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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振声的文学教育与文学的代际传承

2015-03-17李宗刚

山东社会科学 2015年9期
关键词:新文学西南联大文学创作

李宗刚

(山东师范大学 文学院,山东 济南 250014)

杨振声的文学教育与文学的代际传承

李宗刚

(山东师范大学 文学院,山东 济南 250014)

杨振声作为中国现代文学史上的作家型教授,除了作家和教授身份之外,还曾掌控着大学教育资源,因之其对文学教育和文学生产的作用就更加特殊。正是依托杨振声在民国教育体制中的行政资源,一些没有得到广泛社会认同的青年作家得以进入大学,既在大学体制内进行着自己的文学创作,又承担着教书育人的传承责任。这不仅改变了作家的文学创作赖以展开的社会生态,而且也改变了大学内部的文学教育和文学传承的文化生态,由此使得大学的文学教育和文学传承获得了有机的对接。

杨振声;文学教育;民国教育体制;作家型教授

杨振声作为中国现代文学史上的作家型教授,除了作家和教授身份之外,还曾掌控着大学教育资源,因之其对文学教育和文学生产的作用就更加特殊。正是依托杨振声在民国教育体制中的行政资源,一些没有得到广泛社会认同的青年作家才得以进入大学,既在大学体制内进行着自己的文学创作,又承担着教书育人的传承责任。这不仅改变了作家的文学创作所赖以展开的社会生态,而且也改变了大学内部的文学教育和文学传承的文化生态,由此使得大学的文学教育和文学传承获得了有机的对接。但是,在既往的文学研究中,有关这方面的研究却远远不够。所以,从民国教育体制内部出发,就杨振声对中国现代文学发展带来的影响进行深入发掘和阐释,便显得尤为迫切和重要。

杨振声本人是通才教育下的典范,不仅深谙文学、教育学、心理学等现代学科的内在规律,而且还在文学创作上取得了显著的成绩,在大学管理上也有着超常的才能。这便使杨振声具有了特殊的魅力,为其文学教育发挥出最大的效能发挥了重要作用。

随着知识界对五四新文化运动越来越推崇,那些参与五四新文化运动的老师和学生,逐渐被罩上了一层神圣的光环。作为五四新文化运动的参与者,杨振声曾经和傅斯年、罗家伦等一起创办《新潮》,又因火烧赵家楼而被捕,被这样的光环所笼罩,他具有了第一层特殊魅力;北京大学毕业后又留学美国,研修教育和心理学,并获得了美国的博士学位,这又使其具有了第二层特殊魅力。值得关注的是,随着中国对西学的逐渐认同,留学海外并获取学位也逐渐为民国教育体制所接纳和推崇,这种情形的转折点是获得了博士学位的胡适*胡适回国前是否获得了博士学位,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胡适回国后之所以获聘北京大学的教授职位,与胡适的博士身份有着极大的关联。在民国教育体制内,把博士和一个人的具体姓氏结合起来加以确认的,恐怕除了胡适别无第二人。实际上,在胡适留给人们的印象中,人们常把胡适和博士连接起来,称为“胡博士”,这似乎已经演变成针对胡适的一个特指。至于“胡教授”这样的称呼,人们就隔膜了许多。值得肯定的是,在民国教育体制内,博士的称谓已经取代了科举中的状元之类的称谓,本身具有了某种非凡的魅力。直接被北京大学聘为教授;杨振声积极从事文学创作,创作出了《玉君》这一具有影响力的小说,而与其文学创作同等重要的是,他还在20世纪30年代主编了中小学教科书,这对那些接受教科书熏染的学生来讲又多了一层亲和力,自然又使得其具有了第三层特殊魅力。杨振声的这三重特殊魅力,对其文学教育产生了积极的影响。

