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学视野下鲁迅小说《伤逝》解读的差异性
——以夏志清、竹内好、李长之的评论为例
2015-03-18易亚云
易亚云
(西南大学中国新诗研究所,重庆北碚 400715)
汉学视野下鲁迅小说《伤逝》解读的差异性
——以夏志清、竹内好、李长之的评论为例
易亚云
(西南大学中国新诗研究所,重庆北碚 400715)
小说《伤逝》不是鲁迅最具有代表性的作品,却是鲁迅唯一的一篇爱情小说,而中外研究鲁迅者对这篇作品的解读有着明显的差别,甚至可以说是观点对立。夏志清(美国)、竹内好(日本)、李长之(中国)三人对《伤逝》的解读存在着很大的差异,差异背后有其所代表的文化语境和立场等的差异。
鲁迅;伤逝;汉学;差异
鲁迅是当之无愧的中国文坛巨匠,是中国现代文学的奠基人,是20世纪伟大的文学家与思想家。“鲁迅堪称现代中国的民族魂,他的精神深刻地影响着他的读者、研究者,以至一代又一代的中国现代作家、现代知识分子。鲁迅极富创造力与想象力的文学创作则为中国现代文学的发展奠定了深厚的基础,开拓了广阔的天地。”[1]29同时,鲁迅又是世界的,他创造了“内外两面,都和世界的时代思潮合流,而又并未梏亡中国的民族性”[2]550的文学。
之于中国,之于世界,鲁迅的意义都是不容置疑的,正是如此,国内外才不断涌现出鲁迅研究热,国内如李长之、钱理群等,日本如竹内好、伊藤虎丸等,美国如夏志清、李欧梵等,无论是鲁迅其人还是作品,无论是作品的思想内容还是艺术技巧,无论是鲁迅与国内或者国外作家的比较研究等等,几乎各个方面都有涉及。鲁迅唯一一部反映青年男女爱情的小说——《伤逝》也是如此,《伤逝》自问世以来就广受关注。评论家们从社会学、历史学、叙事学、接受美学等各个角度进行了众多的阐释,其中也不乏创新和突破。夏志清(美国)、竹内好(日本)、李长之(中国)三人也对《伤逝》作出了不同的评价。
一、夏、竹、李对《伤逝》的三种评论
《伤逝》创作于1925年,收录在小说集《彷徨》里。鲁迅在创作《伤逝》的前两年,曾做过关于《娜拉出走之后》的演讲,对“娜拉走后怎样?”做出了回答:不是堕落就是回来。这部爱情小说正是将见解化为形象的作品。作品讲诉了涓生和子君的爱情故事,涓生以手记的方式回忆了这一段爱情悲剧:二人想要自由地追求爱情与婚姻,这追求最初已经获得了成功,但最终还是失败了。作者透过他们的悲剧命运对新型知识分子婚恋问题,对启蒙,自我意识的觉醒和自我救赎等都进行了反思。这篇小说被研究者从各个角度进行了多种阐释,既有极力的赞扬,也有完全的否定。
(一)“伤感的说教”
夏志清并没有单独解读和评价《伤逝》这篇小说,究其原因可能是《伤逝》这篇小说和《狂人日记》、《阿Q正传》这类小说比起来,分量不足,揭示和批判的内容深度不够,也可能是夏志清本人对这篇小说就是持否定态度。夏志清在《中国现代小说史》说:“从《一件小事》、《头发的故事》、《幸福的家庭》、《孤独者》和《伤逝》等小说中来看,他还是逃不了伤感的说教”[3]34。从这句简短的评价中我们不难窥知一二。他认为《伤逝》是“伤感的说教”,可以说是一个否定的评价,他认为“这些描写青年人和劳苦大众的作品,虽能唤起我们的同情心,但在今日看来,未免感情过激”[3]364,也许在他看来通过这样一个自述方式来追溯这段爱情悲剧,来谈启蒙,谈知识分子觉醒和改造社会的问题,有着矫情之嫌,说服力不够,不免牵强。暂不论他的观点是否可靠、可信,其实,不仅是《伤逝》遭到了这样的批评,《阿Q正传》也受到了一定的批评,“它也是现代中国小说中惟一享有国际盛誉的作品。然而就它的艺术价值而论,这篇小说显然受到过誉:它的结构很机械,格调也近似插科打诨”[3]29,这样的评价是出人意料也是罕见少有的,但就夏志清对鲁迅整体的评价来看,也不难理解。他认可鲁迅的反抗精神,但是认为鲁迅“他自己造成的温情主义使他不够资格跻身于世界名讽刺家之列……鲁迅特别注意显而易见的传统恶习,但却纵容、甚至于后来主动地鼓励粗暴和非理性势力的猖獗。大体上说来,鲁迅为其时代所摆布,而不能算是他那个时代的导师和讽刺家。”[3]40
