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16世纪俄罗斯宗教雕塑研究

郑彦民

(闽江学院 美术学院，福建 福州 350108)

一、前基督教时期的多神教雕塑

9世纪为俄罗斯(古罗斯)具有真正意义的文明肇始，基辅罗斯作为一个城邦开始初步具备了国家的雏形。基于这种社会形态基础上诞生的文化具有较强的传承性，其影响一直延续至今。在基督教(希腊正教)传入俄罗斯之前，古罗斯人(俄罗斯，乌克兰，白俄罗斯等东斯拉夫民族统一的传统称呼)崇拜多神教。多神教，顾名思义就是信仰及同时崇拜多位神袛的宗教。在渔猎农耕的时代，人们认为江河湖泊和森林中的精灵对他们的生产收获有极大影响，于是虔诚的奉祭。在这个时期，已经有了较完整的艺术形式。

在基辅罗斯初期(公元9世纪)，多神教曾经是国教，基辅罗斯大公弗拉基米尔在基辅城内兴建了万神殿:在众多的神袛中选定了六位:雷神兼战神“拜伦”，太阳神“霍罗斯”，光神“达日伯格”，天神“斯特利伯格”，天地之神“谢玛尔格尔”，和生育女神“莫科什”，将表现他们的雕塑放进殿中供人崇拜。万神殿是多神教时期最早的木质建筑。在万神殿中，众神的雕塑是用木头、青铜、粘土和石头做成的。这些神袛是古罗斯最早的圆雕作品。雕像只有脑袋是圆的，脸上的各个器官都是画上去的，毫无立体感。拜伦是古罗斯多神教的众神之王。拜伦神像本身就可以视为古罗斯多神教时期的一个代表性雕塑。他的身子是一根橡木，头是用银子，胡须是用金子做的。材料上的多重运用体现出制作者对于神袛的崇拜。从造型上说，古罗斯人还缺乏对于对象的充分理解，头部与身躯的比例，躯干和四肢的关联，以及雕塑的塑造都还比较原始。相比同时期世界其他地区的艺术，他们还不具备主客观的创作认知。

从古罗斯的切尔尼可夫古城附近的“黑墓”(武士们的墓地，)里，挖掘出许多文物:刀剑，头盔，盔甲，箭尾，投枪，陶器，金属器皿，女性饰物，铜质偶像及9世纪的拜占庭金币等。尤其值得一提的是在“黑墓”中发现了一个六十七公分长的牛角。上面刻绘着一组复杂的图画:一位持弓射箭的男性，射向一只巨鸟，同时他力图躲开这只向他扑来的巨鸟，他身边还有一位持弓的女性。据考证，这个画面描述的是切尔尼可夫古城流传的一个关于“伊凡·戈基诺维奇”的传说:柯歇伊夺走了伊凡的妻子玛丽亚，但一只巨鸟预言他将遭受噩运，柯歇伊在愤怒之中拉弓搭箭向巨鸟射去，然而射出的箭又返回来击中到他自己。这个牛角和牛角上的刻绘本身可以说是雕塑与绘画的结合，体现了古罗斯多神教的艺术水平。

二、10世纪基督教早起与多神教混合杂糅的艺术形式

公元988年，当时的基辅大公弗拉基米尔接受了传自拜占庭帝国(东罗马帝国)的基督教作为国教(希腊正教，又称东正教)。使得古罗斯人告别了多神教的信仰。这一年被称为“罗斯受洗”元年。在这之后，大量的多神教艺术被损毁，只有少部分被作为民间工艺保留，导致我们现在能看到的作品极少。与此同时，基督教的进入带来了新的信仰，新的艺术对象，新的艺术形式。罗斯受洗对基辅罗斯公国及现代俄罗斯、乌克兰、白俄罗斯的发展起了重大作用。自罗斯受洗以来，俄罗斯人确定了自己一千余年的思想根基，并因此实现了民族在政治、经济、文化的快速发展。

