有难以克制的虚荣心。毕巧林认真的施展着自己的恋爱技巧,步步为营,虏获了梅丽的爱情。当这位曾经矜持而骄傲的贵族小姐被毕巧林牵动着丝丝情感,甚至因为毕巧林而卧病在床的时候,毕巧林却坦言了他不爱她,梅丽以“我憎恨您……”结束了自己这段幻想式的爱情。
毕巧林的这些爱情经历并没有让他感受到真正的愉悦,更没有让他从精神的痛苦和重负中得到救赎,反而让他对人生感到更加绝塑。正如毕巧林自己在日记中说到的“我的爱情没有给谁带来什么幸福,因为我从来没有为了自己所爱的人付出过什么;我爱,是为自己,为自己的幸福;我毫不知足地吞噬她们的情感、温柔、幸福和痛苦,只是为了满足我心里奇特的欲望——但是自己从来没有感到满足过。可是只要一觉醒来——幻象就会消失……有的只是更饥饿、更失望!”没有真诚付出的爱情怎会收获幸福的硕果。毕巧林追爱逐情的目的在于渴望爱情能填补他空虚的心灵,他所经历的每一次爱情都有着强烈的个人主义,是以自我为中心,以被爱为目的的。他所谓的爱的行为都是有目的而为之,不是因为爱而爱,而是为了占有和索取。当他征服了一个女人,并占有了她的爱情的时候,就会厌倦并最终逃离,他所不愿意失去的自由是他逃避责任的借口。
三、爱情世界的局外人
18世纪末19世纪初的欧洲面临巨大的社会压力和精神危机:欧洲各国的反专制主义的资产阶级革命斗争风起云涌,巨大的社会动荡给人们带来了空前的信仰危机和精神压力,人们既消极绝望,又期望通过积极的行动来拯救自己和社会,迫切地需要明白个人存在的价值和意义,尤其关注时代的“英雄”——先进优秀的青年人的存在价值和意义。尼采的“上帝死了”颠覆了西方几千年的精神信仰,尼采将虚无主义定义为使世界,特别是人类生存没有意义,目标以及可以理解的真相和本质价值,是一种彻底幻灭的世界观,对尼采来说,虚无主义是价值和理想崩溃的必然结果。而在19世纪高涨于俄国的虚无主义和尼采的虚无主义之间有着相似的命题,就其本质而言也是一种否定,它的主要特征之一就是绝对的否定。《当代英雄》就诞生在这样一个怀疑一切,否定一切的历史氛围中。
毕巧林是一个虚无主义者,“我的志趣是什么呢?我对未来期盼着什么呢?……说实话什么也没有。”毕巧林否定所有的真情实感,渴望爱情,却又怀疑爱情。“我嘲讽世间的一切,尤其是感情”。贝拉奴隶式顺从的爱情,薇拉纯粹坚贞的爱情,都没有让毕巧林感受到爱情的真实价值。他怀疑爱情,质疑所有真情实感的存在,“从生活的风雨中我所得出的只是一些所谓的观念——一点真情实感都没有”。他漠视一切,怀疑爱,惧怕婚姻。“不论我怎样热烈地爱一个女人,只要她使我感到我应当跟她结婚——再见吧,爱情!我的心就变成一块顽石,什么都不会再使它温暖。”他热切的渴望爱情,想要从爱情中得到生命新的意义,但他怀疑一切、否定一切的虚无主义思想又让他否定人的真情实感的存在,怀疑爱情。这样的矛盾心理让他始终徘徊在爱情世界的边缘难以进入,成为爱情世界的局外人。本想将爱情作为自己的救赎,却陷入到了更深的绝望中。
综上所述,多余人的典型毕巧林有着强烈的个人主义,又深受虚无主义思想的影响,否定一切,怀疑一切,游走在爱情世界的边缘而成为局外人,让他的爱情成为悲剧。
[1] (俄)莱蒙托夫.当代英雄[M].文良译.呼和浩特:内蒙古人民出版社,200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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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王雯秀.浅析《当代英雄》中毕巧林形象[J].文学评论,201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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