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代“四书”经学教育形态论析
2015-03-19黄明喜
宋代“四书”经学教育形态论析
黄 明 喜
【摘要】“四书”经学教育形态的萌生和确立,是二程、朱熹对中国传统文化和教育发展重要的贡献之一。宋代“四书”经学教育教学的面向主要有二:一是士人群体;二是君王阶层。宋代“四书”经学教育形态确立了“四书”经典结构在宋元明清经学教育史中的主导地位,为元代“四书”官学地位的制度化奠定了基础,有利于理学“化民成俗”教育理念的实现。
【关键词】“四书”经学教育宋代
【基金项目】教育部人文社会科学规划
【收稿日期】2015-06-30
【中图分类号】K23; G4
作者简介:(黄明喜,江西上饶人,教育学博士,华南师范大学教育科学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
在中国的传统学术文化中,经学是一门地位最高和作用重大的学问。自汉代以降,经学被认为是儒家文化的核心,而以其为载体的经学教育是整个中国传统社会的主导教育模式。就教育形态学的层面而言,经学教育以儒家经典为核心教育内容,是官学、私学以及书院教育制度和儒学教育精神复合的教育形态。经学教育的主要表征有三:以章句之学为基本传授方式;以考据、义理之学为两大学术取向;以学而优则仕为圭臬和传承儒学的知识文化和思想文化体系为鹄的。
历史地看,经学教育历史的发展形态具有两大变化,这就是“五经”教育形态与“四书”教育形态。汉武帝立五经博士,标志着“经”及“经学”的封建社会官学教育的正式开启,也意味着先秦原始儒学嬗变为经学教育。自宋明以后,“四书”教育日益成为中国传统教育演进的主体形态。朱熹的《四书章句集注》重构儒家道统,奠定和代表了宋明以后学术文化的主要基调,适切地提供了一个更清晰完整的儒家思想体系,从而成为宋以后封建社会的正统教材。自元代延祐年间之后,《四书章句集注》更成为科考士子的经典读本。与此相应,在宋、元、明、清教育史上围绕“四书”的解释、注疏以及教科书蔚为壮观。从宋代理学开启“四书”主体教育形态算起,直到20世纪20年代它被挤出教育舞台中心为止,其间长达800年之久,影响巨大。
一、“四书”经学教育形态的形成
《大学》《中庸》《论语》及《孟子》列称为“四书”并非源自先秦,而是晚至宋代才开始形成的概念。“四书”概念的确立标志着经学教育的形态出现了重大变异,即升“四书”而退“五经”。正如钱穆所言:“‘四书’结集于程朱,自朱子以来八百年,‘四书’成为中国社会之人人必读书,其地位实已超出‘五经’之上。而读‘四书’,则又必兼读朱子之《论》《孟》集注与《学》《庸》章句,已定为元明清三代朝廷之功令。”[1]180因之,从居于教育主导地位的角度考察,由西汉到唐代的经学教育,可以称为“五经”主体教育形态;而由宋元明清到清末民初的经学教育则可称为“四书”主体教育形态。那么,“四书”经学教育形态缘何形成于宋代?个中原因,值得深思。
宋代“四书”经学教育形态绝不是凭空产生的,而是具有深刻的社会历史文化根源和思想渊源,与中国传统历史文化的发展和时代思潮的兴起密切相关,特别是与程朱理学倡导《大学》《中庸》《论语》及《孟子》的单行与独处以及朱熹的《四书章句集注》结集问世有着十分深刻的内在联系。
“四书”经学教育形态的萌生和确立,是二程、朱熹对中国传统文化和教育发展重要的贡献之一。从文献史籍的记载来看,《四书》成为理学家传授儒学知识、践履儒学价值的标准教科书,实乃肇端于程颢、程颐这二位同胞兄弟,而终成于宋代理学集大成者朱熹之手。在程朱理学看来,“四书”是一个有着内在联系的有机整体,它们皆为儒家圣贤思想的反映,皆为学者为学进德之根本所在,具有内在的一致性。据《宋史·道学传》记载:“(二程)表章《大学》《中庸》二篇,与《语》《孟》并行”,又载“(程颐)以《大学》《语》《孟》《中庸》为标指,而达于六经。”