杨振声之所以具有非凡的人格魅力,来自于其所逐渐建构起来的现代学术品格,而包容则是其最为显著的内涵之一。包容作为一种极其重要的人格精神,早在传统社会中便得到了推崇,只不过其所推崇的包容更多局限于人的胸襟方面。如人们常说的“宰相肚里能撑船”,便着重于宰相作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重要官员,需要协调来自方方面面的关系,如果没有一种宽阔的胸襟,那么就不可能做好协调工作。但是,传统社会所推崇的胸襟,即便再阔达,也都是隶属于同一特质范畴之内的,而不可能是截然不同甚至截然对峙的两种思想。但是,作为现代精神品格的包容,则与此有着较为显著的差异,在包容这一范畴之中,既可能是隶属于同一特质范畴之内的,也可能是截然不同甚至截然对峙的两种思想。就杨振声来说,一个重要表现就是对学生的态度,哪怕学生与自己的学术观点不同,也总是采取包容的态度。尤其值得赞许的是,杨振声不仅予以包容,而且还积极地促成学生观点的公开发表。如杨振声在西南联大指导学生吴宏聪的毕业论文时,就是如此。“吴先生毕业论文的题目是《曹禺戏剧研究》,导师是杨振声先生和沈从文先生。当他把论文提纲送给杨、沈两位导师审阅时,杨先生不同意其中一些观点,而沈先生却认为论文提纲尚有可取之处。论文写好后,吴先生不敢去见杨先生。没想到,几天后杨先生却主动找到他,问明缘由,杨先生说:‘虽然我们的观点不同,但是我尊重你的观点,作为你的导师,我要帮你完善你的观点。我尊重你选择的权利。’”*林世宁、马海洋:《吴宏聪:学统薪传,余泽流芳》,《羊城晚报》2011年8月20日。杨振声不仅尊重学生自主选择的权利,而且还以关爱之心提携学生,努力促成他们在学术上的发展。“后来吴先生凭此文大学毕业,杨先生不但心无芥蒂,还与闻一多先生联名推荐吴先生留校任教。‘当年留校非常之难,都是百里挑一。’”*林世宁、马海洋:《吴宏聪:学统薪传,余泽流芳》,《羊城晚报》2011年8月20日。正是杨振声这种坦荡荡的君子风范,使得学术传承获得了一种新的势能,使得传统教育中注重师徒代际继承而排斥师徒代际出新的传统有了改写的机缘。实际情况也的确如此。杨振声对吴宏聪采取了如此的包容态度,也就把这样一种包容精神植根于学生的心田之中。假以时日,当学生成长为学术权威之后,便会自觉不自觉地遵循着老师业已拓展的包容路径,包容自己的学生,由此别开中国学术之一种崭新的面目。

吴宏聪对于这件事,在后来不止一次地谈起过。他曾经撰写文章这样回忆道:“一席话使我茅塞顿开,深深感到先生言传身教,把‘五四’科学民主的气氛和追求个性的学术传统也带到西南联大来了。先生从不把自己的观点强加给学生,他只是启发,并不灌输。在先生指导下治学,不知不觉中受到他渊博的学识和高尚的人格熏陶。我在联大四年,选修了不少课程,都有收获,但先生这一课是最为深刻的。”*吴宏聪:《忆恩师杨振声先生》,《现代教育报》2004年3月19日。吴宏聪的学生吴定宇就说过,吴先生多次跟我“谈起当年在西南联大做毕业论文时的一段经历”。这正表明了这件事给吴宏聪留下的印象之深刻,带来的震撼之大。吴宏聪如此这般的强化,又使得这样的精神获得了代际的传承。对此,已经成为中山大学博士生导师的吴定宇就这样说:“吴先生的许多弟子也继承了这种学统,并以此授徒,西南联大的学统仍在代代传承。”*林世宁、马海洋:《吴宏聪:学统薪传,余泽流芳》,《羊城晚报》2011年8月20日。可见,吴宏聪对杨振声这种包容的学术态度既是心仪的,也是亲自践行的。他在成为中山大学的知名学者之后,对自己的弟子陈平原便是如此:“吴先生有一次明确表示不同意我某篇文章的观点,但仍将其推荐给《中山大学研究生学刊》发表。吴先生的这种胸襟,除了个人气质,还得益于毕业自西南联大的学历背景。”*林世宁、马海洋:《吴宏聪:学统薪传,余泽流芳》,《羊城晚报》2011年8月20日。然而作家型教师在开展文学教育的过程中,个性虽然发展得充分了,但却往往和那种规范的、尤其是学生业已接受的科班式教学模式无法对接。这也是国立青岛大学发生的那场“驱逐不学无术文人闻一多”的诱因之一。

作为教师,其所追求的是得天下英才而育之;作为大学的校长,其所追求的则是得天下英才而用之。杨振声作为大学校长以及大学的行政组织者,深谙个中三昧。对此,山东大学在校史中这样介绍杨振声:“以其声望和地位,广聘国内专家、学者来校任教,加以青岛自然环境优美,气候宜人,素有‘东方瑞士’之称,应聘者待遇虽比某些大学略低,也甘愿俯就。当时学校虽系初建,但师资阵营比较整齐。”*山东大学校史编写组:《山东大学校史资料》1982年第2期。其实,早在国立青岛大学筹备时期,杨振声就走出去积极引进优秀教师,尤其是那些在学术研究和创作方面并举的作家型教师,更为杨振声所关注和重视。如他对闻一多和梁实秋便非常看重,为了能够把这些作家型教师引入青岛大学,总是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杨振声在说服梁实秋时,便这样说过:“上海不是居住的地方,讲风景环境,青岛是全国第一”,不妨“先尝后买”。*梁实秋:《忆杨今甫》,载《梁实秋怀人丛录》,中国广播电视出版社1991年版,第213页。梁实秋后来回忆说:“他要一多去主持国文系,要我去主持外文系,我们当时唯唯否否,不敢决定。今甫力言青岛胜地,景物宜人。我久已厌恶沪上尘嚣,闻之心动,于是我与一多约,我正要回北平省亲,相偕顺路到青岛一觇究竟,再作定夺。”*梁实秋:《谈闻一多》,载《梁实秋怀人丛录》,中国广播电视出版社1991年版,第137页。没成想,这“一觇”立刻就认定了“这地方在天时、地利、人和三方面都够标准宜于定居。……一言而决,决定在青岛大学任教”*梁实秋:《谈闻一多》,载《梁实秋怀人丛录》,中国广播电视出版社1991年版,第138页。。闻一多任文学院院长兼中文系主任,梁实秋任外文系主任兼图书馆馆长。正是在杨振声的积极延揽下,一大批作家型教师荟萃于新成立的国立青岛大学,这为国立青岛大学的文学教育打下了坚实的基础。作为作家型教师和管理者,杨振声和那些作家型教师具有更多的“交集”,由此吸引了诸多作家型教师来到青岛大学、西南联大等大学,使大学的文学教育开展得有声有色。