在鲁迅被当成一种文化符号极力赞扬,以及其作品的思想启蒙价值又被充分甚至过分发掘时,夏志清从文学性、人性和道德感情的角度来评判鲁迅及其小说,的确有其独到和新颖之处,也对中国评论界在重估鲁迅的价值上产生了极大的影响,这是不容置疑的。但是,他的这种批评仍然有失偏颇,毕竟二人所处的时代环境、民族属性和立足点不同,他就无法完全理解在中国传统文化下成长的鲁迅作为一个时代先锋、青年导师,为社会奔走,为青年焦虑矛盾的心态,对鲁迅而言,成为一个世界名讽刺家远不如疗救民众、改造社会重要。我们无法断言孰优孰劣,孰对孰错,只能说这是两种文化背景下的两种话语模式而已。
其实,不仅是在对鲁迅的批评上,即使是对于整个现代中国文学,夏志清也毫不吝啬言辞加以批评,“现代中国文学之肤浅,归根究底说来,是由于对原罪之说或者阐释罪恶的其他宗教论说,不感兴趣,无意认识”[3]13,在他看来,原罪意识、宗教意识之于现代中国文学,或者说之于鲁迅,都是缺乏的。夏志清本人,或者说以夏志清为代表的西方汉学界的批评角度,在于纯文学意识、道德情怀及宗教精神,明显区别于中国学界的批评视角。
(二)“原罪意识”
对于《伤逝》这部作品,除了夏志清不认可外,竹内好也认为它是一部失败的作品。“小说的副标题是‘涓生手记’,形式上描写所爱的女人离之而去的主人公的烦恼。但第一点,这作品的主题我是全然不明……和这些有关联的,我都不可理解。我觉得作者在自以为是地虚张声势,但却让人摸不着头脑,甚至令人不快。我以为它显示了鲁迅不好的一面(他有那样的一面,虽然程度不同,但他所有的作品都存在这样的问题),这怎么会是代表作呢?”[4]115随后,竹内好又对《伤逝》做了进一步的评论,他觉得“这篇作品体现了鲁迅的原罪观念,在这一点上和《孤独者》一致,但同样的东西在《伤逝》中表达得不自然,掺杂了表白和爱情相关意见的冲动,结果作为恋爱小说只能说无聊,作为哲学小说又极难理解,所以虽然是鲁迅精心的作品、重要的篇章,但怎么说也是失败的。”[5]124
竹内好对这部作品的评价是“失败”。但是,竹内好的不认可和夏志清是有很大区别的。夏志清基本都是持批评的态度,认为其中缺少了原罪意识,过于注重感时忧国,容易被时代左右,不能超脱出来将关注点聚焦于整个人类的生存和命运上,是狭隘的爱国主义。《伤逝》可以算是少有的被竹内好直接予以否认的作品,暂不论其失败之谈是否如实,其否认的角度也不在于思想、精神层面的缺失,更多的是表达上,而且竹内好觉得这部作品可以体现出鲁迅的原罪观念,这和夏志清的观点截然不同。其实,把鲁迅的文学置于近似于宗教的原罪意识之上是竹内好一贯的态度和主张,在他看来鲁迅的文学就是“赎罪的文学”,即自我否定的文学。
鲁迅之于竹内好意义重大,他本人就是“迷恋鲁迅的读者中的一员”,他曾说“也许鲁迅的影子都将伴随于我。如果不思考鲁迅,我将无法生存;而越是思索,鲁迅在我心中扎根越深”[4]3。竹内好之于鲁迅同样意义重大,竹内好的作品《鲁迅》以及“竹内鲁迅”对其后的鲁迅研究都起着决定性作用,是难以逾越的高峰。观之整个日本学界,都极为热衷于鲁迅研究,真可谓“域外鲁迅研究,以东邻日本最盛”[5]1,而且“世界上最初研究鲁迅的是日本,世界上第一部鲁迅传出自日本,世界上第一套《鲁迅全集》出自日本”[6]364。学界对鲁迅极为推崇,硕果累累,如“竹内鲁迅”,“木山鲁迅”,“伊藤鲁迅”等等,每个人的“鲁迅”都各有特点,各有侧重,无论是从政治、革命,还是文学、哲学、科学的角度来观照鲁迅及其作品,都解读出了一种不一样的“鲁迅”。
(三)“最完整的创作”