依照二程的思想观点,《大学》不仅仅是“孔氏遗书”(程颢语)、“孔子之遗言”(程颐语),主要还是世人入德之门、修身之关键。二程对《中庸》更是推崇备至,特别是程颐,把《中庸》奉为“孔门传授心法”,称“中庸之道”即是“圣人之道”,并将其置于本体论的“天理”“理”以及“道”的高度进行阐释,“中庸天理也。不极天理之高明,不足以道乎中庸。中庸乃高明之极耳,非二致也”[2]1181,力图将孔孟原始儒学主张的仁义礼智信等道德伦理上升为本体论和认识论的道统学说,进一步促进儒家教育伦理化、伦理教育化在“形而上”和“形而下”层面的高度融合。正是基于这样的认识,二程十分重视《论语》《孟子》二书的教育作用,认为孟子是孔子思想的正统传人,《孟子》与《论语》的思想一脉相承。如果能融贯《论语》《孟子》二书的旨趣,便能更好地领会《易》《书》《诗》《礼》《春秋》“五经”所表达的道理, “于语、孟二书,知其要约所在,则可以观五经矣。读语、孟而不知道,所谓虽多,亦奚以为?”[2]1204尽管二程没有系统而专门的诠释《大学》《中庸》《论语》及《孟子》“四书”的鸿篇巨制,但他们凸显“四书”教育作用的理念深刻启发了朱熹对“四书”经学教育形态的建构。
朱熹循沿二程的理学教育思想,倾毕生心血于“四书”,撰写多种阐释“四书”的著作,如《论语集解》《论语要义》《论语训蒙口义》《孟子集解》《论孟精义》(后改名为《论孟要义》《论孟集义》)《中庸集解》(又名《中庸详说》)《大学集解》《大学章句》《中庸章句》《大学或问》《中庸或问》《论语集注》《论语或问》《孟子或问》《四书或问》等。朱熹在撰写这些著述的过程中,逐步确立了自己的“四书”经学教育思想体系,并将“四书”结集刊刻。“四书”之名也因朱熹而有。朱熹于淳熙九年(1182年)在浙东提举任上,首次将他自己所撰的《大学章句》《中庸章句》《论语集注》《孟子集注》汇为一编进行合刻,这就是《四书章句集注》。《四书章句集注》的完成与刊刻,标志着“四书”经学教育形态之经典结构的形成。
在嘉定二年至九年(1209—1216年),朝廷先后赐朱熹、张栻、吕祖谦等理学大师谥号,崇扬表彰,且批准国子祭酒刘爚的请求,将朱熹的《论语集注》《孟子集注》列为官学课本。[3]65宋理宗宝庆三年(1227年)正月下诏:“朕观朱熹集注《大学》《论语》《孟子》《中庸》,发挥圣贤蕴奥,有补治道。朕励志讲学,缅怀典刑,可特赠熹太师,追封信国公。”[4]539不但全面肯定朱熹的《四书章句集注》,而且明确表示自己信奉理学仰慕朱熹。时至淳祐元年(1241年)正月,理宗御笔褒奖朱熹等理学家:“联惟孔子之道,自孟轲后不得其传,至我朝周敦颐、张载、程颢、程颐,真见实践,深探圣域,千载绝学,始有指归。中兴以来,又得朱熹精思明辨,表里浑融,使《大学》《论》《孟》《中庸》之书,本末洞彻,孔子之道,益以大明于世。联每观五臣论著,启沃良多,今视学有日,其令学官列诸从祀,以示崇奖之意。”[4]557理宗正式下诏确定朱熹的《四书章句集注》为官学教材,这标志“四书”经学教育形态的主导地位的确立。
二、以士人和君主为取向的宋代“四书”经学教育
综而言之,宋代“四书”经学教育教学的面向主要有二:一是士人群体;二是君王阶层。
在宋代理学家的眼中,国家的政治清明与否、风俗淳朴与否,关键在于是否能够培养和选拔出大批德才兼备的士人。因此,宋代理学教育家都十分重视士人的培养。理学家们或出任官学教职或依托书院,积极进行“四书”的经学教育活动。如绍兴二十三年(1153年),朱熹任同安县主播时兼主学事,并亲自登台,“以《论语》之说授诸生”。淳熙年间任南康知军时,朱熹整顿军学,“四五日一到学中,为诸生诵说”,而讲授的内容则主要为《大学》《论语》,“学中向来略为说《大学》,近已终篇。今却只是令教官挑覆所授《论语》诸生说未到处,略为发明”。[5]1485绍熙元年(1190年),在漳州时,他亦整顿周县学校,印刻“四书”发给诸生,并讲授《四书集注》。