宗教是俄罗斯艺术家们进行各种艺术探索的重要动力。当时的艺术品大都是与宗教祭祀密切相关的用品，为宗教需要服务，具有浓厚的宗教性。

在基督教取代多神教成为俄罗斯文化生活的前期，许多艺术形象具有双重性和兼顾性。既是来源于多神教崇拜，又加入了一些基督教的观念。例如:美人鱼是东斯拉夫特别是乌克兰与南部俄罗斯古代神话中的重要形象，在她的身上集中了水中精灵(河中美人鱼)，司丰收的精灵(田间美人鱼)和水鬼的特点。从目前可以找到的关于美人鱼的艺术形象，她是个长着鱼尾巴的裸女，眼睛是绿的，长发披散以姿色诱惑男人。据说她们秋天潜伏在河里，在圣三主日(复活节后第七周)上岸，白天在田野和森林中行走，见到男人便咯肢他们直到笑死;夜间在树林里摇晃树枝，窥探行人，有时引诱他们入水溺死。

三、以木雕为主要表现形式的11－15世纪宗教雕塑

11－12世纪在基辅等地出现了表现基督教信仰以及一些表现古希腊罗马神话的浮雕作品。如:圣母雕像(砂岩，公元10世纪)，骑马的武士雕像，斗蛇勇士格奥尔基雕像和赫拉克利特与狮子搏斗的雕像(红板岩，公元11世纪)等。这些浮雕从形象上看虽然与木雕有相似之处，但由于红板岩是一种平面材料，所以这种浮雕更接近实用装饰艺术。在弗拉基米尔——苏兹达尔公国境内的涅尔利河畔的圣母节教堂(1165年)里，西、南、北面的雕塑很有特色。教堂中央的圆墙顶下面的两个柱子中间，有一个坐在石椅上的大卫雕像。他的左手抓着放在膝盖上的竖琴，右手摆出一种赞颂的姿势，在大卫身边，两边有两只鹰在听他弹琴。稍低一点，是两头脑袋朝向观众的狮子。雕塑构图复杂，寓意深刻:鹰象征天空，狮子象征大地。它们共同组成了大卫统治的世界。而大卫又是该教堂的创建者安德烈·鲍戈留勃斯基的化身。涅尔利河畔的圣母节教堂雕塑造型完美，形象鲜明，富有诗意，充满深刻的象征意义。是12世纪古罗斯雕塑的杰作。

在12世纪，诺夫哥罗德一带的木雕十分普及，古罗斯人家里摆的神像都是木头雕刻的。神像一般是一根3－10厘米长的木棍，顶头上雕着状似人头的神。刺猬，家用的器皿，玩具等也都可以视为木雕艺术。当然，那时也有一些骨雕和石雕。诺夫哥罗德骨雕和石雕一般表现出古罗斯传统民间工艺的审美水平。

在14世纪末——15世纪初，俄罗斯木雕较多的展现为圣武士的形象，德米特里、格奥尔基、鲍里斯、格列勃以及与其他军事有关的任务都是雕塑家创作的对象。这些木雕是全身像，正面是半圆锥型，背面是平面。主人公的右手拿梭枪，左手拿盾牌，这种固定的搭配样式一直持续到很久以后。