杨振声的人格魅力对作家型教师进入大学的作用是不容低估的。杨振声利用他所掌握的大学权力,在引进一些具有“新文学”背景的教师方面的贡献,尤为突出。大学引进具有丰厚的学术素养的专业人才,合情合理;但是,如果大学所引进的人才,并没有多少学术素养,而仅仅有文学创作方面的素养的话,那情形就大不一样了。如果没有杨振声等人的积极引荐和接纳,未曾接受过正规的大学学术训练的作家沈从文,恐怕难以成为大学教授。国立青岛大学属于刚刚创建的大学,其自身的门槛相对较低,沈从文进入国立青岛大学担任教职相对容易一些;但是,当沈从文进入西南联大这样的国立头牌大学,其情形就要复杂多了。杨振声把没有多少学术背景的沈从文引进了西南联大,这在当时产生的反响可想而知。当时,便有一些人对此表达了不同意见,好在有杨振声的鼎力支持,沈从文得以在1939年西南联大的常务委员会会议上通过了审核,但其编制不在国文系,而是在西南联大师范学院中文系。这说明沈从文即便进入了西南联大,但就其所占据的位置而言,依然处于西南联大的边缘地带。也许,在那些学贯中西的大学者看来,师范学院中文系需要培养从事教育的教师,而将来担任国文科目的教师,作文又是必不可少的,所以,具有文学创作履历的沈从文,便得以填充到这个特殊的教职位置上。显然,如果没有杨振声的鼎力引荐,那么像沈从文这样仅有新文学作家的背景,而缺少现代学科学识积累的人,要进入把学术放在重要位置的西南联大,几乎是不可能的。“为了扩大新文学的影响,杨先生鼎立举荐著名作家沈从文先生到西南联大任教。这在当时的校委会和中文系还是很有阻力的,但是现在回眸看去,确实是一步好棋。杨先生为中文系学生物色了一位好的指导习作的老师,使学生们很是受益。人们称赞这是杨先生的明智之举。因为,当时联大虽然新文学名流荟萃,但教的都是学术性的课,他们的新文学活动和影响在课堂之外。沈先生则以‘作家’而非‘学者’的身份被杨先生引荐来联大任教,起初任联大师范学院国文系副教授,后来任文学院中文系教授。他教的课程是新文学的历史和语体文的写作,这一招收到很好的效果,大家反映很好。关于这个问题也有一个小故事:一年暑假,在联大就读的杨振声的儿子杨起,到昆明东南部的阳宗海去游泳,休息时,在汤池边上的一个茶馆喝茶,桌上的查良铮(他不认识杨起)说:‘沈从文这样的人到联大来教书,就是杨振声这样没有眼光的人引荐来的。’可见当时阻力之大,更反衬出杨振声先生慧眼识珠。后来,有人告诉查先生杨起就是杨振声的儿子,查先生又来道歉。杨起认为没有必要,人们可以有自己的看法,事实会证明一切的。”*杨起、王荣禧:《淡泊名利功成身退——杨振声先生在昆明》,载昆明市政协文史学习委员会编:《抗战时期文化名人在昆明(二)》,云南人民出版社2002年版。当然,历史业已证明,杨振声引荐沈从文从教于西南联大,可谓是慧眼识珠;而沈从文执教于西南联大,则以另一种文学家的独立的教学方式,培养了汪曾祺等优秀的作家。写作新诗而在学生中负有盛名的查良铮(以“穆旦”作为笔名),在18岁时便考入清华大学外文系,1940年,年仅23岁的查良铮在西南联大毕业,因为其成绩优异,得以留校任教。对此情形,有人认为写新诗的穆旦,看不起写小说的沈从文,有点让人意外。其实,查良铮“看不起”沈从文,和那些执教古典文学的教师“看不起”沈从文,其所站的文化立场是有所不同的。严格说来,查良铮和沈从文之间的隔阂,是“新文学”内部之争,其中不乏那种“文体之争”的色彩。但杨振声站在“新文学”的基点上,超越了“文体”之间的门户之见,以更为广博的胸襟,把同属于“新文学”阵营的小说家沈从文延揽到西南联大,的确显示了他的与众不同之处。这正如沈从文的夫人张兆和女士在给杨振声的儿子杨起的一封信中所写的那样:“今甫先生为人处事,从几封信中可见一斑。我一直觉得他对从文象慈父严兄一样,十分关切;对其他朋友亦然。这样的忠厚长者,如今已很少见了。”*季培刚编著:《杨振声编年事辑初稿》,黄河出版社2007年版,第425页。此话是十分到位的。