在绍熙五年(1194年)任潭州知府时,朱熹每间一日诣学,以抽签的方式选取学生讲说《大学》,并对其进行指导点拨。在潭州时,朱熹诣学升堂,以百数签千抽八斋,每斋一生,出位讲《大学》一章。讲毕,教授以下请师坐讲说大义。坐曰“大纲要紧,只是前面三两章。君子小人之分,却在:‘诚其意’处。诚于为善,便是君子;不诚底,便是小人,更无别说。”[6]2654南宋时期,理学“四书”学在教育中所占的比重逐步上升。还有不少理学教育家也在各级官学中大力推广“四书”的思想学说。可以说,在南宋前期,“四书”教育内容实际上已经进入了公立学校系统。
书院萌生于唐宋之际,兴盛于南宋,是一种介于官学和私学之间特殊的教育组织形式。作为古代社会的一种高等教育机构,书院产生之初,便义不容辞地承担起学术文化传递的责任,可以说书院以传播学术文化作为自己的使命。自北宋理学产生之后,书院成了理学研究和传播的基地,理学成为了书院的主要教授内容。南宋时期许多理学家都以书院为基地著书立说、授徒讲学,进行思想学术的研究与传播工作,书院与理学之间也因此形成了不可分割的紧密联系。当时一些重要的理学学派几乎都是以书院为基地形成并进行活动。但是宋朝的理学家并不像汉唐诸儒通过以名物制度的考据训诂来阐述儒经,而是直接强调儒家经学的道德教化意义,要求学子从儒经中求圣人之意,以明性命道德之归。“正因为宋儒侧重从‘尊德性’的层面谋求儒学的复兴,他们便刻意改变原始儒学对形而下世界的关注,将眼光转向形而上世界,希望为人找到确保其永讲道德,不使道德沦丧的先天根据。”[7]42—48因此,南宋书院的教学内容也有相应的变化。他们在将“五经”作为书院基本教材的同时,更把 《论语》《孟子》《中庸》《大学》“四书”纳入儒家经典系列,且将其摆置高于“五经”的地位。朱熹的许多“四书”学著作的撰写及“四书”学思想的形成,都与书院教学有关。从其弟子记录的《朱子语类》中可以看到,“四书”在朱熹与弟子日常讨论的内容中占有相当大的比例。在140卷《朱子语类》中,“四书”部分共有51卷,占全篇幅的三分之一以上,其他各卷,对“四书”的内容亦多有涉及。[8]1355如程必贵开堂讲《大学》时认为:“《大学》正经,目有八纲有三。纲者,目之大焉者也。在明明德,在新民,在止于至善。三在者,《大学》之大纲也。”[9]231赵汝训在向生徒介绍《大学》时说:“《大学》经一章,共一百六十五字,《大学》之首章也。全书之纲领尽在是矣,余章皆广义也……首章有三在、二知、六先之文,余章有广三在、二知、六先之义。如在明明德。”[9]236在明道书院讲学的胡立本说:“学乎学乎,岂有他哉!在明其本,明之德而已。抑己之德固明,而人之德未明,岂天生圣贤之本心哉?”[9]238由此可见,努力培养士人的德行是书院的首要目标。
一般而言,宋代“四书”经学教育除了传授经学知识,都非常强调对士人进行修身的教育。因为在他们看来,作为士人只有自己处理好修身明德事宜,提高自己的道德素质,才能够正确处理好自己与他人和社会的关系,才能够以自己的人格魅力和道德影响力去感染、教育他人,以自己的善行造福社会。
在注重士人习得“四书”教育的同时,宋代理学家也极为重视对君王的“四书”教育。宋代理学家强调以德治国,在理论上把君王设计为道德教化的行为主体。他们并非坐而论道,空谈道德,而是适切地把握机会向君王实施“四书”为主体文本的教育教学活动,这一活动主要是借助经筵讲学的平台展开的。这里试举“四书”经学教育之开山祖程颐为例,一窥程颐担任经筵官是怎样解读《论语》来教育君王的:
程颐在经筵,每当进讲,必宿斋豫戒,潜思存诚,冀以感动上意。而其为说常于文之外,反复推明,归之人主。一日当讲“颜子不改其乐”章,门人或疑此章非有人君事也,将何以为说?及讲,既毕文义,乃复言曰:“陋巷之士,仁义在躬,忘其贫贱。人主崇高,奉养备极。苟不知学,安能不为富贵所移?且颜子,王佐之才也,而箪食瓢饮;季氏,鲁国之蠹也,而富于周公,鲁君用舍如此,非后世之监乎?”闻者叹服。[5]4564