和夏志清、竹内好的观点截然对立的是李长之。李长之认为鲁迅小说中有八篇可称得上是“最完整的创作”,即《孔乙己》、《风波》、《离婚》、《阿Q正传》、《故乡》、《社戏》、《祝福》、《伤逝》,称其为“有永久的价值,我敢说在任何国外的大作家之群里,也可以毫无愧色。”[7]62并且认为后四篇的情感是“更直接的,更畅快的,更毫无遮掩的……更清清楚楚地代表一种主观的、伤感的、浪漫气氛的东西。”[7]83李长之很推崇《伤逝》,认为它是“比较更纯粹的抒情文字”,作者“以那最擅长抒情的笔,所写了的最真实的‘寂静和空虚’之感。像《阿Q正传》可以代表鲁迅写农民故事似的,《伤逝》可以代表鲁迅的一切抒情的制作”[7]91。李长之以一个全新的角度来观照鲁迅及其作品,给出了不一样的解读,尤其是《伤逝》,暂不考虑这种评价的可信性,由“失败”之论到特别推崇,反差之大,不过这样的解读正由李长之坚持的文学批评标准决定的。
“李长之是在与左翼马克思主义鲁迅研究学派和英美派自由主义知识分子的区别中建立自己的鲁迅研究体系的……但他否定了鲁迅思想家的地位,而突出了作为文学家和战士的鲁迅,从而与左翼马克思主义学派的鲁迅研究有了严格的区别……他承认鲁迅人生体验的广大性和深刻性,他对鲁迅的作品和人格的热爱与英美派自由主义知识分子对鲁迅杂文和人格的鄙薄轻视形成了鲜明的对照。李长之的鲁迅研究体现了当时从普遍的人生意义和文学价值上感受鲁迅的文学评论家的鲁迅观,他们思考的不是如何实际地改造中国的社会政治面貌的问题,而是一般的人生感受和文学作品的价值问题。”[8]42李长之将研究重心放在鲁迅的人生感受和作品的艺术分析上,他与鲁迅作品的交流是在鲁迅作品的抒情性上达到的,他是带着自己的人生体验和感情来品评鲁迅及其作品的。他认为“鲁迅的笔是抒情的,大凡他抒情的文章特别好。”[7]56
观之中国学界,研究鲁迅的历史漫长且丰富。王富仁曾说:“直至目前,在大陆鲁迅研究中实际存在着下列五种不同的派别:一、马克思主义正统派的鲁迅研究;二、启蒙主义派的鲁迅研究;三、人生哲学派的鲁迅研究;四、三十年代英美派自由主义知识分子鲁迅观的重新活跃;五、中国先锋派鲁迅研究。”[8]2鲁迅研究热,是由其在文学上,思想上的地位和作用所决定的。
对于《伤逝》这篇小说的评论较多,但是,夏志清、竹内好、李长之的观点比较具有代表性,既是由于他们各自的评价角度的不同造成了对立的观点,也是由于三人在西方汉学界,日本和中国的鲁迅研究界较有代表性,贡献突出。
二、差异背后的文化语境因素
夏志清、竹内好、李长之三人对鲁迅作品《伤逝》的评论各异,我们无法断言孰优孰劣,也没必要做一番高下的比较,而且与其说孰优孰劣,不如说各有优劣。三人对《伤逝》的评论,或者说在对鲁迅及其作品研究上所持的态度和评论观点方面的差异,既是由于三人所处的时代环境、立场的不同,也是因为三人所处的是三种不同的文化语境。
(一)“罪感文化”下的批判
“罪”与“罪感”是基督教教义中为最核心的观念,也是对人本性最基本的认识。一般都将这种观念的来源归于《圣经》中亚当和夏娃吃禁果犯了罪的故事,以此而形成了基督教的原罪观,并在后来发展成为西方文化主流中的罪感文化。同时,一般也会认为中国文化缺乏这种“原罪”意识和“忏悔”意识。“基督教强调世人按其本性生而有罪,作为罪人却不认罪乃其最大的罪恶。但中国人则坚持人没有‘犯罪’就不必认罪,只要自己言行举止都符合社会规范和公德就完全可以问心无愧。”[9]长期以来,许多中、西方学者把基督教的“原罪”观看成基督教与中国文化融合过程中不可逾越的鸿沟,认为中国人没有“原罪”观和“忏悔”意识。
在夏志清、竹内好、李长之三人的评论中,夏志清、竹内好都提到了“原罪观念”,特别是夏志清在审视中国现代文学时尤为强调“原罪意识”,并以原罪之说或者宗教论说的缺乏来批判了现代中国文学,“我国固有的文学,在我看来比不上仍发扬基督教精神的固有西方文学丰富。20世纪的中国文学当然也比不过仍继承基督教文化余绪的现代西洋文学”[3]13,如此便给现代西洋文学和中国文学评定了高下,是否这也是一种文化霸权和话语权力?