与此相对应的另一个现象是,作为西南联大重要作家和学者的朱自清,尽管他本人对文学创作有着深刻的体验,但是,我们发现,朱自清对大学这个平台上的文学传承,并没有起到很大的作用。甚至在某些方面,因为对学术的坚守,还使得他对文学的传承持有一种抵触的态度。如汪曾祺在西南联大肄业后,本来可以传承沈从文的衣钵担任大学教师,使西南联大的文学创作进一步获得繁荣,但是,朱自清并没有认同汪曾祺,而是将其拒之门外。这里,我们不是说朱自清对汪曾祺有什么偏见,而是说,朱自清那代学者,他们的文化观念和文化立场,使得他们对文学传承并不持有积极的态度。在他们的心目中,大学作为学术研究的重镇,当然应该得到很大程度的凸显,这和他们所接受的大学教育有着紧密的关联。而沈从文等人,在朱自清那里,也许并不被看重和推崇。这也说明了这样一个基本事实:一个大学在文化传承的过程中,那些受到正规的文学教育的人,他们在心理上逐渐地形成了一个基本的大学文学教育的图式,这就是在耳濡目染中所接纳的文学知识的传授,使学术在他们那里被当作一个极其重要的方面获得了推崇,而那种中国传统的教学方式,尤其是师傅带徒弟的、手把手式的教学方式,并没有获得认同。

朱自清等人为什么没有像杨振声那样认同乃至推崇沈从文等人所坚守的文学传承方式呢?这与知识分子对学术价值的理解有着直接的关联。在学院派的知识分子那里,学术实际上是他们实现社会价值的一个重要方式和途径,所谓的“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就是这样的一种路径的基本体现。他们认同什么以及拒绝什么,就与他们“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价值体系有着深刻的关联。也就是说,一切的价值尺度只有放到这个平台上,才会找寻到自我的位置。闻一多等诗人最后也走上了学术的研究之路,而逐渐地远离了新诗创作的道路,正是这样的一种价值体系作用的结果。况且,作为大学的教授,不仅在当时拥有较为显赫的社会地位,而且还可以获得较为丰厚的报酬,这点是一般作家所无法比拟的。而作家在未能获得体制认同的情况下,单纯地依靠自身的创作养活自己,还是有一定的困难的。作家职业只能作为一种正统职业之外的职业存在,而难以独立存在。因此,沈从文也就只能在大学的体制中获得认同,进而为自己的文学创作找寻进一步展开的物质基础。这样,作家在大学里处于一种尴尬的情境,便与整个社会的价值体系有着紧密的关系。作为知识分子,其刻意建构的是“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的人生价值体系。因此,那些宏大的理论建构便获得了他们的认同和推崇,而那些琐碎的表现现实社会生活的小说则被看作是大丈夫不屑为之的“末技小道”。沈从文等人的文学创作,在大学里没有获得推崇,恐怕与这种观念有着一定的关联。所以,沈从文之不被大学里大师级的学者所认同和接纳,汪曾祺之不被朱自清认可和接纳,自然也就可以理解了。

杨振声延揽新文学作家进入大学,以实现其“新文学在大学里”的梦想,可谓到了不遗余力的地步。在20世纪30年代初已崭露头角的李广田,也是由杨振声聘到西南联大的。孙昌熙对此曾经有过这样的回忆:“在三十年代初即展露头角的散文家、诗人、文论家的李广田先生,是先生聘请到联大来的,李先生也担任了《大一国文》课。李先生还在中文系开《文学理论》(现在香港出版题名《文学论》)偷偷摸摸地传播马列文论,受到先生的热烈欢迎。”*孙昌熙:《把中国新文学抬上大学讲坛的人——追忆在抗日战争期间接受恩师杨振声(今甫)教授教诲的日子》,《泰安师专学报》1989年第2期。正是经过杨振声为代表的一代新文学家的共同耕耘,西南联大的文学教育才呈现出前所未有的繁荣态势。这恰如孙昌熙所说的那样:杨振声“先生在西南联大为中国新文学披荆斩棘地开辟道路,或者说‘打天下’,是胜利的。那标志,就是新作家群的不断涌现”*孙昌熙:《把中国新文学抬上大学讲坛的人——追忆在抗日战争期间接受恩师杨振声(今甫)教授教诲的日子》,《泰安师专学报》1989年第2期。。西南联大文学教育的成功,并不仅仅在于它培育了一个汪曾祺,而在于它培育了一批新文学作家,这些作家以“群体”的方式崛起于20世纪40年代的中国文学界,由此极大地改写了中国现代文学的版图。至于西南联大学生汪曾祺,则仅仅是其中的代表性人物而已。