这则经筵讲学活动材料生动展示出程颐作为理学教育家的个性:一是一丝不苟的教学作风,肃穆端正,竭心尽力;二是能够因材施教,即根据君王这一教学对象的特殊性,深入挖掘《论语》文本的言外之意,反复推明,引申发挥;三是学以致用,善于把握时机,结合《论语》情景,适时警醒皇帝,应该选贤举人而远离小人。受老师的影响,程颐著名的一传弟子杨时和尹焞以及四传弟子朱熹都出任过经筵官,给皇帝宣讲“四书”的思想内容。
三、宋代“四书”经学教育的历史影响
宋代“四书”经学教育形态的凸显是对汉唐“五经”经学教育形态的一次推陈出新,对其后中国以及日本、朝鲜乃至东南亚社会产生了极其深远的影响。
(一)确立了“四书”在经学教育史中的主导地位
宋代以前,“五经”是儒学的基本经典,在儒家教育中具有不可动摇的历史地位。两宋以来,“四书”的地位逐步提高,而“六经”(实存“五经”)虽然作为社会统治思想,仍被人们顶礼膜拜,但其优先尊崇的地位,已逐渐为“四书”所取代。实际上,从儒家教育经典的范畴讲,“四书”和“六经” (即“五经”)都是儒家经书的一部分,它们并不是绝对对立的,而是相互联系的。只不过汉唐儒者大多用对“六经”训诂注疏方法来治经,不太注重通过治“六经”来阐发义理。而宋学学者,尤其是宋代理学家主要通过治“四书”来阐发义理和新儒学的天理等理学理论,所以“六经”和“四书”分别为汉学学者和宋学学者所看重,而成为各自治经学所主要依据的经典。
在中国经学教育发展史上,虽在中唐时期,有韩愈、李翱、皮日休等开重视“四书”之先河。自北宋以来,宋学兴起,理学又在宋学中脱颖而出。张载、二程为阐发义理的需要,表彰“四书”,提高“四书”的地位,逐步确立起来“四书”义理之学的主导地位。此后,“四书”越来越受到儒家学者的重视。但真正使“四书”地位进一步突显,最终超过“五经”、成为儒家最主要的教育经典,则始于朱熹。朱熹一生,研读“四书”,训解“四书”,修改“四书”,将其毕生的精力倾注于“四书”,大量引用二程及其弟子、后学的言论,以及张载等理学家的材料,并加以发展,从中发挥新儒家的经典义理。二程为了发明圣人之道,于诸多儒家经典中抽取《大学》《中庸》《论语》,又将《孟子》的地位提高,把上述“四书”并列,合为四部最重要的儒家经典,并以其作为整个儒家经典的基础。朱熹继承并发展了二程的这一思想,他辑合“四书”,使“四书”之间形成一个具有内在联系、能体现某种思想理论体系的有机整体,“形成一种任何单篇都无法比拟的理论力量”[10]222,强调“四书”的重要性甚于“六经” (实为“五经”),从而使“四书”成为整个经学教育的基础,在四书的基础上建构理学教育思想体系。
不仅如此,朱熹在其“四书”学治学实践中,认为“四书”直接体现了圣人之道,而“六经” (即“五经”)不过是关于“圣人之道”的间接材料。他说:“如《大学》《中庸》《语》《孟》四书,道理猝然。人只是不去看。若理会得此四书,何书不可读!何理不可究!何事不可处!”[6]249指出“四书”之中包含了儒家圣人之道,掌握了“四书”中的道理,包括“六经”在内的其他任何书都可读懂,亦可穷究事物之理。所以朱熹说:“《论语》易晓,《孟子》有难晓处。《语》《孟》《中庸》《大学》是熟饭,看其它经,是打禾为饭。”[6]429强调“四书”比起其他各经,最能够直接体现孔孟之道。同时,朱熹还对“四书”的研习次第与方法、“四书”各篇在为学进德过程中的地位与作用等方面的问题进行了深入的阐述,明确了“四书”在儒家经典教育中的定位。朱熹以“四书”及“四书”义理之学取代“六经”及“六经”训诂之学作为整个经学教育的主体,从而革新并改变了中国经学教育在为学中的发展方向,确定了“四书”学在南宋以后经学教育中的主导地位。
(二)为元代“四书”官学地位的制度化奠定基础
在宋代,“四书”的官学化经历了一个不同的历史进程。两宋时期,首先是一批在学术领域具有思想敏锐性与文化使命感的儒家士大夫积极从事思想的开拓与学术的创新,从而创立了比汉唐的思想学术更具人文性的价值信仰、更显理性化的哲学思辨、更体现实践性的日用工夫的新儒学形态,也就是一种以“四书”为经典依托的理学形态。