原罪观是否真的只有基督教教义或者说以基督教为主的西方国家才具有?这一论点是值得质疑和讨论的。“原罪论完全可以从基督教教义中抽离出来,发掘其普遍的宗教意义。甚至还可以进一步,将它泛化为具有普世意义的文化哲学问题……原罪意识和忏悔意识中很可能包含着人性起源的一些秘密,因为其背后活跃着如何理解人(人类的自觉)、如何理解神(宇宙论)、如何理解人和神的关系(世界观)等等一些极为重要的精神命题。在一切宗教中,甚至在一切文化中,都会遭遇这样的命题。”[10]。由此观之,原罪意识是所有类型的文化所共同面临的问题,是一个普范性的文化哲学、精神哲学的问题。所不同的是,西方是“罪感文化”下的原罪观,中国却是“乐感文化”下的原罪观,分属于两种不同的文化系统,当然在各自的文化发展进程中,被记载和被重视的程度不同,而且在救赎方式上存在巨大的差别。
观之中国现代作家,其实是具有原罪意识的。作为五四拓荒者一代的中国现代知识分子,他们在面对现代与传统双重纠结的时候,他们都深怀着“罪”的意识,勇敢地拷问民族、传统、社会、自身,企图“通过苦行僧式的救赎行动完成了新自我的塑造。”[11]34鲁迅曾在《狂人日记》里写:“四千年来时时吃人的地方,今天才明白,我也在其中混了多年……我未必无意之中,不吃了我妹子的几片肉……有了四千年吃人履历的我,当初虽然不知道,现在明白,难见真的人!”[12]18这是恶的遗传,而“我”或者说作者的这种历史的宿命的负罪感就是“原罪意识”,是生而有之的,是“罪”的自觉,这是鲁迅在拷问传统,连自我也不能幸免,也许,这种罪的告白,意味着救赎。散文诗集《野草》更是鲁迅自我解剖的作品,作者在进行心灵的搏斗,反抗绝望,绝望的反抗,是真正意义上的觉醒与反省。
(二)“杂种文化”下的借鉴
对于“何为日本文化?”这个问题,答案各异。比较具有代表性且被多数人认同的是加藤周一所提出的“杂种文化”之说。当然,这里的“杂种”并不带有任何褒贬的意思。他说,如果一定站在褒贬的立场上说,是纯种也有缺点,杂种也有价值,反之亦然。“中国与日本是不同的国家,日本文化虽说是杂种文化,但从历史角度来看,日本是中国文化的周边,日本的文化大部分不是从日本本土发生的,不是从一开始就有日本文明体系,而是处在中国文明的周边的世界里……但从整体上说,还是属于中国文明的一部分,是中国文明体系中非常有意思的一个地域,但不是中心……日本从一开始就是吸收各方面的文明,而不是文明的中心,这点是与中国不同的。”[13]124
日本是一个善于吸收和借鉴的民族,他们善于吸收外来文化,无论是近代之前吸收借鉴中国文化,还是近代以来向西方学习,于是,其自身的文化呈现混合状态。日本的知识分子之所以重视鲁迅研究,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借鲁迅来反省本国和自身的现实。竹内好所说的原罪观,也是日本文化对西方文化的一种引进与融合,只不过,竹内好是借着鲁迅的原罪观念来反思战争,反省自身,反思日本文化。
竹内好的著作《鲁迅》写于中日全面战争和“大东亚战争”时期,是“全民战”的情势之下,在多次阅读与对话鲁迅中获得了“生的自觉”。为了不使自己陷入“圣战文学”的泥淖中,借着鲁迅类似的处境下的决定,竹内好反思“大东亚战争”,并将矛头指向日本自身,指出“个体不是通过掠夺其他个体而支撑自身,个体必须在自己内部产生出通过自我否定而包容其他个体的立场”[5]170。随后,面对日本的战败,竹内好又从阅读鲁迅中找到了出路,“那就是像鲁迅一样,明了自己置身在赎罪的场域,但决不向外在的任何权威忏悔、委身,既有自我否定的自觉,也有自我实现的勇气,敢于以不完美的自己义不容辞地扑向人类之爱。”[5]173接着,竹内好从战败的屈辱中解放出来,以鲁迅为标杆展开对日本文化的反省。日本是哪个国家强大就向哪个国家学习,善于“转向”,缺少了自身文化的内核,“日本文化是奴隶文化。我并不是指从欧洲引进的近代化的文化,而是说日本文化没有从唐朝以来的大陆文化中独立出来,并且认为自己已经独立出来了。不把自己当奴隶的奴隶是真正的奴隶。”[4]153观之鲁迅,他是自觉承认奴隶的身份,并努力从中逃离,对于外来的文化,他是“盗火烤肉”而已,竹内好便以鲁迅精神来反省日本文化。
(三)“乐感文化”下的反思
李泽厚曾将中国文化概括为“乐感文化”,与西方的“罪感文化”相对立。这种独特的文化特征之下,中国人多奉行中庸之道。不同文化系统下原罪意识的救赎方式也不一样,西方是直面现实的恶,忏悔并清除恶,中国则是逃避恶。乐感文化中凸显出强烈的乐观主义,注重伦理道德,集体意识而缺失了个人情感,正因为如此,中国传统的文学作品多以大团圆作结,缺乏足够的冲突和崇高,因而也被批评为缺乏真正意义上的悲剧。