杨振声积极延揽新文学作家到大学任教,甚至形成了一种思维定势。1941年,当杨振声得知老舍无工作时,便致函西南联大总校中文系主任罗常培,提出拟聘老舍为北京大学教授,专任大一国文。罗常培将杨振声的美意转告给了老舍。此时的老舍因专注于写作才没有答应这一邀请:“不教书!三年没念书拿什么教人家?谢谢杨大哥的好意。”*罗常培:《蜀道难·叙永的一周间》,载《苍洱之间》,辽宁教育出版社1996年版。老舍尽管没有再次手握教鞭,但是这件事依然显示出杨振声对文学教育的持续关注。

杨振声对那些心怀文学憧憬的学生进入大学国文系后从事文学创作起到了积极导引作用,从而使得“新文学在大学里”获得了立足之地。

作为一名作家型教师,杨振声的文学教育得以顺利展开的前提是其在文学创作方面所取得的成就。他本身就是“京派”作家群中的活跃人物,“杨振声的居间组织”*施龙:《中国新文学史论纲(上)》,《山东师范大学学报》2013年第2期。使其在当时“京派”作家的各种文学活动中颇具影响力。其代表性作品是中篇小说《玉君》。*对于杨振声创作的《玉君》是属于中篇小说还是长篇小说,在不同的时期有不同的看法。在该小说诞生之初,人们把其视为长篇小说,这也许与当时长篇小说比较缺乏有关,像《玉君》这样的篇幅便已经“很长”了。但随着后来“更长”的小说的诞生,《玉君》便被人们定位为中篇小说了。早在1924年,他就写成了初稿,并先后交由邓以蛰、陈源、胡适等阅览,后按他们的建议进行了三次修改。*杨振声在《〈玉君〉自序》中提到:“先谢谢邓叔存先生,为了他的批评,我改了第一遍。再谢谢陈通伯先生,为了他的批评,我改了第二遍。最后再谢谢胡适之先生,为了他的批评,我改了第三遍。”关于这篇小说的创作情形,杨振声在1925年1月6日给胡适的信函中曾经有过这样的自白:“《玉君》写到后面,便时常想到速速了结,以便预备下学年教书吃饭问题,所以就不免草率了。对于中国教育思想与制度史,至今未能动手,也是上了《玉君》的当。现在时间仓猝,想到更胆怯起来。我对于中国旧学,原来没有多大根底,又加上五年多的间断。所可恃者,仅有心理学与社会学的些许底子,在批评学说与制度方面,可有星点帮助而已。至于搜集材料,可是要几年的工夫。所以每想到这门功课,就感到‘蚊虻负山’的恐怖!”*季培刚编著:《杨振声编年事辑初稿》,黄河出版社2007年版,第34页。1925年3月初,杨振声创作的小说《玉君》作为“现代丛书”中的“文艺丛书”第一种,由北京大学现代社出版。该小说出版后,引起了较大的反响。据徐丹甫1925年所述:“《现代评论》并不注重文学,不过陈西滢,丁西林、杨振声、凌叔华辈俱为现代撰稿,遂成重要的文艺中心。西林先生的戏,振声先生的小说,都是很受读者欢迎的。”*徐丹甫:《北京文艺界之分门别户》,载薛绥之主编:《鲁迅生平史料汇编》(第4辑),天津人民出版社1983年版。到了1926年4月,《现代评论》又刊载了陈西滢的《闲话》,列举了“中国新出有价值的书”共11种,其中把杨振声创作的小说《玉君》视为长篇小说代表,认为“要是没有杨振声先生的《玉君》,我们简直可以说没有长篇小说”。*陈西滢:《新文学运动以来的十部著作(下)》,载《西滢闲话》,人民文学出版社2000年版,第202页。到了20世纪二三十年代之交,在鲁迅所编辑的《中国新文学大系·小说二集》中,尽管没有收入《玉君》,却收入了他的《渔家》这篇小说。鲁迅在前言中针对杨振声在《新潮》刊发的一些小说给予了这样的评价:“杨振声是极要描写民间疾苦的”*鲁迅:《导言》,载《中国新文学大系·小说二集》,上海良友图书印刷公司1935年版,第2页。,但随后又对杨振声的《玉君》提出了批评:“他先决定了‘想把天然艺术化’,唯一的方法是‘说假话’,‘说假话才是小说家’。于是依照了这定律,并且博采众议,将‘玉君’创造出来了。然而这是一定的:不过一个傀儡,她的降生也就是死亡。”*鲁迅:《导言》,载《中国新文学大系·小说二集》,上海良友图书印刷公司1935年版,第3页。鲁迅尽管对《玉君》提出了严厉的批评,却没有妨碍《玉君》进入经典化的历史进程。也许,这恰是鲁迅作为文学伟人超越一般人之处:尽管鲁迅自己并不是很欣赏《玉君》,但他并没有把杨振声的所有小说都置之脑后、视而不见,完全根据自己的好恶来决定哪些作家的哪些作品入选,而是采取了一种相对科学的态度,既不隐瞒自己的观点,又指出其值得肯定的方面,只不过鲁迅的评论不像那些带有“同仁”性质的圈子批评那样,无限制地推崇到无以复加的程度而已。甚至可以这样说,鲁迅的这种批评,反而使《玉君》赢得了更多的阅读空间。这诚如杨振声的学生在回忆中所陈述的那样:“杨先生是五四新文学的前辈,他的《玉君》一书,虽曾受到鲁迅的非议,但在以反封建为主题的长篇小说创作中仍不失其领先地位。”*王景山:《师恩难忘 难忘恩师》,载李广田:《李广田全集》第6卷,云南人民出版社2010年版,第552页。这正所谓“仁者见仁、智者见智”,鲁迅的批评不仅没有遮蔽《玉君》的文学史价值,反而对其经典化起到了积极作用。