在建构“四书”的理论体系过程中,宋代的理学家们最为关注的是如何实现四书教育的官学化,使其能够转化为朝廷的治国方针,转变成为一种学术正统的官学。
为了实现此种理想,理学家们通过讲学、奏札封事等方式向朝廷宣传、传播“四书”。如朱熹于绍熙四年(1193年)为光宗进讲《大学》,他说:
必先读经文,使之习熟,而纲领条目罗列胸中,如指诸掌。然后博考传文,随事体察而实致其力,使吾所以明德而新民者无不止于至善,而天下之人皆有以见其意诚、心正、身修、家齐、国治、天下平之效,则大学之道不在于书而在于我矣。[5]699
除了讲学以外,理学家们还向统治阶层以奏书的方式阐述其四书思想。程颢于熙宁二年(1069年)向神宗上《论王霸劄子》指出:“得天理之正,极人伦之至者,尧、舜之道也;用其私心,依仁义之偏者,霸者之事也。”[2]450—451
虽经“庆元党禁”短暂的扼杀,但在几代理学家们的努力下,以“四书”为核心内容的理学逐渐得到政府的认同和推崇。嘉定十三年(1220年),周敦颐、二程、张载皆获赐谥“追谥周敦颐曰元,程颢曰纯,程颐曰正,张载曰明”[11]879,理宗宝庆三年(1227年),推崇“四书”,追封朱熹为“信国公”。[4]539理学家们纷纷获得尊谥并供祀文庙,朱熹的“四书”著作被列为官学的制定教材,以程朱为儒家正统的理学还成为科举取士的标准答案。但此时,四书是否实现了其官学地位的制度化?答案是否定的。正如刘海峰和李兵所认为的:宝庆三年下诏,“程朱理学的官学哲学再次得到强化,也成为科举考试的重要内容,但也并未标志其‘四书’正式成为可科举考试的内容。”[12]227元仁宗延祐二年(1315年),朝廷诏令以《四书》《五经》取士,使之成为科举取士的标准,正式确立了四书官学化的地位,从而“四书”终于成为国家官方的主体教育形态。
(三)有利于理学化民成俗教育理念的实现
儒家一贯重视将自己的思想学说深入社会心理和社会生活,这是儒家教育经世层面价值的反映。一种学派或者学术思想渗透社会心理和社会活动的价值追求在于转移社会风气和改变民俗状况,说明它是一种具有使命责任的文化理论意识,《四书章句集注》中的教育理念在于“化民成俗”。[13]27
朱熹“四书”产生之时是作为私学在民间传授,不但没有被确立为官学,而且还遭到统治者的打击和禁止。其原因即在于朱熹思想具有两重性:一方面有维护社会安定,为统治者所需要而被接受的成分;另一方面又具有限制君权和统治者特权,自由议政的因素。这后一种思想因难以为统治者所接受而形成矛盾。“四书”自宋末以后定为官学,在对官学教育产生了重要影响的同时也保持了自己民间教育的色彩。朱熹重阐发义理的经学思想体现在教育方面,便是以明人伦为教育之目的。朱熹以“四书”为主要内容的理学教育自宋末以后成为官方教育思想,通过科举,对中国教育、政治、学术文化产生了重要影响。除对朝廷的上层路线之外,宋代理学及其“四书”也通过民间传播、宣传的下层路线。在民间社会传播理学及其“四书”,首先就是要影响、争夺在民间社会极有影响力的士人阶层。所以,大力创办非官学的书院,大量刊刻发行理学及其“四书”著作,也成为历代理学家们十分热心的文化教育事业。宋元明清时期书院教育大兴,理学家们的著作大量流行,就是源于历代理学家们希望通过民间社会传播理学的强烈愿望。尤值得注意的是,那些推崇理学的儒士们,不仅关注士人阶层,还十分关注民间私学的教育,他们亲自编写以理学及“四书”为主导思想观念的蒙学读物和普及教材,并利用各种机会和途径宣传“四书”的儒家文化教育理念,从而有利于化民成俗的儒家教育理念的实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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