四、独立的俄罗斯宗教雕塑

15世纪，由于蒙古人对俄罗斯长达两百多年的统治被终结，俄罗斯民族迎来独立的同时文化上得到空前的发展。1462年，在克里姆林宫的弗洛洛夫塔楼城门上有两个骑马的圣武士石雕:一个是格奥尔基，一个是德米特里。作者是著名的瓦西里·叶尔莫林，他被认为是15世纪六七十年代俄罗斯的著名的雕塑家。这是目前可考的俄罗斯雕塑最早的署名作者。圣者格奥尔基和战马用铁销把石块连接组成。武士雕像的尺寸与真人同等。战马紧张地弯着脖子，仿佛承载武士旺盛的战斗力。格奥尔基两腿夹住马镫，端坐于马背，低头左手紧握缰绳，右手高举将枪刺进蛇的口中。马已经停下脚步，后腿静止，前腿踩在蛇身上。整件雕像是一个置于平面的浮雕，但由于背面没有什么加工，反而给人以圆雕的印象。这个雕像可以看出，当时的艺术家还没有很好的对于石雕材质的把握经验，更多的是用一些木雕的手法和技巧。尽管在材料的制作上还不很熟练，但在雕塑的构图，人物动态的把握，造型的塑造上，15世纪的俄罗斯雕塑已经达到了很高的水准。

16世纪，在俄罗斯的大地上，艺术家们已经熟练掌握了圆雕和浮雕的两种形式，当然，由于叙事性和建筑性的关系，更多的还是高浮雕的形式占据主流。它们被放置在神龛之内，与神龛一道组成了完整的建筑模式。在普斯可夫城的城门上，有一幅高浮雕木雕《圣者尼古拉》，他被认为是这座城市的保护神。这是一幅全身像，尼古拉两手摊开，右手拿着利剑，左手举着普斯科夫的克里姆林宫和大教堂的模型，象征着神的庇佑。在木雕的背后写着:按照诺夫哥罗德大主教马卡里的命令，这个木雕于1534年在诺夫哥罗德制作完成并被运抵普斯科夫城。这里透露出重要的信息是诺夫哥罗德是当时整个俄罗斯木雕艺术的中心。除了诺夫哥罗德，在俄罗斯的其它地方如中部的阿尔罕格尔斯克和沃洛格达地区也有一些发展。16世纪最杰出的雕塑作品是放置在克里姆林宫安息教堂的《伊凡雷帝的皇座》，这个多彩的大型木雕是沙皇在大教堂用来祈祷的座椅。上面既有圆雕，也有浮雕，四角是四个圆雕的狮子，这个形象通常是早期东方世界帝王宝座下用以承重的兽类形象。狮子的脖子扭向后面，舌头从嘴里伸了出来，再加上后腿紧绷的肌肉表现出躯体紧张的状态。作为座盖的入门由上面雕有字样的两扇门组成，其它的三面墙每面又分为四部分，上面有12个刻满题词的浮雕。总之《伊凡雷帝的宝座》可以视为16世纪一个集木雕形象于一身的出色的雕塑作品。

纵观9－16世纪被称为中古世纪的俄罗斯雕塑，以自身的精神性和艺术性在俄罗斯艺术史上占有重要的地位，对于后世的创作也产生了很大的影响。首先，雕塑的象征性成为这一时期最重要的艺术追求，由于多神教和基督教的社会需要，原始艺术和拜占庭艺术结合传承，雕塑的写实性并非像后世那么被艺术家奉为圭臬，因彼岸世界的疏离感，非肉欲化而产生的信仰成为艺术的最重要的目的。“圣像”是徽号而非现实性艺术品，作用在于传达神迹或者教义而非审美。根据基督教学者亨利克·菲弗的研究，即以基督形象而论，其发展就经历七种方式流变，包括由圣经语言转化，参照异教神诋图像，圣像形式与教堂礼仪相协调等等，总之实现的是一种“道成由身”的原理。虽然带有具象痕迹，但不能归入写实范畴。那种凝重的气氛和威严的精神强势，以及高度的象征性成为最主要的时代特征。

总之，作为前现代化时期的俄罗斯(古罗斯)雕塑艺术，来自本民族的精神滋养使得艺术家们的创作充满着浓郁的民族风格，鲜明的时代特征，成为俄罗斯文化艺术史不可分割的重要组成。

［1］任光宣.俄罗斯艺术史［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0.

［2］亨利克·菲弗(德).基督形象的艺术神学［M］.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