客观说来,《玉君》的确为杨振声赢得了巨大的声誉,这使得许多学生把杨振声和《玉君》结合起来加以指认。如臧克家在回忆国立青岛大学求学的经历时就这样说过,“校长是‘五四’时期的老作家,写过《玉君》的杨振声先生”*臧克家:《悲愤满怀苦吟诗》,载《乡土情深》,山东大学出版社1985年版。;褚斌杰在提及杨振声时也说:“以写《玉君》而名噪一时的著名作家杨振声,是位颅高身材,面孔黧黑的人”*季培刚编著:《杨振声编年事辑初稿》,黄河出版社2007年版,第354页。;诸有琼对杨振声的记忆也和小说《玉君》联系在一起:“那时对于杨先生,我只是朦朦胧胧地知道他是‘五四’运动中的一名闯将,是‘新潮社’的创始人之一,还是早期著名的现代中篇小说《玉君》的作者。”*诸有琼:《忆杨振声老师》,《北京大学校友通讯》1984年第2期。即便是教师们之间的辩论,学生在提及杨振声时,也在其名字前面加上了中篇小说《玉君》作为修饰语:“不料写过中篇小说《玉君》的杨振声教授又站起来附和朱先生的意见,甚至直截了当提出中文系课程中应该增加现代文学比重的问题。”*刘北汜:《忆朱自清先生》,《新文学史料》1982年第4期。至于在现代文学史上占据了一席之地的施蛰存,也不无唏嘘地感叹道:“杨振声是位忠厚长者,写过一本小说《玉君》之后,就放弃了文学创作,很可惜。”*施蛰存:《滇云浦雨话从文》,载《沙上的脚印》,辽宁教育出版社1995年版。由这些回忆中我们可以看到,当杨振声被历史湮没了许久之后,那些曾经亲炙其人其文熏染的学生和友人,回眸历史,在拂去历史的尘埃之后,其创作的小说《玉君》依然熠熠生辉。

杨振声其人其文,对那些正处于求学过程中的学生来讲,的确具有楷模作用。大学的文学教育,严格讲来,既是一个传授知识的过程,更是一个社会理想培育的过程。有时候,社会理想的培育比知识的传授更重要。叶圣陶曾经对教育的内在规律有过这样的阐释:“教是为了不教。”这就是说,教育的目的在于教会学生自主学习、自主成长。从文学教育来看,文学教育的目的不在于教学生学会某种写作技巧,或者教学生知晓一些写作理论,而在于培育学生对写作的意义的认同乃至推崇,使学生把自我的人生形式和文学创作的形式有机地对接起来,把文学创作当作自我人生展开的有意义的形式。杨振声文学教育的独到之处,正在于他着力培养学生对文学创作的这种有意义的人生展开形式的认同和皈依。

杨振声在文学教育上的这番苦心,结出了丰硕的果实。且不说沈从文、李广田等人在杨振声的引荐下在创作上取得了怎样的成绩,单就杨振声所教过的学生来说,就有一大批深受其影响,由此走上了文学的道路。比如汪曾祺、萧乾、孙昌熙、李瑛等人,都成就斐然。

杨振声对学生文学创作的欣赏和提携,促成了学生的文学创作从自发状态逐渐地转变到自觉状态;而学生艰辛创作出来的作品,在杨振声的推荐下,最终得到了社会的认可,实现了其价值。由此,使得学生的文学创作得以良性循环,最终为学生在大学里创作出新文学拓展了空间。

进入大学的学生对杨振声等作家型教师心怀仰慕之意,这固然是他们走上文学道路的前提条件,但是,如果没有这批作家型教师的精心导引,学生是不会自动和自发地成长并蜕变为新文学家的。杨振声积极参与学生组织的文学活动,顺应了学生的自我发展需要,使得学生获得了良好的发展环境。尤其是对文学新人的提携,使得他们的文学生产获得了良好的实现。具体来说,杨振声在文学教育中对学生的提携方式体现在以下几个方面:

一是对学生表现出来的文学天赋的欣赏。作家或学者的成长是有规律的,也是有阶段性的。一般说来,人是在不断的成长过程中完成了自我提升和完善。在人生成长阶段的早期,正如一棵小树,能否成长为参天大树不仅取决于外部的土壤水分等条件,也取决于其是否具有不断成长的意念,以及克服成长过程中障碍的意志。那么,在这一过程中,处于学习阶段的学生要成长为某一方面的专业人才,既与外在是否提供了足够的条件有关,也与学生内在的潜能能否得到最大程度的释放有关。换言之,处于学习阶段的学生,老师对学生的欣赏,对学生完成自我认同、建构自我主体具有不可小觑的作用。杨振声作为从事过教育学和心理学研究的教师,是深谙其道的。他善于带着欣赏的“有色眼镜”来看待学生,即便他们非常稚嫩也绝不否认其独到的价值。这样的欣赏,在学生还没有确立起自我主体性时,其作用之大是无法估量的。孙昌熙便有过这样的回忆:“我无意中写出了先生认为较好的作业,我自己对它没有认识,如果不是受到先生的启蒙,我根本不知道这就是一篇讽刺小说。……我这篇作业得到先生的好评,发了第二卷。回到座位上,仔细研究先生的精心批改:先生不仅告诉我应该怎样写,而且把我的作业点石成金。我越揣摩越感动,我决心在先生的指导下,走创作的路。……从此我在《平明》上连续发表了《河边》《长江上》《某夜》等,算是敲开了昆明文艺界的大门。我把这些不像样的东西都送到先生家里,请先生继续指点,先生很高兴,并嘱我多读作品,越是大作家的作品越要揣摩。少读当时这派、那派的文艺理论;尤其要结合自己的笔性选读与自己相近的外国名家作品。”*孙昌熙:《把中国新文学抬上大学讲坛的人——追忆在抗日战争期间接受恩师杨振声(今甫)教授教诲的日子》,《泰安师专学报》1989年第2期。通过孙昌熙的陈述,我们可以看到:一方面,杨振声有一双慧眼,能够及时地发现学生写作方面的优长,然后给予高度的肯定;另一方面,杨振声还有一个“金手指”,能够把学生平凡的习作点石成金。这两个方面,既激发了学生对自我的认同,又提升了学生对写作规律的认识。而学生则在“越揣摩越感动”的同时,坚定了“走创作的路”,由此渐臻创作佳境,在一发而不可收的同时,“敲开了昆明文艺界的大门”。

杨振声对学生的欣赏,还表现在他对优秀学生那种不拘一格的认同上。在开设必修课“历代诗选(汉魏六朝)”时,杨振声就因为汪曾祺表现突出,竟然让汪曾祺“可以不考了”。对此,汪曾祺有过这样的回忆:“杨振声先生这个人资格很老,他当时是文学院院长,给我们讲汉魏六朝诗。他上课比较随便,也很有长者风度。对我他好像挺照顾,期末考试前他说,汪曾祺可以不考了。”*李辉:《汪曾祺听沈从文上课》,《中华读书报》2004年4月14日。作为必修课,杨振声竟然自作主张允诺汪曾祺“可以不考了”,从中我们看到,在民国教育体制内,教师在教学过程中被赋予了更大的自主权,甚至可以跨越“考试”这个看似不可跨越的界限,根据学生平时的表现便打开了“绿灯”。其实,在这看似不符合规矩的权力背后,我们更应该看到的是,老师通过使用这种特殊的权力,所表现出来的是对学生的欣赏,由此给学生带来更大的激励作用。

二是对学生创作出来的文学作品的推荐。杨振声作为一名作家型教师,除了教师身份之外,还有另一个重要身份就是编辑。杨振声早在20世纪30年代就编辑过《大公报》的副刊《文艺》,到了40年代后期,杨振声又编辑过天津和北平两地报纸的文艺副刊。对此,常风有过这样的回忆:“光复后的北平和天津原有的报纸都恢复了,又办了些新报纸。天津和北平两地的报纸都请杨先生和沈先生编文艺副刊。他们两位承担了起来,交给几位青年作家负责编辑。杨沈两位先生还是像以前一样时时刻刻在培养与提掖青年人。”*常风:《留在我心中的记忆》,载《逝水集》,辽宁教育出版社1995年版。这说明,杨振声和其他作家型教师不同,他的编辑身份是不容忽视的。