鲁迅其人以及其作品中反映出来的鲁迅精神,正是“乐感文化”下文人及其文学作品中所缺乏的,中国学界通过对鲁迅的研究也在对传统文化以及国民性格等进行反思。鲁迅处在新旧文化交替时期,是新文化运动的主将,在面对社会变革时期的种种问题时,勇于直面惨淡的人生,正视淋漓的鲜血,是真的勇士。鲁迅的小说创作本就是“为人生的文学”,揭示国人的精神病态,改造国民性,进行对内对外的双重革命,疗救社会。另一方面,鲁迅也勇于解剖自我,反抗绝望与虚无,凸显强烈的个人意识和悲剧精神,具有韧性的战斗精神,坚实而深沉的理性精神等等[14],这些都是“乐感文化”下传统文人所缺乏的,也是我们借研究鲁迅对“乐感文化”的一种反思。
此外,中国鲁迅研究基本呈现出一种态势,即20世纪80年代以前,对于鲁迅研究主要侧重于鲁迅作品的政治思想价值和社会历史意义,80年代以后,鲁迅研究呈现出多元、多维度、全面的解读。李长之1935年写成的《鲁迅批判》,在当时是独特的,以往的鲁迅研究大都从社会的、历史的、政治的角度来进行,李长之则是从审美的、艺术的角度解读,注重鲁迅的人生感受和作品的艺术分析。由此看来,李长之的鲁迅研究也是对当时学界盛行的鲁迅研究倾向的一种反思。
不同的文化系统,对鲁迅的解读也不同。无论是国外的夏志清、竹内好,还是国内的李长之,他们对鲁迅的解读都是自身所属文化的一种间接反映,同时,通过鲁迅研究,三人也实现了批判、借鉴和反思自身文化的目的。
三人对《伤逝》,或者对鲁迅的评论,是异质文化之间的碰撞、交流与整合,很难用一种文化系统去阐释和批评另一文化系统中的文学现象和文化内涵。在以西方文化为主导的当今世界,如何对待外来文化是一个惯常且急需解决的问题,鲁迅曾提出:“外之既不后于世界之林潮,内之仍弗失固有之血脉,取今复古,别立新宗”[15]56,在文化博弈中,也许无所谓谁胜谁负,更多的是彼此借鉴与整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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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郑宗荣)
Various Interpretations of Lu Xun’s Regret for the Past under the Angle of Sinology: with Special Reference to the Comments of Li Changzhi, Takeuchi Yoshimi and Xia Zhiqing
YI Yayun
(Institute of Chinese New Poetry, Southwest University, Beibei, Chongqing 400715)
The novel Regret for the Past is not a masterpiece of Lu Xun, but the only love story by him. The interpretation of this novel home and abroad vary drastically and some oppose in opinions. Xia Zhiqing (from the USA), Takeuchi Yoshimi (from Japan) and Li Changzhi (from China) differ in interpreting this novel and what lies behind is the cultural context and standpoint the three scholars each represent.
Lu Xun; Regret for the Past; Sinology; difference
I210.96
A
1009-8135(2015)02-0083-05
2014-12-30
易亚云(1990-),女,湖北荆门人,西南大学中国新诗研究所硕士研究生,主要研究中国现当代文学与中外文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