作家型教师和报纸编辑的双重身份,使得杨振声对学生创作出来的文学作品,兼具教师的赏识和编辑所具有的挑剔眼光与遴选意识。因此,他曾专门撰写《新文学在大学里:大一国文习作参考文选序》*杨振声在《国文月刊》刊发了许多文章,详情可参阅《国文月刊(1940—1949)目录辑校》,《山东师范大学学报》2013年第4期。一文,支持和指导大学生的文学习作。当杨振声发现学生创作出优秀的作品之后,除了热情洋溢的首肯之外,还有了一番积极推荐的苦心。这对那些名不见经传的学生作者来说,杨振声对其文学作品的认同,对编辑们选择的影响无疑也是显著的。事实上也的确如此。如果没有名流的赏识,编辑要从那些汗牛充栋的自然来稿中发现文学新人的稿子,的确具有某种偶然的因素。文学新人的稿子往往有其不可避免的稚嫩之处,很多学生稿件如泥牛入海、了无痕迹,这种情形并不在少数。杨振声对学生的文学作品的积极推荐,显然对学生在文学创作道路上继续前行具有某种导引作用。如1933年,杨振声和沈从文接编《大公报》的副刊《文艺》,便把其学生萧乾的第一篇小说《蚕》刊发出来。对此萧乾充满了感激之情,他说:“天津《大公报》本来有个《文学副刊》,编者是清华的著名学者吴宓先生。那个刊物发表了很多有学术价值的文章。然而报社嫌他编得太老气横秋,1933年秋天改请杨沈二位接编并改名《文艺》。那年九月,我写了篇题名为《蚕》的短篇投了去。十一月间,登出来了。那是我生平第一篇小说。刊出后,受到林徽因等先辈作家的热情鼓励。我接着就写下去了。每个月总有一二篇投去。这样,我就成为《文艺》的经常撰稿人。每逢两位主编在来今雨轩举行茶会,我都必然参加。那是我在文学创作上的起步。”*萧乾:《他是不应被遗忘的——怀念杨振声师》,《嘹望》1993年第1期。萧乾的这一自白表明,杨振声的认同和推崇,对其走上文学创作道路的作用是非常大的,这不仅使他的文学创作由此获得了良性循环,而且还使他一步跨进了作家圈子。由此,使得萧乾对作家身份有了一种自我认同和自觉实践。与萧乾的这一自白相辉映的是,孙昌熙也有过类似的回忆:“先生把这篇《小队长的故事》交由沈从文先生,推荐给凤子先生主编的昆明《中央日报》副刊《平明》发表了,但删掉了‘的故事’三字,(可能因为是篇人物素描?)也许是沈先生?他叫我继续向《平明》副刊投稿。”*孙昌熙:《把中国新文学抬上大学讲坛的人——追忆在抗日战争期间接受恩师杨振声(今甫)教授教诲的日子》,《泰安师专学报》1989年第2期。通过这些在历史的淘洗中依然留下了的吉光片羽,我们不难发现,杨振声在文学教育的过程中,对学生的作品不遗余力地予以推荐的背后,实际上隐含着对文学新人的栽培,这正是他创造新文学愿景的具体实践。

三是对学生组织的文学社团的积极参与和支持。学生组织的文学社团作为学生自主发起的群众性组织,为爱好文学的学生搭建了一个带有公共领域性质的平台,学生通过这个平台,互相砥砺文学思想、激励文学创作、找寻文学知音,由此使得本来寂寞的文学创作,不再是一个人在创作,而是一批人在创作。这些文学社团,基本上由一些在文学创作上刚刚起步的学生组成,这样的社团如果没有在文学上取得了非凡成绩的作家为他们提供必要的支持,那最终的结果很可能是自生自灭。杨振声作为作家型教师,以及身兼一定的行政职务的领导,对学生组织的社团积极参与和支持,就对社团的健康发展起到了非同一般的推动作用,这种作用正如蔡元培之于新潮社。

早在国立青岛大学时期,杨振声就对学生发起的刁斗文艺社及其主办的《刁斗》季刊给予了积极的支持;1944年,杨振声对西南联大“文艺壁报社”也给予了大力的支持,还积极参加该社团举办的纪念“五四”文艺晚会,并发表了总题为《五四运动与新文学运动》的演讲。在该演讲中,杨振声对五四运动与新文学运动作出了新的阐释。他认为,如果说在五四运动期间,新文学运动的诉求是科学和民主的话,那么,随着社会的现实需要,对五四运动与新文学运动的诉求,更多的落足于民主这一基点之上,而科学则逐渐地被边缘化了。实际上,在激进主义文化的主导下,很多学者对科学尤其是对社会科学的认识,逐渐地被情绪所主导,这也为民主诉求中出现的某些流血事件埋下了“伏笔”。在1948年10月,北平各大院校发起了“鲁迅先生逝世十二周年纪念”活动。北京大学学生自治会委托各社团在北楼大礼堂举办朗诵、讲演、演出,杨振声等北京大学教师也都积极参加讲演。*姜德明:《黎明前的纪念》,载《书摊寻梦》,北京燕山出版社1996年版。杨振声参与学生社团组织的有关纪念活动,促进了学生认同和皈依五四运动及新文学运动,为新文学的赓续作出了贡献。

总的来说,杨振声通过大学的文学教育,实践了他的“新文学在大学里”发展和传承的梦想。与那些直接参与中国现代文学建构的作家有所不同,杨振声更多的是借助大学教育这个平台,把一些作家纳入这个平台,进而完成了文学生产和文学传承,由此使得新文学在大学里获得了文学生产和传承的良性循环。

(责任编辑:陆晓芳)

2015-06-25

李宗刚(1963—),男,山东滨州人,文学博士,山东师范大学文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主要从事中国现当代文学研究。

本文系国家社科基金项目“民国教育体制与中国现代文学”(项目编号:10BZW104)的阶段性成果。

I206.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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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3-4145[2015]09-0038-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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